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她用力拽开他的手,他顺势牵上她的,将嘴巴凑近她耳边。
“张时雍是我埋在周勤身边的暗棋。”
这话让她瞠圆了眼睛,什么?她倒退两步,指着他的鼻子,结巴道:“所以……”
所以和夏媛希无关,他本就打算让张时庸当户部尚书,当着她的面点头,是为了让周勤误判形势,而不是因为心疼夏媛希的痛苦?
“没错。”他又掐上她的脸。
他就爱掐她,爱指间柔嫩的触感,爱她气得鼓起腮帮子的可爱。
乐了!她猛拍手、猛跳脚,猛地冲入他怀间,紧紧抱住他的腰,“你果然是卓尔不凡、睿智无边、英姿飒飒、风流无双的厉害男子。”
呿,这关英姿飒飒、风流无双什么事?不过,他环住她的腰,额头抵上她的,问:“还生气不?”
“生气?哪儿能呢,我有这么小气吗?”
“还冷战不?”
“要战就要热战、就要轰轰烈烈的战,冷战算啥功夫?我不做这傻事的。”
不冷战,那前几天做啥去了?
“不生气、不冷战,接下来还有什么好做的?”
“可以去泡温泉啊,去打猎啊,踏青也不错,我那块粪水变黄金的地,今年种的水稻长势可好了,可以去看看……”
“好。”他应。
好?她有听错吗?她只是随口胡扯,她只是……仰头对上那张教人心动的脸,“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笑了,“好,去泡温泉、去打猎踏青,去看看你那块粪水变黄金的土地。”
“真假?你哪有空?”
“权臣酷吏也会累的,也得歇息个几天。”
真的吗?可以吗?她太高兴了,这回不是并肩作战,而是并肩去玩,不带目的的相处,单纯为了喜欢,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见她快乐得像个孩子,贺巽心化成糖水,往后……多带她出去走走吧!
可他又让晴兰生气了,因为——夏媛希很难受。
他在夏媛希身边安排个人,名叫落燕,每隔两天,她会将夏媛希身边发生的事飞鸽传书,传给贺巽。
于是他知道,杨嬛得到周勤全部宠爱,夏媛希被冷落,伤心且愤怒。
他竟异想天开,将贺家名下产业的“仰春阁”,透过关系送到夏媛希手中。
前世的夏媛希喜欢做生意,他想,也许有点事做,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
但决定这么做的同时,他也明白会惹来晴兰的怒气,因为仰春阁是晴兰悉心打造的首饰铺子。
听到这个消息时,晴兰气到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
她胃肠本来就不好,压力一大就会又拉又吐,看她吐得一身狼狈,白芯把夏媛希从头到脚駡到烂掉。
她当然会生气,知不知道仰春阁花她多少心血?
有大半年时间,她一得空就上门缠着马师父,低声下气好话说尽,直到马师父首肯,她才敢寻铺而开第一家仰春阁。
为回想前世流行的款式,她夜不成寐、日思夜想,一有空就往马师父屋里钻,没弄清楚的,还以为她和马师父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好不容易几年经营,生意蒸蒸日上,她正打算开第二家、第三家仰春阁时,贺巽竟把它送给他的心头好。
这算什么啊?替他人作嫁吗?
晴兰气急败坏往外跑,但连院门都没跑到就又折回来,“丹云,去给我蒸个蛋羹,盐巴、油葱一蛤蛎什么通通不放,光用蛋做就好。”
丹云不解,这样的蛋羹会很腥吧?
不过主子吩咐,她只能听话。
不久晴兰捧着蛋羹找到贺巽,重重把碗往桌上一放。
贺巽很清楚她不满什么,但他半句话都不说,这种事解释与不解释,情况都一样糟,反正……这回她生气了。
瞪着他,她一样沉默,见他打死不开口,态度已然标明,不管乐不乐意,这口气她都得吞。
晴兰冷笑问:“难道你不打算说清楚?”
“对不住。”他的道歉很生硬,很言简意赅,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连狡辩都没有,明白而淸晰地认下。
晴兰狠狠倒抽口气,恨不得往他脸上挠两把,“在做决定之前,你连商量都不必,是不是认为“贺家产业”与我无关?”
