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
人群里,确实有徐直以及她的身边人们。“她是傻了吗?在这种日子里,不坐轿,是要被人挤吗?”一个大姑娘在人多时被吃豆腐太常见,她身边人都不会想吗?“去,去告诉徐直,让她上来避避,要看烟火这里也方便,等人潮散了再走。”
他身后的侍卫领命而去。
他看着侍卫千辛万苦才挤到徐直身边,对着她说话,她心不在焉的听着,身边人姜玖客客气气的回着,转头跟徐直说了什么,她才抬头看向他这头,十分有礼的做了一个谢礼的动作。
客套而疏离……白话点就是不把他当回事。
随即,她转身往它处走去,哪怕寸步难行。
突然之间,烟火大放,炮声响起,徐直因此抬起脸,火光在她面上跳跃,如梦似幻。
姜玖在她旁边说着话,对着烟火指指点点,有人退了一步要撞上徐直,姜玖立刻以身挡开。
他在酒楼上冷冷的注视着这对男女,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在这一世,在西玄的土地上,他与徐直,注定就是这样各行各路。
“徐直!”
人潮瞬间冲散两人。
等到徐直再度被人发现时,发现者是学士馆的两名学士。
“徐学士,原来你在这里。”
徐直站在小倌馆屋墙靠边的阴暗处,正好有株树微微挡住,没有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里站了一个人。
徐直嗯了一声。看他俩一眼,方才还在学士馆擦身而过。如今再度见到,到底是京师小还是彼此太有缘分了?
今日是西玄云霄。京师喜气,西玄人总爱在喜庆日再添上那么些彩头,例如就有人专挑这种日子来唱求爱曲。
这两名学士看向她手里的夹肉薄饼,可能他们一时看惯了徐直身边人的细心照顾,哪怕是在学士馆她谈的忘我,到用饭时间她的身边人仍会伺候她去吃饭,现在还真一时适应不了徐直随便被小摊吃食打发了。
“徐学士,方才远远看你们被冲散,真吓我们一跳。若是姜玖在,岂会发生这种事,你那个后院人是不是也太……”
徐直不以为意,道:“小事而已,我也不是孩童,不必时时跟着,”她头痛症已好,不必再像往常那样有人跟着以防她昏倒。“那个后院人……是外国人?”
徐直看他们一眼。
这两人立即知道徐直不想回答。其中一名又状似随口道:“大姑娘,听说年前你生了一场大病,实是令学士们担心不已,,所幸你一切安好。”说到此处,无法控制的瞄她的连帽,看不出她的头发到底如何了。
她进学士馆也是没有掀帽,说是为了保暖,可见收到的消息九成是真的——徐直的病,与头部有关,甚至,是开颅过。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你们来自大魏?”徐直突然问道。“是的。”
“见过徐达吗?”
“……呵呵,大魏皇后,怎能亲眼见得?”
“哦,多谢你们当日在宝元楼帮我,他日你们见了徐达,就告诉她,她的心意我明白。”徐直顿了下,又道:“当学士虽不是你们的专长,但好歹也要用点心,不然呆在学士馆的这几年可是荒废了。”
“……”他们自认隐藏的很好,是哪里有破绽?西玄皇帝知情吗?
“徐学士,你的病……全好了吗?”其中一名学士厚着脸皮问道。
“恩,全好了。”徐直看在他们会转告徐达的份上,很有耐心的答道:“现在我很好,西玄很好,若下次你们呢有替换者,大魏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一并带来,直接给我吧。”
“……好。徐学士,其实,大魏的学士馆绝对不输西玄。”一名学士鼓起勇气,反正这层纸要破不破的,他们就是大魏的细作没错!顺道来保护徐直的,保护久了会想着如果徐直在大魏就好了!大魏已有金刀皇后,要再来个天下徐直……哪还来的四国并齐?大魏就是天下!
“徐学士,大魏的男人也很好,要几个都成!”
徐直诧异的看着他。
另一名学士也趁机说出心底话。“大魏临海,难道徐学士不想出海看看吗?大魏可以专为你打造一艘学士船!”
