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姑娘!”原本烦躁的心思在瞧见她的背影时莫名平静了不少,姬耀天想也没想便出声喊人。
这个节骨眼上,皇甫怜波的身分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姬耀天以姑娘相称。
本想当自己没来过,却好死不死被人逮个正着,这下皇甫怜波不转身也不行了。
她一转过来,手上端着的碗便让姬耀天瞧个正着。
“咦?”姬耀天惊讶的出声,意识到皇甫怜波既然会在这里出现,手里还端着东西,他就算再不知趣,也能猜得出那应该是她送来给自己的宵夜。
当下,他的心泛起阵阵暖意,几个踏步上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孩子似的欢欣,那望着他那灿烂的笑容,皇甫怜波便是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被他勾出了一抹笑。
“这是给我的吗?”姬耀天一靠近,便夸张的吸吸鼻子嗅了嗅,喜形于色的问道。
“不过是寻常的银耳莲子汤,我也不知道你嗜不嗜甜,所以……”
不过是一碗甜汤罢了,需要这么开心吗?
方才那黑衣人离去前的一吼还萦绕在皇甫怜波心间,让她起了一丝防心,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暗暗瞧着姬耀天的脸色,只见那笑容之中不带半点的勉强和虚假,明显是出自于真心。
如此一来,皇甫怜波倒真一头雾水了。
“银耳莲子汤很好!”姬耀天由衷地赞了一句,毫不犹豫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大剌剌地往圔子里头的石桌一放,再往石椅上一坐,便埋头吃了起来。
对于他那种几乎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的吃法,皇甫怜波简直是叹为观止,在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开口道:“呃……你晚膳没用吗?”
不需要用这饿死鬼投胎般的吃法吧!
“用了,只不过张婶婶煮的菜向来清淡,着实勾不起我的食欲。”在连用了几口甜汤之后,姬耀天这才满足的说。
“既是这样,为何不换个厨子呢?”
皇甫怜波一脸理所当然。在宫里,若是哪个御厨的东西不合她的意,便打发了,虽然这种打发人的事她少做,可也不代表没有。
再说了,以她这些日子的了解,姬耀天那种死爱钱的个性当真为他攒了不少的银钱,重新请个厨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婶个性高洁,不愿受人恩惠,若是我当真换了她,只怕她就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了。”姬耀天淡淡的说道。
闻言,皇甫怜波恍然大悟,张婶是个聋子,若是没了这份月钱,只怕也没别的府愿意雇用她。
这个男人看着是个小气鬼,可其实他的心性倒比那些认钱不认人的商贾高尚很多。
“所以不换张婶的理由是这个,那么不换陈伯的理由也一样?”
因为两个都是有残疾的人,年纪也都大了,除了姬家能容得下他们之外,外头那些注重门面的人家哪里肯用。
瞧着皇甫怜波眸中骤起的敬重,姬耀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瞧着余下的银耳莲子汤,便两三口将甜汤扫得一干二净。
“我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善良,其实留下他们最要紧的原因其实是……他们便宜。”
才一眨眼,姬耀天又恢复成初见面时那样有点吊儿郎当、死爱钱的德性。
虽然他嘴巴上这么说,可是皇甫怜波却知道头一个理由才是真的。
突然,她内心浮现一个想法,在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脱口而出,“既然张婶煮的饭菜不合你胃口,那么以后就我来做吧!”她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厨艺还是会一些的。
以后?!
当这个词自她那菱儿似的小嘴说出,姬耀天就像被天雷轰了一样,傻愣愣的僵在当场。
以后,他们之间哪来的以后呢?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他则是一个普通商贾,更别说那隐藏在他身后的秘密,他们很快便会分开。
于是他没答腔,只是径自将空的碗交给皇甫怜波,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进了书房。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又敞能想到他这儿来,宫里的人不是省油的灯,定也会找来,看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得加紧做才是。
若是这事办得好,那么他能做的或许就不只是重新买回姬家的祖宅,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为爹亲和祖父们洗刷冤屈。
而他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在他和皇甫怜波谈话时,有道身影就站在书房外的隐秘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青翠通透的玉细致地雕琢成了一尊观音,那几乎不含一丝杂质的温润色泽古今少见,更别说是那么大一块了。
皇甫沛欣赏着这块玉,手指在其上轻轻摩挲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力道冷不防加重几分。
该死的!
为了这回的事,他已经筹划了三个年头,虽然父皇的确如他所愿,对皇甫威那个家伙有了失望的情绪,可也仅仅只有这样。
本来这件事若是照他所图谋的进行,那么皇甫威失去的应该不单单只是父皇的宠信,还有那太子的位置。
但现在,皇甫怜波生死未卜,在死未见尸的情况下,父皇虽然盛怒,却也只是对皇甫威表现出失望而已,他那本来已经有些不适的身子,连怒极攻心的呕血都没有。
气不死皇甫九天,皇甫九天也没降罪于皇甫威,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全都没有照着他的计划实现,怎不教皇甫沛气怒。
翻转手中的玉观音,皇甫沛望着背后那刻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咬牙切齿。便是这尊侍奉他娘亲的宫人拚死保存下来的玉观音,他才知道他娘在这后宫之中受了多大的苦楚。
原来自己的娘是被已死的皇后给暗害,得知真相的霎时间,本来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连他向来最宠溺的皇甫怜波也让他成了一个蠢蛋。
所以他才恨!
