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看她一副安然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将面推到她的面前。
他的举动令她有些受宠若惊,这是要给她?她抬头看了看天,天是要下红雨了,平时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会顾念她?
他没好气的看着她:“吃!”
“可是——”
“别废话。”他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摆明了她若不吃,他也不吃。
“姊姊煮的面最好吃了,”石头一边吃,一双眼边打量着两人:“你们都不吃,都给我吃好了。”
太阳不悦,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一切都怪他,突然冒出来,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在他的耳边喳呼?
可惜太阳的威压,根本没影响石头半分,以他的脑子根本看不出他眼中的寒意,自顾自的说:“姊姊,给我。”
“这么晚了,不能吃太多。”夏彤枫不能任石头大晚上的吃两碗面,不然该闹肚痛了,她拿一个空碗,将面分成两份,也将馒头掰成两半,笑咪咪的看着太阳:“我们一起吃。”“与我分食?”
“是。”夏彤枫点头。
“我从未与人分食。”
夏彤枫缩了下脖子,怯生生的要将手中的馒头收回来。
太阳抿了下嘴,伸出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撕了一小口馒头,放进嘴里。
她微微一笑,也跟着吃着馒头。
石头大口的吃着面,目光穿梭在两人之间,看两人分食,不甘寂寞的将筷子一放,伸手拿过夏彤枫手中的馒头,咬了一口。
太阳见了,眼神一冷。
偏偏石头就是个迟钝的,依然不痛不痒的回视他的目光,一边咬着冷硬的馒头,一边说道:“这位兄台,你的气色不好,看来是病了许久。”
夏彤枫对石头摇摇头:“石头吃东西时别说话。”
“姊姊,”石头看了她一眼:“我这是在救人。”
夏彤枫心中一叹,用眼神看着太阳,示意他由着石头,她累了一日,可没精神再跟石头闹腾。
“你是大夫?”太阳眼底闪过疑虑。
“他——”
“我是!”石头打断了夏彤枫的话。“姊姊说我是个神医。”
太阳的目光看向夏彤枫,夏彤枫的嘴角微抽,最终无奈在心中一叹,没有答腔。
“能看出我身上有毒,或许真有点能耐。”
夏彤枫听到太阳的话,吓了一大跳,毒?!他中毒了?
石头慎重点着头:“我是神医,能耐自然不是你这种普通人比得上的,今日看你和善,我就救你一命。”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袖口。
夏彤枫不用想也知道,石头是要把面粉丸子当药给送出去。
太阳接过手,凑近鼻子一闻,将丸子拈碎,眼眸厉光一闪,看着石头送出面粉丸子后一脸得意,喜孜孜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面,他的心头一怒,大手用力的一击桌面:“这不过是粉团。”
顷刻间桌子裂成两半,石头嘴里还含着一口面,不太能理解桌子怎么就突然坏了,碗都掉到了地上。
夏彤枫先是傻眼,接着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做什么?你怎么打坏我的桌子?”
对她来说,什么都好谈,但是就是这个面傩是她的命根子,别说一桌一椅,就连个碗都是她的宝贝,她的生财器具。
现在他竟然一掌就把这桌子打坏了,桌子坏了要重新找人做,花银子不说,做新桌子也得花几天时间,现在正值马市,来往的人多,虽然只是一张方桌,可也会让她少做不少生意,她心中的算盘一拨,不禁气愤的瞪着眼。
太阳看着夏彤枫发怒的神情,不禁有些困惑,他还以为这女人脾气好到不知道怒气为何。他挑了下眉,缓缓的坐下来,突然庆幸自己没有一气之下连椅子都给劈了。
夏彤枫气极,一脸委屈的死命瞪着他,太阳抿着唇,就是不看她。
石头冷不防欢腾的跳起来,架式十足的一掌就打向另一张桌子,当然桌子完好无缺,倒是他的手肿了起来,痛得哀哀叫。
夏彤枫这下子也顾不得生气,一脸惊慌的上前拉住他:“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劈什么桌子?”
虽然痛得五官都快挤在一起,石头还是说道:“本大侠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看着石头,夏彤枫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看来石头的志向在这瞬间改变了—决定不当大夫,改行当大侠了。
原以为他当自己是大夫,动不动把面团当药送人,让她得不停去向人解释道歉挺麻烦,如今看来,他要当大侠更令人头痛,看他赤手空拳的去拍这打那的,东西没坏,先把自己弄伤了。
“石头乖,这不能打。”
“你走开,别挡着本大侠练功夫。”
石头比她还高壮,她根本拉不住他,她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太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她委屈的看他一眼:“你看看,现在如何是好?石头学着你的动作,若是伤了自个儿,怎么办?”
太阳闻言微僵了下身子,看着胡闹的石头,心头一恼,将夏彤枫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全怪到石头头上,一个箭步上前,手一伸,在石头的脖子上捏了一下。
原本激动的石头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整个人毫无预警地软趴趴的倒了下来。
夏彤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扶,太阳快了一步,让石头靠着他的身子。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让他睡会儿罢了。”
夏彤枫紧张的打量着,确定石头没事,真的只是睡着,松了口气之余又满是无奈,真是一个又一个的冤家。
“石头晕了,我怎么把人带回去?”虽说她的力气不算小,但想扛起个高壮的男人也不可能。
太阳有些嫌恶的皱了下眉头,勉为其难的将石头抱了起来。
夏彤枫微惊之余,连忙问道:“你的脚没事吗?”
