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每日就是固定拜访师父,给师父做几道好菜,可据卓不凡所说,她不是孝顺,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至于在什么,卓不凡也没明讲。说得太多,他还有好料的可吃吗?
余下时间,她就坐在自家口的草垛上,学曲无心看云、看天。
他在的时候,每天都很充实,恨不能一天有几百个时辰可以玩,她陪得晕头转向。
她一开始是有点烦,但渐渐习惯那种热闹气氛后,也不由自主地迷上了。
现在他失踪,她的日子突然由极度热闹变得居然有点寂寞,她想念他每天热闹开心的模样。
曲无心到底去哪里了?那么大一个人,离开也不会说一声……
她忽然想起于百忧,他也是突然喜欢上方笑颜,然后每天往方家跑,忘记家里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他。
曲无心会不会也是这样?遇上某个红颜知己,然后,他快乐地享受美好爱情,再不记得和她约定过,等冬天大地冰封之时,两人要一起去掘冰洞、捉大鱼。
她又一次被抛下,虽然和曲无心认识也不是太久,可是……她的心依然淡淡地疼。
「曲无心……」她呢喃着,不明白为何她身边的人总是这么容易说走就走。
他们对她,不会有丝毫不舍吗?
但是她的心很软,个性懦弱,一旦跟人相处久一点,便生出依赖。
一旦那个人离开了,她就会很怀念。
「真希望这世上永远不会有分离这种事……」
金乌已坠,此刻是银河满天,什么时候天色居然黑了,她都没发现。
她太沉溺于思念了,也许她该离开槐树村,再去游历天下,让自己忙得团团转,就不会时刻想着曲无心,想他为什么失约、想他最近好不好,想他……想得让心一揪一揪地疼。
「唉!」她叹口气,却没有回家的打算,继续坐着,看满天繁星对她眨眼睛。
后头,王爷爷拿着披风走过来,披在她身上。
「小姐,晚了,风大,回房休息吧!」
「我不冷。」但她还是系妥披风,免得老人家担心。「王爷爷,你不必担心,我再看会儿星星就回房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知道小姐做事自有主张,而且决定后便不会回头,不然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敢满天下义诊,济世救人,不怕给人口贩子拐了,病患没救到,先把自己赔进去?
小姐并不如大家以为的那么软弱,她只是多愁善感一点,其实心中自有一把尺,人们不犯她底限,她都抱持容忍,一旦超越……呵呵,小姐发起火来,那才叫天崩地裂呢!
所以王爷爷也不担心她只身在外的安危,只不过老人家伺候她二十余年,当她是亲孙女一样,见她愁眉,心里总是不舍。
「小姐是想等曲公子回来吗?」
「啥?」袁清妩吓一跳,曲无心的离开确实让她有些寂寞,但还不到难舍难分的地步吧?她用得着这样日夜相思?
「曲公子人品样貌是不错,也算配得过小姐——」
「等一下、等一下。」袁清妩打断王爷爷的话。「王爷爷,你怎么说得好像我犯了相思病似的?」
「这起卧不宁、心心念念,想到就欢喜,一会儿又忧愁,不是相思是什么?王爷爷也年轻过,这种事,大家都是一样的。王爷爷也没想骂你,不过是要劝劝你,想归想,身体也要顾,别真害了相思病,那就麻烦了。」老人家叨叨絮絮半天。
袁清妩早被那一大篇话轰得彻底傻住。
她这样想着曲无心,就是犯了相思?
可是她喜欢的是于百忧,曲无心只是一个朋友……也许,他比朋友再好一点,他们在一起很快乐,他知道她所有的事,还很大方地借肩膀给她哭,他……
不想不知道,细细思量,两人竟已纠缠颇深。
如果是普通朋友,突然不告而别,她会不会如此落寞?
因为是曲无心,在她心中已经占有一席之地的曲无心,才让她如此难舍?才使她坐在草垛上,日夜盼望着,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再见到那抹有点天真,却又带着一身寂寥的身影?
真的是相思吗?她摸着空虚的胸口,这里没有像知道于百忧要娶方笑颜时那么疼,只是空荡荡的,好像将她从身体到灵魂一起掏空似的。
不会疼的相思,麻木的相思,这也算相思?
她既震惊又心痛,还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为了于百忧,她已经痛苦了两年多,尝到爱情是多么的苦涩。
所以两年多来,她一直躲避着,只要不爱,就不会痛了。
可现在……莫非她在不知不觉中,又起了心思?
自己的心怎么变得这样快?不久前,她还为于百忧撕心裂肺,如今,幽幽挂在心头的却换成了曲无心。
原来她的爱情是如此脆弱,而于百忧早就发现,所以他才不爱她?
不对,于百忧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们太熟悉,像亲姊弟,他们一生都是手足,做不了情人。
她信他,那么现在的她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分日夜地坐在草垛上,又想等待些什么?
万一等到了,曲无心却不喜欢她,她该怎么办?
