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叶其思怒斥,“什么都别做也别说,时候一到,我自会给个交代。”
“可是……”
“没有可是。”
叶其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兄长如此狠绝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响应,只好乖乖闭上嘴。
“我大可不要世子之位,但你给我牢牢记着,”叶其思瞪着曹芝萍,冷声警告,“我妻子跛了一条腿,全是因你的心狠手辣,你已经伤了她一次,我不许你再伤她分毫,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简短的几句话,便将他对简良媛的一片真心道尽,曹芝萍忍不住心头怨恨,怒瞪着与自己不同心的叶其云,她一心为他算计,但他却视她如蛇蝎般厌恶,她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宁王府人多嘴杂,当真别想要有什么秘密。
一大清早,小桃红一边替简良媛梳妆,一边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总之,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吵翻了天,吵些什么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为了二少爷要纳妾的事。映枫居的丫鬟还说,二少夫人把这事儿闹回了齐国公府,今天齐国公府该是会派人来。真是服了他们,竟然还闹到世子爷得大半夜走一趟,世子爷回梅园之后,该是心烦睡不着又怕吵醒小姐,所以就待在书房,听崔易说,世子爷一整晚没阖眼,天没亮就赶着上朝去了。”
昨夜这么热闹,可是简良媛睡死了,根本一无所觉,叶其思要上朝时,也没有惊动她,所以纵使她现在心头有一堆问题,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答案。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头隐隐觉得烦躁,闹到齐国公府去,这事情可不好办了。
“世子爷上朝前,可有交代什么?”
“没有。”小桃红摇着头,仔细挑了个漂亮的蝴蝶金簪插在她的发上,“只说一切如常便可。”
简良媛在心中推敲着这句话,意思该是要她别理会其云家的事吧,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实在也没心思去理会他们。
“先去看老祖宗,”简良媛很快做了决定,“派人去王爷那里交代一声,叫看顾王爷的长随一等王爷醒了,就到老祖宗那里通报一声。”
“是。”小桃红连忙点头。
开心早早就等在门口,一看到简良媛开门出来,立刻兴匆匆的跑上前,牵住她的手。
简良媛马上勾起温和的笑容,“瞧这小手冷的,等很久了吗?这么一大清早,什么事?”
“跟姊姊去看老祖宗。”开心取代了小桃红的位置,扶着简良媛。
她疼爱的揉了揉他的头,“乖。”
和开心一起来到慈华阁,华氏正好用完早膳,半卧在美人榻上休憩,一看到他们,便露出和蔼的笑意,“我这老太婆每天只要一见到你们,心情就舒坦。”
简良媛对开心使了个眼色,开心立刻上前去窝在华氏身边。
“小家伙的伤可好些了?”华氏自然也知道曹芝萍杖责开心的事,但小辈们的事她不好插手,就怕落人口实,庆幸最后也是安安稳稳的处理妥当,没闹到她跟前来。
“好了。”开心轻轻点着头,“谢祖母关心。”
“好孩子。”华氏笑着摸了摸开心的头,接着对简良媛招了招手。
简良媛缓缓走近,坐在华氏跟前的椅子上。
“昨夜其云家的事,处理得如何?”华氏拉着她的手,直接就问。
简良媛微敛下眼,她不想隐瞒,只不过她知道的实在不多,“听说似乎是为了纳妾的事情,芝萍现正有孕,心里不快也是可以理解。”
“闹到齐国公都要上门来,”华氏满心不悦,“他们两口子就不怕丢了宁王府的脸?!”
关于这点,简良媛识趣的不接话。
华氏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于是话锋一转,“今早去给王爷请安了吗?”
简良媛浅浅一笑,宁王爷气晕的事,府里上下都瞒着华氏,“先来看老祖宗,等会儿便去给爹请安。”
“王爷还没见过开心,等会儿带小家伙一起过去,”华氏轻摸了下开心的头,“到王爷面前要规矩些,明白吗?”
开心懂事的回道:“开心明白,老祖宗放心。”
“这小家伙笑起来真是甜,将来怕是要迷死不少姑娘家了。”华氏忍不住捏了捏开心红扑扑的脸蛋。
守在门外的小桃红听到王爷的长随的回话,立刻进屋。
简良媛一看到她,眼神一敛,柔声说道:“王爷才回府,其云家的事闹得人心不安,王爷心里该也是不舒坦,不如今日先别带开心去看王爷,让小家伙多陪陪老祖宗,老祖宗以为如何?”
