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优己不在树丛中,她左右张望,发现书房的灯亮了,不由得走过去敲了敲门。
半晌,无人回应。
“不甩我?”孙悦摸摸鼻子,决定回房休息。否则,撞到他心情不好,自己岂不是要去当炮灰让他出气?
她走到自己的寝室,站在门口,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不能安适,思来想去就是放不下慕容优。
这些日子,她太关注他,投入自己全部心力去注意他,所以对于他任何一点变化,她都在意。
孙悦叹气,不自觉地回头一望,正想再去探视慕容优,却见书房的屋顶上有道眼熟的人。
“慕容优?”她张大双目,仔细眺望。
那是慕容优没错,他在屋顶做啥?
“你不睡吗?”她快步走到书房下,仰望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晚上蚊子很多耶!真佩服你可以坐在那里贡献血肉喂养蚊虫,有修行的人就是不一样。”
“走开!”随着他不耐烦的驱逐声,一块玉佩从上面抛掷而下,正好落到孙悦头顶。
“呀!”她吃痛地大叫,蹲在地上,一手捂着头,一手拣起竟没摔碎的玉佩。“你这家伙真是……虽然这里是你家,但也不用这么鸭霸。”
他从来没这么失礼过,现在是怎么了?孙悦虽对他无礼的举动生气,却更担心他的情况,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别来烦我。”慕容优不悦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这么心浮气躁,怎么修行?一个有修为的人,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你懂不懂啊?”
这次,他连驱赶她的话都懒得讲了。
孙悦看了看手上的玉佩,被打得很不甘心,就因为有求于他,连跟他呛声她都不敢太大声……做人这么委屈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种人要是修成正果,我去杀几个人再放下刀子也能立地成佛了。”她撇了撇嘴角,郁闷地跑回房。
哪料一进门,意外地发现慕容瑶正在屋内。
“慕容夫人?”孙悦很讶异。琴音不在这儿,慕容优的娘来做啥?
“孙姑娘,过来坐。”慕容瑶向她招手。
孙悦见到满桌的点心,意识到这位太太很可能要和她彻夜长谈。
“请问,您的……相公,身体好了吗?”
“他熬了下来,但不知还能撑多久,优看他还在苦苦支撑,很不高兴。”慕容瑶感伤低语。
“慕容优正坐在屋顶上发呆。”孙悦想到他失礼的举动,揣测道:“他应该不是为父亲还活着而不高兴,恐怕是不忍心看父亲继续受苦。”
“我明白,他是个不擅表达心中情感的孩子。”慕容瑶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她,孙悦被她盯得额头沁出冷汗。
慕容瑶又道:“想必你己听说了,我们家精通数术。”
孙悦点头,对一个全家大小都以算命为职业的家族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她本身的经历,己让她明白世间无奇不有。
慕容瑶微馓一笑,“虽然,对自家人的事,算出来的情况会有些偏差,但关于你,我们算出来的结果,绝不会出错。你将会成为优的终生伴侣。”
孙悦突然觉得牙齿发酸,嘴巴一动就吸进凉飕飕的寒气。
“我知道,我的儿子有诸多不好,除了一身修为、一张脸,还有这家世背景过得去之外,论到为人处世方面,他完全不合格。”
孙悦点头认同,慕容优绝对不是个合适的“相公”人选。
“可是,我和家人都会帮你,也会教他重新做人的,所以,请孙姑娘给我儿子一个机会……”
孙悦有点听不下去了,她没钱急着找工作也不会这么积极地自我推销,这位太太有必要为了娶媳妇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咳了咳,设想着慕容优的立场,对慕容瑶说:“为了什么天命姻缘之类的,逼慕容优和他不喜欢的人一起,他不会愿意吧?”
“他愿不愿意没关系,我们会安排,重要的是孙姑娘你点头同意。”
“这……怎么安排?”孙悦想到某些不良手段,冷汗流得更多了。“呵呵呵,该不是要对他下春药之类的吧?”
慕容瑶抽出手帕,慈爱地为孙悦擦去额际的汗水,没有回答。
孙悦一张脸都快扭曲了。她猜中了?
“我说……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若非两个人互相喜欢,硬要凑成双是很困难的,即使凑得了一时也不会长久。”
慕容瑶思索片刻,叹道:“其实,你若没出现,我们早就放弃了,他命中并无姻缘的,但是,你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孙悦错愕,心湖微微动荡。她和慕容优真有缘分吗?那个男人当她的丈夫好吗?
她忍不住幻想慕容优对她呵护宠爱、柔情百倍的模样,动荡的心益发混乱,一丝丝甜蜜与期盼的幻想,在心中萌芽滋长。
慕容瑶发觉孙悦的意志有所动摇,急忙道:“我相信你就是为了坏他修行而来的,你一定能令他重返红尘,你是我们慕容家最后的希望。”
这话说得真奇怪……孙悦苦笑。
她对慕容优确实很在意,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她,又不会勉强她的人,但这种在意不代表爱。
即使爱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有她的责任,不能放手。就算回去之后,再也遇不上比慕容优更令她在意的男人,她也必须舍弃。
“我想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对不起,慕容夫人,我不能留在这里。”
慕容瑶蹙眉,“理由呢?”
