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训导老鬼来了,快点走。”
不需要转头,单单听到这火爆的声音,众人也知道谁在后头,下一秒,大家一哄而散。
“于悠,你给我站住。”瞧见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就算不用看到脸孔,训导主任也知道前头逃跑的主事者是谁。
被叫了名字,正被其他小跟班坚持拉着离开的女孩停下脚步。
“大姊头,快走啦!”跟在她身边的小敏也不再往前跑,急忙催促。
“你走,不用管我,那老家伙知道是我而已,我一个人担。”于悠淡淡的扯动嘴角,叛逆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安和恐惧。
“不要,要死一起死,我陪你。”小敏很有义气的摇头,坚持也留下来。
望着身旁的女孩,她最好的死党,于悠淡淡的笑了,转过身子,毫不畏惧的等待着正朝她走来的训导主任。
训导主任一来到她的面前,先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严厉的说:“我会马上通知你的家人。”
疼痛的感觉逐渐蔓延,于悠不驯的抬起头,冷冷狠狠的瞪着训导主任。
家人?
呵……她才没有家人。
高速公路上,车辆疾速奔驰,窗外的景致一闪即逝。
坐在副驾驶座上,于悠静静的凝望着前方。
车内流泄着轻柔的音乐声,弥漫着淡淡的男人古龙水味。
也许是不习惯这种太过宁静的气氛,她不甚自在的挪挪身子,靠近窗边。
毕震齐掌握着方向盘,自训导处领着她离开后到现在,始终一语不发。
老实说,这和她认知的他完全不同。
平时的他很多话,总是笑嘻嘻的面对她,就算她再如何的冷漠、如何的无视他的存在,他总是不以为意,竭尽所能的想逗她笑,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可是……可是现在却不同。
一次、两次、三次,到无数次,和他住在一起整整半年了,她在学校惹了无数的麻烦,举凡打架、闹事、逃课,她可说是无一不做。
她的成绩从全校排名五十掉到倒数几名,性情变得冷漠、叛逆,难以相处,无法管教,校方和同学都了解她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多,同情、感慨、怜惜、不舍,大家给她的眼神充满关爱,却又莫可奈何。
唯独毕震齐不一样,他不曾露出令她生厌的同情表情,他对待她的方式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他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他面对她时总是嘻皮笑脸,他一点也不认为她是需要安慰、需要同情、需要怜悯的可怜虫。
当她惹是生非,不断制造大小问题时,就算校方严厉的纠正她,她也总是摆出毫不在乎的态度,而毕震齐老是为了她哈腰道歉。
他为了所有她犯的过错低头向人认错,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如何说他,却又在意众人对她的批评和严厉。
他从来不会在她犯错时谩她、教训她,总是在事发过后仍然和颜悦色,温柔的对她……不像现在这样。
尽管很不安,于悠依照故作冷静,不着痕迹的斜睨着身旁的毕震齐。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此刻的心境和情绪。
平时,只要她惹祸,他不曾如此沉默,依然对她说说笑笑,又或者轻松平常的问她是否饿了,是否累了,又或者……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漠,始终一言不发。
当她正想着如何打破沉默的气氛时,毕震齐突然开口了。
“小悠,没有人欠你,你懂吗?”
于悠从来没有听过他以如此沉重严肃的语气与她说话,不禁怔了怔,然后僵硬的转头,看着他。
“你要到何时才愿意面对现实?难道你以为老夫人离开是她心甘情愿的?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
“我……我又没有怎么样。”她的神情复杂,低声辩解。
“没有怎么样?打架、闹事、不读书、功课退步,我以为这些行为在过去你从来不会做。”车速逐渐加快,毕震齐淡淡的笑了笑。
从刚开始的逃课、顶撞老师,到后来的带头反抗师长、警告师长、殴打同学,跟着一群不良少男少女厮混,成为令人头痛的麻烦人物,他以为只要自己耐心的对待,总有一天她会理解,会懂得这一切的行为不是正确的……没想到她反而变本加。
今天那名少年听说是因为花心爱玩而被教训,带头打人的竟然是身旁的这个小女孩,她的行为愈来愈偏激,身为她的监护人,他如何能够佯装无事的告诉她没关系,一切有他替她顶着?
