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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小婢 第9章(1)

  常青楼的门前,厉天宏正焦急地等着唐云曦。当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远远地走来时,他欢喜得扑过去抱住来人。

  “还好,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因为他手碰到的是一片古怪的潮湿,摊开手掌一看——竟是猩红色。

  “云曦,你受伤了!”厉天宏急得将他扶住,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并非是月光所映。

  但唐云曦的神色却比他冷静沉稳,“先进楼再说话。”

  因为已经让欧阳琴师离开,这常青楼中空无一人,厉天宏点燃了一盏灯,之后才看清唐云曦的伤势——他是背部中箭,但是箭已经被他拔掉,所幸那箭上没有涂毒,流出的血色都是鲜红的。

  厉天宏这样的习武之人身上都是自备金疮药的,他一边帮唐云曦止血,一边说道:“真是何苦!

  让你不要入宫,你偏要去!还好这一箭不深。没见到王爷也不用气馁,太子诡计多端,一计不成必生二计。咦?那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唐云曦默默无语,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地面似是独自出神。忽然,他起身从墙上摘下一张琴。

  厉天宏问:“你要弹琴?这么晚了,弹琴会引得左邻右舍听见,不好吧……”

  但他的手指只是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两下,忽然惨笑一声,将琴弦一勾一拽,那琴弦崩的一声,应声而断。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唐云曦喃喃念着,又把琴丢下。

  今晚之事,错在他的大意轻敌,过度自信。他以为他可以凭自己一人之力见到父母,救出父母,然后和所有人一起全身而退。但是太子比他想像的更加狡猾、更加难缠。他还是太天真了,没有布置周详就贸然潜入皇宫,以致演变成现在这样,母亲尚不知身在何处,父亲未能救出,连春巧……都身陷皇宫之中。

  他现在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他见到的就是春巧落入赛妲己手中时的表情——她是那么焦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怕他落得和她一样的命运。

  她眼中只有他,生或死,全是为了他。为了他,她做了太子眼中的叛徒,将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而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春巧这样全身心的付出,却连她的安危都护不周全。

  身为人子,不能救双亲行孝道;身为男子不能救爱人护真情,真是有何面目,再活在人世……

  背上那一箭本刺不中他,箭飞得再快,也快不过他的轻功身法。但是当他从她面前转身离去时,那一刹那心神有些乱了,步伐也乱了,后背一刹那的剧痛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似是一败涂地,输了。但,还有不甘,是的,这场战局,并未到鸣金收兵,收拾战场的最后一步,他依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蓦然转身盯着厉天宏,这突然的转变吓了厉天宏一跳,“怎么……”

  “想办法去把左风左剑叫到这里来。”

  厉天宏不解地问:“不是说他们已经被人盯梢了?”

  “嗯,所以你要费些心思了。”唐云曦斩钉截铁地说。

  见他这样坚决,厉天宏也只得答应后离开。

  他前脚离开,常青楼的门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颀长的人影,人影延伸进门内,唐云曦戒备地抓住剑柄,但剑还未出鞘,他已经认出那个人是谁,霎时怔住——

  “东方庄主……”

  东方灏一进来就察觉他的样子有些不对,两步来到他面前,看到他身上的血便沉声问道:“谁伤了你?”

  唐云曦一把握住他的手,胸内情绪激荡得似是有千层波涛撞击,在此危难时刻,东方灏这样的大人物竟屡次为了他们家挺身而出,置自己生死荣辱于不顾。不要说寻常人做不到,就算是手足兄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我刚赶来,听说王爷要被问斩,因为京城查禁太严,所以门下弟子必须分散入城,不能动静太大。有人说看到天宏从皇宫的北宫门那边出来,一路跟到这里。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形如何,也只能在附近等候,还好看到你回来……”

  “北宫门?”唐云曦的俊眉之间皱出一道折痕,他低头思忖,没有说话。

  忽然,他站起身说:“庄主,请跟我立刻离开这里!”

  东方灏不解地随他起身,“不等天宏回来?”

  “嗯,有些事情……要与庄主单独商议,天宏去找左风、左剑了,他们两个人可能已经被太子的人盯上,能否安全回来尚不可知。”

  东方灏的神情也更加严肃郑重,“好,你说去哪里?”

  眼下京城之中到处布满了太子的眼线,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唐云曦轻轻吐出一个地方,“摄政王府。”

  清晨时分,厉天宏才成功带着左风、左剑赶回到常青楼,却没有见到唐云曦,三个人正纳闷且焦虑着,就听到刚刚出门的左邻右舍们议论纷纷。

  “有告示贴出来了!摄政王今天就要被斩!”

  “咦?上次不是说三日后,那不该是今天啊。”

  “不知道,而且还说有个宫女也要被斩头呢。”

  “太子要亲政了,却先有这么多血光戾气,是不是不吉祥啊?”

