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梅水菱是他从小的心愿,所以他心甘情愿,然而一连串的误会以及两家人的恩怨,造成他们互相仇视,这是他无法也无力改变的事实,所以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得放弃这个心愿,没想到如今居然成真了。
走上了廊道,隔着窗,俞睿渊看见由喜娘陪着的梅水菱,头上盖着的喜帕虽然遮去了她的脸,但他知道她的表情绝不是娇羞喜悦,而是他为何娶她的怀疑,还有不得不嫁给他的无奈,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又沉重了几分。
他走进了房里,喜娘福了身,喊了声少爷,他却看见梅水菱因为喜娘这声问安而浑身一震,他不禁自嘲,他的新婚妻子看来不但不愿意嫁给他,甚至是怕着他的。
服侍新人喝过合卺酒,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后,所有的喜娘尽数散去,只留坐在床边的新郎及新娘。
梅水菱的喜帕已经拿下,露出她因为大喜之日而让人点饰出的妆容,一双长睫大眼更显明亮,唇瓣鲜红欲滴。
但梅水菱的脸上没有笑容,倒也不是怨怼这桩婚姻,她只是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望着远方沉思。
俞睿渊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望着某处沉默。
梅水菱自从被他带回俞府后就一直住在这个院落,他说了随她的心意布置,他原以为她这个梅府的大小姐会把院落打理得十分奢华,没想到她只是添了件雅致的屏风、几件青花瓷摆设,如此而已。
直到他选了这里做为他们的新房,才让人多做了些喜气的布置,但那也只是暂时的,等成亲后就会一一撤下,恢复原先的模样。
这些日子,梅水菱住在这个院落里深居简出,也一反常态不让丫鬟贴身伺候,过去她在梅府可是身边随时都要跟着人服侍的大小姐,如今她却是梳洗全靠自己,要不是她身分有别,仆人们不敢,她几乎都要自己打水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最终是由梅水菱打破的,「你有你自己的院落,我还以为新房会设在你的院落里。」
她一直以为虽然嫁给了俞睿渊,但至少她能待在自己的院落,能避开他便尽量避开,两人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但他却选了这里做为新房。
「你不喜欢我与你同住?」
「不是的,只是这样对你并不方便,不是吗?来日你若纳了妾,也不好只住在这里。」
「纳妾?你希望我纳妾吗?」
从他的表情,她看不出他是真的有这样的疑问,还是等着她说出她的想法后笑话她,所以她并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我哪里能违背你的决定?」
「就这一点你可以,只要妻子不允,做夫婿的就不该纳妾,我要你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你希望我纳妾吗?」
从刚刚梅水菱就一直看着他的脸,却读不出他真实的心意,但她真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吗?
她别开了视线,想着身为一个女子的无可奈何。「我自然是不希望的,但你俞府的……」
「好了,你该改口了,俞府不是我的,是我们的,你忘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吗?还有,你说了不希望我纳妾我便不纳,纵使你同意了,我也并不是性好渔色之人,妻子,一个就够了。」
「但你并不爱我,能接受我为你生儿育女吗?」
俞睿渊苦涩一笑,反问道:「菱儿,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娶你?」难道她就从未想过他若不爱她,那为何要娶她吗?
