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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神与福(上) 第七章 迷魅(2)

  结果,她一摸到他的额,不夸张,他整个人是弹跳起来,撞翻手边木几上的茶盏,杯破茶洒,一地狼藉。

  “爱徒……你怎么靠近了也不吭声?”

  神耶!神还被人吓到,自己才该反省反省吧。

  福佑赏他一白眼,坚持探完他额温,确定掌心温度一切正常,她弯身去拾茶杯碎片。

  “你别被割伤了,我来。”

  他抢着要做,结果被割伤的人,是他。

  原来书上时常可见,杯碗一破,去捡拾必割伤的桥段,不是诓人,手脚如此迟钝的家伙,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

  “坐着,我去拿药。”她连叹气都嫌懒。

  “不用,这样就好。”他双手一搓,伤痕消失无踪,方便好用,顺道用法术收拾地上碎片,省得她步他后尘,也给割破了手。

  “为什么突然跑来贴我额头?”莫非狐女法术残存,导致她行为反常?

  “你不对劲。”

  “有吗?”他低头自我审视,瞧不出哪儿奇怪,反倒是她,他才觉得她大大不对劲哩——怎么还是一身粉嫩嫩、娇萌萌,看起来可口可爱……

  “生病要吃药。”她一脸“你自己是大夫,自己治治  ”的态度。

  “……为师先开帖药方给你,看你吃完会不会尊敬为师些。”他拧她的脸颊,手感真不错……啧!不对,现在不是管手感的时候,这孽徒,居然暗指他有病!

  “尊敬是摆心底,不是挂嘴上。”当然,行动上也可以省省。

  “原来爱徒把我放心底呀……”他故意摩挲着下巴,调侃道。不知怎地,他被自己这句话乐得日颠颠,难掩眉飞色舞。

  “是呀。”她颔首。

  没啥好否认,他是她唯一的“亲人”,更是生活的绝大部分。

  她从睡醒睁眼,到深夜躺平就寝,思绪无一不是围绕着他打转。

  想早膳该为他煮什么;想吃完饭得烧壶雪水,替他煮茶;想他喝茶时总爱配哪些茶点;想他袖口染上了墨渍,要记得洗衣时多刷两下;想该去替他换杯热茶;想他午睡时得帮他添条薄被,顺道关窗……

  “爱徒呀!你这么干脆,害为师好不习惯!”他被养成了贱性,没得到几句顶嘴,他浑身不舒坦!

  “……去吃药。”治治脑!可能要灌一大缸才能治好,笨师尊!

  药,当然没吃,倒是师徒俩连袂吃饭去。

  她本来就是来问他,午膳想吃什么,他笑答:“今日不下厨,外食。”

  把人一勾,拉她一块到城镇觅食。

  午膳吃得很豪华,梅无尽菜谱从第一项点到最后一项,上菜时,一张桌子摆不够,伙计多拉来两张桌,才勉强摆齐。

  师徒两人被三张桌面包围,要吃菜还得向左向右向后转,就算她真有个无底洞的胃,好歹也顾及邻桌观感,行吗?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旁人眼中的“猪”、“好会吃”、“养这娃儿太花钱了吧”的当事者。

  “吃得够吗?要不要叫他们从第一道再重来一遍?”他怕她还饿着。

  “……”你认真的吗?你当真是认真的吗?!

  感觉到徒儿眸中满满怨念,梅无尽笑了,行,听徒儿的,姑且这三桌就好。

  点这么多,他倒是尝了几道便停箸,后续全交由她收拾,她不知该庆幸自己深受师尊爱护,怕她饿了吃不饱,抑或怨师尊用这贱招,杀人不见血,凌虐徒儿。

  福佑咬着筷子,凝眸怨怼。

  “女孩子家咬筷子难看,这坏习惯怎么改不掉?”他拍她发包子,纠正道。

  不知道贝齿叼箸,嫩唇半合半开,双眼水汪汪瞅着人瞧,荡漾一层波光,说有多魅人就有多魅人,教人恨不能成为那双筷子……

  不、不对,嗯哼,在自个儿家里,爱怎么咬,全都随她,眼下在外头,周遭多少对眼睛愉瞟(但不是为了她美色,而是惊叹她的食量),她这模样太逆天了!