徐直的美目瞪大,一抹跃跃欲试在她的眼底流露无遗。
两名学士大喜。“徐直,若你在大魏,陛下绝不会如西玄皇帝那般,随随便便就中了邪来误伤你……”何况大魏还有鬼神之女金刀皇后坐镇呢!既然都半摊开了,他们也就不遮掩各国早就收到徐直曾遭中邪的周文晟追杀的密件。
这简直是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居然敢追杀天下徐直。中邪?骗谁!那日各国细作得到消息时,徐直已在西玄赵家贵族的别庄上,他们差点吓破了胆,连夜潜到别庄,却发现进步了庄子,只知里头也有大夫,当时在西玄京师里的细作十中去了七八,把庄子守得跟铁桶没两样,就怕周文晟又发疯中了邪,也怕送出来的尸体是徐直。
……还好,老天把徐直给还了回来。
他们也听说事后周文晟将在赛台上一名死去的太监尸首一片片切下,五脏六腑全搅碎分至西玄不同地方埋起……这位仁君做出完全不合他平日作风的残忍事迹,这才叫中邪吧!
“徐学士,只要你落根大魏,我们将在大魏京师为你寻一处府邸,保证与西玄徐府一模一样,甚至连这后院人也能找上你所喜欢的,一个、二个、三个……西玄男人年过三十就不行,但我们大魏男人保证勇健到六十岁……”没什么好脸红的,把徐直当男人看就好了。
徐直目光越过他们肩后,道:“我的后院人来了。”
两名学士暗道可惜,也没有回头,朝她作揖。“徐学士,既然有人来寻你,我们就先走了。请务必好好的考虑。”
大海,男人,都在等你!
徐直嗯了一声。他们才离开,戴着面具的周文武大步就到,他看着学士的背影说道:“这两个人……”
“也许是徐达派来的人。”
周文武的目光立即落在她面上。
“我饿了。”徐直说道,自顾自的低头吃起馍饼。她就是自学士馆出来后发现天黑了,猜测这条街商街在元宵这日必会热闹非凡,存心过来看一看,才在邻近的小摊买了吃食就给冲散了。
周文武都不知道要她提徐达还是不提徐达的好,但见她还真的没当回事,他心里开始憎恨起她来。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两颊鼓鼓。周文武替她拉好连帽,拿出他刚才走来时在小摊随便买的面具。
“徐直。”
她抬头看他一眼,还在咀嚼着。“喂?”
随即,面具落到她的脸上。她沉默一会儿,方道:“这是……”
他又挨近些,双臂抵在她两侧的屋墙。他道:“继续吃吧。”
“……”有时人疯还真的没有道理可寻,徐直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就这么在“窄小的空间”里继续吃着,两道火热的目光直落在她的面具上,她头也不抬,麻木道:“阿武,你是想吻我,是不?”凑得这么近,她都快不能吃东西了。
“让你动情的模样给人看?我傻了么?”周文武烦躁道。
徐直感到他的双手更加护住她的后脑勺,或者,该说他贴的更近些。她本以为是人潮过多,将他挤了过来,眼角往他的臂下觑去,确实人来人往,但他这种遮挡反倒是不想让她吃东西的样子给外人瞧了去。
她心里微讶。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太难看还是周文武的占有欲太强?
远处求爱曲不断,让她暂时抛开心里所想。她眼睛一亮,随手将下的馍饼塞给他。“阿武,我们过去看看,我就知道今日会有数次求爱曲,我要——去看是不是每一个人唱起来都具有感情。”
“徐直,你不是来看烟火的?”
她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我对看烟火没兴趣……我想起来了,之前唯一一次看过,是大魏学士馆送来一批烟火,在元宵节施放,我想看看与西玄差在哪里。”
“……是这样么?”等周文武回过神,她已挤进人群,他的脸顿时黑了。这女人真是无法无天,头发还未及肩下,就要去学士馆看远方学士捎来的掌故,要不是见她极度渴望,他万万不会相陪,现在还要去人挤人?
年前孙时阳已离去,周文武回想着孙时阳有无提到被人撞上会不会又犯头痛之类的;他心里恼恨,若然在以前还是皇子之声,他就日日夜夜将这个女人绑在床上,让她下不得床。
徐直负手走在人群里,看着西玄女子露骨唱着求爱曲,,她侧耳聆听,半阖着目道:“确实有感情。这个女人在唱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只要有感情,就能打动对方?还是,这首曲子注入了感情,就有魔力影响对方?”
