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办公室,直接问正坐在门口办公的廖秘书:「她人呢?」
「您太太要我转告,说她先走了。」廖秘书说着,神情出现一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多嘴。
「她没有说别的吗?她看起来怎么样?还哭吗?」他有点急躁地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丢下工作去找她。这实在违背他的习惯,但是他又很不放心她。
他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子哭法,看起来像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他的内心涌起一阵后侮。
「她说了些我听不大懂的话,但是眼神看起来好悲哀,让人心酸。」廖秘书想了一下说。
「她说什么?」他急切地追问。
「因为她看起来很伤心,我就安慰她说,她在邵先生心中是个很重要的人,她就回我说你也是她很重要的人,她不要你伤心,可是你跟她在一起,你好像一直都很伤心。」廖秘书叹了口气。「她说这话时没有哭,甚至还温柔地微笑,可是不知怎地,我就觉得好悲伤……」
听了这段话之后,他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恍若被重击了一拳。仿佛可以看到她用那种沈静的悲伤,微笑着说话的模样。
光是想像那情景,他的心就像被拧住似的。
「帮我把今天的行程都取消。」他哑着嗓音艰困地说。
不等廖秘书回答,他抓起外套跟公事包,连电脑也没关,就往外走了。
从公司一路飙车回家,他把车随便停进车位,人就往大楼电梯走去。好下容易等到电梯来了,他急切地按下楼层按键,然后心急如焚地等着电梯抵达。
一打开门,他就朗声喊:「景袖、景袖!你在吗?」
空荡荡的屋子没人回应他,他掏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却是关机状态。他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几度试图打她的电话,却一直没能接通。
就在他快发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有通留言,于是赶紧进语音信箱听留言,果然是景袖打的!
她的嗓音哑哑的,像是哭过的声音——
「克庸……我今天因为太难过了,跑到你公司去,很抱歉造成你困扰了。今天我才领悟到,当你每一次冰冷地对待我时,其实你的心也在痛着,对吧?」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听得出来,她在电话那头压抑着声音哭泣着,听到耳边她那细细碎碎的哭声,他觉得心好痛、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要让你痛。」
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痛苦跟酸涩。
「我一直觉得你是在跟我生气,但今天我好像听到了你心底悲鸣的声音,我才知道我伤害你这么深、这么多。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克庸?你明明是我唯一爱上的人,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我真的好想要你也幸福。可是我好像只是一直让你伤心……现在的你每天看到我都觉得痛苦吧?而我却什么都不懂,只会要你原谅我。哈哈,我好像就是那种很不懂得爱人的人,可怜的克庸……」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细细的倾诉,带着温柔却悲伤的嗓音,他胸口闷痛得像要裂开来了。
「景袖!」他低呼着,眼眶跟着红了。
留言结束,他再听了下一则,还是她,她的声音好轻好轻,温柔得像是要掐出水来了。
「不要再伤心了,克庸。如果离开我会好一点,我们就分开吧!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希望你快乐……不要担心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话说到这里,她挂断了。
她叫他不要再伤心了,但是他却听得出来,她好伤心、好难过。
「景袖!」他嘶吼出她的名字,感觉自己痛得快不能承受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就不能乾脆一点?他明明就是很爱她,根本放不开她呀!
他为什么不留住她?当她从他办公室离开时,心是不是都碎了?
他一直以为她心性还像个孩子,不懂事又任性,也气怒她轻忽他的感情,觉得自己被辜负了。可是回头想想,他又何尝曾经把自己的感情跟她坦白呢?
她一直都以为他是为了事业才跟她结婚的,这一点他从来不曾好好跟她解释过。他不是一个很容易对人敞开心的人,他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部分让人看到。即便已经爱上她,他却从来不曾表达过。
他想征服她,其实说穿了,他想征服的是自己内心的感情。他不想臣服于爱情,不想看见自己在爱情中是这么的脆弱,所以他才会在被伤害之后,也想看见她受苦,看见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从不对她坦白这一切,但她还是爱了。
明知道她对感情有点迟钝,个性大胆,甚至有些莽撞,这样个性的她在这桩婚姻里犯错,不也是可以预期的吗?