太阳原本心有不快,但看到她还挂心自己的分上,撇了下嘴,不太情愿的点了下头。
“你先坐到一旁,再等我一会儿,收拾好就回去。”
夏彤枫加快手边的动作,至于打烂的桌子,也只能放着,等明日再处理,收好之后便领着抱着石头的太阳回家。
“若脚疼了,可别逞强,我推板车来——”
“可以,你走,我跟着。”
夏彤枫就住在离西市三里路的小胡同里,胡同里有几十户人家,房子大多窄小,夏彤枫这些年已经存了一笔银子,打算过些日子再找间大点的屋子,让何氏和石头能住得舒适些。
现在住的屋子小,除了灶房和何氏的房间外,唯一一间房间里,勉强用块布隔成两个空间,一边让石头睡,一边是属于夏彤枫的。
“把石头放下吧。”
等太阳将人放下,夏彤枫立刻打来一盆水,细心的给石头擦脸和手脚。
“其实石头没恶意,”夏彤枫一边轻柔的擦着石头的脸,一边轻声的说:“只是孩子气,喜欢闹着玩,你不要和他计较。”
“他真不是在耍弄人?”
“他真的不是在耍弄人,只是有时发起病了,会搞不清自己是谁。”夏彤枫一叹:“这几年吃了药,好了许多,之前,他会跟着娘到摊子上帮忙,只不过这些日子娘病了,所以我让他留在家里照看着娘。他是我弟弟,我的亲人,你以后——”
她黯然的闭上了嘴,知道许多人都瞧不起石头,她也没少见过别人嫌弃的目光,但她不希望在太阳的眼中也看到类似的轻视:“以后若他给你什么,你收下就是,别伤了他。”太阳看出夏彤枫未说出口的难受,他敛下眼,看着熟睡的石头,心知在夏彤枫心目中,石头的地位特殊。他决定不跟不懂事的石头计较,争风吃醋什么的,更降低了自个儿的格调,他对上夏彤枫期盼的眼神,点头当是同意。
看他点头,夏彤枫这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太阳跟石头处得不好。她轻手轻脚的给石头盖好被子,这才领着太阳走出来。
坐在这屋子唯一的一张小圆桌旁,太阳看着几乎可说是家徒四壁的小宅子,这夏家真的穷。
夏彤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苦恼的皱了下眉:“今日你冲动的打坏了我的桌子,这可如何是好?”
“找人再做一张便是。”
听到他的话,夏彤枫重重一叹:“太阳啊太阳,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胡涂?”
太阳是真不懂,在他的想法里,东西坏了,重做不就好了:“烦恼银子吗?”
“银子自然是考量之一。”“石庆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
她想也不想的摇头,说到底,还是不想要这笔银子。
“别闹别扭,纵是杀人放火抢来的银两,也与你没半点关系。”
夏彤枫总有种收了银子,就好像把太阳给卖给石庆的感觉。“总之这笔银子我会找个机会还给庆哥。”她想到方才在滩子上,他们的面没吃几口就打翻了:“别说这个,你肚子还饿着吧9”
太阳一点都不懂得客气的点头:“再给我下碗面。”
她原本只想要随意给他点干粮填肚子的,但他都开了口,她只能认命的生火,煮了碗面后放到他面前。
“对了,方才你说你身上有毒是怎么回事?”
太阳沉默的吃了几口,这才淡淡的开口:“不过就是些许的陀罗散,不至于致命,只是发作时难受些。”
陀罗散是曼陀罗花制成的毒物,吃了之后会妄想幻听,久服会丧失心志,她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中过这种古怪的毒物:“不行!我明日找田大夫给你瞧瞧。”
“没必要。”他不留情的回绝,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吃进陀罗散,身上的毒也好几天没发作,看来是已经解了。
看他一脸坚持,夏彤枫知道自个儿没法子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谁对你下毒?”太阳吃着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夏彤枫自顾自的猜测道:“该不会是你在街上行乞时胡乱吃了别人给的东西才中毒吧?果然流浪街头的日子不好过,以后你就安分的找个正经差事,姊姊能帮的会尽量帮你。”
太阳没打算理会她的天马行空,但是她自称姊姊,这就超乎他所能忍容的范围,他今年已过二十五,眼前这丫头可能连十五都不到,还敢大言不惭的自称为姊?
“你多大岁数?我又何时点头与你结拜?何时认你为姊姊?”
夏彤枫的脸色微红:“别看我个子不高,我都二十了。反正我救了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若是结拜,感觉不是更亲近些?至于姊不姊的,不过就是个称呼,别计较。”
太阳的反应是不屑的一声冷哼。
夏彤枫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因为她想到就寝一事。天色已晚,她可没打算让太阳回西市去。“我这屋子小,没你能睡的地方,所以你今晚就暂时睡我的床。”
他对她挑了下眉,他睡她的床?那她呢?跟他一起?
他的表情令夏彤枫更不自在了,她指了指后方,道:“后头有净房,先去擦擦身子,我再去找件石头的衣服给你,明日我带你跟我娘打声招呼。”说完连忙起身,逃开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