  “嘘——小声点儿,别胡说!小心让太子的密探听了去。”

  “啊?密探?”

  “听说满城都有太子的密探呢,否则摄政王要谋反的消息,怎么会被太子知道的?”

  “可摄政王辅政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要谋反吗……”

  左风听到这些话,更是着急,“小王爷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在这里?王爷要是今日被问斩,我们宁可拚掉性命也要去劫法场!”

  此时有一个红衣少女从他们身后走过,轻轻叫了一声,“天宏哥!”

  厉天宏惊得转身,赫然看到那少女正回头冲着他使眼色,原来是东方婉蓉。

  跟我来——她用口型说出这三个字,便在前面款步前行。

  他忙拉了一把左氏兄弟,跟上她的脚步,几个人相继来到一条街道旁边时,左风愣住——这不是王府吗?

  就在他怔忡的时候,只见东方婉蓉已经先从墙角翻身跳入王府内,厉天宏也随即跟着跳了进去。

  左风、左剑互视一眼,彼此点了个头,从两处分别跃入府内。

  厉天宏没想到东方灏竟然会冒险来到京城,在看到东方灏和唐云曦的刹那,他惊喜叫道:“庄主,您怎么会……”

  “在庄中等得太不耐烦,到底还是要出来看看,一路寻找却发现你们竟然到了京城……天宏,我当初怎么嘱咐你们的?”

  他神情尴尬,唐云曦在旁边解释,“请庄主不要责怪天宏了,是云曦一意孤行造成今日之局面。好在父母就在眼前,我想我们定然能救出他们。”

  左风急急地说道:“刚才听路人说,王爷今日就要被问斩了!”

  “今日?!”东方灏和唐云曦都是一愣,“不是还有两日……”

  东方婉蓉接话道:“我刚才在去找他们的路上,看过那张告示了,说是午时除了在西郊校场要处决王爷之外,还要在东郊的围猎场处决一个宫女。真是奇怪,什么宫女犯了罪要这样被大张旗鼓地处决,还要带到那么远的地方?”

  东方灏看向唐云曦,沉声问:“是那个丫头?”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轻轻点头,“是。”

  昨夜,唐云曦已将自己和聂春巧的事情告知了东方灏,东方灏一开始责怪他过于自负天真,怎能明知道对方是从宫里出来的,还这样大胆放在身边?听到后来,又觉得聂春巧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只得叹一声,“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我们老人家真是不懂了。”

  如今听东方灏问了唐云曦这一句话之后,厉天宏才赫然明白过来,“是那个聂春巧?”

  左风、左剑听到这名字都是神情古怪,左风哼道:“怎么?那丫头原来真是宫女?真不知道又是什么诡计?小王爷不要去理睬就好了。”

  东方婉蓉昨夜到得晚,但也有听到几句聂春巧的事情,虽然大小姐很不喜欢聂春巧,更没想到唐云曦的身边竟藏着那个和自己起过冲突的丫头,心中很是别扭,可是听到唐云曦说关键时刻聂春巧舍身救他,又不禁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她嘀咕一句,“若就让她这么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东方灏再问唐云曦,“你想怎么办?”

  他低声说:“那丫头对我有恩,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左剑抢话道:“但太子这样宣告要在东郊杀她,可见是为了让你为难,疲于救人。”

  “你若拿定主意要救她,我就替你去跑一趟。”东方灏果断说道,“只是太子肯定在两边都埋有重兵,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救下王爷?”

  “没有十足的把握。”唐云曦一字一字说得笃定,“但人活在世,总要拚一拚!”

  “说得对!”东方灏朗声笑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就陪你搏命一回!午时开刀,我们就午时之前去抢人!天宏,你和婉蓉跟着我一路。我带来的门下弟子有二十多个,应该够和围猎场的那些兵卒周旋一番了。”

  左风、左剑说道:“我们追随保护小王爷,去救摄政王!”

  几个人的声音不大,但都果断有力。在这小小的堂室之内,他们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去留,人人都大义凛然,面无惧色。

  厉天宏提醒,“我们这样去校场、围猎场,肯定引人注意,总要伪装一下。”

  唐云曦颔首,“我想过了,在外面负责看守王府的那些士兵,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对,现在太子他们所有注意力都是校场和围猎场,肯定不会想到咱们就躲在这院子里。”

  东方婉蓉笑道,“我去抓几个人进来,脱了他们的官衣给你们穿。”

  厉天宏斥责道:“姑娘家的,这种事儿岂是你能干的?我去办!”说罢,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时候,王府内唯一遗留的老奴福伯颤巍巍地捧着一个茶盘走进来。

  “小王爷、庄主,这是王爷以前最爱喝的茶,老奴在王爷的卧室中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点……”

  唐云曦接过茶盘,问道:“福伯,府中还有琴吗?”

