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morning!”一声又一声的问候沿着田野小径见人便喊。
“摸零?哩透早摸虾咪零?”路过的阿甘伯调皮地伸出捉奶龙爪手伸向身旁老伴,结果被老伴一掌打得火红,老夫妻因这意外又暧昧的小插曲,忍俊不住地咯咯咯笑个没完。
接着笑声融入了另外一声清脆,老夫妻连忙止笑循声望去,一见那人是方诺亚,阿甘伯便主动出声打招呼,“亚亚,哩透早出来晨跑喔?”
阿甘伯一副作贼心虚样,就怕是刚才自己捉奶龙爪手的情趣招式被方诺亚瞧见,那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方诺亚点头微笑,挥挥手和羞红脸的老夫妻道别,脚下踩着规律的奔跑步伐持续尾随前方那道身影。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像跟踪狂,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追随着他。
她根本低估了自己思念他的心情。
三年,她犹豫了三年的时间,也抱着罪恶感与内疚长达三年的时间,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自己挖的坑洞里哪里也不肯去。
但是,那坑洞里却存在着她与言上邪的曾经。
曾经两人手牵手相知相惜的日子,那些她眼里只有他的风景、那些她只对他呢喃倾诉的话,都成为她内心最深的眷恋与最深的疼痛。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不要忘记她。
不要忘记她,更不要用生疏的口吻称呼她为老板娘。
阔别三年再见到他的这时刻,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内心的激动与难以压抑的情愫,她原本都计划完整,待他一接收到她寄去的Mail来到她身边,她便慢慢的接近他,倘若有机会的话……她会主动向他倾诉,关于她与他的故事,但是……
“咦?老板娘你一大早也出来慢跑啊?嗳嗳嗳—— 小心一点!”言上邪闷哼一声,承受了方诺亚一头撞进怀里的冲击。
刚才在转弯处眼角瞄到身后跟着一抹身影,待他定睛一瞧是方诺亚,他立即缓下双脚速度,转身面对身后的她慢慢原地跑步并出声询问,没想到方诺亚似乎想事情想出神了,一个劲的低头往前冲,压根儿没发觉他就在前方,于是便发生了两人相撞的惨事。
一头栽进那厚实的胸怀,方诺亚刹那陷入时光的恍惚,彷佛回到了相识那一年,他生硬又坚持地将她搂入怀中的那一刻——
“方诺亚,你脾气一定要这么硬吗?别人这么说你,你就不能反驳一下吗?”
刚目击方诺亚被班上女同学群体言语霸凌的言上邪,看着方诺亚落寞伫立的背影,一时不忍与心软,冲动之下以守护之姿将她拥入怀里,才意识到怀中不可思议的柔软与芬芳,就立刻被她颤巍巍的纤弱双肩吓得六神无主。
“喂喂,你哭什么哭啊?平常看你挺有主见的,怎么被人欺负了不替自己捍卫几句就算了,还哭—— ”
他蕴含疼惜的口吻在低头瞧见怀中笑开怀的女孩时转瞬哑然。
“哈哈哈哈哈,你干么啊?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就哭?还有,你抱我抱得这么僵硬做什么?哪有人手圈着人家,身体还退那么远的?这是假绅士之名行吃豆腐之实吗?”她笑得很开心,却贼贼的,下一秒就退一步将两人距离拉远。
言上邪错愕于她急于拉远两人的距离,一时之间有点恼,因此没察觉自己神色紧绷了起来。
但方诺亚却意识到了他的不开心,明白没有人被拒绝好意时还能心里感觉爽快的,于是淡笑道:“言上邪,如果我想要好好过校园生活,最好是不要与你太接近的好,你真的太受欢迎了……”说完后她还刻意地左顾右盼。
不知被拒绝还是被夸奖的言上邪莫可奈何瞪着她刻意的举动,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谢谢你,我刚才想事情想出神了。”惊觉待在他怀中太久,方诺亚急忙退开。
“没关系。”她突然拉远的距离,让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底不是很愉快,但方诺亚之于他只算是一个陌生人,他不禁为自己莫名的反应而失笑,摇了摇头甩去那股诡谲的感受,一个转身便准备再度起跑,顺势开口闲聊,“老板娘,你也有晨跑的习惯啊?”
方诺亚调整自己局促的呼吸,回道:“是啊,跑步有益身心健康嘛。”才说着,她不等他起跑,便迈开双腿往前跑去。
言上邪眯起双眼,盯着方诺亚慢跑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步伐似乎并不如常人那般轻松,纵然有些好奇,但他还是选择沉默不去探究,毕竟他与方诺亚的关系仅止于老板与房客,不适合再深入。
两人一前一后的慢跑着,言上邪渐渐有种很奇怪的感受,他莫名的觉得方诺亚似乎很在意他,她时不时停缓下来的步伐像是在等着他,但当他快跟上时,她却又跨大步伐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向来深受异性欢迎,但方诺亚表现出来的却又不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那种行为,她的行为更像是……想要接近他,却又在害怕些什么。
终于,在他猜疑的片刻,方诺亚停下脚步,缓了口气后转身对上他的目光。
见她有话想对他说,他也停下了步伐对上她那双藏匿着千言万语的眸。
“言先生……可以请你跑在我前面吗?我实在不习惯有人跟在我后头。”犹豫了许久才鼓起莫大的勇气,她一口气说出请求,本来紧绷的神情松了口气般柔和下来。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见她像有难言之隐,又迟迟问不出口,正想颔首应允她的要求时,她已开口解答。
“我的脚,老实说我也出过车祸,虽然经过复健后看不出有什么后遗症,但是……其实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些端倪,对于这个我还满在意的,因为那样子看起来……满丑的。”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并不曾这样在乎自己的模样,但因为是他,所以她开始觉得在意觉得别扭,她更希望他可以不要看出她的怪异姿态,挣扎许久,她发现自己无法在他面前坦然自在,索性停下步伐直接说出自己的困扰。
言上邪双手环胸,饶富兴味的说:“也?”
