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南宫旭抱着她进房,风豫乐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那一眼,是要他别忘了自己的职责。南宫旭深吸口气,把心头的沉凝敛下,放缓脚步,轻柔地将她放在榻上。
他为她拉来锦被,看着她,那羽睫轻覆的美好睡颜,让他挪不开视线。
一路上,她兴奋不已,再寻常的事物进了她的眼中,都成了万分新奇。她不断施展能力,所经之处,尽是丰收,农民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他阻止,她可能连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直以为,会对她执着,是因为无法弥补的歉疚所致,直至她出现,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早在初次见面,她的灵黠解人,就已悄悄进驻他的心。多年后,她的娇俏依然,自然贴近的举止不让人觉得烦,反而增添她的魅力,那融合了天真及媚艳的无辜气质,诱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是失常了,迷失在她如星的眸光之中。
南宫旭爱恋地看着她,将她的甜美深刻入心后,才转身离开。
“嗯……”一声轻喃,拉住他的脚步。“我们……回来了?”
他回头,看见她揉着惺忪的眼,表情娇憨。
“刚到,你累坏了。”他微笑,走回榻沿坐下。
“嗯……”她侧躺着,闭着眼,感觉他的气息。“他们真的都是我的子民吗?他们都好好啊……”脑海中浮现那一张张纯朴和善的笑脸,她的唇畔蕴满了与有荣焉的微笑。
“是的。他们都衷心期盼你回来。”他轻轻将她颊畔的发丝拂去。
“我好怕我会做得不够好。”眉心担虑拧起,她长长喟叹。
今天不过才帮了这么一点点人,她就累到连怎么回来的都不晓得,领地那么大,她要怎么照顾到所有百姓?她好怕她的无能会害得大家跟着受苦……
“我会帮你的,会教你怎么运用策略及法力来帮助人民,别担心。”那像是倾尽所有的给予方式让他看了心疼。
曲拂柳伸手握住他的,他大掌的温暖给了她力量,让她好安心。若她从当年就待在他身边学习,一定可以学得更多吧!
她一直想不起来,这十三年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逼着自己去想,心里就有股声音阻止她,要她对那段空白视而不见。仿佛那是个禁地,只要她一踏进,她现在所拥有的快乐,就会完全消失。
“我不懂,这些年我究竟跑哪去了……”闷闷的嗓音不似以往活泼。
“那不重要,你只要把所有的心思用来迎接往后的日子就好了。”南宫旭用温柔的笑语为她拂去阴霾。“下个月初,你这个新地王就要继位,要参与会议和治理领地,还要和朝臣们打交道,够你忙的。”
这段话果然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下个月初?太快了吧!”曲拂柳撑坐起身,杏目圆瞠。剩不到十天了耶!
“所以喽,你还有心思烦那些吗?”在她鼻头轻点两下,他将她又推回榻上。“睡吧,你今天累了。”
曲拂柳乖乖地躺回榻上,看着烛火在他的侧脸投射出阴影,俊朗的眉宇有种勾人心魄的魅力。她怔怔看着,有股漫然的愁绪覆盖了心。
其他界王都没住在宫中,是不是代表只要她接回地王的位子,她就必须搬离这里,没办法再和他这样常常腻在一起?
她不敢想,怕一想到这样的分离之日,会让她鼻酸。她太贪心了,他这些日子拨冗陪她,对她已经够好了。
“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她喃求。
软呢的嗓音加上那祈求的眼神,任谁都无法拒绝。他弯唇一笑,替她将锦被拉至下颔处。
“我等你入睡后才离开,睡吧。”他覆住她的眼,感觉她的眼睫在掌心骚动,他收了手,见她闭眼含笑,掌心那酥麻的触感,撩拨着心弦,久久不散。
曲拂柳朝他的体温偎近了些,深坠在他用体贴所编织的层层温柔中。
*
预定让曲拂柳现身的前一天,南宫旭召来风、水、火王,事先让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交接的这段时间,我会暂时让她住在宫中,以便指导。”
反弹最大的是喻千凌,看到她和幻王站得近已经很火大了,更何况听到她还拥有住在宫中的特权!
“为什么?治理领地是界王的本能,她不可能不会,没必要让她住在宫中!”那一身村姑打扮更是让她压根儿就无法认同。什么地王?根本连寻常宫仆都比不上!
“千凌,公平点。”风豫乐开口安抚。“拂柳才刚回来,没那么快上手。这些年要不是有幻王对我们悉心教导,你领地里的恕江可能到现在还在泛滥呢!”
厉炀则是朝她上下打量,而后狂霸的眉宇放缓。“果然是拂柳。”
当年逃难时虽只短短数天的相处,但她睁大眼强忍不哭的冷静表情,让他印象深刻。
见没人支持她,喻千凌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打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就没喜欢过她,哭也不哭,衬得一路上老在哭哭啼啼的她很娇弱似的!
