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晴脸色很疲惫,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陈小姐,辛苦你了。”
“不会。”看护摇头,拉了把椅子给岳晴坐。
王珠霞看见女儿来了,担心地叨念着。“都快十点了,怎么那么晚了还过来?我说过了,你去忙你的事就好,忙完了就赶快回家休息,这里有陈小姐陪我,你不用刻意绕过来,而且医生也说了,明天就可以出院,按时服用降血压的药就行了。”
“嗯……”岳晴虽然点头表示了解,但是眼神有点空洞,眉宇之间心事重重。
知女莫若母,王珠霞看出女儿有异,朝一旁的看护使了个眼色,把她支开去买东西。
看护离开后,王珠霞问:“晴晴,你有事不开心吗?”
“我没事,只是……累了点。”岳晴摇头,想笑着跟母亲说她没事,但是唇角的笑容很勉强,连声音也虚软无力。
“是吗?”王珠霞睨着她,挑明了问:“不是因为凯新的老板?你老实跟妈说,其实你喜欢他吧?
岳晴沉默,表情阴郁,咬着下唇,半晌后才说:“我……我刚刚跟他提分手了,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样很好,以后我在公司的立场会比较站得住脚。”
王珠霞突然啧了一声,以微恼的语气说:“真是的!我会被你爸爸气死。”
“嗄?!”岳晴讶异地看着母亲,怎么突然扯到死去的父亲?
“我从以前就一直跟他说,孩子的性格教育不能勉强,瞧他,把你教成这副以大局为重、什么都要死ㄍ一ㄥ的个性,那多辛苦啊!”
“妈,你别这样说,我不觉得辛苦。”怕母亲又不停埋怨父亲,岳晴赶紧缓颊。
王珠霞一脸了然表情。“真的不辛苦吗?在妈面前你就别撑了,妈以前就跟你讲过了,你父亲的期望是一回事,你自己想走的路是另一回事,你还记得考大学选填科系时,你本来想填有兴趣的历史系,结果却为了对将来接任公司有帮助而改填企管系,出国念硕士班、博士班也都学企管,说真的,你心里没有遗憾?”
有!她当然有遗憾,但是她把这份遗憾藏得很好。
她说着违心之论。“那是因为我自己对企管也有兴趣啊……”
王珠霞叹口气,戳破她的话。“才不是,我知道你是想让爸爸放心,想让他知道你即使是女儿,也可以接下他的棒子。”
岳晴低头,因为是面对知她甚详的母亲,她找不到话来反驳。
王珠霞语重心长地说:“这一次也是,你又要为了顾全公司大局牺牲你想要的吗?”
“妈,你误会了,我并不想要——”
王珠霞犀利地截断她的话,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晴晴,你爷爷和爸爸留下的公司固然重要,但是身为一个母亲,我认为女儿过得开心幸福更重要,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守护这家公司,能发扬光大是最好,能保持目前水平也不错,如果真的守不住也没关系,我并没有非要跟你叔叔争这份财产不可,如果他们有能力经营,我愿意让贤。”
“可是叔叔和堂弟他们把公司搞得一团乱。”
“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叔叔和堂弟对外欠了愤,只是我不知道欠下多少、债务问题有多大,我会愿意回公司接你爸爸的职务,其实也是怕公司被他们一夕之间败光,有我在管帐,至少他们不敢太嚣张。”
“既然怕他们把公司败光,那么妈你还觉得我该不顾公司,坚持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一直以来,岳晴心中都有接任公司的重大使命,为了这个使命,她将所有行为合理化,包括选读自己没兴趣的科系、包括跟卢骏凯分手。
王珠霞无奈地叹气。“也不是这么说。”
以目前公司的局势看来,她和女儿确实不能说放手就放手。
她摸着岳晴的脸颊轻轻摩挲,心疼地看着女儿。
“妈只是……只是不想看你不开心,况且,你不完全懂你爸爸,你以为他真的只挂心你是否有能力接管公司吗?你爸他其实……其实有很多话藏在心里没跟你讲,他那个大男人个性,要他说体贴话很难,但是他跟妈的态度是一样的,我们只希望女儿幸福开心。”
听见母亲这么说,岳晴忍住鼻酸的感觉,吸了一口气,故意笑得很灿烂。“妈,我没事……真的!”
卢骏凯不苟言笑,凛着一张脸进公司。
他昨晚一夜无眠,岳晴冷情说分手的画面不停跃上脑海,烦得他翻来覆去不成眠。
他昨晚没有强硬地留下她、没有咆哮吵闹跟她理论分手的事,他看得出来这段感情让她处在强大的压力下,况且她昨晚才刚经历那么恐怖的事件,那虚弱苍白的面容让他不忍心跟她争吵。
他也懂恋人间的“橡皮筋理论”,恋人就像是被套在橡皮筋圈圈里的两个人,享有紧密相依的甜蜜,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人拉紧橡皮筋,这份紧密会变调成压力,最后会使橡皮筋绷断。
适时地往后退一步是解除这种紧绷压力的好方法,这一招他早在商场谈判中应用得很纯熟,依他的经验,遇到真的有困难窒碍的案子时,以退为进通常会有不错的效果,而这一次他希望在岳晴身上也能发挥作用。
想起岳晴,他胸口一阵紧,那个笨蛋女人,是有必要把自己肩上的担子弄得这么重吗?
