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她所言,只要是豢养的牲畜便可吃食,那他抓几只野兔回来养,不也一样可食?思绪顿了下,惊觉自己完全被她牵着走,且还想为她养野兔,他心头的警戒登时升高。
他不能松懈,一掉以轻心,非但无法完成任务,身份一旦被识破,日后便不能再帮新帝解忧,另外,他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探查她的身份,正好今晚没有月光,最适合进行这事。
想到这儿,赵文乐的心头莫名涌起一丝担心,外头黑漆漆的,没掌灯,她看得到路吗?下一刻察觉自己的心事,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大口气,想甩掉不该存有的关心,这时,屋外传来乒乓响声和一声低咒——
「唉唷,谁把东西乱搁,害我差点跌倒。」
他反射性的起身想出去查看,但最后仍是铁了心的坐回原位,来个充耳不闻,同时再一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再被她牵着情绪走了。
深夜,赵文乐潜入隔壁矮屋,想要探查顾青衿的真实身份,怎料才一进门,就听见房内隐隐约约传出猫叫般的呻吟声——
「唉唷,我的肚子痛死了,赵大哥,快来救我……」
他一听,整个人一惊,他潜入的脚步声极轻,她竟知道他来了,可见她的武功内力极上乘。
「赵大哥,你要是再不来,我的肚子真的会痛死!」房内断续传出哀号声,「老天爷,我知道错了,我好像有发过誓不吃美食,可是赵大哥料理的三杯兔肉很好吃,我……我不过就多吃了一碗饭、几块肉,这样也不可以吗?唉唷,好痛、好痛,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吃少一点,噢,不,不吃,不吃行了吧?」
站在房门外,赵文乐细听后,这才发觉她似在喃喃自语。
「老天爷,不要再折腾我了,一直重生也是很累人的……重点是,重生后,赵大哥都不理我……」
闻言,他不禁眉心紧蹙,她所谓的一直重生是什么意思?不过很有可能是因为太痛了,所以她开始胡言乱语。
「唉唷,我的肚子好胀,好痛……赵大哥,你快来救我……」
她虚弱的声音只能传达到房门口,他庆幸自己选择今晚来探查,万一他没来,此等蚊蚋声肯定传不到隔壁,届时,她怕不活生生痛死。
「赵大哥,赵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
他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正想迈步进去查看,突又觉得不妥,一来,男女授受不亲,二来,太过关心她,他的真实身份恐会曝光。
「老天爷,如果再赐我重生,可不可以直接回到我和赵大哥已经认识那时?要不,就省略掉这段肚子胀痛的场景,拉不出却一直绞痛着,这真的会痛死人,唉唷,好痛喔!」
赵文乐越听越胡涂,眉头也越皱越紧,他什么时候和她已经认识?看来她真的病得不轻,不行,他得赶紧帮她请大夫。
临去前,他突然想到现下是搜查屋子、识破她身份的最佳时机,然而当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间屋子比他家还简陋,哪能藏掩什么东西,再者,他不想趁她之危,要搜查,日后多得是时间。
于是他不再犹疑,几个跨步快速离开。
喝过药,吃了点小米粥,原本躺在床上呻吟的顾青衿,在隔天日落前已觉得身体好多了。
在房里躺了快一天,正想下床外出走走,忽地听见门外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她疑惑的步出房间查看,发现赵文乐正在帮她修补门窗。
「赵大哥,你……」
「吵醒妳了?」赵文乐边敲钉子边说。
「没,我没睡,只是躺在床上懒得动。」她看着他,感激的道:「赵大哥,谢谢你,昨晚要不是你帮我请大夫……」
「我没有帮妳请大夫。」低着头,他将几处不太牢固的竹围再钉牢一点。
顾青衿不禁瞇起眼打量他,这人到底是怎么了,重生前,她记得他的个性没这么别扭的,昨晚明明是他去威胁大夫,三更半夜出诊来替她看病,他还亲自替她熬药,只是最后是大夫端进来给她喝的,她实在纳闷大夫如何得知她肚痛,不但飞奔前来替她看病,还亲自端药给她服用,一问之下,大夫才委屈的说出实情。
大夫回去后,他也没现身,她喝过药不久,觉得肚痛缓解了些,折腾了一夜的她便不知不觉睡着了,一早醒来,床边多了一张小椅凳,上头放了碗小米粥,不用问也知是他煮的。
这人,明明对她好,干啥不承认?莫非是……他在害羞?嗯,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
「对,你没帮我请大夫,是救苦救难的大夫自己神通广大,闻病找来。」既然他不承认,她也不逼他面对,于是另起话题,想要感谢他帮忙修缮门窗。「这门……」
孰料她才开口,赵文乐马上打断她的话,「我家的门板坏了要修补,早上上街时买了些材料还有剩,我看妳这门窗不牢,顺手帮忙而已。」他虽说得云淡风轻,但见她气色好转,人又生龙活虎了,内心宽慰不少。
顾青衿看了地上堆高的材料一眼,好笑的想着,他分明就是特意买的,却硬要说是剩的。好吧,他这人内向害羞,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赵大哥,你帮我修门窗,那,我帮你缝补衣裤。」她喜孜孜的提议,这样一来,他们又回到她重生前的相处模式。
「妳病才刚好,去休息吧。」他淡然道:「再说,我也没有需要缝补的衣裤。」
「我没病,只是闹肚疼,喝了药好多了,我这不精神得很!」她动动手脚,让他瞧瞧她生龙活虎的模样,然而小脸很快又一垮,难掩失落地道:「不过,你连一件需要缝补的衣裤都没有吗?」
