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冤家路窄!想起那日阎天痕在玉铺羞辱她的事,湛离就像被尖针刺了一下,怒意从心口不断冒涌上来。
阎天痕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与湛离碰面了,看她脸上布满怒潮,就知道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正犹豫该不该点头打个招呼时,湛离就从他身边走过,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湛离只当不识得他,毕竟这里是庄严肃穆的庙宇,她只能把所有仇怨都暂且先搁一旁。
拉着紫妍端正跪好,她把签筒交给紫妍。
紫妍心无旁骛地摇晃着签筒求签,湛离却没有办法专心一意,因为阎天痕始终一直站在她们身旁,她气他阴魂不散,忍不住斜眼瞪向他,这才忽然发现有个芙蓉花般美丽的女子紧靠在他身旁站着,一只手还轻轻挽着他的手臂。
湛离微愕。态度这般亲密,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两人分明关系匪浅,可是阎天痕尚未成亲呀,难道他们是……未婚夫妻?
她自己跪在菩萨面前祈求姻缘,而仇家却带着未婚妻大方招摇、满脸喜气洋洋地前来上香,想到这,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恶!要不是他们阎家先祖乱下诅咒,她湛离有必要惨到得跪在菩萨面前祈求姻缘吗?
「第六六签,上上大吉!」紫妍开心地把自己求来的签拿给湛离看。「太好了、太好了!快,换妳求了,要心诚一点啊,快求菩萨指引妳的姻缘路!」
紫妍的话让湛离有些羞恼,她觉得站在她们身旁的阎天痕和他的未婚妻非常碍眼,原先的好心情都被他们破坏光了。
湛离无情无绪地摇晃着签筒,签筒跌出一支签来,紫妍立刻拾起来看。
签上写着:第二十一签,下下。
湛离狠狠倒抽一口气。
「这个不算,我们再求一个!」紫妍连忙抓着她的手用力再摇签筒。
第二支签掉出来,湛离拾起来看一眼,登时像被雷劈中,整个人都震傻了。
第二十三签,下下。
不是吧!她当真就倒楣成这样,连求两支都是下下签?湛离在心底哀嚎。
「走吧。」她大受打击,恍恍然地放回签筒。
站在阎天痕身旁的美丽女子像已经等了很久似的,立刻上前接过签筒,盈盈地跪地虔诚祈求。
「阿离,别想太多了,我们去看看签诗上怎么说的,说不定意思不会太差,妳可千万别泄气啊!」紫妍担心得要命,急忙安慰她。
「不会啦,求个下下签也没什么,怎么也不会比纠缠我们家百多年的那个诅咒可怕。」她回眸怒瞪了阎天痕一眼。
阎天痕听见了,微微侧过脸,接住了她愤恨的目光,他看见那双怒潮汹涌的眼底,隐藏着深沈的悲哀和绝望。
他心中一阵迷茫。那一眼,在他心头扎下了根。
湛离和紫妍前去取签纸,紫妍的上上签写的是:耕耘只可在乡邦,何用求谋向外方,见说今年新运好,门阑喜气事双双。
「解曰,此签不宜远行,只宜守旧。自有超达,时运渐亨。财禄俱发,讼不宜,财自至,婚可求,名利高,病获安,孕生贵子,风水利顺,家宅昌隆也。」湛离念着签诗旁的注解。「紫妍,妳问的是婚姻,签上说孕生贵子,风水利顺,家宅昌隆,妳求到的签真好吶!」她替紫妍高兴。
「我们来看妳的。」紫妍找出湛离求的两张签纸。
「算了,我的别看了。」她意兴阑珊。
「既然向菩萨求了签,就一定要看一下呀!」紫妍把签纸打开,看到一张写道:花开花谢在春风,贵贱穷通百岁中,羡子荣华今已矣,到头万事总成空。她背脊一阵发冷,立刻把签纸揉成一团。
「写什么?给我看。」湛离狐疑地从她手中把两张签纸拿过来,一看到诗句上那一句「到头万事总成空」,不禁重重打了一个寒颤。再看另一张,签曰:与君夙昔结成冤,今日相逢哪得缘,好把经文多讽诵,祈求户内保婵娟。她的心剧跳,骇异地说不出话来。
「此签旧有夙冤,问事无缘,贵人占之不吉,庶人占之不利……」紫妍愈念愈忐忑心惊,再也念不下去了。「阿离……」
「第五十一签,在这里!」
这时,在她们身边传来了一个柔细的嗓音,欣喜地念着签诗。「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此签好事重重,名利渐达,财缓发,婚可定,行人有信,病渐安,讼得理,时运亨泰,孕生贵子,风水合利,自有称心之望也。真好,是上上大吉呢!」
为什么人家求的签都可以好成那样?湛离落寞地微微侧脸,发现求到上上签的居然是阎天痕和他的「未婚妻」!
