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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情一线牵 第3章(2)

  虽然不再出船捕鱼,但每日清晨,慕容问天与慕容羽段父子俩依然天刚亮就起床,早早便出门赶到早市去选购最好的卤味材料。

  「都买好了?」

  「差不多了,只剩下牛肉。」

  「那么你先……」

  「让两位表弟先将买好的食料拿回家,」慕容羽段泰然自若地抢着说。上牛肉贩那儿等他处理牛杂,至于我,我想去买件珠花送给砚心。」慕容问天笑了,那笑透着浓浓的椰榆,他拍拍儿子的肩。

  「好好好,你去吧!」

  片刻后,慕容羽段悄然立于周府前,钻眉沉吟半晌,蓦而拧身腾空而起一个回转,自府侧闪电般射入……

  「月枫。」

  床上人一惊而醒,猛然坐起身,讶异地瞪着床前的人。

  「堂哥?你……你怎会在这里?」

  「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慕容月枫皱眉,继而朝身侧看去。

  「放心,我点了堂弟妹的睡穴。」

  慕容月枫双眉耸了下,旋即下床披上外衣,然后跟着慕容羽段到外室,两人相对落坐。

  「好,说吧,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慕容羽段深深凝视他片刻。「这件事,我不敢让爹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慕容月枫打着呵欠,很不耐烦地再问一次。

  「你与千仞堂连手图谋周家的财产……」慕容羽段苦笑。「我怎敢告诉他。」

  打一半的呵欠狞然抽回去,差点呛喉,慕容月枫惊骇地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骤然断音,神情猛沉。「你说这件事二叔不知道?」

  「你……」双眸阴森森地瞇了起来,慕容月枫慢吞吞地又问。「确定二叔不知道吗?」

  「爹要是知道,他早就来找你了!」

  「是吗?」很好,堂哥要是没告诉二叔的话,就不可能告诉任何其它人,换句话说,只有堂哥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慕容月枫突然起身去倒了一杯茶给慕容羽段,再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那么,二叔知道你来找我吗?」

  「既然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又怎敢让他知道我来找你?」很好,没人知道堂哥来找他,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所以,你是要来告诉我,我错了?」

  「你是错了。」

  「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不管理由为何,你都错了。」

  「我是为了慕容家呀!」慕容月枫愤慨地自我辩解。

  「那只是你的借口,」慕容羽段沉重地道。「事实是,你贪名亦贪利,那原也无可厚非,只要你有心,那可以成为激励你上进的因素。可是,偏偏你不循正道而行,不择手段谋夺他人财产,月枫,你想害人,终究会害己呀!」

  「不管堂哥你怎么说,我的的确确是为了慕容家,」慕容月枫骄傲地挺高了胸膛。「等我确实掌握住周家的金库,我就会设法赎回爷爷卖掉的一切,这是爷爷、爹和二叔早该做的事,既然他们都不做,就由我来吧!」

  「姑且不论你的想法对不对,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谋夺周家的财产。」

  「这是最快的方法!」

  「你不应该害人。」

  「周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慕容月枫冷笑。「告诉你,他干的黑心勾当可多了,其中还不少是伤天害理的事,这也算是他的报应!」

  「无论如何,害人就是不对的!」慕容羽段严肃地坚持道。

  「你……」慕容月枫似是想破口大骂,但转个眼又吞了回去。「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把周家的财产还给周员外的儿子。」

  「如果我说办不到呢?」

  「那么我会向官府告发你的阴谋。」慕容羽段顿了顿。「我知道,你不只贪周家的财富,更觊觎周家与官家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一般江湖人物能够拥有的,你以为仰赖这种特别的势力,就能够让武林中人向你低头、向你称臣?想必千仞堂也是抱着这种目的而和你合作夺取周家的。所以……」

  他坚定的望住慕容月枫。「一旦我向官府告发,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但只要出现这种不良的纪录,周家就会失去上贡的资格,届时,周家也会失去与官家之间的特别关系,这么一来……」

  「够了!」慕容月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懂你的意思了,无论如何,你就是不能放过我,即使是为了慕容家?」

  「错的就是错的,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来自圆其说。」

  「但我是你至亲的堂弟啊!」

  「月枫……」

  眼见慕容羽段一脸无奈但坚决的表情,慕容月枫默然无语了,垂眸深思了好半晌后,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

  「算了,慢慢来就慢慢来!」

  慕容羽段双眸惊喜地灿亮了起来。「月枫?」

  慕容月枫耸了耸肩。「你要我把周家财产全数还给我大舅子,我就还给他,可以了吧?」

  「太好了!」慕容羽段欣慰地点点头。

  「那么……」慕容月枫又去倒了杯茶,向慕容羽段举杯。「以茶代酒,谢谢堂哥使我能够及时悬崖勒马!」

  他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嘲讽,但慕容羽段实在太高兴了,以至于没听出来。

  「自己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慕容羽段也端起适才慕容月枫倒给他的茶,两人相互敬了敬,而后一仰而尽。而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彼此家人的近况,当慕容羽段觉得时间已太晚,唯恐家人担忧,正想起身告辞时,忽觉脑际一阵晕眩,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跌了回去,扶着愈来愈晕眩的脑袋,他有点困惑。

