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大师兄宫藤带著一名身受箭伤的年轻男子回来时,鲜少见到陌生人的武夕娃,不由得十分好奇的跑上前去,睁著又大又亮的杏眼仔细打量著眼前这一身是伤的大哥哥。
“大师兄,他是谁?”武夕娃大大的眼里满是新奇。
这大哥哥长得好好看!虽然此刻他正不友善地瞪著她,但她还是笑咪咪地回望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一路带他回来,也没听他开口说过半句话。”宫藤耸耸肩回道。
“哦,你糟糕了。师父交代不准随便带陌生人回来,你居然没有听师父的话。”一旁的师弟齐逸幸灾乐祸的伸出手指指著他。
“我没有随便把陌生人带回来,我带回的是一个受伤的人。师父平时就教导我们要见义勇为,更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不能见死不救。我不过是遵照师父的话做罢了。”宫藤随即反驳回去。
“可是──”齐逸还有话说,但一旁的武夕娃已经一把推开他,并双手插在腰上,气呼呼地瞪著他。
“大师兄才没有错!你没看见这个大哥哥很痛很痛的样子吗?大师兄如果不把他带回来,这个大哥哥就会死掉。”武夕娃红著眼,说得非常认真。
“我还没死,我也不会死。”坐在床上的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他只是一时不慎,才会在出游期间遭奸人暗箭所伤,一路逃跑之际,不巧又迷了路,以致于血流过多,筋疲力尽,昏迷在这山脚下,正好教路过的宫藤救回。
“咦?他会说话!大师兄。”武夕娃一脸惊奇地讶呼。
“你肯开口就好。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住在哪里?等你把伤养好,我可以送你回去。”宫藤有条不紊的问著。
年轻男子眯著眼,打量眼前同他一样年纪的男子,以及他身旁的大男孩,当然还包括了那小不隆咚、宛如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
在这敌友还不明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老实说出他是何人。再者,他的身分也容不得他照实说。
“大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武夕娃眨著铜铃般大眼,纳闷地问。
“他一定是不相信我们啦!”齐逸在一旁呱叫。
“为什么?我和大师兄都是好人啊。”她回道。
“喂!我也是好人啊!小师妹,你为什么没有把我也算进去?”齐逸大声抗议。
“你才不是好人咧。你刚才不是说不能把他带回来吗?”武夕娃努努嘴回道。
“那是因为我怕他是坏人啊。”齐逸为自己辩解。
师父不在,他身为二师兄,当然要特别小心嘛。
“大哥哥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武夕娃站在床旁,挺身护著这才来不久的年轻男子。
“小师妹,你……太过分了,太伤我的心了。”齐逸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呃……二师兄,你……不要伤心,我不把你当坏人就是了,我们大家一起当好人嘛,你说好不好?”武夕娃小小身子很快地就跑到齐逸面前,一面撒娇地拉著他。
“这是你说的哦,我们一起当好人。”齐逸这才放下手,欢天喜地的捉住她的手,眉开眼笑。
一对蠢蛋。
年轻男子见到这一幕,不禁在心里咕哝道,但也因此相信了眼前这三名少男少女,的确不是会加害他之人。
“我叫赵少樊,住在京城,是在和家人出游时遇见抢匪才受了伤。”赵少樊略有保留地说。
“那你的亲人呢?”
