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完手术的病患身上盖着油布,必须送去另一个做为手术恢复室的营帐,那里也是做过清理跟消毒的,避免病患术后感染。
「小严大夫,我儿子的手术还成功吗?」病患的父亲发问,病患的母亲及妻子实在不敢开口。
「所幸只有胆囊溃烂,尚未影响到肝脏或是其他脏器,所以只有摘除胆囊。目前得在恢复室住几天,避免伤口感染发炎,过了这几天都没有异状,就算手术成功了。」
这算是好消息吧!至少没有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事,没有像原先说的可能在开腹后发现溃烂的脏器太多,无法救治,现在只要照顾好恢复期的他,就会没事了吧?
病患的父亲老泪纵横,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谢谢小严大夫……」
「这是我该做的,只是这段时间你们要很小心,进恢复室看他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清理头、手、脸,穿着油布做的防护衣才能进去,我会让医馆的助手待在恢复室里看护他,直到恢复期结束。」
「是,我们明白了。」
「恢复期结束,你们就可以接他回去休养。记得,他肚子开了个洞,短期之内不能做太粗重的工作,到时我会写一张清单,罗列注意事项,未来的几个月要小心,还得定期去严家医馆找我复诊,若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是完全复原了。」
待病患及家属离开后,严婳熙才显露出疲态,而这时她的身边总会有那人的存在。感觉到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侧过脸,果真看见夏景烨,「殿下。」
「怎么这么累的样子?手术还成功吗?」
「嗯,没死在手术台上,算是过了第一关。」严婳熙再擅长做这些,但她的身体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在手术台边站了两个小时又聚精会神的,难免身子撑不住。
「那便好,希望你的试验能成功。」
「殿下怎么会来?」
「来看看你手术进行得如何,顺便告诉你衙门要开堂审药王祭时香汤下毒一案了。」
「希望能审出个结果,还我们严家医馆、药铺一个清白。」
「你放心,一定会的。」夏景烨自然是胸有成竹,但他没急着告诉严婳熙,到时开了堂她便明白了。
夏景烨带着严婳熙离开后,严长紘才走出了手术室。
说来严长紘的确是颇喜欢冯承绍这个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孩子,可是他在医考时自以为的帮助换来了不好的结果,让这事有了阻碍。尽管冯承绍后来努力挽回,药王祭时主动帮忙,赈灾时出钱出力,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因为严婳熙已经彻底的表现出不愿意,他也舍不得再强迫自己的宝贝女儿。
严长紘本想着没了冯承绍,以严婳熙的条件,要再找好夫家并不难,只要能先解决谣传的丑闻,可是谣言是平息下来了,却是因为毅王的帮助,而看自家女儿那样子,似也不是对毅王无情。
严长紘十分忧虑,毅王的身分摆在那里,他怎么能眼看着女儿站在悬崖边缘却不拉上一把?可是他若强硬的把女儿与毅王分开,她又岂会开心?