「我想过很多原因,但最后我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你想借着我的困境,一报两家之间存在已久的仇恨,所以故意娶我来凌虐我。」
他脸色一沉,她可以不明白他的心意,但绝不能这样误解他。「你觉得自己被凌虐了吗?」
「就是没有我才觉得忐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帮我?又为了什么要娶我?」
见她这般困惑不安,俞睿渊几乎要脱口说出对她的情意,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让他猛地止住了话,更准确一点说,是不敢说出口。
「我在这里住得并不安心,一直想着该不该离开,如果你真的凌虐我了,我倒还住得心安理得。」
俞睿渊突地仰天大笑,站起身走到窗边,搁在窗台上的双手紧紧握起,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俞睿渊……」
「从今天起改叫我的名字,夫妻之间这么连名带姓的喊,太生疏了。」
梅水菱没有挣扎太久,她已为人妻是事实。
「是,我明白了。」
听听,她这语气不像妻子,倒像是他从外头捡回来的小丫鬟。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菱儿,你的猜测之中有过我的爱吗?你不觉得我可能爱着你吗?」
「不觉得,因为从小到大你从没给过我好脸色,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你爱我,因为我不爱你,那会让我觉得亏欠你。」
俞睿渊的表情极其复杂,但当他再转身面对梅水菱时,又恢复了以往她熟悉的恶棍模样。
「我选了这里当新房与你同住,那是因为我需要独处的时候我还有自己的院落可以回去,至于凌虐,我没有凌虐人的兴趣,但娶你为妻倒是能报个小冤小仇,让心里畅快几分。」
「怎么报?」果然是这样!梅水菱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思来想去,他也只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娶她了。
俞睿渊走回床边,大剌剌的坐到她身旁,而且没有一丝柔情、没有一句情话,伸手就要解她的喜服。
梅水菱吓了一跳,连忙挥开他的手,瑟缩在床角,她没有傻到不知道洞房花烛夜两人要做什么,她只是没有预料到真的发生时她会这般惊惧。
俞睿渊没再动作,却用带着恶意的冷然语调命令道:「先帮我脱了喜服,再脱了你自己的,然后躺到我身边。」说完,他定定的瞅着她,一副十分有耐心要跟她耗下去的态势。
梅水菱缓缓坐直身子,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菱儿,我救你免于流落街头,你却连一点代价都不肯付出吗?」
看她半晌没有动作,俞睿渊说完起身就想离去。
梅水菱赶忙下了床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我知道了。」接着她怯生生的开始解着他的衣裳。
俞睿渊只是低头凝视着她不发一语,等她褪去他的外衣后,他躺到床上,侧着身子「欣赏」着她解开自己喜服的模样。
梅水凌直到她脱得只余抹胸及衬裙,这才坐到床沿,然后缓缓的移向俞睿渊。
她的颤抖十分明显,没有一刻减缓过,不知是刚刚那扇他没关上的窗吹进来的风让她感到寒冷,还是她在怕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躺下。」
梅水菱离他有些距离的躺了下来,俞睿渊长手一伸,把她拉向自己,覆在她的身上时还引来她一声惊呼,但他其实只是打算把她给挪到床的内侧,自己睡在外侧。
「最近天越来越冷了,晚上能有个暖炉可以抱在怀中也不错,你穿了那一身衣服,抱不暖。」
「你……只是想抱着我睡?」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做别的事情?」
「不!不是的!」梅水菱连忙摇手,她知道夫妻之间免不了做那件事,她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菱儿,我不会强迫一个不愿献身的女子。」
梅水菱很感谢他的体谅,却不敢肯定他能维持这样的承诺多久。
「我……会尽责为你暖床的,只是……如果你怕冷,是不是睡床内侧更好些?」
俞睿渊侧过身子,将寒意给挡在自己身后,嘴上只是淡淡的回道:「不用,我喜欢睡外侧。」
说得好像他常跟别人共寝一般,要不然怎么会知道更喜欢睡外侧?
