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很直接，甩开她的手转头就走，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站住！”许咏妍站在原地大喊，“你不去，等一下回家我就告诉我妈妈。”
见老师压不住他，她就抬出老妈，如果老妈也压不住，就……再想其它办法。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不用再想其它的办法，因为他已经停下脚步，转过头，双眼直直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道：“我不是你的小男朋友，你干么管这么多？”
“因为你是我的同学。”妈妈说，同学之间要有同学爱。“我刚刚那样说是骗他的，这样他才不会找你麻烦。”
“想帮我擦药，可以，但我只在家里擦药。”穆湛伦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心想她一定不敢随便到陌生人家里。
许咏妍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问道：“你家是不是跟我们家同一栋？以前回家的时候有看过你，你住几楼？”
他瞬间懵了，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是说要在家里擦药吗？快点走啊！我不能太晚回家，妈妈会担心。”她催促道，见他还是不肯动，她肚子又饿了，便从书包里拿出巧克力面包，撕开塑料袋，想也没想，折了一半给他。
“你要到我家？”穆湛伦更错愕了。
许咏妍困惑看着他。
奇怪了，她去他家有什么好问的？妈妈也会去学生家里关心关心，她当然也可以到同学家里关心关心啊！何况他们还住在同一栋。
“你不要拖拖拉拉的，我肚子饿了，很想快点回家吃饭。”见他不拿巧克力面包，她干脆直接把面包往他手里塞。“喏，这一半给你，多吃一点，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你！”
穆湛伦很想叫她不要鸡婆，可是是他说要在家擦药的，现在反悔实在有失尊严，他有口难言，只好假装她不存在，一路快步往前走，不经意把她硬塞到他手里的东西凑到嘴边，咬下一口……
突地，他双眼一亮，这甜甜的东西，看起来黑黑的，有点恶心，其实还满好吃的，跟她有点像，胖胖软软，还有点甜。
在穆湛伦小小心灵里，虽然真心觉得许咏妍很鸡婆，可是他妈妈很早就过世了，一直跟着爸爸生活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温暖。
许咏妍那天比妈妈还晚回家，等爸爸加班回来，爸妈问起，她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统统说出来了。
爸爸听了，只丢下一句话，“以后不准跟住二楼的小流氓说话！”
妈妈拉着她，母女俩躲到她房间讲悄悄话，妈妈称赞她做得很好，支持她关心同学的行为，可是有一个大前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妈妈跟她连成一气，暗地里偷偷帮着穆湛伦，她几乎天天到他家帮忙换药，药没了，妈妈就帮她买。
因为常去穆湛伦家，许咏妍很快就发现他晚上常常什么都没得吃，之后她天天放苹果、自己最爱的巧克力面包、饭团等食物到他书包里。
刚开始他会把东西丢回她的抽屉，然后她再丢回去，一来一往。
终于有一天，穆湛伦情绪大暴走，冲着她大吼，“你烦不烦啊，别管我！”
许咏妍被他吼得浑身发抖，双眼冒出水光。
在他厌恶的皱起眉头，以为她要哭出来的那一秒，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一颗鲜艳苹果重重砸中额头。
靠！超痛的。
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她居然敢K他？只是他还没发难，她就冲着他喊道——“要我别管你可以，等你长得比我高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说完，她还是气不过，又把书包里的面包跟饮料丢到他身上，才气呼呼的离开。
穆湛伦呆愣愣的看着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发怒，不是出于恶意，也是第一次有人拿很好吃的东西砸他。他不觉得痛，心里反而冒出一丝丝温暖。
从此以后，她东西照塞，摆明他前一天大暴走无效。
慢慢的，许咏妍和她妈妈一起介入他的生活。
他住二楼，她住六楼，他在下，她在上。
教室座位，她在最后排，他在第一排，他在前，她在后，她看得见他，他看不见她。
有天放学回家后，她拉着吴老师来敲他家的门，两人手中还端着好几盘菜。
那天，她们在他家吃晚餐。
从隔天起，他莫名其妙被抓到六楼吃饭，吃完饭，在吴老师的监视下，拿出课本念书、写作业。
有一次，他背课文背到不小心睡着，猛然醒来，浑身冒冷汗，担心被爸爸知道后会被痛打一顿，那天，吴老师陪他一起回家，向爸爸说明状况。
爸爸根本不知道吴老师是隔壁班的老师，还以为是他的导师，一看见老师就猛点头，谢谢吴老师愿意帮他课后辅导。
从此，他得到可以上楼到吴老师家念书的自由。
他几乎天天到六楼报到，先填饱肚子，再填饱脑子，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他的位子从全班最前面，慢慢往后移动，坐在中段。
许咏妍仍坐在最后面，在他眼中，那个位子像王座一样，可以从后面看见全班同学……
他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一样坐在最后面那一排呢？