严长紘深深叹了口气,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他为什么一点也无法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严长紘师徒三人是最后一批退出灾区的,回到了津凌城,他们就又投入了医馆及药铺的工作。
这几日,于静萱因为受了风寒,无法到药田进行例行视察,严婳熙便代替她前去。
她搭乘马车出了津凌城不久,车夫就对她说,有辆马车似乎车轴坏了,正挡在路中间。
严婳熙本要车夫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车夫却告诉她,停在前头的是柳家的马车。
这么一听,严婳熙便犹豫了。
前几日,衙门终于开堂审问了,审的是药王祭香汤下毒一案,严长紘、严婳熙也在提审之列。
一开始所有负责熬制香汤的人都不承认自己下毒,直到听审的夏景烨反常的要求刺史把所有负责熬制香汤的人都斩了,这才听见堂外喧哗。
刺史本想让人把扰乱公堂的人轰走,夏景烨却让人进来,原来是罗宏的家人。
他们上堂就连声喊冤,说是另有隐情,夏景烨倒有耐性,说愿意一听,结果罗家人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罗宏其实是受人收买的,因为罗家家贫,近来罗父病了,严长紘曾为罗父看过诊,说是需要长期调养,所需的药材几乎是无偿相助,然而这时却出现另一家药铺,说严长紘是舍不得花钱才用便宜药材为罗父调养,还说自己可以提供更好的药材,只要罗宏帮他做几件事。
罗宏本来是半信半疑的,对方愿意给他一株药材试试,他一试发现父亲真的病况好了不少,便信了那人,也恨起自己的东家美其名说是救济,但却是拿劣等药草来医治他父亲。
罗家人哭请刺史留情,都是严长紘害人在先,罗宏才会听信他人之言,做下错事。
听到这里,严长紘自然不满,他虽然从没要求所助之人对自己感激涕零,但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污叽。
「绝无此事,若真有这种药材,请拿出来,如果属实,我愿领罪绝无怨言。」
罗家人似乎是早有准备,把没用完的药材拿了出来,这一瞧,不用严长紘这名老大夫辨识,就连严婳熙都知道那是寻茯茋。
「胡闹!那是寻茯茋,用作药引的确可以令药效加成,但十分伤身,是一株毒草,通常用来助弥留的病人回光返照,或是制作毒散时用来加强效用,从来没人拿来治病。」
罗家人捧着药草的手颤了颤,虽然嘴里说着不信,但到底心里还是起了疑。
于是,刺史命人找来信誉不错的城中大夫数名,上堂作证,这一查,还真发现严婳熙所言不假。
罗宏当下就后悔了,抓着严长紘的手问说父亲服药服了这么久,是否伤了身体?可否救父亲一命?
几个大夫轮流为罗父诊治,发现他虽未伤及性命,但底子已经掏空,怕是剩下的日子都要与药罐子为伍了。
罗宏一听愤恨不已,终于把整件事和盘托出。
原来当初找上罗宏的人是柳文心,她收买他,让他在严婳熙的马鞍里藏针。那一次严婳熙全身而退,他还因此被柳文心数落了一番,也没拿到尾款。
过不久,柳文心又带着柳敬忠来找他,说是要在香汤中下毒。罗宏本是不敢,是柳敬忠说在场的大夫很多,喝了香汤的人顶多受点苦,不会有性命之危,他若做了,却可以报复严长紘,以消他心头之恨。罗宏被蛊惑,这才答应了柳敬忠。
药王祭事发时,罗宏本以为能害了严长紘,怎知道毅王针对的竟是熬香汤的人。因为怕自己下毒被发现,他这才胡诌了一个看到外人进入棚子的谎言。
刺史又命人提审柳氏父女,这两人当然是矢口否认。此时,夏景烨才让他的人把数人押上公堂,柳氏父女一看均变了神色。
「柳敬忠,你可认得这些人?」夏景烨早就摸清了来龙去脉,就等着在公堂上让众人供出,哪里能容柳氏父女狡辩。
被押进来的,有些是在药王祭现场鼓课的人,有些是田地在严家药田附近的庄稼汉。
药王祭那天,夏景烨命徐天磊把人抓起关押,问出幕后主使就是柳氏父女,他们只是小角色。柳氏父女并没有对他们说明太多,只说到时津凌城会传出谣言,他们只要配合谣言在药王祭上闹就好。