华氏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去吧,让开心留在我这儿。”
“是。”简良媛一笑,行了礼后便退出慈华阁,来到外头,她立刻问:“王爷情况可好?”
“一醒来连早膳都不用,就直接把二少爷给叫进屋子里,现在都没出来。”
她才正要前往宁王爷的院落,就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宁王,在叶其云的陪伴下,坐着轻轿过来。
简良媛的心一惊,王爷的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不顾天寒的离开屋子,她连忙停下脚步,“王爷。”
叶儒林在叶其云的扶持下,下了轿子,“老夫人今日身子如何?”
“老祖宗的身子好了许多,现在正在屋子里跟开心说话,只是王爷……”她难掩担忧,“怎么不在房里歇息?”
“来向老夫人请安。”叶儒林没多加解释,“你去忙你的事,不用伺候了。”
简良媛也没有多问,静静的退到一旁。
开心还在屋子里,所以她要小桃红到慈华阁外等着,见到开心就把他给带回来,以免打扰长上们交谈。
简良媛才跟开心用完午膳,小桃红便忙不迭的在她耳边小声道:“齐国公来了。”
简良媛有些意外,知道齐国公府会派人来,却没料到是主心骨来了,“齐国公亲自来吗?”
小桃红用力点着头,“是。”
简良媛不禁皱起眉头,想起身,但又想起叶其思的交代,便又坐回椅子上。纵使好奇,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但没多久,丫鬟就来报,宁王爷要简良媛带着开心到大厅去。
叫她去一趟,她可以理解,但是开心为何也要跟着一起?
开心午睡被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眼,乖乖的跟在简良媛身旁。
简良媛一脸沉静,带着开心到了大厅。
叶儒林神色凝重的坐着,站在一旁的叶其云则是隐隐含着怒气,这些人里,当属齐国公曹鲁最泰然自若,不知情的人走进来,还以为这里当家作主的人是他。
简良媛带着开心一一请安,最后对着齐国公说道:“良媛的腿不方便,无法行大礼,还盼国公爷见谅。”
齐国公抚着雪白的胡子,上下打量着她,他与镇远侯本无太多私交,只觉得是一介武夫,有些功绩,他齐国公虽然早就没什么实权,但好歹还有个压死人的国公名号,所以根本不屑给她什么好脸色。
他今天来,本来是要来会会自视甚高的宁王世子,没料到他人不在府里,但都来了一趟,他可没打算空手而回,索性就先来应付这个伶牙俐齿、令他宝贝孙女恨得牙痒痒的世子妃。
“本王听芝萍说,世子妃有神通,能看到鬼魅?”
简良媛露出一抹浅笑,看来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这不过是与弟妹说笑的,怎么弟妹当真了吗?真是良媛的罪过。”
“芝萍向来胆子小,还盼世子妃高抬贵手,她毕竟是本国公最宠爱的孙女儿。”曹鲁皮笑肉不笑的说:“若世子妃不知进退,伤了怀了王府后嗣的她,只怕这宁王府别说是鬼魅,就连神佛,都会被世子妃搞得鬼烂神焦。”
句句都是警告,简良媛也懂得避风口浪尖,便恭敬的说:“国公说的是,良媛谨记。”
倒是个知所进退的丫头,要激怒她可不容易,曹鲁眼底闪过了丝光亮,高傲的四处瞧了瞧,“想想这宁王府看来确实不平静,宁王昨夜还晕了过去,前些时候派了些高僧前来诵经看来是没什么用处,所以今天特地请了赵先生来看看风水。”
简良媛闻言,笑容几乎无法完美的挂在脸上,这齐国公是凭什么带人大刺刺的来看王府的风水,偏偏王爷没有开口,她也只能咬着牙,将满心的不以为然给吞进肚里。
“说也奇怪,原本赵先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世子妃一进门,先生就看出了端倪。”
看着曹鲁的眼神,简良媛忍着气,早知道这老家伙是冲着她来的,不一定说她是蛇妖或狐狸精转世,她深吸了口气,平稳的说:“王爷请说。”
“赵先生。”齐国公叫着一旁的赵深,“给世子妃说说。”
赵深上前行了个礼,“世子妃,恕奴才斗胆。宁王府不平静,全是因为这个乞儿。”
简良媛感觉到开心的身子一僵,更没有料到他们会拿个孩子开刀,她眸光一沉,“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这孩子命带孤煞,只要接近他之人,非死即病。”
她冷冷一笑,“开心命带孤煞,先生手边可有其八字?”
