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检,你很冷吗?”章孟藜已能从他表情辨出情绪,天气冷,他就会有这种很不耐的神情。“要变冷了,我晚上有瞄到气象,好像又有冷气团。”
“嗯。”他轻轻哼一声。
啊,好不屑的语气啊。“你不是都会带着暖暖包,或者是手套?”
“早上看天气不错,没准备。”他低着眼,慢吞吞走着,像泄了气的球。她是头一回遇上这样怕冷的男人,而且这男人在天冷时还会臭脸;她瞄他沉冷的侧面,忽扬声说:“法袍啊。周检,你可以把法袍穿上的,而且紫红色的镶边在晚上很显眼,不怕被车子撞,不像我的,整件黑不溜丢。”
周师颐轻蔑的眼神,看她一眼。“不要说废话。”谁会穿着法袍四处乱窜?
她哈哈笑两声。“难怪苏队长会说你很没情趣,开个玩笑嘛。”
他忽然止步,侧身看她,不说话,她被看得后颈发凉,干笑。“我说错话?”
周师颐微勾唇角,道:“情趣是给女朋友的。你想要我的情趣?”
她怔愣看他,傻了好几秒,两颊浮上暖意时,才想到要回话。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她眼睛瞠得圆亮,两腮粉嫩。
“不然是什么意思?”啊,他最喜欢看她这种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了。
“我……”她半张口。夜色下,他那双流光色泽的眼底满是笑意,他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似笑非笑地牵扬着他的唇角。这个男人,有引人陷溺的吸引力,此刻,他这样看她,她如何说得出话?
“气势太弱。”周师颐忽开口。
“什么?”
“你被问得答不出话,哪天坐上法台,要是被告经验丰富,是不是几句话就让你闭嘴了?”
“又不一样,那都是因为你——”意识差点说出什么,她红着脸,硬生生将视线从他英俊的脸上挪开;她看着便利商店,移动脚步。“啊,到了,我还想买点零食,还有热可可,可能要逛一下。”
似乎是……害羞?她走开前的神色带有羞怯,柔情款款,他心口有些热。
见她往便利商店走去,他慢慢跟在后头,落后好几步,看着她转进店里。
她所谓的逛一下,应是在掩饰她未出口的情绪;既是如此,他也不需急着跟上,反正他只需买一包泡面。他慢吞吞走着,两手举至唇边呵气,身后忽有引擎声伴随刺耳的煞车声。
“你要去哪?”周师颐转首,只听见男人质问声,从车里下来的是名女子,看清面容时,他微怔。
“我想走一走,你先回去。”温雅琦用力甩门,漂亮的脸蛋满是泪水。
“你想走去哪?找你那位秘密男友吗?”温仲尧随后从驾驶座下车,他倚着车门,看着车头前的身影。
“就算我去找他,也理所当然。”温雅琦像被挑到痛伤处,回首瞪视兄长。
“理所当然?那么陈葳呢?你把陈葳放在什么地方?”
“你不是说我不能喜欢她?那现在又问我这种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两人,个站在驾驶座旁,一个立在车头,彼此对视。
“我没有不让你喜欢陈葳,但是你想过没有,陈葳她玩不起你的游戏。”
“谁告诉你我对她是玩游戏?”
“那你那个男朋友怎么说?你交男朋友我不会反对,我也欢迎你邀他来
店里吃饭,让我跟他认识一下,但你不愿意;你一面交着秘密男友,一面又对陈葳做那些暧昧举动,这样要我如何相信你对陈葳不是玩游戏?我只是怕你再次受伤,不是要干涉你交友权利,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爱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你光说我,你自己呢?你明知道陈葳喜欢的是谁,你为什么不去面对?最有资格去回应她感情的人一直退缩不敢上前,我这种没资格的人想对她好,你又阻挠,你要是喜欢她,就去争取啊。”
大概在气头上,这对兄妹似是忘了身在何处,语气激动,想要不听见实有难度。周师颐明白自己偷听不道德,但并非他故意,只是……这对兄妹的感情世界听来似乎有些复杂?女的不是和地院的吕彦峰在一起,现在又扯上了谁?
“叮咚”一声,便利商店的门声像提醒了那对兄妹,两人皆一愣。
章孟藜一走出便留意到左前方那部车子,实是因为那对男女外型太出色。
“你们……”她走近,觑见美女脸上的泪痕时,愣了愣。
“嗨,好巧。”温雅琦先反应过来,揩了泪,笑问:“你来买东西啊?”