“妈！湛伦在发呆，没看书。”许咏妍察觉妈妈进房，笑嘻嘻的看向妈妈，扯开嗓子告状。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右手拿着铅笔，看着比自己小一号的穆湛伦，写完功课后愣愣的看着前方发呆。
小孩子就该这样才对嘛！
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呆呆的，那天被小混混们围攻的穆湛伦，只是暂时误入歧途，才会变得那么恐怖，像现在多好，连她都能欺负他。
被人当面告了一状，穆湛伦紧张的看向吴老师。
“湛伦，你是不是累了？”吴老师走上前，把两盘水果放到两个孩子面前，一人一份。
他小心的看着吴老师，回道：“老师，我没有发呆。”他是在想事情。
吴老师摸摸他的头，探身检察他们的功课，点点头笑道：“好好好，功课都写好了，先吃水果，等一下我拿绘本给你们看，这次的主题是全球着名建筑喔！”
老师不生气吗？穆湛伦感觉很混乱，要是在家里，老爸只要一听到有人告状，第一个反应肯定是狠狠巴他的头，会让人痛得哭出来的那种！
在许咏妍家，吴老师没有骂他，反而会先看功课，知道他是先写完功课才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不管听到什么，吴老师都会先求证，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先骂他或打他，这一点，吴老师跟爸爸很不一样，他要学吴老师。
“又是苹果？”许咏妍看到苹果就皱眉头。
穆湛伦困惑看着许咏妍，也跟着皱眉。
苹果很好吃，她干么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而且吴老师每次都会切得很好看，像朵盛开的花。
“湛伦爱吃啊！”吴老师看向穆湛伦，朝他眨眨眼。
“我没有爱吃苹果。”穆湛伦别扭否认。
“妈妈偏心。”许咏妍抗议。
“就知道你一定会抗议！”吴老师走出房间，很快的又端了两盘水果踅了回来，放到孩子们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水梨！”许咏妍双眼发亮，抓起切成片状的水梨，边吃边笑。
穆湛伦同情的看着被许咏妍推开的苹果，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开始吃起来。嗯，好甜，很香！
是被人好好照顾的味道……
“我去把绘本拿给你们。”吴老师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湛伦，帮我把苹果吃掉。”老妈一出房门，许咏妍马上把自己的那盘苹果推到他面前。“快点啊！”
“一人一份，你乖乖吃啦！”穆湛伦皱眉。每次都要他帮忙吃，万一被吴老师发现怎么办？就几片苹果，赶快吃下去不就没事了？
“苹果有股味道我不喜欢，帮我吃啦！”她偷瞄门口，一手拉了拉他的衣摆。“拜托……”
“万一被老师发现……”他心里很纠结，他不想骗吴老师。
“放心，不会被发现啦！”许咏妍见他盘子里的苹果已经吃光了，马上把两人的盘子交换，在他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她拍拍手，笑容满脸的故意问道：“湛伦，你怎么都不吃苹果？”
“你……”穆湛伦看看她，又看看面前那盘苹果，正要把盘子换回来，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今天看这几本，有紫禁城、威尼斯、巴黎铁塔这些建筑的书，写得不错，连整体建筑物的设计图都有，当初真是买对了！”吴老师抱着好多本书进来房间，走到他们身后。“咦？湛伦，怎么不吃苹果？是不是不够甜，还是不够脆？”
穆湛伦瞄了眼许咏妍，她正一边吃水梨一边偷笑，嘴唇红红的，水果甜汁沾在唇上，亮亮的，很好看，他不自觉替她掩护，“老师，很好吃，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吃得比较慢。”
“噗……”许咏妍没忍住笑意。
“许咏妍，不要作怪！”吴老师睨了眼自家女儿。
自从女儿发现穆湛伦只会对她摆脸色，却不会真正欺负她后，老是有意无意的偷偷欺负其实很直率单纯的穆湛伦。
女儿那点小伎俩当然没逃过吴老师的双眼，不过在穆湛伦面前她还是替女儿留了点面子，假装不知道。“想好好享受是吧？我懂。”
吴老师把书放到书桌上后，便拿着空盘子离开了。
房门一关上，穆湛伦马上抗议道：“我不是你的垃圾桶。”
见他似乎不太高兴，许咏妍拿起一片苹果，张开嘴，咬了一小口，咀嚼两下，五官全皱在一起，彷佛吃到嘴里的是很苦很苦的药。
他无声叹了口气，抽走她手中缺了一小块的苹果，丢入嘴里咀嚼再咀嚼，乖乖替她把苹果吃光光。
“这么好吃的苹果，怎么会是厨余？”许咏妍见他吃完了，笑咪咪的逗他道：“你这样说，苹果会哭喔！”
苹果最好是会哭啦！穆湛伦把自己盘中剩一半的水梨一片一片谨慎的放到她的盘子里。
一人一半才公平。
“女超人！”他忍不住嘟囔一句。
许咏妍听了不但不生气，还连连点头。“没错！我就是保护你的女超人。谢谢你帮我吃毒苹果，以后我会罩你一辈子！”
还毒苹果咧！穆湛伦紧瞅着她，她是不是《白雪公主》的故事看太多遍，才会这么排斥吃苹果？
“我不需要你保护。”他再三强调。
“偏偏我保护过你。”拜托！事实胜于雄辩。
“以后不会了……”穆湛伦定定的看着她，纯真双眼盈满坚决。
“什么？”许咏妍没听清楚他的话。
“没什么。”说完，他默默吃着苹果，吃完后，他抽起一张卫生纸，把手擦干净了才开始翻阅那些看起来很贵的书。
他从没看过许咏妍的爸爸，听说他正在争取经理职位，几乎天天加班到半夜才回家。
他问过吴老师经理是什么，老师告诉他那是公司里的一种职位，许咏妍的爸爸努力工作赚钱，希望给她们母女过最好的生活。
闻言，他心中烙下一个清楚的目标——只要自己努力工作赚钱，就可以让身边的人过最好的生活，当下，他脑海中浮现的是许咏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