夏景烨觉得这手法很熟悉,想到了上回有人到药田作乱,让徐天磊去把在药田下毒、正在服劳役的那名犯人的底细查清楚,得知他的妻儿突然发了财搬了家,徐天磊还命人去那犯人的家乡找,得到的消息是他的妻子把儿子带回家乡就趁夜跑了,当然,是带着那笔横财跑的。
徐天磊去借调那名犯人,告诉他这件事,那名犯人便崩溃了,在徐天磊的利诱下,和盘托出了他鼓动左右邻居去寻药田晦气还有收了柳氏父女银子的事。
柳氏父女尽管变了神色,但仍不肯承认,反倒说毅王近来与严婳熙走得近,是为了她才安排这一切要陷害与严家是竞争对手的柳家。甚至还对刺史说,这一干人犯都承认犯行了,该好好刑求让他们说出事实才是。
刺史要那些鼓课的人提出被柳氏父女收买的证据,否则要动大刑,这才终于逼出了柳文心的贴身侍女。
原来带头鼓谍的是侍女的相好,收了柳氏父女的好处后便去召这些人来为他们办事。
侍女一五一十的招了,从严柳两家因为生意竞争而交恶,柳文心喜欢冯承绍但冯承绍却心仪严婳熙,导致她心怀嫉恨,到故意放出对严婳熙不利的谣言,还有柳敬忠因为药王祭主祭竞争输给严长紘,所以下毒陷害严家等事。
有了一连串的人证,柳氏父女终是百口莫辩。
刺史还了严家药铺清白,严婳熙之前谣言缠身,虽有毅王相助,但如今总算能澄清。
被收买的人因为招供从轻量刑,无罪的人则释放,至于柳氏父女,马鞍藏针及下毒都是害人之举,虽然没致人于死,但刺史判两人需付给严婳熙及药王祭上被下毒的受害者钜额赔偿金,并于七日内驱逐出津凌城。
严婳熙这时在路上遇见柳家人,是他们正要离开津凌城。
她虽然有心要帮忙他们,但想来他们应该不乐意她的帮助,看看还有时间,她就让车夫把马车赶出郊道,先在一旁暂歇。
不久后,后方传来了马蹄声,来人直接跑到了柳家的马车前。
严婳熙由车窗往外看,想来这就是柳家找来帮忙的人吧!
然而这辆马车下来的人,严婳熙也认识,是冯承绍。
冯承绍让自家车夫去帮忙,自己则与柳氏父女走到一旁谈话,他们不知道严婳熙就坐在一旁的马车里,刚好进了同一片树荫下。
「柳伯父,父亲让我来送行。时值多事之秋,他就不来了,他老人家说了,待柳伯父安顿下来,写封信给他,他会亲自去拜访柳伯父。」
「我明白……承绍啊!你能否原谅文心?她也是因为太喜欢你——」
冯承绍没有给柳文心半个眼神,还直接截断了柳敬忠的话,「柳伯父,这不足以做为藉 口,更何况小侄一直只当她是妹妹,不管她做再多,小侄对婳熙妹妹的心意都不会变。」
「但你应该看得出来,严婳熙跟毅王暧昧不清——」
「柳伯父,请慎言!」
柳敬忠被这么一喝,也知道他说的冯承绍是听不进去了,只好道:「承绍,我们两家相交已久,伯父不会害你。就算严婳熙与毅王真是清清白白的,你也真能求娶得到严婳熙,可你当真不介意这段时间他们过从甚密?你当真不介意她嫁你之后还与毅王为友?」
「柳伯父,小侄的确有意求娶婳熙妹妹,严大夫似乎也不反对,但女子该有的规范还是要守的,小侄若真能娶到她,不会因为喜欢她而放纵她,会严格掌控她的交友情况,这样……柳伯父可放心?」
柳敬忠本想着若能撮合冯承绍及柳文心,那么至少宝贝女儿不用这么狼狈的走,但如今看来冯承绍心意已定,怕是非严婳熙不娶了。
柳敬忠再无奈、再可惜,也只能放弃。
此时,柳家车夫来禀报马车已经修复,柳敬忠挥手让车夫做好准备,可以启程了。
「承绍,你心里有底就好,柳伯父也不再多说了,就此别过。」
「柳伯父,别忘了安定好后捎封信来。」
「会的。」
柳敬忠带着柳文心要回马车,柳文心还舍不得,拉着冯承绍的衣袖想挽回,「承绍哥哥……」
「柳妹妹,是你走错了路,你若没存着害严姑娘的心,我还能当你是妹妹。」
「我不甘心啊!」
「柳妹妹,马鞍藏针是会害死人的,你不甘心就要别人的命来抵吗?这样的你……我不敢要,也要不起。」
「承绍哥哥……」
柳敬忠不想看自己的女儿继续被数落,只得硬拉着她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