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吟歌的十六琴技啊……”他哑声喃着。
一旁的晏皇后像是不以为然,无趣地别开眼。
在琴音陡高又急落,好似飞爆落入泉底只剩涂徐水流时,她像是在思索什么,直勾勾的看着丈夫,然后启口轻唱道:“郎啊,我在佛前求……”
清亮嗓音穿透云霄,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震动,如泣如诉,教在场的人不由得心神荡漾,就连巳九莲也怔怔地睇着她。
她娇羞地看着他,再唱道:“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郎。”
对上她的眼,那情歌像是她最真切的告白,教他心头颤着。
“郎啊,你可要记得……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
那嗓音如泣如诉,丝丝入扣,唱得闻者侧然,配着那余音缥渺的琴声,像会勾人心魂般。
众人如痴如醉,而就在琴音欲止的瞬间,一道沉醇的嗓音响起,“歌雅,我在佛前求……”
梁歌雅一怔,难以置信地瞅着他,却见他对她眨了眨眼,噙笑再唱。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你。”
她回神拨弄着琴弦,双眼发烫的与他对视,仿佛这一瞬间已是永恒,她得到了最想要的。
“歌雅,你可要记得……当微风轻扬,拂过发梢,那就是我。求你……守着月光……等待我……”
她掐抹弹点,琴音明显走调,可她管不了,只因她得到这世间最动人的诺言,她心跳急速,震得她的胸口发痛,痛得她红了眼眶,但这一刹那,她却笑抿深情,与他忘我对视。
那抹笑荡进巳九莲的心底,徐徐地荡漾着。
女人的笑有着不同的风情,然而她此刻的笑不艳不妖,只柔情似水地往他心间钻,紧紧地束缚着他,教他怎么也移不开眼,直到--父皇大声地喊道:“好!”
如雷掌声响起的瞬间,他才回过神,惊觉方才他简直像是着了魔,什么也无法多想,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他这是怎么着?鬼迷心窍了不成?
“来人,赏捻金丝团龙后冠。”巳慎思话一出口,众人莫不看着他。
后冠?皇上给了太子妃后冠,就是在表明,日后帝位非太子殿下莫属,任谁都改变不了这决定了。
孔贵妃当下沉了脸色,就连鲜少显露情绪的巳太一也微微地眯起眼。
而崔云良则恶毒地瞪着梁歌雅。本未是想害她出洋相的,岂料她琴技更高一筹就算了,竟连唱嗓都深获好评,硬是把她给比了下去。
“皇后,你要赏给太子妃什么?”龙心大悦,皇上不禁笑问。
前些日子九莲查出工部和户部挂钩,户部尚书晏清河被弹勃入狱,而晏情河是皇后的兄长,九莲这动作明显伤到母子间的和气,他才想藉这机会稍稍修补两人的关系。
晏皇后横晚一眼,神色情冷道:“来人,赏酒。”
身后的宫人随即上前,利落地拿起她几上的酒壶,斟上两杯,送到太子面前。
“多谢母后。”巳九莲举杯一饮而尽,就在宫人将另一杯酒移到梁歌雅面前时,他伸手将那杯酒也取来。
“那是我的。”梁歌雅小声抗议。
初入宫时,她不想理睬宫中细节,可现在不同,她已经决定和他一起厮守,自然也希望能够和皇后培养好关系。
巳九莲噙笑附在她耳边,“说不准你肚里已经有小娃娃,这酒我替你喝了。”话落,潇洒地一饮而尽。
梁歌雅小脸羞红地瞪着他,心想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脸皮练得像他那么厚,不会老羞红着脸,让他逗着玩。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巳慎思打趣问着。
“父皇,我在和歌雅商量,早点生个皇孙给父皇抱。”巳九连一脸认真道。
“巳九莲!”她恨不得捣住他的嘴。
这事是能够在外头说的吗?