“嗯。”她点头,看看男人平静神色,再看看她。“你们打烊了?”
“今天公休。刚刚和我哥去看电影,现在要回家了。”
“你们住店面那里?”看他们车子方向是往地检署,火锅店在地检署后两条街,简单来说,和她目前住处仅隔一条街。
“住楼上。”
“那我们住得很近,我就——”
“小姐,你还要聊多久?”周师颐从暗处走出,他朝面前男女颔首,偏首看着下属,神色微冷。
“好了吗?”
章孟藜点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好了,泡面我也帮你买好了。”拿高手中拿着的两包泡面。
他只是又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对面前男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先走了。”颔首,快步追上自家老板。
“不聊了?我看你对那位小姐似乎真的很有意思,一看见她就冲过去。”还忘了他的存在,哼。
“很喜欢她吗?不过真抱歉,她有男朋友了。”
“……”干嘛这样说话……她偷觑他一眼,道:“我知道,吕法官啊。”
“你还记得就好。”停顿几秒,他开口:“不仅吕法官,听他们对话,似乎有了新对象。”
“新对象?”她不懂,只撕开包装袋,拿出暖暖包轻轻晃着。
“好像兄妹都喜欢上同一个人,哥哥要妹妹不能喜欢,妹妹对哥哥喜欢又
不敢承认的态度不以为然。我猜,也许妹妹喜欢上哥哥喜欢的对象。”
“妹妹喜欢上哥哥的对象?”她想了一会,讶问:“哥哥喜欢男的?”
“或许吧。”只听到两人似乎都喜欢那个叫……好像是陈威的这个人。
她点点头。“周检,你好八卦喔。”
“……”他顿住,慢慢回身看她。
他表情像是不可置信,这样的神色在他面上罕有,章孟藜只觉好笑。“这个给你啦,已经帮你摇热了。”手中东西往他怀间一塞,转头不看他了。
周师颐按住胸怀,待看清那物品时,愣了几秒。
她偷觑他一眼,看着前方。“刚刚看到柜台有卖这个暖暖包,买一送一,我就买了。还是你爱用的小白兔牌呢。”
他手心捏住暖暖包,看着身侧她只拿着泡面的侧影,问:“你的热可可?”
她像顿了一下,声音带点不自然:“刚好没有,说是卖完了。”
他若有所思盯着她侧颜,那里浮暖着粉泽,有些动人。于是,有一点一点的笑意,在他眼里漫了开。
她租的房子不大,机能看起来却不差。虽是套房,仅一房一卫,但垂挂
至地板的珠帘巧妙地遮掩了床铺,保留一点隐密空间。入门旁是一组双人座沙发,附了张茶几,正对面的液晶电视萤幕不小,电视柜与衣柜及床头柜皆为纯白色,整体看了甚舒服。
“一个月月租多少?”他看着正在接水的她。开放式厨房不大,但备有流理台、天然瓦斯、排油烟机,煮食很方便。
“八千。本来觉得好像有点贵,后来问科里同事,大家都说十坪空间附全套家电,还有天然瓦斯,又在这一区,是很合理的房租。”
“的确是很合理的租金,至少这房子装潢看着很舒服,房子也不旧。”
“主要是工作近,就算晚下班,也不用担心没公车搭。”章孟藜接了水,扭开炉火。她打开一旁小冰箱,弯身翻着。
“还有,房东太太说,她知道我们这种工作都要等宿舍,虽然跟我签一年约,但是期间我要是排到宿舍,她能让我退租,而且不没收押金。”
“不没收押金这点有白纸黑字吗?”他靠着流理台,侧着身看她。
这角度望去,扎着马尾的她露出一截脖颈,弧度唯美;她骨架小,肤色白,发长不算太长,过肩而已。他看着看着,心想,小菜鸟原来长这模样。
“有啊,我有那么笨吗?”她回首看了他一眼,拿出一把青菜。
他挑眉。“我有说你笨?”
“你没有说,只是常常逗着人耍。”
……似乎是。回想她几次丰富表情,他无声失笑。
她掩上冰箱门,手中一颗鸡蛋一把青江菜,她转身看他。“加不加青菜?”
“好。”有瞄见她冰箱里面塞了不少,他问:“你平时做菜?”