她想守护父亲留下的公司和母亲?听起来很有气魄、很勇敢,但是很可惜这份勇气却没用在感情上,感情上她是个胆小鬼。
她说要分手的当下他很气,气她随随便便就把他们的感情牺牲掉,但是,气的同时又心疼她所承受的压力,结果呢?气不到一天就消气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帮助岳晴摆平公司里的混乱,让她在守护公司与爱上商场竞争对手的这件事上不会两难。
忽然,他想到岳晴提过的堂弟,他灵光一闪,按下分机请业务副理进来。
业务副理小王很快进来,等候老板交代事情。
“小王,我问你,你曾经跟跃圣的业务经理正面接触过吗?”小王个性热情爱攀谈、人脉广,同业间的人他应该有点认识。
“见过几次面。”小王果真认识。“在几场标案上有遇过。”
“你有耳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小王皱眉摇头。“不是一个角色,不构成任何威胁,听说他只是因为父亲占有股份的关系才当上业务经理,能力普普、个性散漫不积极,嗜好是赌博。”
赌博?卢骏凯想起岳晴也说过她叔叔炒股,赔光房地产。
一对父子,一个爱赌、一个爱炒股,很好,只要找出对方的罩门就容易进攻,这应该会是一个有利的线索。
小王奇怪地看着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感兴:“老板,你怎么突然对跃圣的业务经理感兴趣?”
“没事,商场上本来就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卢骏凯没说原因。“好了,你去忙吧!”
小王离开后,卢骏凯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公司委任聘用的张律师。
“卢先生,刚刚我接到B公司吴经理的委任律师通知,对方说要告你伤害罪,我想先了解一下状况,你真的动手打了对方?”
卢骏凯一听见吴经理的名字,一阵怒火席卷全身,这个色老头,他不找他算帐,他倒先找人告他?没关系,他没在怕!
“张律师,这件官司不用打,我自己会处理。”
“是吗?我知道了,如果有问题随时通知我,我可以出面。”
与张律师通完电话后,卢骏凯拨了一通电话给金钻商旅饭店的总裁,金钻商旅饭店的总裁一年前与卢骏凯在某场商务座谈会上结识,又曾受他帮忙过,他利用这个人情请对方帮忙,调阅昨晚饭店七楼走道的录影监视器拷贝存档寄给他。
接着,他亲自拨电话给吴经理。
吴经理一听到他的声音,气呼呼地在电话那头直飙脏话。
卢骏凯没有跟他对杠,他不是打电话来吵架,也不是来求和的,他是来提醒他一件事。
“如果吴经理强行拖着一个弱女子进饭店房间,却被对方踢了下体挣扎逃跑的录影画面被寄送到贵公司高层主管的电子信箱里,吴经理,你想……你在贵公司一定会声名大噪吧?”他语气凉凉地瞥告他。
“你、你有种。”吴经理一听,顿时语塞,接着是咬牙切齿。
“为了不让这份邮件‘不小心’寄出,那就麻烦吴经理请你的律师别白费工了,还有,这份订单合约务必要签给跃圣,否则,难保我的手指头会‘不小心’按下传送邮件。”
“X!”吴经理愤恨地啐了一声脏话,大骂:“姓卢的,你够阴、够卑鄙。”
“谢谢夸奖,我是这样没错。”卢骏凯笑笑地挂了电话,无所谓吴经理怎么痛骂。
为了捍卫守护自己喜欢的人,他不在乎使手段。
你有不顾一切都想守护的人事物吗?
当然有!他想守护的是和岳晴一起去看流星的那一晚,当时她脸上那兴奋耀眼、没有烦忧的笑容。
三天后,上班族的午休时间,岳晴懒得出去餐厅挤,吃着三明治配奶茶,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手机萤幕发呆。
从提出分手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她和卢骏凯连一通电话都没讲过。
既然分手是她狠下心提的,她当然没理由也没颜面主动打给他,偏偏卢骏凯居然也没打给她。
她好想好想听听他的声音……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吧?
而最可笑的是她这个为了顾全大局绝情说分手的人,居然还期待着他会打电话给她?
她真是……真是乱了心魂。
卢骏凯已经被她气到失望放弃了吧?那晚他眼神冰冷,僵着声音要她想清楚再说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出现重播,每想一次,心便拧痛一次。
这几天她甚至在夜里惊醒,很没骨气地想着,如果卢骏凯打电话来,她是不是要告诉他,她那晚确实是冲动脱口而出,其实她并不想分手?
只不过,想归想,她不确定真正面对时她是否能抛开顾忌,勇敢追求她想追求的,她对公司的责任感太重了,再说,卢骏凯也都没有主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