想到这里,梅水菱不自觉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那双如星子般灿亮的眼眸来不及隐去的什么,让她有些失神。
俞睿渊噙着笑,将她搂得更紧。
她被迫贴着结实健壮的他,感觉到他热烫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摩挲着,另一手则放在她的后腰处,渐渐地移向她的臀,身躯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彼此,她吓得推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
俞睿渊坏心的淡笑着,稍一使力就让她制造出来的距离消失,嘴唇亲密地贴近她的耳边,用低沉的嗓音魅惑着她,「我是不会强迫……」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惹得梅水菱泛起轻颤。「那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你的身子会更暖,抱着你的我也会更暖。」
「你……」
「所以我不会再更进一步,当然,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满足一下我们彼此。」
「我不会!」
「那就好,否则我也是很为难的,我不想让你失望。」说完,俞睿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这才又恢复沉重的表情。
梅水菱盯着他的背,忍不住无声的落下泪来,她不该因为他的玩弄而觉得受了伤害,是她自己说的,他娶她是为了凌虐她,被凌虐她反而心安理得吗……
在无数次的重生经历里,她遭遇得还不够吗?这小小的伤害对她来说不是虐待,伤不了她。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俞睿渊已经睡着了,正想往内侧挪,离他越远越好时,却听到他开口—
「谁准你离开的,我的背冷了,抱着我。」
「明明你面向床的外侧,那头比较冷。」
再能忍,都还是能听得出梅水菱的声音带着哽咽。
俞睿渊却没有放过她,「你真的想面对一个男人正面抱着你时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梅水菱吓得立刻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身子也贴上了他。
直到感觉到她放松了身子,俞睿渊想起婚前偷偷来这里看她的每个夜晚,看见了她躲在房里哭泣,这才又开口,「不要一个人偷偷哭,要哭就抱着一个人哭,心里会好受一点。」
他知道她常常独自在房里哭泣吗?不可能吧!他是因为听出了她现在说话带着哭腔吧?但他会这么说,是因为……关心她吗?
不!更不可能,他肯定会接着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我睡熟了的话,你要是哭得再大声也吵不醒我,你只可以在这个时间哭,否则我会拿你的哭脸取笑你一辈子。
不出所料,梅水菱的泪容添了一抹又恼又无奈的笑,俞睿渊这人还真好猜测,果然就打着这样欺负她的主意啊!
不过,这却让她有种得救的感觉,一个人哭泣是多么孤单悲伤的事,她多需要一个肩膀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依靠,却又能在她哭完之后忘记她那丢脸的模样,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睿渊、睿渊……」
她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确定他已然入睡,她便从这份无心给她的温柔,偷偷地窃取了一些温暖。
听见她的哭声,背对着她的俞睿渊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挪动了他的手想覆上搂在他腰间的那只小手,可终究在碰到她的前一刻,又悄悄挪开了。
成亲数日,除了与俞睿渊在一起的时间,梅水菱总是满脸愁容。
倒不是与他相处有多愉快,而是唯有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不会想起自己被赶出梅府的事。
她重生后想向弟弟妹妹道歉,但父亲早已为了弟弟妹妹的安全,将她与他们隔离开来,她想让父亲明白自己知道错了,然而从小到大的骄纵让父亲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她。
不过……与俞睿渊在一起虽能暂时忘了这份忧思,却有另一种烦恼。
晨起时,她得服侍他更衣、梳洗,用膳时也要她伺候、布菜,方才用晚膳时他竟然还告诉她,要她去向总管学习,往后后宅得交由她掌理。
名义上她的确是俞府的主母,但俞睿渊就真的放心把整个俞府交给她?且当她这么问他时,他居然还阴沉着一张脸,问她不掌后宅难道要被百无一用的供养着吗?
要不是俞睿渊自己都说了娶她是想报个小冤小仇,她都要以为他们是一般夫妻了。
俞睿渊进房之前看见的,就是梅水菱在院子的亭子里沉思的样子,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先是愁着脸,后又因为想起了什么蹙着眉,他突然有了主意,扬手招来了身后的阿喜交代了件事,这才迳自走进房里。
梅水菱搓了搓双臂,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竟然开始感到身子有些发寒,她正要转身回房,就看见一名丫鬟走了过来。
丫鬟对她福了个身,说道:「少夫人,少爷请你回房一趟。」
「他回来了啊?」
「是的,少爷晚膳过后去了一趟城西俞府,方才已经回府了。」
梅水菱曾问过俞睿渊不带她回城西俞府去见见公婆吗?他却一直推托,她明白那是因为俞家两老并不喜欢她这个媳妇,怕是成亲那日愿意来主婚也是因为儿子的请求吧!