  刚真应该订个包间雅房,谢绝观赏!

  “因为以往没得到允许之前,只能咬筷子,不能夹菜呀……”坏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很饿很饿之际,别说是筷子,连碗都想啃了。

  师尊心痛痛的,勾勒更小年岁的她,嘴咬筷子,眼巴巴望着盘里菜肴被后娘夹进弟弟碗里,却不敢去争,只能凭空想像嘴中咬的是鸡腿。

  他重新执箸,朝她碗里夹进三大块肉。“快吃。”不够为师的再点!

  她只好继续被当猪养。

  “这间‘仙宴膳坊’的菜色,比真仙宴来得好吃,早想带你来尝尝,你们凡人呐,比神仙更懂享受。”他替爱徒剥虾,瞧,虾肉多弹呀。

  仙宴膳坊?……好耳熟的名,似乎哪儿听过,不过她很肯定,自己不曾踏进此店,她哪吃得起呀,卖了她也付不够半桌菜钱。

  虾肉送到嘴边,她理所当然张嘴吃掉,半点“徒儿惶恐”的卑微也无。

  “甜不?”他问。

  “很甜。”明明夸的是虾,又不是他,他一脸很乐干么。

  “再一只?”

  “嗯。”点个头,就有去头剥壳的虾肉能吃,何乐不为。

  这边喂食得和乐融融,另一边,却传来喧哗。

  “我家老爷要包下这里宴客,掌柜,你把闲杂人等全净空,整理整理桌面,要快些呀。”来人一踏进膳坊大门,便急惊风交代,看来是膳坊熟客,掌柜立即起身相迎。

  怎敢怠慢?来人可是地主刘家的管事之一,季一平。

  “刘老爷怎不前几日先差人来吩咐?咱膳坊绝对替他专办筵席,不迎旁客……可你瞧瞧,现在客人已坐满,菜吃了一半,怎好赶他们走,这会得罪其余客官,影响膳坊声誉呀……”膳坊掌柜面有难色。

  季一平神情倨傲,瞟了眼满堂食客,嗓音夹带轻嗤,端起狗仗人势的嘴脸,倒真有几分恶霸味儿:

  “若非我家老爷数名故交突然来访,又怎会需要包下楼子宴请,这些散客,给他们打个折扣便行,膳坊今日损失,我家老爷全权负担。再说……谁敢不卖我家刘全刘老爷面子,为一顿饭得罪于他,哼哼,苦头可还在后头呢!”故意朗声说话,要全场食客给听仔细。

  提及刘全,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惧,农人务他家的田,旅人走他家的路,渔夫捕他家的鱼,商人租他家的店铺……说半座城都是刘家产业,也不夸张。

  他是城里最大地主、最大房东、最大债主,人人见他,皆礼遇十分,别说招惹,谁也不敢开罪他,生怕在这城里再无立足之地。

  听见刘一平说完,真有好几桌客人马上结帐离开,更有人菜肴才刚上桌,筷子都还没机会动,直接命伙计打包外带。

  方才八成满的膳坊大堂,客人以最快速度退散,谁亦不愿打坏刘老爷的宴客心情。

  不一会儿,偌大膳坊食堂,竟然只剩下梅无尽与福佑这两位客人。

  见那桌两人,一悠哉闲懒,啜饮香茗,一低头扒饭,饿死鬼投胎,季一平老大不爽走上前,屈起食指重敲桌面。

  “两位,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我家老爷包下‘仙宴膳坊’,你们快些走人,没吃完的菜,打包带回去再吃!”

  梅无尽瞟他一眼又挪走,福佑连头都没抬。

  “喂!”季一平改为拍桌,震倒了一只杯,茶水洒满桌。

  “这位仁兄,你没瞧见我徒儿还在吃饭吗?”梅无尽眼底怒焰遽升。

  扰爱徒用膳者,滚无赦。

  “吃什么饭!我家刘全刘老爷包下这里了,你是聋了没听见吗?!”