赵深一愣,但随即说道:“看这孩子面相便知。”
“先生今日该是第一次见开心,信口开河也得有个限度。”简良媛看向叶儒林,希望他开口主持公道,“王爷?”
叶儒林沉默了一会儿,齐国公今日带人来,目标是要找叶其思的麻烦,他虽先一步派人要卫其怀在下朝时,想办法将叶其思留住,让他晚点回府,齐国公扑个空,自会死心离去,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齐国公会将目标转向简良媛,齐国公明着是针对开心,但实际上要对付的是简良媛,目的该是要让她因为护着开心而失了分寸。
若简良媛真在齐国公面前放肆,身为宁王,他也不得不出声处置简良媛,只怕他若真伤了简良媛,叶其思不会善了,这一来一往的闹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僵。
齐国公的眼里看来是容不下叶其思夫妻俩,但他却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叶儒林心神一定,专注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简良媛,“本王回府便病倒,其云一家争吵不休,思前想后,这些烦心事确实是开心进了王府后所发生,说是迷信也好,巧合也罢,今日既然赵先生也这么说,不能不信。”
简良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儒林,她还满心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却没料到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种荒谬的回答。
“所以,”叶儒林下了决定,“把开心逐出府去。”
一旁的长随立刻上前要把开心拉走。
简良媛倒抽了口气,连忙紧紧拉住开心,“谁也不准动他!我要见老祖宗。”
“老祖宗身子才好,”叶儒林斥道:“这种小事,无需惊动她老人家。”
简良媛心一惊,“可是世子爷答应过妾身,让开心留在府里。”
“你现在是拿世子来压本王吗?”叶儒林沉下了脸,“来人啊!把世子妃给拖下去。”
她一急,想要跪下,但却踉跄的跌在地上。
开心连忙护在她身旁扶她起身,哽咽的叫唤,“姊姊!”
简良媛对他摇了摇头,要他不要说话,急急的又道:“王爷,请三思,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就是个乞儿,你一个世子妃就非得为了他坏了规矩?”
面对指责,她一时哑口无言,看着四周,知道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声相助。
开心难过的低声啜泣,但并未开口替自己说半句话。
简良媛的心直往下沉,“不过就是个江湖术士,王爷竟然轻信,未免太过可笑。”
“大胆!”叶儒林用力一击桌面,“把世子妃送回屋里静思己过,开心逐出府去。”
“不!我不准任何人动他!”简良媛失了分寸,硬是把开心护在怀里。
叶儒林的手直指着她,“你真是疯了,就算是世子妃,若敢违抗,本王也一样治罪。”
简良媛浑身一僵,倔强的抬起下巴,“敢问王爷能如何……”
叶其云再也忍不住的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她,打断她接下来可能大逆不道的话。
“放开我。”
“嫂子,”叶其云压低声音,一脸乞求,“别再说了,大哥能否安然度过今日,就在嫂子一念之间。”
闻言,她的心头一震,纵使满心怒意,但也瞬间明白了事情并不单纯,她很快的平静下来,缓缓放开护着开心的手,眼睁睁看着下人将他带走,可见到开心频频回头看向她,她着实心痛难忍,下意识跨前一步,却觉脖子突然一痛,随即便晕了过去。
叶其云将简良媛打晕后,立刻叫丫鬟婆子将她抱起,“世子妃晕了,快派人请大夫。齐国公失礼了,你也见着王府上下乱成一团,不如你老改日再来访吧。”
曹鲁皱着眉头,看着叶其云护送着简良媛离开。
大厅一静,叶儒林依然沉稳的坐在主位,淡淡的道:“齐国公,请回吧。”
曹鲁一笑,缓缓站起身看着他,“走是该走,只是在走之前,本国公还是得给宁王几句忠告。”
叶儒林忍着气,“请说。”
“宁王府一门显赫,先皇太后极尽恩宠与封赏,惹红多少皇亲贵胄的眼,原以为是老夫人与先皇太后有所深交,今日才知个中原由是如此有趣,可惜……”曹鲁一脸惋惜,“先皇太后已死,今日宁王府若真有罪,只怕依靠不再。这原本不关本国公的事,可偏偏我孙女嫁进了宁王府,所以才不得不出面,说什么也得保住宁王府的一门血脉。宁王走到这个关头,可得好好盘算盘算,有必要为了保住你的世子,而赔上自己儿子和未出世孙子的命吗?”