  「我怎么……」

  「堂哥,很抱歉,这是你自找的!」

  「嗯?」

  「奇怪,羽段怎地还没回来?」慕容问天狐疑地喃喃自言自语,探头往前堂张望一下,再走出厨房后门朝住屋方向吼过去。「琴娘,羽段回来了没有?」

  「没有。」杜琴娘应声从屋里出来。「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慕容问天瞥一下尾随在杜琴娘身后出现的默砚心,目光再次透出调侃的椰褕笑意。

  「他说要去买支珠花给砚心,谁知买到现在,铺子都要开门了还不回来。」

  「或许他是想仔细一点挑。」

  「再怎么精挑细选也不可能挑到现在吧?都快两个时辰了!」

  「说得也是,那也许是……」

  杜琴娘正想再说出其它揣测,霍地……

  「姑……姑丈!姑丈!」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杜啸云从饭铺子前一路惨叫到后面来。「回来了,回来了,村里的阿建伯送表哥回来了,可是……可是……表哥不对劲啊!」

  咻一下,慕容问天已然消失身影,杜琴娘也急急忙忙追在后头……

  「我从城里回来时,瞧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就把他送回来了饭铺子前,阿建伯解释完就离去了;慕容问天盯着慕容羽段,脸色凝重,一句话也没说,杜琴娘则不知所措地绕着儿子团团乱转。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羽儿是怎么了呀?」

  只见慕容羽段直挺挺地站着,身上虽然有些儿脏,但一点伤也没有,不对劲的是他的表情,不,他根本没有表情,脸上是一整个的空白,眼底更是一片空洞,彻彻底底的虚无,就好像痴了、傻了……不,不对,比痴傻更糟糕,痴傻起码还有白痴或傻子的样子,但他根本什么样子也没有,更像是丢了魂、失了魄……

  「丧魂丹,唐门的丧魂丹!」慕容问天终于开口了。

  「唐门?丧魂丹?」杜琴娘喃喃道。「但……但……他怎会……怎会……」

  「我也不知道他怎会惹上唐门了,不过……」慕容问天毅然转向妻子。「我这就上唐门要解药去!」

  「他们会给吗?」

  「一般情况是不会,可是唐门欠爹一份情,他们不能不给!」

  「那你就快去吧!」

  「嗯,我会尽全力赶路,最快七天,最慢十天内赶回来,在这期间……」警告的眼神陆续扫过妻子、女儿、外甥和媳妇,慕容问天慎重地道。「铺子休息,千万不要开门做生意,要好好保护羽段和你们自己!」

  杜琴娘神色一懔。「知道了!」

  而后,慕容问天不再浪费时间,当即飞身离去,一眨眼就消失踪影了,于是,杜琴娘振了振精神,转头开始下命令。「啸云,去写张条子贴在铺子前,就说咱们要休业一个月。」

  「这就去,姑姑!」

  「雪儿和啸风,你们两个把铺子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全给我搬回家里来,在妳爹回来之前,咱们都不出门,就靠那些食物过日子!」

  「是,娘(姑姑)!」

  最后,杜琴娘转向怀抱幼儿的默砚心,「砚心,妳就专心照顾孩……」话还没说完,孩子就飞进她怀里了,她愕住,怔愣地看着儿子被媳妇牵走。「呃,好吧,孩子我照顾,羽儿就交给妳了!」

  她叹了口气,看看怀里的孩子,正甜蜜安详的熟睡着,而他爹却……

  原以为苦难已过去,正是否极泰来之际,却又平空降下来莫名其妙的灾祸,难道慕容家果真逃不脱噩运的纠缠吗?

  要照顾一个除了会自己呼吸,塞食物到他嘴里,他会自己嚼、自己吞咽之外,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根本毫无自主能力的大男人,应该不会太容易吧?所以,大家都以为负责照顾慕容羽段的默砚心,在某些时候一定会叫救命。但没有,好几天过去了,默砚心都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而慕容羽段也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身上不但不臭,还随时都散发着洗浴过后的清香味,这使得其它人不由暗暗纳闷不已。

  在必须「搬动」慕容羽段的时刻里,纤细柔弱的默砚心至少应该表现一下她的无能为力吧?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她就是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砚心,照顾羽儿需要帮忙吗?」餐桌上,杜琴娘捧着饭碗,装作不经意似地问;得到的回答是:

