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湛伦冷冷一笑,神情痛苦又愤怒。“原来你刚刚跟我讲那堆有的没的,就是为了劝我快点滚出你视线,是不是?”
许咏妍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她用力忍住委屈的眼泪,内心正在大喊着,不是,虽然她私心希望他留下,可是就目前状况来说,回美国对他的确比较好,她不希望她耽误他。
见她并不打算否认,他沉痛的闭了闭眼,“好,我去!”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全身发颤。
她瞠大双眼,看着他愤怒、孤独、空洞凝望着自己的眸光,心头扭紧。
他居然答应了?
这代表他会回美国,她很有可能再也看不见他……她屏住呼吸,忍住冒上双眼的水气。
穆湛伦狠狠盯着她,等她说些什么,直到几分钟过去,才痛苦的发现她并不打算留他,他低吼一声,一个跨步冲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霸道的逼她仰起头,迎接自己重重落下的深吻。
这是一个倾注心里所有不甘、愤怒、失落、痛苦的吻,他用力吮捣口中粉唇,悍舌探入她口中,强势索求她所有甜蜜,令她只能不断轻喘热气。
最后,他重重啃咬她的下唇,直到她痛哼一声,血腥味徐徐散入他溢满苦涩的口中。
“在我回台湾之前,你不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穆湛伦一掌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无法逃避,他倾下身,贴在她耳边低喃,“等我!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静静注视她数分钟后,他松开手,走出房门,不愿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看着他头也不回、愤然离去的背影,她闭上双眼,全身发冷,双手抱头。头好痛、好痛……
听见他说“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她的心当场裂成两半,不是他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回过神后,许咏妍猛然想起那条被踩烂的项链,急匆匆的冲出他家,她要把那条项链找回来!
穆湛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她的离去。
两个礼拜后,许咏妍传了一则讯息给穆湛伦,可是直到两个月后她才等到他的回复,而且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在美国了,如你所愿。
看到讯息的瞬间,她的心狠狠一缩,苦涩漫上喉咙,捧着好不容易修好的项炼,把头埋进掌心里,热泪汹涌。
他终于如她所愿的回美国去了,这是她所希望的,可是他冷淡的态度,让她觉得心好痛……
后来,他再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络,一次也没有,每次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还在生她的气,她就想哭。
担心影响他在美国的生活,渐渐的,她逼自己不准再跟他联络。
每当很想他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手机,把所有想对他说的话全部打出来,然后盯着手机萤幕,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掉。
天空依然蔚蓝,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宛如断线风筝,而她的思念,在蓝天之后不知名的某个角落。
大学毕业后,许咏妍进入有两百多名员工的“桥楚”建筑公司室内设计部工作三年,生活周而复始,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不过最近盛传董事长将公司卖给美国一间很大的房地产公司,搞得大家有些人心惶惶。
见公司里谣言满天飞,总经理赵庆义极力辟谣,只说没这事,私底下却小动作一堆。
许咏妍手里拿着咖啡,轻叹口气,她转身走出茶水间,走向宛如战场般的办公室,却在总机小姐柜台前,巧遇建筑部的黄国梁。
“咏妍,出来倒咖啡?”黄国梁跟她站在柜台跟两部电梯之间的通道上,闲聊起来。
“对呀,喘口气,最近公司谣言满天飞,气氛不太好。”她双手捧着热咖啡,压低音量小声说。
“恐怕不是谣言,建筑部里几个跟董事长走得比较近的人,这几天已经开始上网投履历了,情况不太妙。”
黄国梁也放低音量。
“怎么会这样?”她皱眉。
“董事长跟总经理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每年尾牙看他们对彼此笑得很亲切,拼命握手,其实两人都各有打算,总经理手脚不干净的事,董事长早就心里有数。”见她眉头越皱越深,他倏地话锋一转,“不谈这个,上次我跟你提过家教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知道她从大二开始就一直当家教赚学费,教学经验丰富。
“你大哥女儿要找家教,不一定非要我不可。”她摇摇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从大二开始,她为了让自己不要那么常想起穆湛伦,只好找事情忙碌,所以接过不少家教,但这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不是她的兴趣。
“可是大哥拜托我非请到你不可,他老是念着,要不是吴老师已经退休,他肯定把房子买在那所国小附近,把宝贝女儿托给她教。”
她知道黄国梁的大哥黄栋梁是母亲以前的学生,其实黄栋梁已经打电话跟母亲打过招呼了,母亲以退休为由,拒绝了,可是听到黄栋梁说想找她帮忙时,母亲表面上回他要看她的意思,但心里是支持她过去教。
“每个礼拜只要星期三跟星期六过来就可以,大哥说,我如果请不动你,他就要带女儿直接杀来公司求你,直到你点头答应为止。”黄国梁将一只手放在许咏妍的肩上,努力游说。
“之前加拿大客户来谈博物馆合作案,你英文说得很流利,这点我大哥也知道,他是真心诚意想拜托你当团团的家教。”团团是大哥十岁大的女儿。
说到英文,许咏妍眼中闪过一抹异光,又想起他了,这几天到底是怎么搞的,老是想起他……
答应去当家教也好,让自己忙一点,才不会动不动就想起他。
“好吧,先教三个月看看。”许咏妍在心里叹口气,终于答应了。
“好!就先教三个月。”黄国梁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大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还会放鞭炮庆祝。”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哪有这么夸张?”
