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发现骆夙洋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直到骆夙洋开口询问,他才猛地回神。
“……我说过别想从我这里挖到任何秘密。”他警告地睐了骆夙洋一眼,即使他是他的老板也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基于朋友的立场,偶尔关心是必要的,就像你关心我跟纬昕的道理一样。”骆夙洋耸耸肩,皮皮地笑道。
他怔愣了下,没有开口回应。
过了半个小时,其间经骆夙洋转述医生证实白纬昕除了怀孕之外,身体没有其他状况,且因她一直没有醒转的现象,也不晓得会睡到何时才醒,吴昭元遂告辞先行离开。
朋友吗?
也是,八年多了,即使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也很难保持原本的简单,毕竟人都是感情的动物。
那么,他和尹瑶之间呢?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八年,但会不会……他和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化学变化,只是他从来没注意,更不曾发现?
因为尚未寻得问题的解答,他刻意拖过十二点才回家。
当吴昭元把车停进小区停车场后,伸手摸摸上衣口袋这才发现没烟了,他漫步走出小区,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包烟才又踱回小区。
这时候她该睡了吧?平常她上完夜大的课,大约十点半左右就会回到家,偶尔他应酬回到家超过十二点,她都已经入睡,仅在客厅为他留一盏夜灯。
说他逃避也好,说他不敢面对现实也罢,事实上他还没厘清自己和她的关系该如何定位。
兄妹这层关系,经过昨夜已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助学者与被资助者?似乎也不可能那么单纯,因为两者同住一室的机率几乎等于零;那么雇主与佣人呢?不,他从没拿她当下人看待过,况且她会在他家打工也是他要求的,这种身份的区隔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带著满脑子杂乱的思绪回到小区门口,才拿出磁卡准备刷卡进入小区,突地一辆摩托车由他身后呼啸而过,“吱~~”地一声在旁边紧急煞车。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要命了,车骑得那么快,就算夜已深还是很危险--就在他暗自摇头感叹之际,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由那辆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并伸手解下安全帽。
“喏,还给你。”跳下车的是个年轻女孩,她露出甜美的笑,将手上的安全帽还给机车骑士。“谢谢你送我回来。”
“送美女回家是我的荣幸,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我可以天天送你回家!”机车骑士耍帅地弹了下指尖,声音充满笑意。
“少来了,你女朋友那么多个,我都分不清谁才是你正牌的女朋友。”女孩娇笑地以手肘拐了骑士一记。
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不是黎尹瑶还有谁?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错认。
吴昭元眯著眼凝著女孩与骑士间的互动,一股呛鼻的酸水由胃部不断涌出,教他不舒服地紧锁浓眉。
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那个男人又是谁?听那意思是想追她吗?
当年那个高二的小女孩长大了,开始有男人追求了?
或许他应该为她感到开心,但此情此景他实在开心不起来,感觉就像即将失去一样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是她吗?!
她什么时候在他心里的地位变得重要起来了?胃部仿佛被击了一记重拳,他硬是咬牙吞下那股莫名的不舒坦。
“别闹了,快回去吧!掰~~”
黎尹瑶向骑士挥了挥手,待骑士催动油门呼啸而去,她才低头由包包里寻找大门磁卡,才转身朝向小区大门,眼前一道黑影立刻挡住她的去路--
“对不起,我……”原以为是自己挡到人家的路,不意才一抬头,吴昭元那张寒著的俊颜冷不防落入她眼底,她呐呐地惊呼。“昭元哥?!”
“你欠我一个晚归的理由。”
“就学会筹办毕业舞会,班上同学兴奋地拉著我讨论,我走不开,才会留到这么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黎尹瑶低垂著头,不安地搓著小手,抬高眼偷觑臭著脸的“户长”。
瞪著她的发漩,他著实厌恶只能盯著她的头顶说话的感觉。
“你长大了,我没有霸道到不准你晚归,但有什么活动你好歹要让我知道,而且也不应该和男朋友勾来搭去的,否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叫我怎么……怎么跟你的院长交代?”他不厌其烦地叨念著,像个担心晚归返家的女儿……不,事实上他更像个撞见老婆和其他男人调笑而大吃飞醋的丈夫。
“我才没有跟男同学勾来搭去……”她小声嘀咕。
再怎么说都是她晚归没报备理亏在先,就算她理由再正当,讲话还是收敛点好。
“你说什么?”他眯起眼,跷起二郎腿压抑心头的愠恼。
他不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确实,以适才的状况,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互动也不算过分,但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刚刚小区大门前那画面,他心里就是不断冒火……可恶!这一切天杀的怎么回事?!
“没有!”她回答得好快,快得像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
“最好是没有。”他挑眉,善心大发地没戳破她的谎言,但他还想问一个问题。“那个男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哪个?”她抬起头,狐疑地盯著他,接著想起送她回家的男同学。“喔~~他是我同学啊!我们班的班代。”
“他干嘛送你回来?”他满怀醋味地再问。
“就时间太晚了啊!其他女同学都有男朋友送她们回家,只有我没有,所以他就好心地送我回家了啊!”她一脸莫名地回应。
“其他女同学都有男朋友?!”天啊!这是什么世界?她们不是才二十出头岁,怎么每个人都这般早熟?!