话才方落,见他的衣服勾破一个洞,她顿时眼睛一亮。「赵大哥,你这衣服破了,快脱下来让我帮你缝。」
赵文乐低眼一看,果真有,许是刚才敲敲打打时不小心勾破的。「一个小洞罢了,不需缝补。」
「小洞不补,过几日会变成大洞的,我的针线活虽不甚好,但缝补这小洞还是行的。」见他还是迟疑,她索性主动上前扒他的衣服。「快脱下来,别跟我客气。」
他的衣着简单,三两下就被她褪下,他厚实的胸膛和粗壮的臂膀,若是在现代,活脱脱是贵妇最哈的勇猛健壮猛男一枚,她在重生前,也有看过他赤裸上身,可没像现在这么近距离观看,近得只消手一伸就能碰触到,害她心头小鹿乱撞。
见她双颊羞红,粉嫩娇颜甚是美丽,他竟一时看呆了。
发现他盯着自己看,顾青衿又羞又喜,虽然离两情相悦还差一大截,可至少他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排斥她。
「赵,赵大哥,我很快就帮你补好。」
她跑进屋里找出日前他送她的针线组,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开始替他缝补衣服的破洞。
在门边敲敲打打的赵文乐,不时看向厅内顾青衿的一举一动,不是监控她的举止,而是不由自主地想看她。
他将修好的门板重新装上,就听她痛叫一声,循声望去,只见她甩着手,许是被针刺到指腹。
「放着吧,晚点我自己缝。」
「没关系的,赵大哥,你不用跟我客气。」
听她这么说,他陡地莞尔。见她使针线的动作并不纯熟,想必针线活工夫有待加强,说不定他缝得都比她快、比她好,不过,她专心缝补的认真模样,还真是好看。
这辈子,对他好的女人不多,除了他娘之外,她是第二个。
赵文乐看得出神,心头有股莫名的情愫生成……
「赵大哥,你要养野兔吗?」一早,顾青衿来到赵家门前,见他用竹子围起一个圈,放了三只活捉的野兔进去,她好奇的问。
「昨晚多捉了几只,暂时养着。」赵文乐嘴硬的道,不愿承认其实是为她特地养的。
她帮他缝补衣服,她对他好,他铭记在心,想到先前她说什么饲养的牲畜才能吃,他虽不甚认同,但还是这么做了。
她没有多想的点点头,接着又听到有其他声音,循声走去,看到另一边也同样用竹子圈起两处大圈圈,一处养鸡,一处养鸭。
「是黄色小鸭耶!」看到全身黄毛的小鸭,顾青衿惊喜的叫。「鸭鸭,你们好可爱!」
赵文乐眉心一皱,小鸭哪里可爱了?对他而言,养鸡鸭兔其实挺麻烦的,不过见她半蹲在竹围前,两手攀在竹围上,一颗小头颅朝里边探,圆滚滚的双眼兴奋发亮着,令他心头悸动之余,突觉这些麻烦颇值得。
「小鸡,好,别吵,对,你们也很可爱,青衿姊姊会好好照顾你们,绝不会偏心的。」她看向一旁的围篱,轻哄着聚在一起对她叫个不停的小小鸡。
见状,他不禁莞尔。
「对了,赵大哥,饲料呢?」她转头询问的同时,伸手向他索讨。
赵文乐立即敛起笑容,绷着脸问道:「什么饲料?」
「给小鸡、小鸭吃的食物呀。」她走回他身边,决定不偏心的她,不忘对野兔补充同样的赞美,「小兔兔,你们也好可爱,不用怕,姊姊一点都不凶,很温柔的,快过来让姊姊摸一摸。」
她等了一会,怕生的小兔子仍躲得远远的,她只好再对牠们温情喊话,「别怕嘛,姊姊人很好的,等会就拿红萝卜给你们吃。」
见她一直对野兔说话,野兔却不理她,不想让她失望,他大手一伸,抓了一只野兔递到她面前。
「赵大哥,你干么?」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顾青衿怔愣了下。
「妳不是想摸兔子?」
原来他是抓兔子要来给她摸,高兴之余,她不忘叮咛道:「你不能这样,这么粗鲁会吓到小兔子的。」她从他手中接过惊慌的小兔子,温柔的抱在怀中,抚毛轻哄,「小兔别怕,虽然赵大哥他一脸落腮胡看起来很凶恶,偶尔也会吃你们的同类,但他其实是好人,只是没钱才会抢劫,才需要上山猎野兔充饥……」
她和野兔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蓄着落腮胡的他,看起来很凶恶?嗯,也是,当初他蓄胡的用意原就是想让人将他看成凶恶的土匪。
还有,他没钱?他其实有,只是没拿出来炫耀罢了。
她说了那一长串话,最中听的,就是他其实是好人,原来,在她心目中,他算得上是好人,知道她这么想他,他心头竟乐陶陶。
「好啦,我不勉强你,反正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回去找你的同伴吧,等熟识一点,你就会喜欢我的。」
赵文乐心口一突,这话,是在说给他听的吗?
「小天小地小合,你们要彼此互相照顾,小天,你不能欺负小地,小合,你看起来懂事些,要适时地居中协调。」顾青衿对着兔窝里的三只小兔耳提面命一番。
见状,他这才明白方才那些话不是说给他听,而是「对兔谈情」,心头竟莫名有点失落。
「小黄、小毛,你们也要乖乖的。」她又走到鸡窝和鸭窝训话,「还有小白、小绿和小草,安静点,你们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会吵到隔壁人家的,小鸭和小兔牠们应该希望能安静的睡一觉,要乖乖的喔。」
见她不偏心地在三个小窝中周旋,他顿时涌起一股期待,希望她也能不偏心地来关心他一下……
不过他还来不及暗骂自己怎又有这种奇怪的念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对面空屋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心中警戒陡升,他佯装若无其事的进厨房拿饲料,眸底却透着冷厉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