见他的「未婚妻」求到上上大吉的好签,一脸幸福洋溢的表情,而她自己却连求两支都是下下签,老天爷为何偏要这样恶整她?一股无可言喻的愤恼霍然冲上她脑门。
「与君夙昔结成冤,今日相逢哪得缘──」湛离用力捏紧了签纸,颤颤咬牙,满眼深仇大恨地狠瞪着他。「阎、天、痕──」
这一声愤恨切齿的低喃,愕住了紫妍和阎天痕的「未婚妻」。
「你们认识?」不知情的两个人错愕地看向湛离和阎天痕。
阎天痕一时不明所以,怔愣地望着湛离,整个心神渐渐被那双怒火乱焚的眼眸吸进去了。
湛离眼角余光瞥见阎天痕的「未婚妻」一脸茫然不解的神情,她心头忽地闪过一个邪念,忍不住有了索性与阎天痕玉石俱焚的报复念头!她把满腹的恼恨妥善收拾起,换上一张无助心碎的凄楚面容,大步一跨,直接扑进他怀里!
「天痕,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你不是跟我海誓山盟过的吗?怎么可以狠下心另娶她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如此一番幽怨凄绝、哀哀切切的控诉,当场吓傻了阎天痕。
「阿离!妳在干什么?」紫妍骇叫,简直被湛离的举动吓飞了魂。
「你是不是要成亲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湛离仍在大演血泪交织的弃妇戏码,但是,当淡淡的男性气息拂至她鼻瑞时,从来不曾和男人如此靠近过的她莫名地心跳加速,心底一阵慌乱起来。
这也是阎天痕第一次和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的女子如此靠近,错愕惊诧之余,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整个人陷在难以言喻的躁热中。
「哥,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阎天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眸,看着她无法理解的这一幕。
哥?!这个称谓如一道响雷轰然劈进湛离的脑中,害她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她没听错吧?那不是阎天痕的「未婚妻」吗?竟然是他的「妹妹」?!
天老爷!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湛离尴尬羞愧得想自杀,骤然推开阎天痕,一把抓住紫妍的手,低着头转身畏罪逃走。
「阿离,妳到底在搞什么鬼呀?」紫妍被湛离的失常行为弄得一头雾水。
「妳不知道啦!那个男人就是阎天痕。」湛离一脸通红且仓皇无措。
「啊!」紫妍大吃一惊,忙回头想再看个仔细。
「别回头,丢脸死了!快走!」她拉着紫妍,慌张地挤入人群中。她这辈子还没有过此此刻更荒唐的经历,糗到她只想把自己装进酱菜坛子里去,放进地窖中不要见人了!
阎天痕怔然看着她急切逃跑的背影,半晌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哥,你何时招惹人家姑娘了?还什么始乱终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阎天香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没有始乱终弃……」他辩解,电光石火之际,他忽然明白了湛离在搞什么鬼了。想来她误以为天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所以才故意玩这个小把戏,目的是想破坏他的婚姻?
「那她是谁?你好像也认识她?」阎天香满脸困惑。「我都被弄糊涂了。」
阎天痕的唇角扯出一抹荒谬的笑容。
「她就是湛离,咱们家的世仇。」
「什么?!」阎天香诧异地惊瞪双眼。「她就是湛离?」
「是啊,她在报那日的一箭之仇,大概误以为妳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吧?」想到她刚才尴尬脸红的模样,他就忍不住低低轻笑起来。好糊涂的仇家,想报仇也没先搞清楚状况。
「她可真有趣啊,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报仇,哈哈……」阎天香掩口大笑。「哥,她不像你形容的那么差呀!人长得不错又很勇敢,可惜是咱们的仇家,不然我还真想认识她呢!」
「是啊,可惜是咱们的仇家。」他举目遥望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哥,你没喜欢上人家吧?」阎天香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阎天痕微瞇了下深邃双眸。
「没有,怎么可能的事,我可没兴趣自找麻烦。」
「不过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阎天香抬眸瞅着他,耸肩笑说。「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交流得还不错。」
「恨也是一种感情啊!」阎天痕懒洋洋地瞪她一眼。「妳没看她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吗?」
「有吗?」阎天香柳眉轻扬,她倒是没有注意到。「下回有机会再遇见她,我可得仔细瞧个清楚。」
「没有下回了。」阎天痕断然说道。「遇见她又不是多有趣的事,我可不想再遇见她了。」湛离那双怨恨的眼眸总是让他很不舒服。
「我倒觉得挺有趣的,她报复你的方法很别出心裁啊,好玩着呢!」阎天香天真地笑说。
「不管诅咒是真是假,我们和『湛家』还是少接近为妙。」他以平淡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澜起伏。
先祖的仇恨,他不想承续,那些远古的冤案与他无关,他实在不想和湛离结下莫名其妙的冤仇。
他也希望,湛家能从诅咒的阴影中解脱,让湛离能有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