恨得要以皇甫怜波的血来祭他的娘亲,也誓言耍夺过这大好的万里江山,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追封他死去的亲娘。
但那皇甫怜波却不合作,命大的不知让谁给救走了。
他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皇甫怜波出现呢?
虽然原先的计划已经失败,可是没关系,他还可以再想一个,反正父皇和太子对他尚未设防,敌人在明他在暗,他的机会还多得是。
“二皇子真是好雅兴啊!”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皇甫沛的心蓦地往上一提。
定神看去,一道人影已经站在他的眼前,眸中虽然没有杀意,仍不禁让皇甫沛的背脊透出冷汗。
他因调查皇甫怜波一事出宫,虽然防卫不似皇宫里头那样密不透风,可也是守备严谨,如今竟然有人可以这样不声不响的闯了进来,还直奔他的书房,连守在外头的人也没发现,这样的武功修为便是想要他的命,只怕也是易如反掌。
但皇甫沛没让自己的心惊表现在脸上,沉着应对。
“阁下何人,半夜到访所为何事?”
“有听过刺客自报姓名的吗?”姬又敞冷冷讥讽,眼神勾着几许讪笑与不屑。
“你倒是挺放肆的。”这是在拐着弯子骂他笨呢!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
“二皇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如果你不愿说出自己的身分也行,不如说说你的来意吧。”
依然把玩着那尊玉观音,皇甫沛面色无波,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若是我能帮你杀了皇甫怜波,你能给我什么?”
闻言,皇甫沛眸中精光一闪,登时来了精神,激动问道:“你知道她在哪?”
父皇从小就把皇甫怜波如珠宝似的疼着,若是她当真损命,那么对已显老态的父皇绝对会是个沉重的打击。
所以当来人提出这个问题时,他顿时感到有兴趣。
虽然他料想不出数日,自己手底下的暗探应该也能找着皇甫怜波,可这事宜早不宜迟,早一天做成,他便早一天安心。
“二皇子还没告诉我,你会给的奖赏是什么呢?”
虽然被帕子遮住,皇甫沛瞧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可是从他眸中闪现的笑意,皇甫沛知道他似乎很愿意为自己效劳,只是不知道这人求得是什么。
不过无所谓,既是有所求便能拿捏。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一旦他成了皇帝,这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给不起的,所以他对于奖赏自然也不会太小气。
“如果我说我要的是狗皇帝的命呢?”
姬又敞再问,一双黑眸牢牢盯着皇甫沛的脸庞,不放过皇甫沛的反应。
没想到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甫沛不但不气怒,反而笑了起来。
“那正好,我也很想要父皇的命,我俩还真是一拍即合。”
皇甫沛丝毫不担心这话落在旁人的耳里会惹来杀身之祸,大言不惭的说道。
他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心思才培养出自己的人马,如今能待在宅子里头的都是亲信,能靠近他书房的更是亲信之中的亲信。
而来人所说之事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他自然喜出望外。
这人既然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他,必定身怀绝世武功,若是能为他所驱使,那么他朝龙椅自是更近一步。
“二皇子原来也是野心勃勃。”姬又敞冷笑。
他会夜探二皇子,就是知道皇甫沛心中必有图谋,才会冒着危险接近他所属的杀手组织,没想到这人的图谋竟然比他想得还要大。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喜出望外的惊喜,父子相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教人痛快呢?
“身在皇家,哪个不是有点野心,若是连这种野心都没有,只怕也早已被人拆吃入腹,活不到现在了吧。”
这番话,皇甫沛只是低喃,说话的时候心有些乱,可再抬头,他的眼神已澄静无波,看不出心中有丝毫的纠葛。
“说吧,皇甫怜波人在哪儿?”
“她在哪二皇子不用知道,只要二皇子记得答应过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有机会手刃那个狗皇帝,那么不出三日,二皇子必然能见到皇甫怜波的尸身。”
话声刚落,姬又敞那颀长的身影已经上了屋顶,让人就算想要喊捉刺客也来不及。
皇甫沛望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暗喜。
这就叫做天助我也吧,前一刻他还在烦恼皇甫怜波不知所踪,如今却有人自愿为他取命。
或许是枉死的娘亲在天上助他一臂之力吧!
想到这里,皇甫沛彷佛见到大事已成一般,开怀地笑了起来。
天既助他,那么此刻他该筹谋的就是皇甫威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