她通行无阻的早都下一对,又是同样饱含感情的求爱曲,她任着思路奔腾,全然没有留心到有人在替她挡住冲撞而来的百姓。
直到男人的手掌突地捂住她的双耳,她才回过神,一张眼,满天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她怔忪,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阿武,你真……”真是温柔。不过她不会受惊,通常陷入思考时,再剧烈的声响都无法惊动她。
怎么明明这么暴戾的人,能够一直维持这份温柔呢?
“想完了吗?他们唱就唱,干你何事?”
蓦地,她回道:“阿武,你曾想过吻徐达么?”
她这话一出,四周仿佛安静下来,明明人来人往的,甚至烟火还在高放,她的眼里却只有他的嘴形。“不曾。”
徐直哦了一声。
“徐直,我对她……”他张口欲言,又听的她道:“奇怪,我累了。我想起刚才那两个学士……”
他蹙眉,拉她入怀靠着,不耐烦的推开挤过来的人群。“他们怎么了?”
“若我去大魏,立即大造一艘船给我,让我出海去。”
“你敢!”好个李荣治!竟敢想拐徐直!拐走徐达便罢,还想动徐直!
“还说大魏男子多勇壮呢。”她扫过四周,指向其中一名经过的行人。“身似大魏人,像竹子一般的身躯。阿武,你道这种人是哪里勇壮了?比你还不如,是不?”
“……”虽然被这样称赞着,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拿他跟大魏人相比,什么东西!竟敢用男人诱惑徐直,天下人都知道西玄徐姓的自由婚嫁……他咬牙。
周文武见她掩了唇忍住困意,想她这是开颅后第一次出来,会累是应该的。他单手将她抱起,徐直吃了一惊,连忙环住他的颈子。
他微侧过脸,与她对上目光。
“大魏男人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抱起一个女人的,他们没有这样的力量。”
“……”这是比较?
“反正你有面具,谁也不识的你。你可以在我肩上眯一会儿,好睡。”徐直哦了一声。
“也对。”她想起在四方馆时,似乎就是这种抱姿。
此刻她居高临下,行人纷纷对她行注目礼,但她本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稍稍环紧他的颈子,很自然的把所有的重量都托给他,脸颊窝在他的肩窝取暖。
习惯真可怕,她竟已习惯他身上的温暖,她的嘴唇微微贴上他的颈项。他也习惯了,居然不会再僵直了。
其实,她也真想知道,习惯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不是生腻?他俩,是谁会生腻?
帽子与面具令他人认不出她是谁,但女子的斗篷倒是好辨认。有人经过时取笑道:“小子,她对你唱求爱曲了没?唱了你就直接抱她回家暖床吧,没唱,那便在床上逼她唱一遍吧。”
门一开,周文武眼瞳就是一缩。
九行躺在长榻上,而徐直正压在他头上。
这几日,同墨已能下床,每晚坚持来陪徐直一会儿,哪怕只有力气替徐直解个腰带或脱下鞋子,她都心满意足。
她看了挡在前头的男人一眼,微侧进门,一看榻上,脸色立即大变。
她还来不及走到榻前,九行就看见同墨,忙不迭的将徐直推开。
“徐直!”
徐直跌到地上,下意识的环住头。
她记得这是她的房间,不是后院。今晚她回到她的房间,就只想看个书就睡了,而不是让人持续生火的。
“阿武?”
周文武掸掸衣上的灰站起来。“我还以为,你看上那小子呢,年轻又俊秀,是不?”
徐直瞥去一眼。
他转过头与她对上。“徐直。”
她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他说下一句,突然间,他开始解自己的上衣。
“……”徐直想说她累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怕今晚他再怎么撩拨她都不会动情,还不如早点睡养足精神。
偏他有时像是自得其乐,只做一半他也不放弃。姓周的脑袋,真的不是她能理解的。
但,当她看见他结实的上半身有着无数的血疤,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冷漠的看着她。“徐直,你可知道我的噩梦?!”
