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度向母亲表明想娶她为妻,却遭母亲强烈反对,扬言他只能娶丽儿,两家长辈已替他们口头订亲了。
“严夫人不可能接受我,丽儿小姐与你才匹配。如果……她能容我,只要当你的侍妾,我就心满意足。”朝颜抬眸,凝望心爱的男人,两串晶莹泪珠无声滑落粉颊。“我只要你平安回来……”这次他出征,不知为何她心中忐忑不安。
“别哭,我会担心。”严焱以拇指轻揩去她的泪珠,柔声安抚。
他明白这次战事绝非三、五个月能结束,最快得一年半载才归来,甚至更久都可能。除了战事,他更挂心这个娇柔无依的佳人。
“我说过千百次,丽儿表妹任性又骄纵,我跟她甚至连兄妹之情都称不上。只有心地善良、勇敢聪慧、才德兼备的你,才适合当我的妻子,不要因你的身分,轻看你自己。”他倾身向她,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
“你要专心打仗,不可分心。”她一双柔荑贴上他覆在她颊畔的手,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温柔叮咛。
“做我的妻子好吗?朝颜,让我安心上战场。”严焱深情恳求,随即覆上她的唇瓣,深深地吮吻她。
他内心莫名有抹不安,并非害怕战场上与敌人厮杀,而是感觉这次与她分别,将会很久、很久……
面对他第二度开口求亲,朝颜无法再拒绝,哪怕只是一场短暂幻梦,她也想贪婪汲取。
她心下明白,要成为他能名正言顺娶进将军府的妻,是痴心忘想,可对于他的真情,她感动与珍惜。
在花前月下,万点星子相伴,他们共饮合营酒,互允信诺,她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交给他……
“朝颜,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将你明媒正娶进严府。”严焱搂着怀中娇喘的佳人,吻着她的发,万般不舍地与她道别。
“我等你,夫君,今生今世我只属于你。”朝颜贴靠在他强健温暖的胸膛,纤细藕臂环抱他的腰,眼眶再度盈满水雾。
不论他俩的感情能否真的圆满,她今生已认定他,再无二心。
她一如过往为他祈福饯别,将他交由她保管的匕首,再次归还给他。
她央求他,一定要将这匕首再带回来交给她,而他欣然允诺。
季曼凝张眼醒来,眼眶不由得湿润,心口微微揪疼。
她清楚记得梦境,醒来后,思绪竟不由得还被梦境牵绊,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床上坐起身,先下床走进浴室,用冷水洗把脸,醒醒脑,她望着洗脸台镜子,怔忡,不由得又回忆先前作的那场梦……
那是一对古代恋人,梦中时代背景像是汉代,对于梦境和人物,她似乎不觉陌生,彷佛她过去也曾梦过,只是醒来后,完全不复记忆。
这是第一次,她对梦境记忆清晰,甚至有种身历其境的真实感。
她看不清梦中跟严焱同名的将军的样貌,可朝颜的相貌,与她非常相似……她似乎也与朝颜有相同感受,因再次与严焱将军分别,非常不舍,也非常不安。
当朝颜与严焱将军在花前月下私定终身,并成为他的妻,她感受到一股强烈震撼,想到她与严焱热情缠绵的情景,跟他身心灵契合的感动和圆满。
当朝顔将代为保管的匕首,交还给严焱将军,恳求他平安归来时,将匕首再交给她,严焱将军虽欣然允诺,可朝顔仍因内心不安,在他转身离去后,惶惶落泪……
那一霎,她感觉心被紧紧一揪扯,完全感受到梦中朝颜的心情。
当她张眼醒来,眼角不由得滑下泪液。
虽没有后续的梦境,但她似乎能知道,严焱将军这次出征,没再回到朝颜身边,那把做为两人定情物的匕首,也没能再回到朝顔身边……
季曼凝忽地心口一紧缩,接着心不安急跳。
她忙转出浴室,走到化妆台,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长锦盒打开,盯着仍躺在里面的古匕首。
为什么……梦中的那把匕首,会跟这把汉代出土的古匕首一模一样?差异只在新颖与陈旧。
她心口再度重重一跳,思绪紊乱起来。
也许,是因她看着这把古匕首,才会将它的形体也带进梦里罢了。
那不过就是一场虚构的梦境,但为何她无法用理智去看待,只觉心口泛起的酸涩感,愈来愈沉重?
严焱在出国前,特地要求郑叔将这把古匕首交给她代为保管几日,直到他返美再归还,这样的行为和梦里的严焱将军一样……难道……严焱也可能如梦中的严焱将军一样,一去不返?