贺巽知道自己不厚道,但不为夏媛希多做一点,他……心里过不去。
“对不起。”他再度道歉,口气软下两分。
“不想商量?可以,但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那么我可以少投注几分心力,可以不必矜矜业业、小心翼翼。”
咬牙,他还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晴兰气急败坏,她不管不顾,抡起拳头朝他胸口一阵猛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只有这句话可以说吗?那是不是我砍你两刀,再说几声对不起就可以?是不是我放把火烧掉你的房子,再说两声对不起就可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仰春阁付出多少心力?
“想请马师父出山,我天天去磨人家,做好吃的、送好喝的,我低声下气,日日往他家里钻,擦桌子、扫地,事事亲力亲为,口水干了、嗓子哑了,人家也没拿我当回事儿。
“马师父性格古怪,为调查他的古怪,我花无数时间和他的亲戚邻居打交道,才明白造就他古怪性格的原因。
“他年过五十,无妻无子,他认为无人继承,何须劳心劳力,反正手边有钱,他连工作都不愿怠,成天吃吃睡睡、喝喝老酒,有一天混一天,想着就这么混下去,待老死那天,草蓆一褒结束一切。
“为让他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我连媒人婆都当了,我用尽办法为他谋到一个好媳妇,为他遍访名医,让他生下儿子。好啦,我流血流汗做那么多事,你一句话就把我的心血送出门?贺大人,你真的好可恶。”
她捶得手痛,但手再痛都没有心来得疼。
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停下手,垂了头,双手在身侧紧握,她双肩抖得厉害,企图把在眼底凝结的泪水硬逼回去。
她不懂,为什么男人这么坏,非要一斧子一斧子砍掉她的坚强?她更不懂,这么坏的男人,为什么她不能抛了、丢了,为什么要克制不住地喜欢?
她恨他,但更恨自己,她想咆哮大叫,想要发泄心底不平,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怨谁呢?是她的选择,是她固执在他身上投资全副心力。
贺巽很抱歉,轻抚她的背,企图抚平她心头的不顺遂。
难得的亲昵,她却无法感受到温情,她必须消化很难下咽的委屈……
他轻轻地揽她入怀,低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晴兰头埋在他胸口,却心痛阵阵。他要对不起什么啊?对不起,我爱的是夏媛希,不是你?对不起,即使你那么努力,依然无法走进我心底?对不起,不是我想掠夺你的成就,而是夏媛希已经掠夺我的心……
这才是重点,她不在他心里,她再辛苦、再努力,他都无法感受。
夏晴兰,你真是失心疯,你怎能允许自己爱上这种男人,还义无反顾、一试再试?
至少周勤会因为你的能力而殷勤演戏,好教你误解他爱你,好教你对他死心塌地,这贺巽连戏都不演啊,你凭什么要对他一心一意?
握紧拳头,此刻她觉得自己无比可悲。
三年了,他们成亲整整三年!凭什么她感觉会夺得最后胜利?凭什么她以为有机会胜过夏媛希?凭什么她认定再硬的石头都会被真情焐热?
夏晴兰,你愚蠢至极。
她在他怀里喘息不定,她恨恨咬牙,在嘴唇上留下一排深刻的齿印。
用力推开贺巽,她对他说:“你送吧,大方送吧,我会在仰春阁附近开迎春楼、迎夏樱、迎秋楼、迎冬楼,把仰春阁层层包围,把它的生意吞得半点不剩。”
华丽转身,她飞快跑掉。
贺巽知道自己伤到她了,于她而言,生意不只是生意,还是成就与傲气,那么豁达的夏晴兰,那么爱笑的夏暗兰被他气哭了……他真有本事。
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她带来的碗,舀一口蛋羹放入嘴里。
很难吃,除鸡蛋以外什么都没加,纯粹的蛋……纯蛋、蠢蛋。
他又被骂了。
这次晴兰生气得很久,直到迎舂迎夏迎秋迎冬楼开起来,心气才平定。
她生气却没搞罢工,也没让下人罢工,她只是自虐似的不吃不喝,把全部精力投注在新铺面上。
她不知道,自己日渐消瘦的身影,对他来说,比罢工更严重。
消息传来那刻,晴兰冲到大门前等待贺巽返家。
这种行为太轻佻,严重挑战她淬进骨子里的教养,但她还是做了。
贺巽甫下马车,她立刻迎上前,“听说汝南地牛翻身?”
