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的位置,正好位于天山上积雪融化形成的两条河流交会之处,蔚蓝天、赤红沙、碧绿草、湛蓝湖,在眼前形成一幅绝美的画。
卫兵打开城门,恭敬的让他们一行人通过。
一个抬头,段颂宇就看到城墙上的士兵都在看着他。
他的嘴角微扬了下。看样子自己还真是个传奇人物,这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好奇与试探。
只不过,或许在他们心目中,他除了是茴月国的大王子,其他的根本什么都不是吧?
载着他的牛车缓缓进入城门,城里有许多弯曲的街道和建筑,他们所到之处,都惹来众人的侧目和跟随。
「我还真是个名人不是吗?」轻松的坐在牛车上,段颂宇看向又溜回去骑马的女人说。
木显榕瞄了他一眼,「听王子的口气,应当不是抱怨才是。」
「抱怨」他懒懒的耸了耸肩,「能投胎当茴月国的王子——虽然个性懦弱了一点,但是锦衣玉食,实在没啥好抱怨的。只是我很好奇在人民的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木显榕考虑了一下,最后耸了耸肩,选择不回答。
「你这个态度实在很伤人!」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他们真的认为我很无能,对吧?」
「属下什么都没说。」
「但是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到他的话,木显榕眼底写着柔柔的笑意。
看着她的美眸,他也装不了狠了,只能勾唇一笑。在众人面前,他们是君臣,纵使现在他很想一把将她捉过来,狠狠的吻住她,却也只能压下冲动。
「王子,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今后。」
「我明白,若我再不知长进,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成为一个王者,是为自己,更是为她。
一行人爬上斜坡,进入宫门。
雄伟的宫殿,高高的石阶直通正殿,一排士兵拿着长矛整齐的站立在阶梯两旁。
「是王上。」
车一停,段颂宇便听到一旁的木显榕低语。
抬起头,他因为阳光刺眼而微眯起双眼,隐约之间,看到阶梯的顶端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毕竟是父子,王上还是关心你的。」下了马,木显榕轻声说,「王上亲自来迎接王子了。」
「或许。」压下复杂的情绪,段颂宇下了车,在她的目光示意下,缓缓拾级而上。
一路上,他对向他下跪的士兵、臣子视而不见,专注的目光直视着茴月国的国王——罕阳。
他的身材没有自己来得魁梧,但十分健壮,严峻强悍的脸颊上有一道不算短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
「父王。」他缓缓在罕阳的面前跪了下来。
罕阳低头看他,「这一路舟车劳顿,应当累坏了吧?」
「儿臣不累。」
伸出手,罕阳拉起了他,欣慰之情全写在脸上,「起来吧!你看来壮硕、成长了不少。」
「谢父王关心。儿臣会有今日,全都是木将军的功劳!」他把握时机替自己的女人美言。
「木将军」罕阳轻抚着下巴的胡须,「木显青……他年纪轻轻便平乱有功,这几年更辅佐你有成,这个少年郎确实不简单,他在外头吗?」
「是,她随儿臣返回大都,但这一路奔波劳累,不单木将军,还有随着儿臣从净水沙洲返回大都的一行人都累了,儿臣恳请父王让大伙都先下去歇息,若父王想接见木将军,晚些时候再见。」
罕阳想了一会儿,最后轻点了下头,「就依你。你倒是不错,带兵带心,懂得体恤下属,实属不易!」说着挥手下了御令,让守在殿外的一行人全都离去。
「这一切也都多亏木将军,不然儿臣依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听到他的话,罕阳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伯泽,你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父王这番话应当是夸赞,儿臣谢过父王。」段颂宇怡然自得的说,「若是儿臣没有半点成长,岂不负了父王将儿臣发放至净水沙洲的用心良苦?」
「好、好极了!」听到他的回答,罕阳扬声大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样才像样!这才是本王的好儿子,茴月国的好儿郎!」
「看来王兄回都,父王龙心大悦。」
段颂宇跟着罕阳进入正殿,这才注意到里头还站了一个人。原本他自认已经够高大,但是这个男人却还足足比他高了将近半颗头。
「是啊!」罕阳笑着点头,「五年了,伯泽有所长进,我也很安慰。」
「王兄。」
王兄段颂宇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的弟弟,不过是哪一个
罕阳的双手背在身后登上阶梯,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头,「凡昭,你的兄长这几年成长、壮硕了不少。」
凡昭罕凡昭那个在众人眼中,对他的地位最具有威胁力的一个?他身材魁伟、健拔、相貌堂堂,不可否认,确实有股傲人的气势。
看他一脸平静,直觉告诉段颂宇,这人不简单,但是对方是否真有野心……他无法在第一眼就断定。
罕凡昭不带思绪的眼眸看向兄长,心头确实有些讶异当年那个苍白、瘦小的男人已不复见。