这一揣想,她猛地一震,顿时被一股恐惧所包围。
她非常害怕会失去他。
她忙拿出手机,欲拨电话给人应该在法国巴黎的他。
电话尚未拨出,她先接到一通来电,霎时脸色大变。
台湾,花莲。
季曼凝一身黑衣黑裤,站在墓园,眼神空洞望着正被下葬的棺木,冷风拂过一排龙柏,拂过她哀戚脸容,亦吹进她空洞孤寂的心口。
旁边站着几名亲属,频频哽咽拭泪。
她应该要哭泣,却哭不出来,只觉心口和眼眶无比酸涩。
那日,接到在台湾的二舅通知,外婆重病昏迷,情况不乐观,她急忙订机票,连夜兼程从美国飞回台湾,回到花莲的故乡。
当她在医院加护病房,看着插着管子、靠呼吸器勉强维持一丝气息的外婆,心口一痛,眼眶霎时盈满泪液。
她坐在病床旁,不停叫唤己失去意识的外婆,久久,外婆才撑开眼皮,有些失焦地望着她。
她看见外婆沧桑的眼,泛出泪光。
她紧紧捉握着外婆满布皱纹、骨痩如柴的手。
良久,外婆再度疲惫地阖上眼,之后再没有张开眼看她。
那一夜,外婆就离世了。
接下来,亲戚们为了外婆的丧葬方式和费用,意见不合,灵堂前陷入一片吵杂紊乱。她不在意身为晚辈,挺身出面表态,由她这个外孙女,全权负责外婆的丧葬事宜和一切费用。
那之后,她便忙碌不停,遵从外婆曾提过的心愿,按传统仪式办丧礼,联络葬仪社,寻找合适的墓地,直到此刻,终于将外婆顺利下葬。
她忙得没时间伤心掉泪,一方面也不想在舅舅、阿姨和表弟表妹们面前流泪,只因她要挑起这个担子,好好送外婆最后一程。
她静默地看着殡葬人员铲完最后一把土,将棺木完全掩埋,堆成坟塚,并在上面铺满草皮,完成安葬仪式。
她喉咙堵着,很想最后一次喊叫外婆,却发不出声。
她眼眶终于漫上雾气,却又硬眨掉那水雾。
“别逞强,想哭就哭。”身后,一道低沉嗓音传来,一只大掌搭上她的肩头。
她身子猛地一震,转头,倏地瞠大眼。
怎么可能……是作梦吗?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处墓圔里?
“我赶来你身边了。你尽管哭吧!不用再压抑情绪。”严焱眸锁着数日不见的她,她显得憔悴疲惫且哀伤的脸容,教他非常心疼不舍。
他先向在场因他出现而面露困惑的亲属,言明是她的男友。
她闻言,心口撼动。
回台湾之前,她没来由的担心他的安危,之后这几日,她在忙碌中也不时会想到他,却没勇气打电话给他,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此刻,他无预警出现,教她心绪激动澎湃,却仍难以置信。
严焱握住她肩膀,转而面对墓碑上的老人家相片,“很遗憾,没机会能见到从小疼爱你的外婆一面。”
当他的大手和她的身子相贴靠,确实感受他的存在,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再抑不住连日来一再压抑的悲伤,眼泪霎时溃堤。
他将她拉进他胸怀,拥紧哽咽掉泪的她,轻抚她的背,无声安慰着,静默地陪伴,让她倾泄悲伤。
结束丧礼,哭红眼的季曼凝跟亲戚简单道别,搭上严焱租的车,前往下榻饭店。
车子行经滨海公路,虽是十二月,但天候宜人,蓝天白云,映着蔚蓝海岸,海与天连成一线,由浅而深的蓝,绘出一幅天然纯粹的美景。
季曼凝望着车窗外景色,神色忧伤,不发一语。
“这里很美。”严焱打破静默,开口称赞。他虽因工作曾来过台湾,却是第一次来花莲。
“可惜以后再也没机会看到了。”她说得无比感伤。
“为什么?”
“以往每年回来,是为了看外婆,这里虽还有其他亲戚,但我只跟外婆感情最好,也只惦记着她。”她幽幽说道。
她一直不太喜欢其他亲戚,从小就被父母抛弃的她,只能跟着外婆轮流寄居亲戚家,不时就听到舅舅、舅妈们背后抱怨多她一口饭,她长年要看人脸色生活。
尽管因她后来的成就,亲戚们对她另眼相待,每每她回乡,便会热络问候,但她只感觉虚伪。
如今,她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让外婆真正享福,她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