“对啊!”她好笑地睐他一眼。“昭元哥,时代不一样了,我们班上还有女同学国中就开始交男朋友了。”
“……你该不会受她们影响……也想交男朋友了?”他这话问得艰涩,感觉全身的神经都绷得死紧。
没错,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孩了,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想交男朋友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Shit!别再想到昨夜!他已经受够了!
“才没有!”她皱了皱鼻子。“还有那么多人等我照顾,我哪有时间交男朋友?”
“你说的是孤儿院里那些孩子?”不是吧!她一个人哪有办法照顾到那么多人?
“是啊!”
她双手交握,想起养大她的孤儿院,她满心满眼充满的只有感恩。
“我想把我这一生奉献给孤儿院,和院长一样照顾那些孩子们。”
她发自内心地发愿,全然不知自己的模样看来有多圣洁动人;吴昭元屏住呼吸,头一回意识到她竟是如此美丽--
“你……一个人做不来的。”
他能预期那是一条多么艰辛的道路,因此他虽能理解她取之于社会、还之于社会的回馈心理,却不得不坏心眼地打击她的自信。
“可以的!院长一个人都做得这么好,我也一定可以的。”她脸上漾著喜悦的光采,整张脸像被一道圣光包覆,柔美得教人不敢直视。
“万一做不来呢?难不成要半途而废?”他是个商人,明白做任何计划都得把失败率算进去,像她这样空有理想是不行的。
“嗯……”
也对啦!凡事总有意外的时候,她也不能自以为是,把世上每一件事都想得太美好,应该得好生计量一番才是。
“没关系,万一真的做不来,只好再找帮手喽!”
“那如果你未来的伴侣不认同呢?你也要坚持做下去?”他没来由地感到些许心焦,连未来还没发生的事都拿出来研究。
“吼~~我不会结婚啦!”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什么人曾经说过……啊~~不管了,反正她不会结婚就是了啦!
她决心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孤儿院,对未来沉重的负担已有了基本的心理准备;也想过,或许将来她好运能遇到和她有相同志愿且情投意合的男性,但更大的可能是人家一听到她的“家累”就落跑,所以她对婚姻没有期待,干脆打定不婚的主意。
吴昭元闻言差点没从沙发上跌下来。
该死!这丫头竟然学他说话?!真是皮痒了她!
“很好,既然你也跟我一样打著不结婚的主意,那不如我们就在一起吧!”过度反应的下场,就是连他脑袋都不清楚了,他微恼地发出惊人之语。
“嗄?!”她惊跳了下,完全不曾预期他会提出这等惊人的建议,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直往沙发里缩。“你你你……不,昭元哥,你实在想太多了……”
天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昭元哥变成那样的关系……虽然莫名其妙就这样了,但是……但是……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相较于她的惊慌,吴昭元反倒镇定许多,很多事情一旦说出口,好像也没想像中那么困难,虽然他是冲动了点,但说出口之后反而轻松不少,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他现在身边没有女伴,她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不婚族,还有什么比他们更合适的组合呢?
“你讨厌我吗?”
他挪动身躯朝她坐近了些,却没来由地一阵心跳急促。
该死!他这算什么?紧张吗?他少说也在商场上纵横七、八年,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紧张,呿~~
“怎、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讨厌你啊!”
这是实话,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即使是一开始觉得他这个人有点霸道,她也不曾讨厌过他。
“那,跟我在一起。”既然不谈婚姻,那就没有所谓的年龄问题,更无须在意世人的眼光,她绝对是最适合他的女人!“做我的女人,我会对你很好的。”
一定是老天爷怜悯他的成长过程太过孤独,所以才派她来救赎他的,一定是!
对她很好?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不需要再更好了吧?黎尹瑶僵笑著,随著他越来越靠近,她便越来越往沙发里缩,都已经没地方能躲了。
“好吗?”他以双臂和身体将她定在沙发上,男性的气息近得已然喷拂在她脸上。
“不……不能这样啦昭元哥!”她不知哪来的力量,硬是将比自己身形高大许多的吴昭元推开。“我们不应该这样!”
“可是我们已经……”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那是意外!”她大胆地阻断他的话,不让他再提起那个教人害羞的夜晚。“不关任何人的对错,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但我们不能一再地错下去。”她理了理身上发绉的衣服,小脸泛著愁色。“昭元哥,让我们都忘记那件事好吗?”
她并不讨厌昭元哥,相反的,她好喜欢昭元哥,因为昭元哥,她现在才能拥有这一切幸福;且昭元哥是个很有爱心的男人,与她可说是志同道合,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但是这些年来她一直把昭元哥当成哥哥看待,她不明白昭元哥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对昨晚负责而想和她在一起?她鸵鸟地没敢探究,只能求他忘记那段曾经……
忘了?真有那么容易吗?那他这两天就不会……该死!她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他还能说不吗?她才是委屈的一方,如果这结果就是她要的,他怎么能再勉强她?!
他终于退开了,退离到碰触不到她的地方。
“昭元哥……”她心情复杂地凝著他。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