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现下是要练字还是要刺绣?”紫妍轻声地问。
“刺绣吧!不到一个月就是娘亲的生辰,我那个屏风还没做完,可得抓紧时间了。”欧阳初茵笑说。
“小姐的刺绣功夫益发厉害了,奴婢相信时间是绰绰有余的。”在屋里待命的紫嫣一听见小姐要刺绣,便立即走到绣架旁,将原本覆盖在上头防尘的白布掀开,这幅屏风已经绣了一个多月,完成十之七、八,以小姐的功力,大概再花个六、七日便能完成。
欧阳初茵微微一笑,她上一世可是专程拜师学过刺绣的,她的师父是住在隔壁的一位老奶奶据说老奶奶的本家以前在苏州,是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专出绣技高超的能人,只可惜到了二十一世纪人才凋零,日渐没落,老奶奶跟着丈夫到台湾之后,子孙辈无人愿意学习,差点就带着一手绝技进坟墓了。
她前后学了大约十年的时间,直到老奶奶说能教她的都教给她了,让她以后精益求精为止。
紫婉她们是新进府的,也没有人告诉她们过去欧阳初茵学了什么,没学什么,因此她才会表现出一点实力,营造出进步神速的假象。
“是啊!原本奴婢还以为自己的绣功也算不错,可如今和小姐一比,那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了。”紫娥捧着托盘走进屋内,托盘上放着一小壶煮过的羊奶,这是这段日子小姐新养成的爱好。
本来啊!这羊奶腥膻味重,根本没人要喝,谁知道小姐调皮,突然说要喝羊奶茶,就自己把茶叶给丢了进去,没想到煮好的羊奶就没了那腥膻味,变好喝了,现在小姐每天都要喝一小壶,还有多余的就赏给她们。
“小姐,先把羊奶喝了再绣吧!”紫娥将托盘放在桌上,替小姐倒了一杯。
“好香,今儿是什么味儿?”欧阳初茵嗅了嗅,一闻就知道是杏仁味儿,自从她假装顽皮丢茶叶下去煮羊奶之后,她们就时常在羊奶里加其他东西,除了茶叶,还有茉莉花也不错,今天终于轮到杏仁了。
“是杏仁,奴婢先试过了,很不错,所以就做给小姐试试。”紫娥笑说。
欧阳初茵笑眯眯的端起羊奶喝了一口,满足的眯了眼。
“有送到正院给娘亲尝尝吗?”欧阳初茵问。
“小姐放心吧,奴婢之前已经送过去了,是绿沁姊姊接过的。”绿沁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绿字辈中身分最高的。
“那就好。”欧阳初茵点头,一边喝着羊奶配点心,一边听四个婢女聊八卦,也让她们一人倒一杯,就当作是下午茶聚会。
欧阳初茵与婢女正聊得开心,结果就有人上门来添堵。
“唷!茵妹妹今儿有客人啊?真热闹。”
“见过大小姐。”四个婢女连忙起身行礼。
“咦?原来是你们这几个奴才。茵妹妹,不是做姊姊的我说你,你真是太没规矩了,怎么可以和奴才平起平坐呢?这传出去,不是丢欧阳家的脸吗?”
看着没通报一声便闯进房里的欧阳芝,欧阳初茵心里很不高兴,私闯别人的闺房还唧唧歪歪的,真惹人讨厌。
“大姐,妹妹可是在自己房里啊,除非有那些没教养,不通报一声就擅闯进来,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四处散播谣言、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否则又有谁会知道呢?”欧阳初茵微笑地说。“大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欧阳芝涨红脸,怒瞪着欧阳初茵,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该死的欧阳初茵,为什么当初没死成,如果她死了该多好!