如果不再教导,将来有一天她会变得更糟,甚至误入歧途。
“以前不会做,不代表永远不会做,我的行为由我自己负责。”于悠自以为是的冷着一张脸,说得理所当然。
轻笑一声,毕震齐踩下油门,瞬间,车速快到几乎破百,引擎发出轰轰声,令人听了好不害怕。
“你所谓的自己负责,就是让我到学校替你跟受伤者道歉?这就是让你觉得理所当然,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事的解决方法?小悠,放弃自己并不能让你的家人再次回来,你以为自己这么做很棒、很好、很厉害、很伟大?你以为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你可以不要来,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到学校。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自己解决。”于悠气怒的大吼。
他凭什么骂她?是她要求他来的吗?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鸡婆。
“我是你的家人,小悠,忘了吗?我说过,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
“你不是!我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说是我的家人,说会保护我,说要陪我,这全是你一相情愿,我一点也不想要和你住在一块,不想和你成为家人,不想你管我的事,你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奶奶是看你可怜才领养你、照顾你,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把我当成家人?我最讨厌你了,你不要管我,不要理我,不要以我的亲人自居,我们根本没有血缘,你……”她顿住,错愕的瞪大眼,看到他受伤的眼神。
她……她说了什么?她刚才在说什么?她……她怎么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
疾速行驶的车子下了交流道,然后逐渐减缓速度,最近停靠在路边。
毕震齐重重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孩,眼底流露出不知是伤心还是失望的光芒。
“是吗?原来从头到尾你一直是这么想的?是我多管闲事了吗?是我自以为是可以与你成为家人?是我的存在让你困扰吗?”
不……不是!没来由的,于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感到后悔。她一点也没有这种想法,她……
“我太鸡婆了,是吗?”
不,不是的……她低下头,眼中充满内疚,但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我让你觉得痛苦,是吗?”
不,不是的……
“我知道了。”毕震齐提振起精神,笑了笑,再次催动油门,车子继续前进。
是的,他确实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和他一块生活,当时他只是一相情愿的想陪她,想保护她,让她不会孤独,可是他不曾问过她要不要,好不好,愿不愿意,他……他忘了,她已经十五岁,正值矛盾、别扭的年纪,要她这么样的一个大女孩和他住在一块,她如何能接受?
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于悠有些无助,有些恐慌,咬着唇瓣,想和他道歉,毕竟她知道他对她极好,他很疼她,即使她总是做出排斥他的行为,总是不愿意理睬他,可是他还是对她很好,还是想让她接受他,他……很努力的想成为她的家人。
不久,车子再次停止,车内一片沉默。
平时总是她故作冷漠,总是他的话很多,总是他会逗着她开口,可是当他也变得沉默后,她突然觉得寒冷、害怕,僵硬的抬起头,直盯着窗外。
“到家了,下车吧!”车子没有熄火,毕震齐淡淡的开口。
像是身后有可怕的猛兽追赶,于悠急忙下车,当她关上车门时,突然发现一件事,他并没有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而是把车停在大楼门口,他……不回家吗?
不确定又不安的眼神望着车内的毕震齐,她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打从奶奶过世后,他为了照顾她,成为她的合法监护人,与她一块住在这里已经半年了,此时却不打算下车,是在气她刚才说的任性话语,所以想开车出去兜兜风吗?
车窗缓缓的降下,他露出苦涩的笑容,“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多管你的闲事,很抱歉,我没有想到这半年来我的这些行为令你感到困扰,想想也是,你都已经十五岁了,对你来说,虽然我和奶奶有关系,但是和你之间毕竟不算有交集,你会排斥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勉强你了,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我想我还是别和你住在一块,增加你的麻烦。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有人按门铃时,记得要确定来人,不要随便开门,要乖乖的吃饭,有问题的话……再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赶过来。”他望着她,期待她能回答他。
于悠看着他,眼底浮现震惊和不安,却发不出声音。
道歉啊!你必须和他说声对不起,告诉他,刚才不是故意那么说,不是故意这么伤人,你是无心的……
眼看她始终沉默不语,毕震齐苦笑一声,吐出一口长气,催促道:“快进去吧!愈晚愈冷,别生病了。”
他要走了?心底的恐慌愈来愈大,于悠感觉喉咙梗着长刺,隐隐作痛,开不了口,只能僵硬的转身,麻木的朝着大楼前进。
她才踏进大楼门口,便听到震耳的引擎声,急忙转身,鼓足勇气,想要和他道歉。
可惜来不及了,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等……等一下,毕……毕震齐……”她拚命的挥动双手,却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
不知为何,心口空荡荡的,看着空旷的前方,想到空无一人的家……莫名的寒冷笼罩着她,令她觉得孤寂、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