“你收到消息了?”
“对,死亡的人数很多吗?马上就要迎来夏雨,如果尸体处理不好,会引发瘟疫,再则灾民数目众多,干净的水,充足的粮食与药材,许多事情都要尽快解决……”
见她叨叨说不停,贺巽想笑,对于朝政,她比许多大臣更上心。
“我知道有困难,但你让三皇子尽管放心去做,米粮、药材,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送上,如果缺人,可以从铺子里面调派人手……”
见她着急,他捧上她的脸,对住她的眼睛认真道:“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一个弄不好,皇帝都得下诏罪己了何况是你,有多少人嫉妒你,多少入恨不得把你拉下台呀,要是这把火烧到你头上,可怎么办才好?”
为了这天的到来,她早就储备足够粮米与药材,既然张时庸是自己人,那么大可让户部拿银子出来买,接下来还得尽快挖井开渠道,让老百姓有干净的饮水,才能减少疫病传播。
原来她担心的是火烧到自己?他喜欢……被她担在心上。
贺巽道:“我让夏晨希到汝南了。”
“四哥哥在汝南?”那不是很危险?
“别担心,我派了近百人护着他。”是他的隐卫,用晴兰给的银子养的。
“四哥哥去汝南做什么?”
“迁村。”
“迁村?”
他也预知地动将要发生?为什么他能?难道他……猛地,心跳加速。
前世地动发生,上千百姓死亡,加上瘟疫肆虐,短短几个月内,汝南有十数万百姓受灾,经过三年后,地动区域已无人居住,却意外发现玉矿,为新帝带来一笔偌大财富。
晴兰不知此事,因为玉矿被发现时,“夏媛希”已经死亡。
带着重生的优势,贺巽让夏晨希到汝南迁村。
夏晨希在莆县任官一年,政绩斐然,知他与晴兰兄妹情深,贺巽鼓吹他为自己效力。
贺巽让夏晨希到汝南担任六品通判,但派任书尚未到手,两个月前,夏晨希提早出京。
离京前,贺巽将两万多亩土地,及上千间屋子的契书交到夏晨希手上,以开荒为由,让他以一亩地换两敞地,一间屋换两间屋作为条件,将灾区几个村的百姓迁出。
这么优渥的条件,挤都挤破头了,哪有人不乐意的?
就这样,他将前世地动时最严重的区域百姓全数迁走,今早他已收到夏晨希的飞鸽传逬,说地动造成的百姓死亡人数仅有七人。
“密探在汝南发现丰富玉矿……”他牵晴兰进屋,一面走一面说:“半年前你给我二十万两还记得吗?当时我便命人在当地买地、建屋,辟出好几个村子,这两个月你四哥已经陆续将百姓迁走,本想迁走百姓后再令人挖玉矿,没想到地牛翻身,让玉矿露出来。
“提早返家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玉矿的开采权已经挂在贺府名下,有了玉矿,你可以想想,明年府里会增加多少收入?”
他之所以没在铺子经营上花太多心思,是因为清楚玉矿早晚会落到自己手中,他不愁钱更不缺钱。
她捧住脸,摇摇头,虚弱地朝他伸伸手,“可以扶我一下吗?我觉得头晕。”
头晕?被银子砸中吗?贺巽笑了,打横将晴兰抱进屋里,一面走一面说道:“你没想错,倘若有那么多的死伤,确实会有你预想的状况,但眼下并没有,你可以放心。”
“嗯、好,放心。”她憨憨傻傻地看着他呵呵笑。
“这么开心?”
“突然觉得你很靠谱。”
他一向都很靠谱的啊,她的傻笑让他心情霍然开朗,一扫几个月以来的低气压。
她对他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她开心,他便扬眉;她不悦,他便板起脸,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好现象,但再多的理智都阻止不了他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