可是他只看到自己的苦,只感觉到自己被辜负,却不曾替她设身处地想过。年轻的她,涉世未深,卢艾琏有心要挑拨她,她很容易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能怪她不懂得信任、怪她天真吗?而他怎么就看不到她那漫不在乎口气下的惊慌失措呢?
那一天,他愤怒地吼了她一顿就离开,整夜没回来。隔天马上飞去美国,一去就是十天,这之中还狠心地不肯联络她。那时的她该有多煎熬,多无助?
对于感情这样迟钝的她,在跌跌撞撞中学习爱一个人,她都听得到他心中的悲鸣,他怎么就看不到她眼底的伤心?
她把最后的温柔给了他,自己又躲到哪个角落伤心了?
强自振作起精神,他拨了通电话给她父亲,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起来了。
「克庸啊?从美国回来啦?」崔挚鹤朗声问。
「爸……」他顿时觉得很愧疚,结婚前,他明明保证过,自己不会是辜负这段婚姻的人。但看看现在,他做了些什么?
「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崔挚鹤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景袖有没有回去您那边?」他艰难地问,心里愧疚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景袖?她那臭丫头自从嫁给你之后,我不打电话她是不会来的。就连你人在美国时,她成天都守着那间屋子,我去看她,她一看到不是你,失望都写在脸上,养女儿真没用!你就不要再跟她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但她是真的很后悔了。你没瞧那丫头瘦了一圈了?」
听到崔挚鹤的话,他闭上了眼,觉得胸口更痛了。
「爸,这回是我做错了,我一直不肯真正原谅她,她今天很伤心、很难过,留话给我说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爸,您知不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邵克庸老实地说了,就是希望能尽快找到她的人,即便要面对丈人的怒气,他也认了!
「什么?这丫头离家出走啦?」崔挚鹤气急败坏地说。「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不能因为老爸离家出走过,就有样学样啊!」
若不是克庸太难过,听到这话可能会笑出来。
「爸,你看我去哪儿找她呢?」克庸焦急地问。
「这就有点麻烦了,因为她没什么朋友。」崔挚鹤还安慰他。「我会派人去调查,你也别太担心了。她不是会干傻事的丫头,应该是找家旅馆睡一觉就会摸回家了。我给她打打电话,看她接不接。」
克庸无助地摇了摇头,才想到对方听不到。「爸,她这次不是负气出走的,她真的被我伤透心了。一切都是我不好,如果找到她,请您务必马上通知我。」
「我知道了,你检查看看她带走了哪些东西,这样也比较好推测她的可能去向。」崔挚鹤理智地说。
「好,那么有进一步消息再联络了。」他挂断了电话。
为了看看她带走了什么,他到处检查,却发现他根本搞不清楚屋子里少了什么。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她带了手机眼皮夹,因为家里找不到。
恍恍惚惚地踏进她的画室,平时没感觉到有多大的屋子,现在看起来却好空旷。他看到她的画架整齐排列在角落,每个画架几乎都用布遮上了。他走过去,一一掀开那些画,却像是掀开一张张爱情的扉页一样,让他惊叹不已。
每一张画里的人都是他,神情各自不同,但大多是不苟言笑居多。但是她将他脸上的细微变化都勾画得很清楚,神韵、神思都极为传神。即便不懂画,看到这细腻的笔触,他也看得出来她笔尖透露出来的温柔。
为什么他不早点看到这些呢?
一个扬眸,他的目光定在前方的落地窗上,看到玻璃上的影子,他想到了那天……
他横抱着耍赖的她,逛逼了新居。逛到这间画室时,她说看着他们两个在玻璃上的影子,才感觉到两人已经结婚了。
他不在的时候,她是不是时常站在这片玻璃之前,想起这段往事?那么她也像现在的他一样,感觉这么这么的孤单吗?
「景袖,你怎么会认为没了你我就会不伤心?你怎么会认为没了你我还会快乐?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但我却让你哭着说了那么多回……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哑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间,感觉有点沧桑,有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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