赵少樊摇摇头。当时兵荒马乱,他只记得自己在中箭后,便教忠心的部属抱上马,一路随著马匹四处逃窜,当他醒来时已在山脚下,为这个被叫大师兄的人所救。
“哇!好可怜。大师兄,你不要再追问他了,先看看他的伤啦。”武夕娃在旁阻止大师兄继续追问。
她虽然小小年纪,也从没受过那么重的伤,但她相信那一定很痛、很痛。
宫藤低头看著赵少樊肩上的伤处,这才吞回所有的疑问,转身去准备止血的药草。
见大师兄有了动作,武夕娃笑得可开心了。她趴在床畔,仰起小脸蛋,十分得意地说:
“大哥哥,你别看大师兄老是面无表情,他其实是个好人,他心肠很好,也最乐于助人──”
“别再说了,夕娃,我快要吐了。”齐逸是最先听不下去的人。
“我又没有说错!大师兄他本来就是──”
“你们都给我出去,让少樊好好休息。”宫藤端著药草,没好气地看著正对峙的两人。
朝齐逸吐吐舌头,武夕娃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出木屋,齐逸则随后追上去。
望著两人充满活力的模样,赵少樊不由得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
经过几日的休息与静养,赵少樊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他相信只要再休养个一、两日,他便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并揪出那躲在暗处射伤他的背后主使人。
“大哥哥,原来你躲在这儿,我一直一直在找你。”武夕娃一路小跑步地跑过来,小小可爱的脸蛋也因此布满了细汗。
望著眼前如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赵少樊在心里一叹。自己若是离开这儿回到京城,肯定会很想念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的天真、她的可爱,是他那众多姊妹所比不上的;还有,她活力充沛的模样,像是有感染力般,令他在这段静养期间备觉轻松自在,而这是他睽违已久的感受。
虽然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小伙子,但他的身分以及肩上所扛的责任,毕竟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是以他从小就被训练著,长大后必然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能捍卫国土的英伟人物。
在这片山林中静养的这几日,是他十六年来首次感到最放松的一刻。在这里,不需要太多不必要的礼节,只要放心做自己,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
虽然这一回离开这儿,将来必然不会再有机会踏上这片山林土地,但他会想念这里,以及对他十分友善的三个师兄妹。
“你一直一直在找我,是有什么重要大事吗?”他笑问,忍不住伸手拧了拧她可爱的脸颊。
他应该会最想念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吧。
“嗯!就是有好重要、好重要的大事,才一直一直找你嘛。”武夕娃加重语气,很用力的点点头。
“哦?是什么大事呢?”他被她脸上的表情逗笑了。
“我听大师兄说大哥哥你再过一、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吗?”武夕娃的表情泫然欲泣。
见她这表情,赵少樊虽然也很舍不得,却仍然老实回道:
“是。等我把伤养好,我就必须回去了。”
“我不要你回去。大哥哥,你留下来,好不好?”武夕娃拉著他的手臂,拚命摇著。
虽然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就是好喜欢这个大哥哥,一点也不希望他离开这儿。
“我不能留下来,丫头。我有我的家人,他们需要我。”拍拍她的手,赵少樊难得放软口气,轻声哄她。
“可是我也需要大哥哥啊。”武夕娃想也没想地便说道。
赵少樊冲著她一笑。虽然十分清楚她只是个小女孩,但他承认她的话令他心头莫名的震颤了下,尽管明白她说的是孩子气的话,但还是很受用。
“丫头,等你再大一点,你就会忘记我这个人,所以──”
“不会!我才不会忘记大哥哥,永远不会。大哥哥你也不可以忘记我哦,一定不可以哦。”紧紧捉著他的手,武夕娃拚命地保证道。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丫头。”摸了摸她的脸,赵少樊温柔地笑道。
这么个才八岁大的小女孩,他一点也不冀望她会信守承诺,毕竟这太为难她了。
但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忘记有这么一个可爱小女孩,在他受伤期间,带给他欢笑与温暖。
“我也不会忘记你。大哥哥,你要相信我。”看得出大哥哥完全不相信她,武夕娃老大不高兴的鼓起了腮帮子。
“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他连忙安抚她。
“大哥哥才不相信我,对不对?”她噘著红唇,控诉地看著他。
赵少樊为之一愣,他敷衍的态度有这般明显吗?
怎么这小小丫头一眼就看穿了他?
“那么你说如果哪天你长大了遇见我,却认不出我,你要如何是好?”他按著抽痛的肩头,换个方式说道。
未来或许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因为他相信这小丫头不会有走出马鸣山的一天。
而为了保护这片宁静山林的安全,他这一回京城,也绝计不会泄露这里的一切。
“哪天如果我认不出大哥哥,那么……那么……我应该怎么样?大哥哥。”她偏著头,一脸茫茫然。
“这个嘛。”摸著下巴,赵少樊一时也被问倒了。
由于再见面的可能性不大,任何假设根本不重要,但见她一脸认真,若不给她个回答,她肯定会吵个不停。
“这样吧。如果你哪天遇见了我,却没认出我,你就得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许离开。”他随口说说,也不指望她会记得今日这些话。
闻言,武夕娃站起身,并一跳跳进他怀里,大声欢呼道:
“好,一言为定!大哥哥,我现在已经忘记你了,就罚我留在你身边,永远不许离开。”她揽住他的脖子,笑得无比开心。
赵尖樊被她这一番话逗得爆出大笑,久久不停。
无论将来她是否会记得他,但这一刻,他相信这小小丫头是真心在舍不得他,这就够了。
两天后的傍晚,赵少樊在宫藤的带路下离开了马鸣山;而那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忘记他的武夕娃,这会儿正因为大师兄捉了只野兔子回来,是以和兔子玩得不亦乐乎,完完全全忘了他要离开这件事。
至于在成长期间,她是否会记得他这个大哥哥曾存在过,恐怕也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