  “我管他什么刘老爷,我徒儿吃饭最大。”梅无尽应得太理直气壮,让季一平一时无法回嘴,直到很后来的后来,他才忆起这句话的语病,应该要反驳一咦?不应该是师父吃饭最大吗?你家状况好像颠倒过来吧?一不过,那也是后话了,略过不提。

  “你小子好大的狗胆!居然污辱我家老爷!你不知我家老爷的厉害?!”季一平恶狠狠去抓梅无尽的臂膀。

  “确实是不知,也不想知,但你坏我徒儿用餐兴致,打翻我徒儿的茶水,害我徒儿现在想喝口茶也不行,夹在筷间的肉还凉掉了……该当何罪呀。”最末五字,轻巧呢喃,念来云淡风轻,唇角微微勾扬。

  只有福佑一人看见,那笑容背后,毫不收敛的怒涛。

  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怕是要倒霉一辈子。

  “左一句徒儿右一句徒儿,你徒儿是镶金嵌银的宝贝吗?!再金贵,比得上我家老爷家财万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滚,我让人掀了你们这一桌!”季一平吼道,用上了威吓。

  回应他的,是梅无尽一声冷笑。

  还有,一只由膳坊屋梁掉下来,巴掌大的蜘蛛,不偏不倚,就落在季一平手臂上。

  由于事发突然,季一平大受惊吓,猛地收手,胡乱甩臂,想甩开蜘蛛,岂料忘了周遭环境,这一甩,右手掌重重撞击身后方桌,痛得季一平大飙泪,捂着痛处,久久无法站直身。

  听起来……超痛的。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并、没、有,那只蜘蛛可不喜欢被遗忘,它钻进季一平裤管,毛茸茸身躯消失于众人视线,然后一季一平又爆出一阵惨叫。

  被咬了吧,一定是。福佑与掌柜内心同时响起这一句。

  至于咬哪儿,没人去撩开季一平衣裳瞧,全凭想像,总之,就是觉得他惨,尤其,他捂住下半身,教人不往坏处想也难。

  不,这哪儿叫惨?

  季一平惨叫完,狼狈跳跃,想将蜘蛛抖出来,不跳还好,跳一跳,蜘蛛爬往更深处,季一平越心急想摆脱它,越是胡乱扭动,碰撞了桌角,人一跌跤,满桌菜肴跟着撒。

  你刚刚恶霸赶别人走,人家点了热汤来不及喝,现在活该那一锅热汤往你身上倒。

  “师尊,我们打包回去吃吧。”都被弄得食欲尽失了,特别是看季一平自己洒了热汤、滚了糖醋鱼、踩了酱爆鸡,头顶一颗卤蹄膀,挂上几串油腻笋丝,谁还有心情吃呀。

  “好,爱徒说了算,伙计,打包算帐,还要外带一只烧鹅。”梅无尽很听徒儿的话。徒儿对烧鹅情有独钟,刚一共夹了八块,买一只回家给她慢慢啃。

  伙计也算见多了世面,处变不惊,很快收回观赏季一平惨况的目光,立马照办。

  说巧不巧,刘全以为自家管事办事麻利,早该办妥膳坊订桌事宜,于是开开心心领宾客上门,一踏进门,就看见季一平瘫软在地,脸上还盖了个盘子……

  “这是怎么回事?!”刘全最好面子,方才一路走来,向宾客吹嘘仙宴膳坊如何如何富丽堂皇,如何如何一位难求,如何如何餐点美味,对照此刻,只觉眼前一片晕眩。

  “刘老爷……抱歉抱歉,出了一点……小差错,我们马上整理好,您请稍待!”膳坊掌柜忙不迭鞠躬哈腰,膳坊所有伙计出动,收拾残肴的收拾残肴,排妥椅桌的排妥椅桌,拖走季一平的拖走季一平,动作俐落。

  梅无尽与福佑提着打包完毕的菜肴,佯装无事人,要往门外走。

  “李、李福佑?!”

  突如其来,刘全身后的女眷群里,传出这么一声突兀惊呼。

  乍闻有人喊她,福佑本能转头望去,梅无尽许久许久未曾看见,她脸上一贯的漠然面瘫,尽数崩坍,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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