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回应是,指指画本角落那个字——琤。
琤。
她直觉想起那张会员资料上的名字——啊!
「范如琤?」原来如此!她就说嘛,那么女性化的名字,怎么可能用在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想怎么诡异好不好!除非他的父母跟他有仇。
那所以呢?他没事干么报别人的名字……也不对,她喊范先生时,他表情并没有一丝不自在,所以他应该真的姓范。
范不是常见的姓,而他们都姓范,那……绝大的可能是,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样!
「那个……」但急欲求证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利用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来打探事情的行为,实在很不磊落,他若是知道,感觉必然不会太愉悦,虽然她原先邀范如净过来真的没有什么不良意图。
范如琤似乎不太懂得与外人相处互动,又埋首回去画她的图。
「你画得真好,可以分我看吗?」
范如净想了想,将画推到她面前。
本来以为她是顺手涂鸦,看了两页才发现,这是生活记录,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看懂了。
「你们——吵架了?」
范如净闷闷地点头。
「生气,痛,吃不下,他不听。」不知道要怎么宣泄,难怪她看起来好烦躁的感觉。
「来,我们一项一项来。生气,是因为他不懂,对不对?」
「嗯。」
「好,他是笨蛋。为什么痛?」
她不说话了,闷闷地抱着肚子。
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密事,所以无法对二哥说。
岳姗姗若有所悟。「生理期吗?」
因为生理期,痛得没胃口,可是那个人不晓得,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骂了她两句,所以才会不愉快?
不是女人真的很难理解,生理期这种痛,有时候痛起来真的很要命,她曾经痛到胸闷呕吐过,也曾痛到嘴唇发紫、上医院打止痛针。
「你等我一下。」她进厨房,冲了一杯黑糖桂圆姜茶出来。「我教你一个办法,以后生理痛喝这个,很有效喔。」
「烫。」她皱了皱秀气的眉。
「那你慢慢喝。」
范如琤一小口、一小口,极秀气地啜饮,岳姗姗拿出手机,打了一封简讯传出去。如果是闹意见而出门,他应该会很担心。
☆☆☆
范先生:
如琤在我店里,不必担心。
岳姗姗
这是三分钟前,他收到的简讯。
她到底想做什么?
第七个礼拜了,他没再去过,今天收到这样一封简讯,坦白说,他无法不想很多。
为了保护琤琤不受一丝伤害,他无法不谨慎。
没得选择地再次踏入「午后」,看到的却是——妹妹与她相处融洽。
惯坐的三号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没有更多热络的互动,但是这已经够让他惊奇了。
琤琤从来没有在一个才刚认识的人面前如此自在过,她总是需要很多时间适应、习惯,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
岳姗姗先发现了他。
「嗨,你来了。」
「二哥……」琤琤回过头,低喊一声。
「琤琤,过来。」朝她招了招手,她却没如以往般乖巧走来。也许是还在与他呕气,很故意地又埋头回去灌她的热饮,不理他。
岳姗姗看了看这两人的僵持,只好自己先起身走过去。
「原来你们是兄妹呀。」刚刚那声二哥,证实了她的猜测。
范如琛淡瞥她一眼。「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她敏感地一僵,察觉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用多心。」语调不愠不火,看不透喜怒。
问题是,他的态度就是会让人很多心啊!
虽然仍是一贯的温淡有礼,但是眼神明明就隔起一道防线,冷得很疏离!
「你这个人一向都这样吗?什么都不问就在心里先定了别人的罪,难怪琤琤生气。」
「琤琤?」她们进展得这么快?连小名都可以叫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吃两顿饭没那么严重吧?你干么跟她僵持不下?为这种事生气实在很奇怪。」
「你以为我多专制霸道?那是因为她从早上就不晓得为什么,一直跟我闹别扭,很难沟通。有话可以用说的,不必丢碗筷,再怎么宠她,还是要教导正确的情绪抒发方式,不是任由她耍赖胡闹,我只是在跟她讲道理——我何必跟你解释这个!」他立刻打住。
其实,这当中还包括,琤琤一直对她做的小点心念念不忘,老说要吃上次的香橙轻乳酪蛋糕,他是真的被她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惹到耐性告罄了,才会在那个丢筷子的举动下沈了脸色……但他又何必跟她说这么多!她不需要了解这些。
「她就是不舒服,又不知道怎么正确抒发情绪,才会整个人很焦躁啊,你道理什么时候不讲,挑她生理痛的时候讲,哪个女人会鸟你?」有够笨的笨男人。
「……生理痛?」他一脸错愕。
「对啦!你不知道女人很可怜,还得每个月承受生理痛的折磨吗?」
「我、我不晓得……」他听过,但终究不是女人,并不真的很了解,原来琤琤是因为不舒服才闹情绪吗?
从不与陌生人说话的她,在人际关系上其实是不及格的,可是岳姗姗却能与她毫无障碍地交谈,并理解她的意思?
他不能说不意外。
「你——听得懂?」琤琤在表达上,常常省略主词、连接词,用倒装句、语法不通,更何况,他不以为琤琤说得出「生理痛」三个字,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懂啊,她讲的是中文,我为什么听不懂?」岳姗姗一脸奇怪。
终归不是要任性的料,喝完黑糖桂圆姜茶的范如琤,还是自己乖乖走过来了。
「二哥……」
范如琛摸摸她的发。「对不起,二哥不晓得。还很痛吗?」
她摸摸肚子,点头。还是痛,可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要不要回家了?」
「好。」范如琤轻轻回答,跑回去拿随身包包,找皮夹要递钱。
岳姗姗阻止她。「不用了。」弯身附在她耳边讲悄悄话。「下次那个笨蛋要是不懂,你就来找我。」
范如琤不住地点头。她也觉得大哥、二哥有时候好笨。
「你跟她说了什么?」范如琛不解地问。
「女人家的悄悄话,我干么要告诉你?啊,对了,你等一下。」
她转身跑进厨房,他转而问妹妹,完全令人气结的是,连妹妹也闭紧嘴巴不回答。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将一包切成块状的物品交给他。
「桂圆黑糖姜块,用热水泡开就可以了,那比跟她讲道理有用。还有——」她顿了顿。「没错,我是对你有好感,但是会邀琤琤过来,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晒到中暑,完全没有其他意图,不管你相不相信。解释完毕。」
所以她现在……是在告白还是在解释?
范如琛不甚自在地轻咳了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你听到了吗?」
「……嗯。」他轻不可闻地低应了声。「谢谢。」
他选择忽略前半段,只回应后半段。
这表示……他相信她了吗?
「嗳!」转身离开前,她又喊住他,一反落落大方的态度,突然间别扭起来。「那个……你的名字……」
「你不是知道了?」
有鉴于前,她本能道:「我没有——」他不是相信她了吗?
不等她说完,他执起她的手掌心,轻轻写下一个字。
「琤琤,走了。」没留意身后的人完全愣成雕像。
轰!她脸蛋热辣辣地烧红,留在掌心的余温持续延绕到颈脖,人都走远了,还收不回痴愣目光。
别看她说话大胆、直来直往,其实她很纯情的啊!一个不经意举动,就够害羞好久……
琛。
这个画在掌心、刻入心底的字,在往后的数年间,怎么也抹不去,主宰着她全部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