但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欧阳芝硬生生压下满腔的怒火,勾起一个扭曲的笑。
“茵妹妹说的是,不过姊姊还是要劝你,尊卑有别,别辱没了自己的身分。”
“姊姊,如果妹妹谨守尊卑的话,姊姊别说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训诫妹妹了,早就被拖下去行家法了,不是吗?”欧阳初茵笑得甜美。这个世界嫡庶之分严明,姨娘依然只是奴婢,当家主母随时可以发卖,而庶子女顶多只能算半个主子,任何事情都越不过嫡子女,欧阳芝敢这般对嫡女处处挑衅、处处争锋的,还不都是因为之前的欧阳初茵太过懦弱了。
“你!”欧阳芝铁青着脸。
欧阳初茵彷佛没看见她的脸色似的,淡淡地笑着:“姊姊坐啊!在妹妹这里不用顾忌尊卑,要喝杯羊奶吗?”
欧阳芝嫌恶地皱皱眉。“不了,那种贱物可不适合我们这种身分的人饮用。”
欧阳初茵在心里撇嘴,面上依然笑了笑,没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羊奶。
欧阳芝恼怒极了,眼前这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欧阳初茵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之前怯懦胆小的欧阳初茵才不敢这样晾着她呢!
“大姊自便,妹妹还有事,就不陪大姊坐了。”欧阳初茵喝完羊奶,便起身走向绣架,兀自悠闲的穿针引线,做自己的事了。
欧阳芝气坏了,硬是咬牙忍了下来,不再摆架子的等欧阳初茵主动说话。
“茵妹妹,姊姊听说了一件事,前几天爹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和你有关喔!”欧阳芝眼底的幸灾乐祸浓郁得掩都掩不住。
这话让欧阳初茵心底微微一震,不过面上却不显,依然淡然的拈针绣花。
“妹妹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欧阳芝见她没什么反应,沉不住气的继续道。
“虽然妹妹不知道姊姊是怎么知道爹爹的信件内容,不过如果真的是和妹妹有关,那妹妹还真没有什么好奇心呢,该让我知道的,爹爹自会告知,若爹爹没说,就代表我不需要知道,而我更没必要知道。你说对吗?大姊。”欧阳初茵似笑非笑的睨了欧阳芝一眼。真是不知死活,爹爹的私人信件竟然也敢偷看。
欧阳芝脸色一白,心里一慌,她从娘那里听到这件事时,只想着要来让欧阳初茵不痛快,好好的幸灾乐祸一番,全然忘了娘偷看爹的信件这事是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的,否则娘的下场会很凄惨,就算她只匆匆的看了一小部分,没有全部看完也一样!
“茵妹妹,姊姊是因为关心你呀。不瞒妹妹,这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若妹妹想知道,姊姊可以告诉你,但希望妹妹有心里准备之后,也能保密消息来源。”
欧阳初茵但笑不语,平静的面上完全看不出她此时内心的烦乱。
终身大事?
天啊!她今年才十五岁,刚及笄啊,爹爹不会那么急想把她出清吧?她上头还有个十七岁的欧阳芝呢!
照理来说,庶女的婚事一样由嫡母作主,听说娘亲也秉持着主母的风度为欧阳芝寻找些可托付的良人,只是以欧阳芝庶女的身分,嫁进高门大户是不可能的,所以娘亲便找了些家世中等,但品行才情都很不错的对象,偏偏人家薛姨娘和欧阳芝不领情,认为娘亲是存心害欧阳芝,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让爹爹点头同意她们自己找对象,结果找到现在,他们中意的人家没一个看得上欧阳芝,因此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十七岁了还没定下亲事。
不过前两天听娘亲说有两家似乎有意愿结亲,一个是宁安侯府三房的庶子,一个是戚远将军府二房庶子。
这两个对象虽是庶子的庶子,但只要品性好、肯上进,庶子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身分倒是其次,偏偏这两个人平日不学无术,待在花街柳巷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还多,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还没有正室,却已经有不少的姨娘妾侍,庶子女也有好几个了,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爹娘,绝对不会想要女儿嫁给这样的丈夫,这也是这两人至今尚无正室的主要原因。
偏偏薛姨娘和欧阳芝目光短浅得只看得见他们前面冠上的“侯府”和“将军府”,直把人家当良婿人选!庶子一不可能袭爵,二是庶子分得的家产本就少,王朝律法都有明文规定,除非嫡系大方,多分一点,否则就算是天下首富,那些家产也与庶子无关,更何况是庶子的庶子。
薛姨娘很得意,娘亲则摇头叹息,不过既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是好是坏也与他人无关了。
她们母女俩不知道,当初爹爹被她们炒吵得心烦,点头让她们自己作主时,就代表爹爹对她们太失望,干脆放任她们,好坏自负了。
“这事儿妹妹倒是不急,毕竟妹妹才刚及笄,又是大病初愈,而且还有姊姊你呢,听说宁安侯府和威远将军府的公子都有意与姊姊结亲,妹妹在这里先恭喜姊姊了。”
见欧阳芝闻言难掩得意的高傲模样,欧阳初茵暗地里撇撇嘴,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就是因为姊姊有了好姻缘,所以才更为妹妹担心,你可知道爹爹要将你许配给什么人?”