又或者,她根本等不到,因为他对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从来无心。
她不知道,思绪好乱,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啊!」突然,王爷爷一记惊天动地的惨嚎,也把她的心思从无数混乱中拉了出来。
「王爷爷——」她转身,却没看见人影,低头一瞧,老人家口吐白沫,已经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王爷爷?!」袁清妩吓得半死,赶紧把人抱进屋里,先拿来药箱,几针下去,让王爷爷稳定下来,再开始号脉、检查、开药。
「受惊过度?」病因出来,袁清妩却呆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受惊过度?
但王爷爷还晕着,此时也问不出答案,她还是赶紧去捉药、煎药。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禁不得摔碰、情绪起伏过大、操劳和受惊,一个调理不好,早登极乐也是有可能的。
袁清妩给王爷爷看护了一宿,到了隔日中午,老人家终于一口气缓过来,清醒了,不过精神依然衰弱,一夜之间,像老了三岁。
袁清妩非常心疼。王爷爷待她就像亲孙女,如今这样,教人怎么放心?
「王爷爷,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给他把了下脉,还好,脉象虽弱,却也平和,暂无大碍。
「来,这里有碗粥,你先喝一点,待会儿再吃帖药,睡一觉。一个时辰后,我再来看你。」她也得休息会儿,否则没日没夜地熬下去,非垮不可。
「我干么吃药?」王爷爷最讨厌黑乎乎的药汁了。
「你昨天突然大叫一声,就晕过去了,差点把我吓死。」袁清妩坚持他一定要喝粥和吃药。「王爷爷,你到底怎么了?吓成这样?我抱你回屋时,你的气息闭塞,若非师父所传的针灸之术非凡,现在……」她眼眶一红,泪珠又开始掉了。
「我……有这回事……我……」王爷爷惊吓太大,一时间,记性居然有些混沌。
「王爷爷,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昨晚,我记得夜深了,给你送披风,然后……啊!」他说着说着,突然又发出惊天大叫。
「王爷爷!」袁清妩赶紧一指封了他的昏穴,再运功替他调理耗损过度的体力。
等他呼息恢复得差不多,她才解开他的穴道,硬逼他把粥和药都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王爷爷,不管你看到或者听到什么,都别怕,有我在呢!我就在这里保护你。」她也不去休息了,就守着老人家,直到他稳定下来为止。
「你就安心睡觉吧!」
「小姐,我知道你学了一身好武功,医术更是不同凡响,但是……」王爷爷的牙关又开始打颤。「我不是……不,我是……我撞邪了,这不是一般人能处理的,得请大师才行。」
「什……什么?撞邪?」她作梦也想不到,王爷爷昏倒的原因是这个。老人家不会是年纪大了,出现幻觉吧?「王爷爷,昨儿个夜晚,你和我是一起的,怎么可能你撞邪,我却没事?」
「小姐没看见?」
「看见什么?」
「一具无头尸在半空中飞啊!」想到那个景象,王爷爷又开始呼息不顺,袁清妩赶紧再替他运功。他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尸体啊……脖子以上什么也没有,就这么唰地从天边飞了过去……啊!那一定是冤气很重的僵尸,万一害了人……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躺着,得把这事告诉村长去,让他请几个高明的道士来收妖……」
无头尸?唰地飞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袁清妩想到了曲无心。他们曾经开过玩笑,那些传闻中的鬼怪,该不会都是轻功高强的武林人士扮的吧?
当时,他兴致勃勃,也想玩闹一回,但被她劝阻了。
难道他言而无信,才会发疯地去吓王爷爷?
不对,曲无心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知道穿着白衣、头罩黑布装鬼的,就他和她两人,不是他,又是谁?
她心里一时惊、一时怒,却是百味杂陈,说不出的酸甜苦涩,尽在其中。
可尽管她心潮如滔天巨浪,外表依然保持冷静,以免再吓到已经受惊过度的老人家。
「王爷爷,你会不会眼花了?咱们村里一向太平,怎么可能出现无头尸?而且只被你看见?」她自信武功已入二流之巅,假以时日,成为高手,不是难事,因此很难相信,有人能完全避开她的注意,只为吓一吓王爷爷。
「这个……」王爷爷自己想想也是,他就是个乡村老人,从不与人结怨,怎会有无头尸特地来找他?「或许真是眼花了……」偏头再想,无头尸的印象变得更模糊了,自己似乎只看见一抹白色飘过,就吓晕了,说不定那是一阵雾气呢!
「对嘛!眼花看错也很正常,我也常把大麦和小麦搞混,一件小事而已,哪需要闹到村长那里?」
「小姐,你那个叫五谷不分,和眼花无关。」给袁清妩一说,王爷爷忍不住笑了,精神也好上许多。
「如果你把它们煮熟了,放进碗里让我吃,我就分得清楚了。」袁清妩故意挺起胸膛,装出很厉害的模样。
王爷爷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场风波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袁清妩趁着王爷爷睡了之后,赶紧去找师父。
卓不凡看见她,很是开心。「乖徒弟啊,今天吃什么好料的?」
「师父……」袁清妩喊了一声,眼眶又红。
「得了。」卓不凡看得也开,这女生外向嘛,有了情郎,谁还管师父肚皮?「你终于忍不住,要说真话啦?」
「师父!」她娇嗔跺脚。女生男相做这动作……卓不凡硬生生忍下一个寒颤。
「行了,我告诉你吧!曲无心还没回来,你找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