“没有。就这两天回家,我奶奶让我带过来的,她担心我每餐吃外面,会吃太多农业,所以帮我准备了她自己种的。”她笑一下,开始拣菜叶。“老人家比较操烦啦。啊,你看,还有蜗牛呢。”她翻到一只小蜗牛,指给他看。
“你还真的会的样子?”看她动作熟练地挑叶菜,忆起她说过她会做点一般菜色的话。
“这又不难,小时候常拉着小凳子,跟奶奶坐在厅前拣菜,乡下人家都这样生活的。奶奶时常说女生要是不会煮菜,长大会没人要,要我认真学。”
“你也认同?”
章孟藜想了一下。“小时候当然当真啊,现在不这样想了。很多双薪家庭为了生活也没办法做饭菜,下了班买便当回家的多得是。我反倒觉得现在会做菜的女生一部分是因为兴趣,另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丈夫甚至孩子可以吃得更健康,才学做菜的。”挑好的菜叶放入水盆里。她把蛋洗净擦干,找了两个小碗,敲敲蛋壳,欲将蛋白蛋黄分离。
她眉眼专注,神情再认真不过。他看着看着,心里发软,掀唇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啊,电话!”她回首看着桌面上震动的手机,再看看手中鸡蛋。
“周检,我——”未竟,他已走过去拿来她手机。
周师颐滑了下萤幕,将手机贴上她耳边,指尖不经意轻轻滑过她耳廓。她心微颤,看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喂?”顿了下,她扬眉笑,“什么啊,他居然记得?”
她笑得生动,脖颈微微后仰,露出秀气的下巴弧线,随着她微仰颈的动作,手机微离她耳边,她随即侧着角度贴上,不由自主往他身侧移近。她不知又听见什么,瞠圆了眼。
“真的?不是吧?可是妈,我白天都在地检署欸……嗯……嗯……”眼神不经意一瞟,觑见锅内水已沸腾。
“啊,水、水滚了!”章孟藜瞠大眼睛看他。“帮我关小火。”
他伸长另一臂,扭转炉火,侧过脸,就见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自在地转开目光,一脸心虚。
“在跟我老板说话啦……才不是,你不要乱想,就只是同事关系……啊,反正我是没办法待在家里等的,不过,一般宅配都会电话确认吧,我跟我们科长说一下,跑回来签收应该是可以的,要是真的没收到的……”
周师颐盯着她笑得欢快的侧容,不禁揣测,什么事令她如此快乐?也许她不是笑点低,是还保有纯挚的心。因为单纯,连笑都很容易。
“好啦,我知道,妈再见。”结束通话时,章孟藜想着方才妈妈在电话中问起的事,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让你帮我拿手机。”
他没说话,只将她手机往茶几一放。她摸不着他情绪,只安静将蛋黄和蛋白分离,接着开始洗菜。
周师颐回流理台前,看了她好一会,开口问:“你妈妈知道我在你这里?”
她愣一下,还没开口先热了脸。“就问我在跟谁说话。”还问她为什么这时间他会在她租处、问她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但这种话,怎么可能对他坦承。
“你怎么说?”
“说跟我老板啊。”她洗着菜,冷水冻得双手冰凉,脸颊却不受控地发着热。
他点点头,半晌,又问:“你说老板,她知道是谁?”
“知道。我家人会问工作情况、同事好不好相处等等的,我每天跟着你不是开庭,就是外勤内勤的,他们也知道。”边说边将青菜梗和蛋黄放入锅里。
他又点头,一会时间,才慢吞吞开口:“他们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当然知道啊。”偏首看他,对上他目光,心跳快了,也不知在心虚什么,她解释:“我家人只是关心我的工作,没什么意思的,你不要误会。”
他没说话,只一迳在笑。
“你……你笑什么?”她垂眼,搅动了下汤。
“心情好。”他只噙着笑。
“……”古古怪怪。她将面体、菜叶、蛋白、调味料全入锅,汤滚后,道:“可以吃了。”
周师颐再自然不过地占了沙发一角,低首吃面;他吃得认真,看样子真是饿了。她不扰他,拿了出门前分析案情用的笔记,继续写着。
这个工作一向忙碌,每天最愉快的时光除了睡眠,大概就是用餐的时间,费去的心神、用掉的体力,皆在这时候获得补充,所以除非情况不允,他从不虐待自己的胃,饿了就吃,大口吃,认真吃;他不求精巧,只求蓄饱身体能量,方能继续下一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