面对这样的敌意,曲拂柳不知如何是好,她用眼神朝南宫旭求救,回应她的,却是若有似无的淡然微笑,她咬唇,明白他要她自己解决。
她走到她身旁,微笑唤道:“千凌……”
“我还比你大一岁,别这样叫我。”喻千凌倨傲地别开头。
“千凌姊姊,”无视她的排拒,曲拂柳仍是满脸真诚的笑。“风大哥说你本事很高,我领地的卧龙江,都是有你帮忙才能治得服服帖帖的。”
望着那张笑脸,让喻千凌觉得自己的敌意有些过分,但女人的直觉清楚告诉她,幻王对这突然冒出的地王是另眼相看的,难过和怨怼荷在心里,说什么也化不开。
“我不想跟你攀什么交情,我只是做好我该做的。”喻千凌对她视若无睹,抬头看向南宫旭。“如果这是王的决定,臣谨遵旨意,恕臣先告退了。”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曲拂柳怔在原地,只能目送她离开。
她的背影,透着股难过,南宫旭静静看着,不发一语,即使,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将她拥进怀里轻声安慰。
他知道水王定会为此感到不悦,而且不会掩饰情绪,他却仍然任由她去独自承担。因为水王只是骄纵了点,并无恶意,若她连这些都无法应付,要怎么面对朝臣们的质疑和治理领地的困难?
“我想,我小时候应该很坏。”曲拂柳回头,耸肩一笑,把受伤的心情掩饰得不留任何痕迹。“如果我有欺负过两位大哥,你们要先说哦!”
原本僵凝的气氛在瞬间散去,风豫乐噗哧笑出。“你呀,乖的呢!千凌只是耍耍小脾气,很快就好了,你别放在心上。”
曲拂柳轻笑点头,故意不去正视心里那抹低落。她看得出来事情没风大哥说得那么单纯,因为她在千凌眼中,看到和自己一样的眼神,贪恋看着某人的眼神……
“以后有问题,也可以问我,欢迎归来。”虽对她说着,但厉炀的眼神却不知不觉地往门外飘去。
这一切,南宫旭全都看在眼里。“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
“臣先退下了。”厉炀一拱手,快步走出。
风豫乐摇头,瞥了南宫旭一眼。“还有其他温和的方式嘛……”像在喃喃自语,声音却清楚传进他的耳里。
言外之意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南宫旭置若罔闻,没有回应。虽然他的冷漠对千凌过于残酷,但他只当她是妹妹,若因心软而变得暧昧不清,反而是伤害了她,同时也伤害厉炀。
还有她——线落到她的身上,他的眼神瞬间转柔,却又带着一丝挣扎。虽然明日公布她的身分后,她依然待在宫中,但他已不能像之前那样。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否则,他对她的亲匿举止,将会害她遭人非议。
他的眼神,让风豫乐叹了口气。从小一起长大,爱与不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年龄渐长,状况变得难解,而今,又有人被卷进这场漩涡,而且完全主导了漩涡的流向,他只能庆幸自己得以置身事外。
“我也要走了。”不想打扰他们的独处,他挥挥手,随后离开。
余下两人,厅堂顿时变得静谧,曲拂柳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刚刚的会面,你有什么想法?”须臾,南宫旭开口。
她不能让他担心,他要处理的事已经够多了。曲拂柳深吸口气,绽开微笑。“大家人都很好。”
她明明受伤却又坚强开朗的表现,拧疼他的心,想拥她入怀的手在身侧紧紧握拳。若是可以,他很想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地王这个重担压在她身上,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这么做,否则他和只顾着满足私欲的父王又有什么两样?
他只能拘限自己,将她推离他的羽翼之下。
他强迫自己给她一个淡淡的笑。“那就好。”
她以为……他会轻抚她的手,给予安慰的,他却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曲拂柳努力眨着眼,不让笑容垮下。难怪她觉得今天和他离得好远,原来,她该脱离他的保护了……
之前对她的好,只是心疼她什么都不懂吗?
她咬唇,纤手一翻,乳黄色的含笑花在她手中绽放,递到他面前。“送你。”
微酸带甜的浓郁香气在鼻端萦绕,南宫旭拈起那朵花,视线变得迷离。在多年前,曾有个小小人儿,卖力为他唤来一簇桃花。如今,她长大了,也已学会如何精进地使用能力。
“我学得很好,别为我担心。”曲拂柳给他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如果,他要她成长,她也会努力不负他的期望。
指腹轻轻摩挲细腻的花瓣,南宫旭说不上心头那股沉闷,是惆怅,或是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