巳九莲放声笑着,突然脸色有异,大手往胸口一捣。
“九莲?”惊觉他蹚色瞬间翻黑,巳慎思刚站起身,见他已经呕出一大口血。
“九莲!”梁歌雅吓得赶紧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晏皇后也错愕的站起身,伸手想扶住他,却被巳慎思不经意地扫开,踉跄了下,撞倒身前小几,酒壶和茶先后翻倒,砸落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来人,传御医!”巳慎思暴吼着。
转瞬之问,枫苑一阵兵荒马乱,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一脸看好戏的嘴脸。
但梁歌雅却是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个劲紧紧地抱住他,像是要抱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就此离开。
秋赏宴乱成一团,持禄把御医全都找来,禁卫军立刻封锁枫苑,旭拔趁机差人检验膳食,彻查所有宫人,而苏璘则是差人备热水,一桶桶的端进灼阳殿,随即又端出一桶桶血水。
透黑的血不断从丈夫口中吐出,让守在床侧的梁歌雅看得胆战心惊。
“庞呈,到底如何,还不快说!”巳慎思沉声低咆。
庞呈是御医长,此刻他正轻掐着太子脉象,不一会精标目光一眯,起身答道:“启禀皇上,待老臣开完药方再说。”
说着,取出几支银针,铅着巳九莲周身大穴一一插入,再提笔写下药方,派人回御医院抓药,赶紧熬煮。
庞呈这才再抬眼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是中了一种叫‘界沙’的毒,此毒无色无味,要是食上一撮就回天乏术了。”
“界沙?”巳慎思皱紧浓眉。
“启禀皇上,此毒凶猛,下毒之人分明是要置太子于死地不可。”庞呈脸色凝重。
巳慎思脸色铁青,朝外头低喝,“未人,传朕的命令下去,秋赏宴上的所有人在没有洗脱嫌疑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遵旨!”禁卫军统领随即领命而去。
“庞呈,这毒可有法子能解?”巳慎思问得极轻,就怕问得太急,一时承受不住御医长给的恶耗。
“皇上宽心,界沙虽是凶猛之毒,但在民间要是有百姓生有毒疮,亦有人在药材里加上一点界沙以毒攻毒,此毒自有可克之物。”
听他这么说,巳慎思总算安心了些,但却又听庞呈道:“眼前麻烦的是,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到底服用了多少界沙……只盼来得及阻止毒性攻心。”
巳慎思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扶贵赶紧撑住他。
“皇上宽心,殿下福星高照,不会出岔的。”
巳慎思皱紧浓眉,看着已经掀在床上的儿子,再看向驱前在床畔坐下,紧握儿子手的梁歌雅。
她的神情专注,眨也不眨地睇着九莲,压根不管他吐出的秽物与血拈了她一身。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没让慌乱主宰心神,看到御医急救完毕才挨近。
“歌雅……”巳慎思哑声轻唤。
她颤了下,缓缓抬眼,眉头随即皱起。
“父皇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便成。”他的气色不佳,就怕大病初愈的身体撑不住,那就不好了。
“歌雅,你别担心,朕会要御医用最好的药医治九莲,他不会有事的。”他轻拍着她的肩,压根分不情到底是谁在安抚谁。
说起来,他是惩的自私。
如果九莲没有迎娶歌雅为太子妃,对九莲,他并没有太搁在心上,然而如今,他必须让九莲无恙地活下去,因为九莲必须代替他好好地照顾歌雅。
梁歌雅闻言,轻抹笑意。
“父皇,九莲肯定不会有事的,所以你回去歇着,要是有好消息,我马上差人告诉你。”
听着,巳慎思皱起眉,总觉得她太过于平静,让他不能理解。
当年皇后之子死于腹中,饶是个性情冷的皇后也为此在夜里低泣数回。
在那之后性情变得更加淡漠,但歌雅一如往常,笑意浅淡,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亲眼瞧见他们小两口新婚燕尔,思爱甜腻,甚至在秋赏宴上对唱情歌,她的反应……太不寻常。
“父皇,没事的。”她笑眯眼道。
巳慎思不解地注视她良久,耳边响起庞呈的叮咛,“皇上龙体初愈,还是先回宫歇着,否则就白费之前的调养。”
正值多事之秋,巳慎思轻点头,向梁歌雅吩咐了几声,便让扶贵搀着回宫。
庞呈留在灼阳殿,直到苏璘将第一帖药熬好,他亲手一点一滴地灌入巳九莲的嘴里。
然而,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哇的一声,巳九莲全数吐出,扬药中裹着污黑的血,让梁歌雅怔了下,赶忙取来提手巾,轻抹过他的脸和唇。
“庞御医,太子这状祝是正常的吗?”她哑声问着。
“太子妃莫急,这药正是要逼出那界沙之毒,反复几回,当呕吐物里不再带着污黑之血,就代表毒己去了大半,接下来得用另一帖药克制体内的毒,那药会让太子浑身发烫,得用提冷手巾敷额,三天内只要烧退了,太子就无碍了。”庞呈说得详实,梁歌雅谨记在心。
“我知道了,我会照做。”
庞呈看着她,不禁奇怪问:“太子妃难道不问,要是三日内太子的烧未退的话……”
“会退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才刚承诺厮守今生,所以老天不会在这当头带走他的……她不哭,她不难过,因为一切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