“不论要赔上多少条人命,”叶儒林面沉如水的说:“本王承诺已出,绝不反悔。”
“宁王重承诺,但我重视我的孙女和未出世的曾外孙,”曹鲁硬着声音表示,“看来我只好进宫面圣,至少还能保住我孙女一命。”
叶儒林僵着脸站起身,“还盼国公爷给本王一些时间。”
“当然。”曹鲁冷笑,“就给王爷五日。我为人向来谨慎,王爷该知只有当年该死在牢里的人死了,才能永保我孙婿、孙女,世子、世子妃的位置。”
这个老家伙竟然要他杀了其思?!叶儒林气愤的握紧拳头,用力一挥衣袖,“不送。”
简良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感到后颈仍泛着疼,不禁呻吟了一声,随即,透过烛光,她依稀看到有道人影靠近,她先是一惊,待认出是叶其思后,马上松了口气,连忙说道:“世子爷,开心……”
“放心吧,小家伙没事。小桃红暗中叫人将他送至毛三那儿,我已请托卫将军将人带回将军府暂时安置。”叶其思握住她的手,“你的后颈还疼吗?”
“一点点。”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怎么了?”
她的神情微黯,连日的不安,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像块大石重重压在她心头,她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怎么不说话?”叶其思轻抚着她的背,“既然如此,就由我说吧。我得告诉你一件会一起掉脑袋的事。”
简良媛身子一僵,从他怀中退开,目不转睛的瞅着他,却发现他的神情除了泰然之外,再无其它,她骞然露出一抹浅笑,若他能如此,她也可以。
“听来似乎事态严重。”
“是严重,”他凝视着她,“怕吗?”
她摇了摇头,“生死与共,这句话从我懂事以来,听着就觉得美好,至少从今尔后,我该可以与你的座骑平起平坐了。”
她的话令他忍不住失笑。
他的笑声令她的心头一暖,“世子爷,说吧,妾身在听。”
叶其思搂着她,坦白道:“我并非宁王世子。”
简良媛双眼微瞠,“什么?”
“我的生父是廉亲王。”
她对这个封号并不算陌生,廉亲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手足,宁王的妹婿,当年为表志节,自刎于朝堂之上,而廉亲王一手训练出来的护林军,现在是由她爹掌管,她爹当年还追随过廉亲王麾下。
“世子爷若是廉亲王的骨肉,这不就代表……”她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胡说!”简良媛一双小手紧揪着他的衣袖,一脸惊慌,“这件事,不许再说。”
叶其思轻捧起她的脸,深情又专注的看进她的双眸,“纸包不住火,齐国公已经知道了。”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齐国公今日在王府如此目中无人,她情绪激动的一把拉开被子,就要下榻。
“做什么?”他拉住了她。
“我一心只想要做个温厚贤淑之人,但他们实在欺人太甚,看我不把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叶其思觉得好笑,一把将她给抱住。
“别笑。”她斥了一声,“世子爷难道不知道事态严重吗?”
“自然知道。”他的语气依旧淡然,“世子之位大可让给其云,只求保全宁王府一门。”
她很快便明白他的话中之意,“难道世子爷就算让位也无法全身而退?”
“或许能、或许不能。”他爱怜的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只要一个世子之位,曹鲁那个老家伙大可不用硬逼着爹处置我。他给我爹五日的时间,我爹嘴巴不说,但心中肯定煎熬。或许走到最后,齐国公真要我死了,让一切回归从头,才愿意替宁王府守住这个秘密。”
简良媛的心一沉,想王爷荣华一生,最后竟落得这般身不由己的下场,现在就像被人掐着脖子,走一步算一步,他心中该是不舒坦。
“世子爷,”她的手轻覆在他的左胸口,“反正不管去哪里,就算是死,我陪你。相信有我陪着你,就算是黄泉路,也一点都不可怕。”
叶其思眸中掠过一丝温暧,不舍又眷恋的再次拥她入怀。
冬天虽已过去大半,就快过年了,原本他该是开心的跟她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但现在,他竟没有把握可以让自己,甚至她,安然度过此季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