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备纸墨。”
什么?她几时恢复身分,又回去当小奴婢了?她这双手是写报告用的……撇撇嘴,关关起身备下笔墨,但磨墨时,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抱怨,“牛刀啊牛刀。”
云青被她一扰,笑出声。“放心,我没让你杀鸡。”
“所以呢?牛在哪里?”
“在这儿。”他拿起笔、沾上墨,在纸上飞快画出泉州地图。“过去我在盛州为县官,当地是鱼米之乡,河川沟渠交错、湖泊处处都有,照理说,这样多雨多水的地方,一到春汛,应该容易泛滥成灾,但是我发现盛州并没有水患。”
“为什么没有?”
“因为有湖。当雨水太多时,便会倾注……”
他没说完,关关已然明白,她一弹指,说道:“我懂了,湖泊具有调节水位的功能,多余的水倾入湖中便不会淹进百姓家里,所以你在修筑堤岸同时,也想挖湖吗?”
云青微笑,她真聪明,一点就通。
“对,我想在河边先挖个湖试试看。”他并没有十分把握,何况河边的土地都是百姓的私产,光是征地就是一个大麻烦。
“有规划好的地点吗?”
“这两天我会出去转转,我想挑一处最容易泛滥的低洼土地。”
“再低也是地,百姓愿意把地贡献出来?”她不信,有土斯有财,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谁愿意白白把利益往外送。
“应该是不愿意,不过如果是年年泛滥、影响收成的田地,百姓应该不介意低价卖掉,我打算自己掏腰包买下来。”
听着他的话,关关忍不住叹气,别人当县官富得流油,他当县官,这边掏钱、那边出银子。在商家不愿意捐款之前,他也想自掏腰包办老人院和孤儿院,要不是她鼓吹富户出银子,用几块“仁义之家”的牌匾换来一笔钱,置办土地、盖房屋,雇聘人手照顾老人和孩子……
他当真以为三千两很多,可以让他这样大手大脚乱花?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对银子没感情?
“请问方大人,你手边的银子还有多少?”
“放心,应该够买下上千亩地,在开春之前挖一个湖。”官家买地,由头是护百姓免于水患之苦,百姓应该不介意把价钱略降一点吧。
“如果地是你私人的,那雇人挖湖的工钱,是要算在官家头上,还是一样由你私人发包?”关关问。
“我已经贡献田地了,工人俸给自然由官家出。”
但关关却摇头否决,“你认为,用公家财产行私人建筑,算不算贪污?”
“怎么能算?那是为黎民百姓着想,若明年春汛,没有百姓受害,百姓会额手称庆的。”
“不,工钱还是得由你来出。”
“为什么?”
“因为开凿后的人工湖将会是你的私产,不是百姓共享的,因此你必须在告示上标明这是座私人湖。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替母亲正名吗?恰好,这个湖就命名为‘云湖’,用以纪念县太爷方大人的母亲。
“你还得在告示上明载,之所以买下这些地、挖凿湖泊,其目的是为了防止春汛水涝祸害百姓,你必须将自己的一片丹心在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
“你打算让我花银子买名声?”云青失笑。
“怕不划算吗?”关关反问。
“你不是常嫌弃我不懂用钱,再多的钱到我手里,都会像散沙似地转眼失踪?没想到居然鼓吹我花钱雇工筑湖。”
这一花下去,土地加上工资,他的存银就真的要花个精光,届时又得缩衣节食、省糖省油、省得她的嘴巴发淡了。
“你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我的确要你花钱买名声,不但要让百姓尊崇你、更要让皇上看到你专心一意为地方百姓。
“如果皇上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便可以解释,自己的行为是为着回馈故乡,再者也可以提及自己的私心,说你想替母亲正名。届时,皇上龙心大悦,说不定会奖赏你孝心可嘉,顺便在湖边替你母亲建一座贞节牌坊,到时还怕宋家族人不捧着族谱,来央求你们回归宋家大门?