  摇头。

  「大嫂,若有需要,说一声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帮忙喔!」

  看着大嫂专心地、耐心地一匙一匙哺喂大哥吃稀饭,都没想到在他咀嚼吞咽的时候,她也可以乘机吃一、两口,慕容雪好感动,也好想帮忙,可是,她得到的回答也是:

  摇头。

  「表嫂,我们很闲的,比较,呃,重一点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就好了,表嫂也可以休息一下啊!」平时就爱打打闹闹顽皮的杜啸风兄弟,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成熟、很有担当,兄弟俩暗中说好,无论何时,即使是半夜,兄弟俩其中之一定然会保持清醒,以保护表哥和家中的女人。不过,他们得到的回答同样是:摇头。

  杜琴娘、慕容雪和杜啸风兄弟俩不禁面面相觎,继而无奈苦笑,最后再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只要等到慕容问天拿解药回来就没事了。

  慕容问天没有带解药回来,却带了一个人回来,唐门左巡堂钱坤。

  「果然,不是丧魂丹!」钱坤的手搭上慕容羽段的腕脉不过片刻工夫,就说了这一句令人心直往下沉的话。

  「不是丧魂丹是什么?」慕容问天气急败坏地怒吼。

  「慕容兄,请别对我生气好不好?唐门比你更想早点还清欠你们慕容家的人情啊,可是……」钱坤苦笑。「令郎明明不是中了丧魂丹的毒嘛!」

  慕容问天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是什么?」毫不迟疑地,钱坤转到慕容羽段身后,拨开头发,仔细搜寻了一会儿……

  「咯,瞧,就是这个!」钱坤指着慕容羽段后脑勺,有一个约绣花针粗细的银点,如果不是有心人仔细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咦?那是什么?」慕容问天下意识伸手过去,想碰触……

  「别动它!」钱坤急忙喝阻。「令郎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这支银针插在他脑子里,可若是硬要取出这支银针,令郎的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闻言,他四周有几张脸,就有几张墨绿的荷叶片。

  除了默砚心,她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变化,也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但是,她突然一晃身失去了纤细的身影,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你你你……你是说,羽儿他……」杜琴娘惊恐地说不完整话。

  「是,想要令郎活命,就不能取出银针,但不取出银针,他就得一辈子这样,你们……」钱坤叹道。「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是茫无神智,空白地过一生,就是死,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杜琴娘抽了口气,与慕容雪相对呆住了,杜啸风兄弟俩也傻了,慕容问天则怔着脸好半天后,才吐出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天哪!」

  「我很抱歉,但是……」钱坤歉然地拍拍他的肩。「我真的无能为力。」

  「但……」慕容问天挣扎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两年出现了很多类似令郎这种状况的人,起初也都找上唐门要解药,经过我们详细检查后,才发现问题是出在那里……」钱坤用下巴指指慕容羽段的后脑勺。「我们也试过几次要取出银针,可是……」

  他摇摇头,「银针取出来之后,没有一个能活过半灶香时间的,所以……」他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大家业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生就是死,但那种生,跟死又有什么不同?

  慕容问天绝望地颓然无语,杜琴娘母女失声痛哭,杜啸风兄弟俩也低头哽咽不已。

  「那么,我回去了。」钱坤轻轻道。

  没有人理会他,他便悄然自行离去了。

  「为什么?」慕容问天喃喃自问。「羽段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打小就是个勤劳诚恳的好孩子,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我真的以他这个孩子为傲,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一个多时辰后,默砚心又出现了,他们依然沉浸在绝望与哀伤之中,仍旧没有人发现她曾经离去又回来了。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牵着慕容羽段到前头去,该吃饭了。

  屋外,蝉鸣轻快地吟唱,清澄的月色下,忽明忽暗的荧光在飞舞,溪水悄悄溜过岩砾身旁,微风嬉戏于竹林间,夜,依然未曾眠。

  屋内,默砚心牵着茫无神智的慕容羽段来到书案后,轻轻按着他坐下,再为他打开那本他最常看的书放在前面,然后,一如往常,她拿着女红到窗前落坐,静静地做起女红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抬头看向他,但是……

  他没有看她。

  他们没有四目相对。

  良久、良久……他们始终维持着那种姿势,他空茫的眼直视着前方,而她,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他……直至起更梆响,她才徐徐收回视线,女红放在一旁,起身去牵着丈夫到床前,轻柔地为他褪下外衣、靴子,帮他躺上床,为他覆上双眼后,自己再脱衣上床,躺下,如同以往,背对着他侧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又坐起身,回头看着已然熟睡的丈夫……

  他的手臂没有圈上她的腰际。

  他也没有将她拉向他。

  良久、良久……

  她终于又躺了回去,依旧背对着他,然后,她徐徐往后退、退、退……直至她的背紧贴在他胸前,再把他的手臂拉来环在自己腰上,而后,阖上眼,她也睡了。

  清晨,谁要为她梳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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