“噩梦?”
他却不再说下去,脸色有着隐约的坚决。徐直寻思一会儿,道:“好了,既是噩梦,今晚我陪你吧。”就当她认栽了,撩不起来不干她的事。
她低头解开腰带,突然,她听见男人的歌声——“我有宽阔的臂弯,女郎啊,你愿不愿意靠着我?我有强健的体魄,女郎啊,你愿不愿意摸?我有足够的精力让你快活,床浪千摇白荡难分舍,别让我思你度日如年啊……”
男人的歌声低沉而充满感情,感情中有诱惑、有承诺、还有……徐直慢慢的抬起头来。
他定定看着她,继续唱道:“度日如年啊……女郎徐直,今日与你邂逅,但愿与你相爱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郎啊你愿意否?”
歌声收到尾声,两人仍然对看着。
周文武忽的失笑。“我想唱便唱了,你不必看的太重,但我希望我们公平交换。”
“交换?”
周文武又沉默会,才道:“我就是想要你的身心,非要不可。我也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我只是求一件事,你若做的到,他日你喜欢上其他男人,我便不在碰你,那时也不必共葬了,我周文武不愿与其他人共分。我会留在西玄替你看完周文晟的结局,但,你许允我,在我能让你动情的一日,你不可去找其他男人上床。”
徐直看着他。
周文武阴狠的笑道:“可悲的皇子,落得这般结局,果然他人说的没错,谁先交出真心,谁就输了。我这真心千疮百孔也不甚好看,你大可放心,到那时我对你也差不多厌倦了,不会再纠缠你。”
徐直哦了一声。她伸出手,轻触到他胸上的疤痕,慢吞吞的说道:“看起来,都是为我爱的。今日我到学士馆,是想看一地的风俗民情,原来那一地有个传说,说人的灵魂藏在双瞳里,在临死前看的最久的人,来世这一双眼睛会追寻那人,也许会有机会再续前缘。”
周文武一怔。
“那一地,又有一说。人生如半圆,另外命中注定的半圆,是靠接吻寻找的。若然彼此都能动情,由唇而至全身,那就是灵肉合一绝非单纯的性欲,这是将自己最深的情意送到对方的身心里。我记得,那一族的人都以温柔见长,周文武,你完全不像啊。”
“……”
“难怪我次次觉得奇怪,你要撩拨我,任何方式都行,为什么这么单调的老从接吻挑逗起呢,我都快以为你对人的嘴唇有疯狂的迷恋呢。原来,你要我们鱼水之欢时,必合成一个圆吗?原来你是这么的喜欢我啊。”
“徐……”
她的手指滑至他腰间,取出暗袋里的同心结。她直接拉成直绳,周文武见状,脸色一变“……这是你的,你想送谁?”
“我看玉佩是凤凰,顺手买的。周文武,外人打的同心结,你也要?”她毫不迟疑的打起另一个复杂的同心结。打完之后,并没有交给周文武,反而自己收起。
她朝他轻轻笑起来,道:“周文武,你的歌声,我很喜欢,虽然以前有人对我唱过,但我从未记忆过,你唱的是我唯一记住的,我心情……很特别。”容易使人有心甘情愿的冲动,这是她在街上或云卿所唱的求爱曲里感觉不到的。原来除了感情外,求爱曲还因人而异,因为对这个人有感情,才会产生其他的感受,原来如此。她直视着他,声音略略放柔道:“你陪我做个实验吧。”
“实验?”
“如果你的求爱曲能让徐直与周文武到最后都没有各行其路,那么,在我们共葬时,墓里将放着这个同心结作为证据。你跟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圆。这要花一世验证,你可愿意?”
“……徐直,只有你跟我?”
她笑道:“我不像你啊,阿武。你情欲来的又快又疾,每每叫我吃惊。”她偏头想了下,摸起发尾。“要说此时正是未及肩也算,过了肩也勉强是。周文武,你唱求爱曲另我很有感觉,今晚试么?灵肉合一?”
周文武看着她。
她看着他,微微笑着。
忽的,他一把拉过她,徐直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动作,看似粗鲁,但其实处处顾及她所能承受的。
唇间相沾的刹那,徐直动情的回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