“我还有亲人需要我照顾,并且等着我回去。坦白说。我年纪也到了,是时候结婚生孩子,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婚姻,不管我的家人。”孙悦很无奈,她相信自己和慕容优是有缘的,但有缘无分。
“好姑娘,你真是个顾家的孩子。”慕容瑶听了她的话,非但没失望,还大为动容,对她的好感持续上升。
“可惜,我不能嫁给慕容优。”
“没关系的,孩子,照顾家人与嫁给我儿子并不矛盾,只要你嫁了,我们可以派人到你那个地方去,代替你照顾家人。”
孙悦一听,呆住了。“您有认识的人,能去我那个地方?”
“只要你成为我的媳妇,我就会尽一切力量帮你。”
“您的话,我不太明白……”
“这很简单。”慕容瑶热情大方地笑道:“当我媳妇,一切都有希望,将来都是美好的,我若没了媳妇,大家都会很痛苦很痛苦。”
孙悦眼角抽搐两下,这位太太是在威胁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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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须承认,她真的不是慕容家女人的对手。假如和她们相处得再久一点,说不定她真的会不知不觉把自己卖给她们处理。
孙悦满腹感慨,自己一人呆在屋子里闷得发慌,索性带上一包点心,跑出门散步,看到慕容优仍坐在屋顶上,身影孤孤单单地惹人心怜。
她不假思索地顺着书房窗口外的树木往上爬,小心翼翼地踩着枝节,以不甚雅观的姿势爬到屋顶。
她一来,就像带来暖流的和风,令慕容优感到周围在瞬间变得柔和,但他不露声色,连去看她一眼也没有。
“你还在喂蚊子吗?”见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她谨慎地坐到他旁边。
晚风凉爽,她抬头一望,漫天星子尽入眼帘,美不胜收。孙悦喟叹一声,怪不得慕容优一直坐在这,原来从上方望去,夜色是那么美丽。
他仍不理睬她,但坐在他身边,感受着从他身上弥漫而来的暖暖体温,陪他一起观赏星空美景,孙悦感到很舒适愉快。
慕容优总是能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好像有了依靠那样,因为他的存在,整个人轻易便能沉着冷静下来。
看来,她对他……是动心了,动心到,明白他有数不胜数的缺陷,她还是喜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
她相信,假如她能留下来,将来真有可能与他结为夫妻,她会接收他的种种不好,让两人一起变好。
孙悦又发出叹息,这次,慕容优听得出她内心的惋惜,他分心地看着她。
“你母亲刚才找我谈话了。”孙悦打开包袱,取出盘子,倒出点心,把东西放在两人之间,好像在露营一样惬意。“哪,分你一点。”
她的态度那么自然,好像与他关系良好,是亲密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慕容优想无视她都做不到。
每次看见孙悦,她都是吃得没完没了,脸上不见忧烦。这个女人,明明那么烦恼,夜里都睡不好,为什么在人前总能装出乐观开朗的模样?
他盯着她无忧无虑的容颜,心里的阴郁似乎也慢慢地消散了。
孙悦自顾自地开口:“你娘说你爹没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拖一天是一天,趁他还在世,多关心他,你还有机会报答生育之恩。”
“他只是没死,并非没事。”慕容优终于出声。
孙悦煞有介事地盯着他,还以为他在生闷气,不会搭理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功了。
他……很寂寞吧?没有一个能畅所欲言的人陪在身边,关心他,体谅他,给他意见,倾听他的心声,他也会感到空虚吧?
孙悦笃定,慕容优还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伤心吗?”她问。
谁也看不出慕容优正在为父亲受到病痛折磨而忧伤,他那副闷闷不乐的死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因老爹没死而拿不到遗产正在不爽呢!
可孙悦感觉得到,他心里的忧伤,都是针对父亲的痛苦。突然,她想起了慕容瑶说的话——慕容优是个很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
孙悦不自觉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本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吃得满手脏脏的,这一拍把污秽都擦到他肩上了。
她赶紧收回手,别开脸装无辜。
慕容优及时转头,看了看肩膀的脏污,接着盯住孙悦。
“呃……你可以像刚才那样不说话不表态,我不介意。”孙悦咧嘴笑。
“明天,把我的衣裳洗干净。”他喜欢看她古怪的表情。
“喂!你的衣裳有人负责洗的……”
“这件你得负责。”和她抬杠,他一点也不觉得厌倦。
人世间有那么多女人,他只看她顺眼,慕容优一颗心纠结着,仿佛被一条名叫孙悦的绳子打上死结,所以他才不想搭理她,所以他很想驱逐她;但是,她一次次锲而不舍地靠上来,百般纠缠,把他的心缠绕得无力再挣脱。
“修行之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孙悦奚落道:“你那个什么传说中很高深的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不会是假的吧?”
慕容优眉微挑,手指一挥,从她面前掠过。
孙悦吓了一跳,不知他做了什么?
倏地,眼前的夜景星空陡然变化,四周从黑暗转为白昼,树林变成楼房,屋顶化为地板,身边还在吹拂的晚风静止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悦,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孙悦浑身一震,循声望去,惊见年迈的外婆正站在身旁对她笑,健康的气色没有丝毫的病态。
栩栩如生!
她飞快地丢开手里的点心,想扑向亲人,然而,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一切又变回原状了。
方才的景象如梦似幻,转眼成空。夜空依然是夜空,她的身边只有慕容优,周围全是不同于她所在时代的建筑环境。
“你……做了什么?”孙悦惊醒,心跳紊乱,急着要慕容优给答案。“你刚才让我回去了吗?”
“不,只是让你看见你想看到的。”以此来证明他的修为。
“那么说,是假的了?”
“世间一切全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