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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不敢 第5章(1)

  很重……拉住她的那股力道极为强悍,她挣不开……绽梅试着掀动了几次眼睫,都没能顺利睁开眼,环绕她的那股气味似曾相识,令她想起那名身染雪花的尔雅男子……

  “……李大人?”绽梅迷茫地睁开眼,意识混沌,圆眼半合,狭窄的视界里见到的不是李玄玉还是谁?

  “是我。”李玄玉环抱她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态势,他在等她醒转,等了足足半夜,他怎么肯放?

  绽梅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她枕靠在李玄玉怀里,尚还虚软的身子微微使力,便要从他胸前离开,未料仅是这么略微一动,牵动周身大小伤口,四肢百骸皆疼。

  李玄玉岂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无视她的惊呼,健臂一揽,又将她拥得更紧。

  “别动,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意男女之防做什么?”

  绽梅闻言怔了好大一怔,抬眸惊愕地望向李玄玉。

  如此蛮横的语气,不像她认识的李大人,而他眸中延烧怒焰,又是为什么?这儿是哪儿?好像似曾相识又好像没有来过,她怎会在这里?杜大娘呢?小少爷呢?

  小少爷?!绽梅想起来了!

  无暇顾及李玄玉是否仍抱着她,绽梅在他怀中仰起脸容,急急开口便问,“李大人,杜大娘呢?小少爷呢?他们可否安好?这里是哪儿?姑爷他们呢?香粉铺——”

  “无事。”李玄玉拍了拍她,“这里是县衙,杜大娘和小虎子皆平安,在客房歇下了,至于周万里那行人,我已经提了,过几日再开堂。”

  衙里?县衙?

  是,县衙里有给远道而来击鼓鸣冤的百姓们的便房,怪不得她从未实际踏入过,却又瞧着眼熟。

  而李大人提了恶人,那很好,暂且是无事了,只是,好像有些极重要的什么,从她仍昏沉不济事的脑海中滑过,她还来不及捕捉到,便溜走了。

  头好沉,也罢,不想了。

  “李大人,多谢您的照料,绽梅想睡了……”绽梅眼睫掀了又闭,一放下心来,连睁眼都觉好累。

  她那陡然放下心,便想沉沉睡去的模样瞧得李玄玉心口直跳,猛一阵心惊胆战,虽然大夫说她已然无碍,但他真怕她听见大家安好,心无挂碍便咽气而去。

  “绽梅,你还欠我个钱袋,你记得吗?”

  绽梅一怔,有些不明白李玄玉为何突然开口提起这件事,仍是费力睁开眼,颔首缓答,“绽梅记得,过几日,待绽梅好些了,便为大人做好吗?”

  “好,记得便好,你睡。”

  “李大人,绽梅想睡,还有请大人放开绽梅……”绽梅略微动了动螓首,伸手,绵软无力的轻推了下李玄玉胸膛,她知道她现下四肢发软,但这么躺赖在大人身上什么话?

  李玄玉蹙眉盯着她,她身子不舒服至斯,忙着问完他人情况之后,便净来顾着要他放开她?

  他心生不悦,越恼越怒,没回话,更没打算放手,大有一副要抱着她睡的态势。

  “……大人得放开绽梅,绽梅才能睡。”绽梅又说了一次。

  “不放。”

  “……”绽梅不解地望着李玄玉。

  她迷蒙丽眸却望出李玄玉一发不可收拾的火气。

  “你不想活,我偏不愿放;你还欠我个钱袋,想这么撒手便走,我不允也不让,你休想!”

  “……李大人,您在说些什么?”她是还没醒透吗?李大人很怪,明明就是同一个大人,却又不像是同一个大人?他瞧来很恼她啊,为什么?

  “我在说些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明白!”他也知道,他这场气发得既没来由也没道理,今日那险恶情况之下,她是得保护杜虎,可他就是气。

  “我说过许多次了,你净顾着别人,都不顾自己,你有几条命可以死过再活?你斗不过,也别拿你自个儿出气,你高烧不退,好几个人喂你喝药,偏偏你就是不张嘴,好不容易张开了,却说要随着你娘去,你、你你你——”气!那个公堂上辩才无碍,下笔如行去流水的李玄玉呢?

  “对不住,李大人,绽梅睡沉了,给您添麻烦了……药在哪儿?绽梅现下喝便是。”她不知道自己睡着时令李玄玉如此头疼?也不知道她如此丢人,睡着时嘴里竟还喃喃喊着娘?大人说她不喝药,可、可她嘴里有药味儿?绽梅不解地舔了下唇瓣。

  “你已经喝完了。”李玄玉用力瞪了她一眼,“我用嘴喂的。”也不知想为难谁,李玄玉重重强调。

  绽梅双颊红艳,头更昏了,她此时该说多谢大人吗?