“呃……我有说也吗?”她尴尬笑了笑,见他似笑非笑的点头,也不好再打马虎眼,硬着头皮故作轻松道:“三年前,你不也是出了车祸吗?”
言上邪眉一扬,敏感神经被挑起,不禁将疑问说出口,“你似乎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上次关于他的八卦新闻也是,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台湾的知名度原来是很高的,高到他人都躲到这世外桃源的乡下地方了,底细还是被探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爸妈是你爸妈的粉丝啦,三年前你车祸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刚好我车祸的时间也是和你差不多时间发生。”方诺亚说得镇定,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冒出了一掌心的汗。
“和我同时间发生车祸?”他蹙眉低喃,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
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从她为他祷告开始便始终在他心底难以忽视,他眯起双眼凝视着她,又是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他跨步接近她,他知道这样的距离已经有些逾矩,但此刻的他就是很想要进一步靠近。
他连思考都没有,便轻率地俯首与她四目相对。
“老板娘,我怎么觉得我和你好像有一点点的奇妙缘分?”
方诺亚不由自主的缩起双肩,紧张瞪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他的笑容很无害,却又该死的吸引人,她必须承认就算经过了三年,眼前这男人还是能轻易左右她的心绪。
“也许吧,缘分这件事是很奇妙的,你说是不?”她模棱两可的将话题带过。
方诺亚真的很想转身逃之夭夭,她的每根神经、每个毛细孔都因他过分的逼近而在尖叫呐喊,但是她却佯装镇定,暗自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言上邪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为自己无故的逾越而失笑。“抱歉,我好像有些失礼,只是我对于我三年前所发生的车祸还无法释怀,所以现在听到类似事件还是觉得很敏感。”
“无法释怀?”她好奇的提问,却发现自己交浅言深了。
察觉她后悔提问,言上邪不在意的挥挥手,以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回道:“嗯,因为那场车祸让我脑袋出了点问题,我到现在还记不起来发生车祸之前的记忆。”
“有可能会永远都记不起来吗?”她语气不自觉的急了起来,回神惊觉自己失态后,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言上邪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也许永远都记不起来了……其实如果真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毕竟我适应良好,但就怕我把最重要的人给忘了,从此错过了……”叹了口气后,他语气揶揄,“老板娘,你该不会也是我爸妈的粉丝吧?口气这么关心?”
她心虚闪避他的眸光。“也许是从小听惯了我爸妈对你们家的事津津乐道,所以不知不觉也很关心你吧。”
他没有再将话题继续,朝她点头微笑后,起步又开始了晨跑。
而她默然跟上,追随着他的背影,一如以往。
风和日丽的礼拜三傍晚,方舟民宿如往常般一片静谧,木制小屋伫立在烈阳底下有股说不出来的沉静清凉感。
各式各样的动物景观园艺围绕着一座方舟样式的小船,方舟旁另外高筑起一座发呆亭,提供民宿客人在休憩时能尽情并放肆地虚掷光阴,发呆亭的位置正处于通风处,待在里头,不论何时都能享受四面八方吹袭而来的微风。
放眼望去,除了民宿主人精致设计的花园景观外,位于高处的民宿更能让置身在发呆亭内的人,一眼浏览乡野稻田景色与远山交迭的自然美景。
“心旷神怡啊,这里哪像是世界末日……”仰躺在发呆亭内的言上邪忍不住赞叹,他慵懒的姿态彻底展现出渡假的最高精神,迷人双睫一掀一掀的,眼看着就要伴着耳边传来的蝉鸣声入眠,却因一声声突兀的哭泣声扰醒了瞌睡虫。
言上邪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个性,只是微微撑起身子探向声源处,就见一名小女孩不断抽噎啜泣,牵着她走入民宿大门的则是那位巧克力男人。
严季伦在走入民宿当下瞥见发呆亭内的男人时愣了一下,但注意力立即转向正由屋内走出的女人身上。
“怎么了吗?”女孩哭泣的声音实在响亮,让正在屋内整理家务的方诺亚忍不住快步走出询问。
严季伦还来不及说出口,小女孩已经抽抽噎噎扑进方诺亚的怀里。
方诺亚抵不住小女孩冲抱的力量,惊得踉跄两三步险些要坐倒在地,所幸严季伦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肩,她对严季伦笑着道谢后,再蹲下身子对着小女孩问:“怎么了呀?抬头让我看看是谁哭得这么伤心?”
“亚亚阿姨……呜呜呜呜呜呜……”小女孩抬起泪痕狼藉的脸蛋,哭得肆无忌惮,伤心至极。
方诺亚掏出上衣口袋中的面纸为她拭去满脸泪水,“原来是我们的哝哝啊,今天心情不好吗?”
“亚亚阿姨,我今天参加合唱团被大家笑了……”
“大家为什么笑你?”方诺亚问话同时也将疑惑的眸光投向身旁的严季伦。
严季伦顿了下道:“抱歉,我真的不清楚小朋友们发生了什么争执,是哝哝自己来找我的,她说她想要来找你。”
方诺亚微叹,目光专注地看着小女孩,见她情绪稍稍和缓,便拉着她一同坐在花园里的小方舟上,搂她入怀轻轻摇晃着,等待她愿意启口说出事情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