段颂宇丝毫不畏惧的回视他,两兄弟在沉默之间彼此观察。
最后他的嘴角一扬,「久违了,凡昭。」
罕凡昭听到他的话,眼眸微敛,也收回自己的视线。万万没想到五年的时光,真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到判若两人的境界。
「是啊!王兄,」他应对得体的开了口,「五年——咱们兄弟确实是久违了。」
「这些年来,王兄耳闻了你许多丰功伟业,真是放眼天下,谁与争锋啊!」
「王兄谬赞了。」
「改日还真得要好好跟你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说说这几年的事给我听听。」段颂宇笑得真诚,「跟你好好叙叙旧。」
「这是当然。」看不出他笑容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心思,罕凡昭镇定心神回应。「只是有一事,王兄似乎得要先给个交代。」
他挑了挑眉,「何事?」
「尹帕早王兄两日回大都,」他抬头看着坐在殿上的父王一眼,见他没有制止,于是继续说,「她说——王兄动手伤了她。」
果然,这个刁蛮公主还真的早早就来告状!段颂宇的嘴一撇。
「回父王,」他直截了当的看着龙椅上的人,「没错,儿臣是伤了尹帕。」
罕阳坐在大殿之上,有些惊讶他的直言。「何故?」
「很简单,因为尹帕伤了木将军!」
「是吗?」
段颂宇一点都不畏惧的表示,「尹帕伤人在先,身为兄长,儿臣也只不过对她略施薄惩罢了。」
罕阳沉默了一会儿。「解释清楚。」
「木将军在净水沙洲为了保护儿臣,」段颂宇的脑海飞快的转动着,「所以不慎受了伤。」
他自认这么说也不算说谎。木显榕确实是因他而受伤,不过却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女儿身,为了躲避他才不慎跌落阶梯,但关于这点,他压根不想交代。
「说下去!」
「儿臣体恤下属,于是命木将军留在将军府静养,岂料尹帕却硬闯将军府,还意图伤害府里的奴婢,木将军为了劝阻尹帕,便被她错手所伤。」段颂宇冷冷一哼,想到这个,他就真的一肚子气。
「尹帕伤人在先,不顾儿臣的命令在后,甚至死不认错,还对儿臣出言不逊,当时若不是木将军在一旁求情,儿臣早一刀把她的头给砍下来。若是父王要为此事开罪儿臣,逼儿臣向尹帕赔罪,儿臣抵死不从。」
罕阳专注的看着他,看出他压抑的不悦,「看来尹帕她——没向本王说实话。」
女儿只交代了伯泽因为她出于关怀去了将军府探视木将军一事而震怒,将他赐给她的马鞭给折断,还拿刀伤了她。原本他以为这个儿子还是不懂事,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看来——是他太相信尹帕了。
「尹帕自小仗着宠爱,何时受过这种对待?所以她隐瞒自己的过错,儿臣一点都不意外,反正她图的,也不过就是宠爱她的众人可以替她出一口气罢了。」
这一针见血的言论使罕阳忍不住勾笑,「伯泽此言可是在指责父王太宠爱她?」
「儿臣不敢。」他直言不讳,「尹帕是茴月国公主,父王的掌上明珠,父王宠她理所当然,但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是如此,凡昭也是如此,尹帕当然也无法例外。更何况『惯子如杀子』,相信父王比儿臣更明白这个道理,这不也是父王在五年前将儿臣流放净水沙洲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因为父王不想见儿臣被宠成一个无能之辈,所以儿臣相信,对尹帕父王自然不会有两套标准才对。」
此话说得入情入理,而罕阳也不是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顿时沉思半晌。
「说得极好!」最后,罕阳点头赞赏。「看来本王做错了些事。」这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由于他只有尹帕这个掌上明珠,她又长得像死去的王妃,所以他难免给她较多的关爱和较大的宽容。
段颂宇专注的看着他,看出他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自省。看来能拥有如此兵强马壮的国家,罕阳果然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
一旁的罕凡昭看到父王与兄长的互动,也看出了兄长的改变。
「父王,」他开了口,「这事听来是尹帕有错在先,不如明日的洗尘宴就命尹帕亲自向木将军道歉吧。」
「木将军的伤未痊癒,」还没等罕阳开口,段颂宇便朗声说,「让她好好在木府静养数日再说。」
「看来,」罕凡昭试探的目光看向他,「木将军伤得不轻?!」
段颂宇懒懒的将目光移向他,「是轻是重,见人见智。我只知道木将军是我的爱将,她为我而伤,虽是男子,但是容貌已毁,此后只能以青布覆面示人,对她的一片忠肝义胆,我一辈子还不完。」
他脑筋一转,正好来个将计就计。原本木显榕为挡风沙与炙阳而以青布覆面,这下正好,以后她都戴着青布示人,就没人会发现她不是真的木显青了。
「容貌已毁?!」罕凡昭敛下眼,「为护主……果然是个忠臣,凡昭还真是羡慕王兄有个忠心不二的臣子。」
「属下对主上尽忠本是理所当然,木将军的忠心属于我,更属于茴月国!」
这句话说进了罕阳的心坎里,不由得龙心大悦。
罕凡昭则是垂下眼,掩去自己奔腾的思绪。
木显青……没想到他真有能耐使困龙上天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