  或许,她心中隐约明白李玄玉对她幽微含情,然,微分悬殊,对于他的,或是那些她刻意弄不明白的心思,她只能迫自个儿不去想、不去问。

  “李大人,绽梅真的想睡了……”

  她的亟欲闪避惹得李玄玉更恼了。

  “你既没恼我轻薄你,又为何不应我?你明白我喜爱你,又为何不理踩我?绽梅,你不喜爱我吗?既不喜爱我,为何替我做鞋?又为何不对我生气?”

  “大人忧心绽梅,喂绽梅喝药,那不是轻薄,绽梅不须对大人生——”芳唇遭劫,一个重重的吻落向她嘴,李玄玉周身的男人气息朝她兜头罩下。

  不是轻薄吗?好,那很好!

  他真是气她,气她这张总是极知进退分寸,每句话都极为得体,却逼不出半句真心的嘴。

  他吻她、咬她、吮她、舔她,恨不得再从她身上逼出更多点什么,再回应他多点什么,吻得她头重脚轻,气喘吁吁,他却还无法罢休。

  他不放她,不放,不能放,既放不开也不愿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绽梅奋力推开他,眼眶蓄满不知为何想落的泪,“李大人,绽梅不喜爱你,绽梅也不够资格当大人的知音人,大人应当去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一个能配得上大人的姑娘……”

  “不喜爱我你为何要哭?”李玄玉抹掉她落下的泪,“绽梅,你为什么不想活?你又为什么不愿活?你不敢回应我,在意的又是什么?是身分吗?我告诉你,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那些身分尊卑我不——”

  “李大人,您别说了,绽梅想睡了,今日劳烦大人费心照料,您也早些回房歇息。”绽梅打断李玄玉,不顾扯动伤口的疼痛,身子趴躺到榻上,以背相对。

  李玄玉究竟想逼她说什么?回应什么?她早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早就不是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她只是一介奴婢……为何他搅乱她一向平静的心湖还不够,还得迫她出声回应?

  “好,你不想说便别说。”李玄玉看来气恼至极,拂袖而去。

  绽梅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心中隐约感到怅然若失,又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直想流泪,没想到过了会儿,李玄玉又拿着几卷书册推门进来了。

  绽梅旋首惊愕地望向他,匆匆将脸别开。

  “你不想说就别说,可我得在这儿等你烧退,你睡吧,两个时辰后我再叫醒你喝另一盅药。”李玄玉坐在案旁,眉心微蹙,一句话说得温缓,像是智者在外头理好心神,真有整晚陪在她身旁瞎耗的态势,打开书册垂首静读。

  绽梅对他脸上如此坚决的神气感到无能为力。

  好吧,耗就耗吧。

  绽梅偏过脸容,真让自己闭眸小睡了会儿,她本就极度疲累,再睁眸时,却没想到李玄玉竟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在案旁读书,真同她耗上了。

  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映出他的身影,也在她眼前与心上映出他朦胧专注的神情。

  这一刻,也不知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抑或是因为李玄玉太过温柔与执着,绽梅真觉自己输了。

  说便说吧,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那伤口早就腐了、烂了、臭了,她又为何不能提呢?是啊,为何呢?

  绽梅望着李玄玉的面空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她觉得那出口的声音干涩得不像她的,才终于顺利道出一句往事。

  “李大人……绽梅,是吴县人氏。”

  那具背对他的娇躯,隐约传来一句朦胧悠忽的句子。

  李玄玉侧眸盯着她的背影,屏气凝神,专注静听,唯恐错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任何一句话。

  “绽梅本姓洛,幼时一直居住在吴县桐城,而绽梅的母亲,原是一名歌伎,被父亲买下之后,收为妾,之后又被父亲转送给叔父,数月后,生了绽梅。”

  所以,她母亲怀着她嫁给她叔父的吗?李玄玉想问,却又觉不需要问,她所用的称谓里,有着她不想亲口道出的玄机。

  “我八岁那年,叔父不知犯了何事,得罪了某位官人,据闻,那名官人性喜幼女,于是,父亲便差娘将我好生打扮,想为叔父……”绽梅眼眸闭了闭,她以为事隔多年,那些过往早已恍如隔世,怎料亲口道来,仍是如此困难?

  “胡闹!”李玄玉才听得一半,就算再怎么想忍耐,仍是不齿地低喝了一声。

  他为官不是一日、两日,当然明白为了脱罪,馈礼赠银的所在多有,但赠幼女?这成什么事了?

  更何况,年仅八岁的幼女,即便是与侍妾生的,那也还是名有亲缘关系的幼女,好生打扮要做啥?真送小羊羔入虎口吗?那是禽兽才做的事儿,再有,什么叫性喜幼女?那名官人要幼女做啥?简直是其心可议兼之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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