“你不知道这件事在我们家算超级头条新闻。”黄国梁笑得阖不拢嘴。“以后星期三我们一起下班,我直接送你到我家。”
黄家一家人住在一栋透天的房子,父母住一楼,大哥一家子住二楼,黄国梁则是独居在三楼。
“好啊!”反正顺路。
“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我们家人看见你来,一定很高兴!”黄国梁兴奋得双颊微微涨红。
“又在夸张了。”许咏妍微微笑开,双眼浮现出一层淡淡暖光。
就在两人说话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厚重金属门板往两旁缓缓滑开,里头站着四个男人。
赵庆义龟缩在角落,尽心尽力服务众人,一手按着开门钮,一手比出请的手势。
阔别六年后,这就是穆湛伦与许咏妍重逢之际看到的第一幕。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冰冷,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她,以及……
那只放在她肩上的蠢手。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周遭的空气早已瞬间凝结。
我直接送你到我家?
一起吃个饭?
我们家人看见你来,一定很高兴?
穆湛伦下颚抽紧,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侧面对着自己的许咏妍,脑子里不断冒出刚刚听到的话。
这男的他认得,是她大学同系同学,他们……正在交往?当初他去美国前,交代她要等自己,难道她……
他抿紧双唇,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可能!如果她交男朋友,每月一份关于她的征信社报告一定会注明,他不会被蒙在鼓里。
这六年来他忍着迟迟不主动跟她联络,没想到她断断续续传了两年多的讯息之后,就完全断了联系。
他展现超强毅力,努力压下想和她联络的渴望,直到第四年终于受不了了,这才请人调查她的近况。
从此一试成主顾,在美国的日子,他全靠着每月一份的报告,支撑着越来越泛滥的想念。
她还真不是普通狠心,把他劝回美国后,老是不冷不热的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从不对他说点好听的,更没说过想他之类的。
他气她、拉不下脸主动跟她联络,哪里知道她居然也跟他断绝联络。
她要他回美国,他就乖乖回去,男人的尊严被她踩在脚底下,还要他怎么做她才满意?
她一句软话也不说,教他怎么厚着脸皮主动联络她?
直到半年前,无意中从母亲口中得知当初她说那些话的真正原因,原来是出自于母亲的拜托,当下,他宛如五雷轰顶。
他花了半年时间筹划事业,重新布局,把一部分产业引进台湾,做好人事安排,好让他能遥控公司所有的决策。
现在他终于回到台湾,不为别的,只为了——她。
数秒之间,穆湛伦心绪翻腾,不能自已,却仍保持着完美的高冷形象。
赵庆义最后走出电梯,一踏出电梯,立刻察觉现场气氛变得无比凝重,肃穆之气弥漫整个空间。
发生什么事了?
赵庆义懒得弄清楚这见鬼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马上靠到穆湛伦身边,讨好的道:“穆先生,您想先巡视建筑部门,还是室内设计部门?”
穆湛伦没搭理他,在许咏妍身边一步的距离站定,看着她听见说话声后,慢慢转过头来。
困惑、诧异、惊喜、落寞、狐疑快速闪过她的眼底,随后她眨了眨眼,轻轻倒抽一口气,重重吞咽一下口水。
穆湛伦抿紧唇线,冷然盯着她,她想移开视线,但他不让,强势用视线锁住她的所有注意力。
两人长时间的凝视,引来身边好奇的目光,连柜台后方的两名总机小姐也敏锐的嗅出八卦味道,不自觉站起身,看得目不转睛。
“你……”许咏妍呐呐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表面镇定,心里却像有只疯狂大象闯进瓷器店里,快跑一圈,里头瓷器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他回台湾了?什么时候的事?
穆湛伦闷不吭声,动也不动,唯独目光快速扫了眼她肩上那只碍眼的手,又转回来盯着她看。
见她反应很高,往旁边移动一步,成功脱离那只臭手,他心里的不痛快才稍稍平复一点,愿意开金口,“你在这里工作?”他这是明知故问,但他可不想让她知道他曾窝囊的委托侦探来调查她的近况。
要不是被思念折磨得太痛苦,他根本不屑做这种事。
“嗯,你呢?”许咏妍点点头,张大双眼看着他,神经紧绷。
他又变了!
国小的他是只暴躁的小野兽;大学时代他回来台湾,外表仿佛已被驯化,但时不时就会冒出他性格里的暴戾与冲动;现在的他,笔挺深色西装是标准成功人士的穿着,举止态度优雅,可是这样的他,内化的力量转而形成一股更强大的内敛霸气,比以往任何一种面貌更令人感到害怕。
穆湛伦微微勾起唇,神秘一笑,丢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字,“真巧。”第一天来这里晃晃,办公室的门都还没踏进去就能遇见她,不是巧合是什么?
“什么东西真巧?”她不明就里,傻傻反问。
“赵总经理,麻烦先帮我准备一间会议室。”穆湛伦的嘴角又上扬了两度,他必须尽快跟她单独谈谈。
“您要召见哪些主管吗?我马上替您把人找过来。”赵庆义弯着腰,努力讨好。
“不必,我要见的人只有一个。”穆湛伦笑看着她,发现自己说到“只有一个”时,她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很好,她懂!
“是,我马上帮您把人找来,请问您想见哪个部门的主管?”赵庆义巴结地又问。
穆湛伦连看赵庆义一眼都懒,这么迟钝又不灵光的人,是怎么当上总经理的?
“我要见的人就是她,许咏妍。”穆湛伦盯着她,一字一字慢慢宣布,看见她垂下眼眸,轻轻倒抽一口气。
穆湛伦伸出左手,探向她的下巴轻轻捏住,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四目相对,莫测高深的笑了笑。“亲爱的,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