欧阳初茵看欧阳芝表情担忧却又故意卖个关子,眼底那幸灾乐祸的意味也太过明显,藏也藏不住,想必那个对象还真是不怎么样,甚至还可能有什么轰动的“事迹”。
但她依然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令沉不住气的欧阳芝决定不再卖关子。
“是北方封家堡堡主,封、言、真。”说出这个震撼的消息后,她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妹妹。
欧阳初茵眨眨眼,瞧欧阳芝这么注意自己的脸,她是希望看见自己有什么表情吗?
“茵妹妹,你没听清楚吗?是封言真,那个封家堡的堡主封言真喔!”见欧阳初茵依然面色平静,欧阳芝不甘的强调。
“喔!我听清楚了,封言真嘛,封家堡堡主封言真,对吧?”欧阳初茵点头,暗忖着,难道这个封言真是什么恶名昭彰的可怕大魔头?否则欧阳芝怎会只用一个名字就打算吓死她。
欧阳芝心里气极,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对了,一定是不曾出门,没听过封堡主的名声!一定是这样,否则她才不相信有谁得知自己要嫁给那个可怕的人会无动于衷。
“看来茵妹妹太孤陋寡闻了,姊姊就跟你说说封堡主这个人吧!”欧阳芝,开始加油添醋的说了一堆关于封言真的可怕传言。
这下欧阳初茵总算确定欧阳芝想看她露出什么表情了,她马上照办。
果然,当欧阳芝看到欧阳初茵露出伤心欲绝,一副绝望得想要立即寻死的模样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了,她假意安慰两句,随即开心的离去。
确定欧阳芝已经出了院门,欧阳初茵一扫方才的颓丧绝望,漾出了开心的灿笑。
“哈!终于走了,早知道她想看我这样的表情,就应该更早表现出来,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房内的四婢们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担忧地轻声问:“小姐,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欧阳初茵挑眉。
“担心老爷真的要把小姐嫁给封堡主啊!那些传言奴婢们也是听过的。”
“呵!我还真的不担心呢。”欧阳初茵轻笑。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在她过往的经历中,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了,更何况是一些不知道辗转多少次听来的传言。
“奴婢不懂。”四个婢女疑惑。
“那些不过是传言而已,真假尚未定论,爹爹是不是真有意结亲也不确定,退一万步说,假如爹爹真要把我嫁给他,那就代表那些传言一定是假的,或是另有内情。”欧阳初茵很笃定的说道:“因为爹爹是不会害我的。”
欧阳宗达的确不会害欧阳初茵,这点她毫不怀疑,只是,她深知欧阳宗达对女儿的宠爱,却没料到可能会有的变量。
而这个变量,正是自己,她漏算了自己对这个爹爹也一样有感情的。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过了欧阳夫人生辰,在她对自己送上的屏风爱不释手时,欧阳初茵隐晦的问起封家堡要求完婚的事。
“茵茵,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欧阳宗达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灵慧秀雅的女儿,心里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只不过听到女儿出口的话,他眉头一蹙,只事他只告诉过妻子……
他视线望向欧阳夫人,只见妻子微微摇头,眉头也是微微蹙着。
是呀!妻子应是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才对,那么女儿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