  “琴?”福伯努力想着,“小王爷您原来弹的琴后来好像挂在王妃的卧室里了。”

  东方灏眼睛一亮,“云曦,莫非你要以琴退敌?”

  他轻叹道:“我学琴是因为爱琴,从不想以琴音作为杀人的利器。但……形势逼人,也只得辜负我当年学琴的一片至诚至纯之心了。”

  东方灏说道:“瑶琴是古雅之物,抚琴是雅趣。但若将琴化作三尺青锋,琴音便能斩杀那些魍魉之辈,他们聆乐音而死,纵然死,也算死得雅了。”

  唐云曦淡淡露出一抹苦笑,指尖轻轻捏紧,似是在勾抹着他此生最难弹奏的第一个乐音。

  东郊的围猎场。这里是皇家的禁地,视野开阔,一片平坦。

  在这里等待被宰杀的向来只有动物,而今,却变成了一个人。

  聂春巧的手脚都被捆缚住,像只待宰的羔羊,被绑在围猎场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上。

  仰起头,看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她喃喃念着,“时候快到了吧?”

  一个人从旁边摇曳走来,手里端着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聂春巧看着那人一笑,“不是临行前都要吃一碗断头饭吗?”

  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赛妲己,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丫头,这最后一杯水我亲自喂你喝,你还这么多废话。我记得你是下个月过十八岁的生日……就当姊姊提前为你祝寿了。”

  “一杯清水就算祝寿?好没诚意!”聂春巧小嘴一嘟,埋怨着,“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几个姊妹凑一个月的钱,给你买了一串红珊瑚的手链,那值好多银子呢。”

  赛妲己收回手,“唉,你要是想趁着现在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心软也没用,你的死罪是殿下判定的,我改不了。”

  “姊姊不是改不了我的判决,而是为了拿我引小王爷上钩。”聂春巧始终笑盈盈的,“我记得太子十五岁的时候,曾经非要杀一名侍卫,还不是姊姊一句话就让那个侍卫免了死?”

  “如今不比当年了,你以为太子还是当年的太子吗?”赛妲己自行将那杯水喝掉,“他快要做皇帝了,皇帝的心自然就要比太子硬一些。”

  “太子看上去真是没什么优点,姊姊为什么对他这样死心塌地的好?不怕太子对你就像对我一样,把你利用完了就扔掉?”

  赛妲己哑然失笑,“坏丫头,还想挑拨我和太子的关系?我跟着太子多少年了?纵然他把我扔掉,对我……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么说来,姊姊是想离开他的,只是时机不到?”

  聂春巧玩笑一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赛妲己渐渐蹙起眉,“死到临头的人像你这么话多的还真是少见。你别只问我,我也有问题问你,那天你在太子面前说的那句诗……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那天春巧当着太子的面念出时,太子立刻就翻脸了。

  她诡异地笑,“我才不告诉你!”

  赛妲己柳眉倒竖,“你若不说,待会儿我让你死得再痛苦些!你也知道太子判你死是要引那个唐云曦上钩,可你的死法却是由我定。人的死法有千百种,姊姊若是对你好些,就让你喝杯毒药,无痛无知的你就像睡过去了,再也醒不过来。若是对你狠一些的……你听说过凌迟吗?一刀一刀剐你的皮肉,让你疼得死去活来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话音略显阴森狠毒,那种描述让聂春巧的五官也皱到一起了。

  “姊妹一场,何至于说这么可怕的话吓唬我?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聂春巧哼了声,“好,说就说,很简单,我出宫之前听到太子和你说的。”

  “什么?”赛妲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聂春巧朝她挤眼,“就是那晚你去找太子啊,在长春宫,太子不是抱着你哭,念了这两句诗,还说什么绝不能让你变成他母后,说他宁可皇位都不要了,也不能没有你,说等摄政王死了,唐云曦死了,就娶你做皇后……”

  “够了!”赛妲己的脸色很是难看,“死丫头,竟然听壁脚!”

  她一脸无辜,“我也不是故意要去听的,本想和太子辞行,却不小心撞破了你们的好事,就好奇多听了两句……”说着,她很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太子会娶你做皇后吗?”

  赛妲己利口反问:“你真的觉得小王爷会娶你做王妃吗?”

  “可你和太子……”

  “行了!”赛妲己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丫头,我待你也不错了,那天要不是我帮你,像唐云曦那么尊贵的人,你要几时才能爬上他的床?”

  聂春巧反被她说得脸色羞红,“还不是因为你先下药……”

  “你以为我下药是为了便宜自己吗?”赛妲己哼道:“那天太子就在隔壁。”

  她呆住,“那……那……难道是太子授意……”

  “他若不来找你,我也没有机会对他下药。你若不救他,他那天就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聂春巧紧咬着唇瓣,默然好一阵,忽然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太子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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