这也难怪方才晚膳之后他只说要出去一趟,却没告诉她是要回老家。
梅水菱进了房,在外室没有看见俞睿渊,很自然的便闪过了屏风往寝房里走去,然而一进去先是看见了还冒着热气的浴盆,接着就看见他站在一旁。
他一向是回他自己的院落沐浴的,大概是因为两人还不到可以裸裎相见的程度,但今晚他怎么会选择在这里沐浴?她虽然感到意外,却不会有任何意见,整个俞府都是他的,他乐意在哪里沐浴谁能管得了他?
「你准备沐浴吗?那我先回避。」
「为什么要回避?」
「你要沐浴,我不方便留在这里。」
「我要沐浴,你当然得留在这里。」说完,俞睿渊没再多解释什么,大张着双手等着。
梅水菱不是不熟悉他的拥抱,成亲以来的这些日子,他夜夜非得要抱着她入眠,只是现在还不到就寝时间,而且他正准备沐浴,不是吗?
「我、我们这个时候抱在一起,等会儿要服侍你沐浴的侍仆进来看见了,成何体统?」
「我说了要抱你吗?还是你已经等不及晚上就寝,现在就想抱抱我?」俞睿渊说完,还刻意的走上前去,作势要把她拥进怀里。
梅水菱一个灵巧挪移,躲开了。「对不住,是我误解了。」
她的闪躲很明显的让他不开心,所以俞睿渊又大张着双手。「以后服侍我沐浴就是你的工作了。」
「我?可、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是什么身分吗?」
他一这么说,梅水菱便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她极力忍下心头的不甘愿,走上前为他宽衣。「我知道,不就是让你娶回来欺负的吗?」
俞睿渊放下双手,脸上那愠怒的表情彷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见她有些瑟缩,他才又再次张开双手。
梅水菱看得出来他忍了怒气,却不代表怒气有一丝丝缓解。
「我刚刚想说的是,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不能授受的男女。」
那与她说的有什么不同?她不也说了,她是他「娶」回来欺负的?
梅水菱的心里有这样的质疑,但不敢真的说出来,他多变的情绪让她疲于应付,或许她只要乖乖听话,他有一天总会腻了的。
但很快的,她便发现「乖乖听话」得花费她多大的气力。
脱几件衣服并不是多困难,困难的是她要努力无视袒露在自己眼前的身躯。
尽管她没见过别的男子的身躯,但她也知道以俞睿渊这结实的身材,别说女子看了脸红,怕是男子看了也眼红。
他只是一名商贾,不是什么武将,更不是什么做粗活的工人,为什么能有如此结实的体魄?随着她为他褪去中衣,她避也避不开的视线看见了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还有无一丝赘肉的腰腹。
她害臊得不敢再往下看,立刻站到他身后,改而由他身后解开他的裤带。
直到看见她可爱的表情和反应,俞睿渊的怒气这才缓解,他故意凉凉地问道:「还说你不急着抱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是……」
「那么为什么不站在我面前解?」说完,他还帮她解下了自己所有的下着,接着故意转身面对她。
梅水菱羞臊得想转身,俞睿渊却不许,还在她正要遮住双眼时,扣住了她的手,让她只能往前站了一步,双手贴着俞睿渊的胸膛,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把自己的脸埋住。
他放开了一只手,将落在她耳边的发丝勾至耳后,然后倾下身子,煽情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么急着送上来不是为了拥抱?那么我想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是想与我共浴吧!」
「才不……」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想退离开,但来不及了,俞睿渊顺势拥住了她。
「这浴盆太小,年前我得到江南去办点事,到时候带着你去,在江南我有座别府,里头有一个天然的温泉浴池,到时……我再与你共浴。」
「我不是要与你共浴。」
「好了,知道你害羞不敢说,我心里明白就好,我再不入浴水都要凉了。」
这一回,俞睿渊没再为难她,也没再阻止她因为害羞而别开眼的动作,自己进了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