“再者,你也可以提提,买地建湖的银子是从卖参考书上赚来的,本就不是你该赚得的,趁此机会,多替云丰说几句话,我敢打包票,巴结主考官的效果绝对比不上巴结皇上。”
“你真是好算计,两千多两银子,一口气要买民心、买皇帝展颜,还要买云丰的仕途,天底下有这么实惠的事吗?”她这种人去掌户部,朝廷肯定会富到流油。
“这样就算实惠?那你也太小看我!”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你还能藉那片湖赚进更多?”她前头说的已经够不可思议了,难道还有后续?
“当然,那片湖绝对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是个败金家伙,我们可以在湖里放养各种鱼、虾、螃蟹,并在近岸处种满莲花,然后湖边植上几千株柳树,再买几条小舟载客,一艘船一两银,若是能够成为观光景点,将会是一笔可观收入。”
既然湖是私人的,他们便能控制在湖上的船只生意,以及湖底下的水产养殖,泉州不临海,水产本来就不多,湖底的鱼虾肯定能替他们再捞一笔。
“你……”说不出口的惊讶,他服了她,她不但能藉此想到发财计划,还一箭三雕,把母亲名誉、云丰前途和来年的收入全给计算上。
见他瞠目结舌的模样,关关乐得扬起下巴,自负的神情让人很想拍她。
“怎样?我这把牛刀够锋利吧,你的牛最好再养肥一点。”牛肉啊,香喷喷、软嫩弹牙的上好牛肉!
云青又想压她的脑袋了,一个简单想为黎民百姓做事的发想,到她手里竟成为致富奇迹?她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会不会他穷其一世,也掏摸不尽?
“先别赞叹、别拍手,我还没说完呢。”关关又道。
“还有?”
“没错,反正都有心买地了,不如买大一点,在湖边盖上一片商业区。”抓起笔,她把临湖那块地给圈起来。
“商业区?那是什么?”
“百姓到湖边游湖后,会不会想再四处逛逛?如果湖边有卖小玩意儿的铺子,有可以歇歇脚、吃吃饭的饭店,有可以听听小曲、赏赏美景的茶馆,有些与湖水有关的文创小东西……你说,会不会生意兴隆?
“再者,如果商业区发展起来,商家赚得荷包满满,要不要向当地官府缴税?税银一多……你还需要费劲儿向皇上展现才能?”
很美好的计划,他心动得厉害,这将会是自己摆在皇上跟前最好的政绩。问题是……“就算我们把身边的钱全投下去,也盖不了你口中的商业区。”
“盖商业区,光靠我们这点钱当然成不了事,所以得先把这个构想写下来,然后去游说各商家,让他们出钱向我们购买铺子,我不知道你可以买到多少土地,要是以两百间铺面计算,一间铺面订价五百到一千两,我们就会有足够的银钱办成这件事。”
“五百到一千两?你有没有说错,我挑的地是易泛滥的低洼地区,那里别说铺子,就是普通百姓也不轻易在那里盖房子,虽然有湖来调节水位,并且结合游湖发展商业,听起来似乎是会赚钱的好主意。但那里的地极其便宜是事实,盖一间铺子,就算再富丽堂皇,也要不了一百两,你居然狮子大开口?城里最热闹的街区,铺子也就卖这个价钱。”
“你没弄清楚这笔生意卖的是什么,不是房子而是远见,是大家都看不到却推估得到的商机,做生意的人哪能不冒点风险?何况对我们而言,五百两、一千两是会肉痛的价钱,对那些商户而言,我敢保证,就算要他们拿五千两出来无条件赞助你建商业区,他们也绝对乐意。”
人脉啊,所有商人都把地方官看得很重呢,否则哪能养出一口气买下五个大宅子的杜主簿?
“你那么有把握?”他怀疑地看她。
“有,而且我敢保证,商户里必定有许多有眼光的人,他们会抢在你推出这个计划的同时,大量买进附近的土地。所以真心要做的话,你得先把需要的土地买下来,再发公告,公布挖湖事宜,等到所有事全数敲定,最后才去寻商家卖铺面。否则消息泄露出去,附近的土地价格必会一日三涨,到时我们还想买地?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