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祖雄的确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一个小小感冒引起肺炎,甚至感染了心肌炎,已经在加护病房里待了十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院方数度发出病危通知,要家属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温希琳听见这消息腿都软了,坚持要见外公,无论文景瑞和温希恩怎么劝,她都执意前往医院,两人只好陪同前去,谁知才刚到病房外头,他们就看见这副丑陋的场面——
“爸、爸,趁你还清醒,让医生、律师见证,赶快把遗嘱签一签,把财产分好,不然你若走了,这偌大财产该怎么办?”温柔轻声说。
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器维生的温祖雄虚弱地无法吼人,只能颤抖地抬高手,作势要打伏在病床旁的大女儿。
“是呀,爸,趁大家都在,你就让我们分家吧……”
“外公,基金也让我们动用吧,别等到三十岁了。”
“阿雄,我跟了你四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房子就给我吧。”二房叶淑惠开了口,向丈夫讨要温家大宅。
“想都不要想!”三房邱清妹立刻跳出来。“你凭什么分主宅?”
“凭我比你早生女儿,凭我比你早到阿雄身边!”
“你说什么?也不看看你……”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二十岁的女人就这样在病房里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还越骂越难听。
“外公,让爸爸复职吧,前景建设不能没有人掌舵,爸爸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你就相信他吧。”石澄音讨好地对温祖雄说。
“石澄音,你想得美喔!你现在是把外公当笨蛋吗?你爸爸贪得无厌,把公款当成自己的私人金库,怎么可能会再相信他,要接班前景建设的是我爸才对。”
“说那什么话啊你!”石澄音站了起来,与旁边的人扯开嗓门对骂。
一群人吵吵闹闹,从病房内吵到了病房外头,医生和律师对这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在一旁相对苦笑。
温希琳越过那些吵闹的亲人,直接来到温祖雄身边,看着躺在病床上,不再意气风发的老人,不禁感到难过。
“外公……”她眼眶泛泪,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来之前她问过外公的主治医生,若投药治疗后状况并未改善且持续恶化,那么外公得排进心脏移植名单,只是外公年纪大了,恐怕无法撑过移植手术。
“外公,我来看你了。”温希琳握着温祖雄满是皱纹的手,忍不住落泪。“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我试着联络妈妈了,但还是找不到,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妈妈快点回来看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温祖雄看着温希琳,觉得自己的一生实在失败透顶。
那些循规蹈矩的妻子、女儿,那些孝顺优秀的女婿、外孙婿全都辜负了他的信任,公司家里被搞得乌烟瘴气不说,现在他病了、快死了,所有人的真面目就都出现了。
贪婪的脸孔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喉头插管说不了话?没关系,只要能在遗嘱上签字就行。
温祖雄灰心极了,也火大极了,自他住院,哪一个人真正关心过他?哪一个人曾经握着他的手说些安慰的话?谁又曾为他的病倒而落泪?
只有一个温希琳,这个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的外孙女。
看见这丫头他就想到失联多时的小女儿,因为最宠的孩子却最不成器,所以他从不理会这个父不详的外孙女,可在他病倒时,她却是唯一为他落泪的人。
“外公,你会好起来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之前希恩因为心脏病都休克了,她也坚强的撑过来了,希恩会好,你也会好的。”
希恩因为心脏病休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对了,他想起来了。
温祖雄呼吸急促,眼睛瞪大,想起数月前温希琳曾闯进俱乐部,焦急地告诉他妹妹病了,但他却没有耐性听她说完,径自走人。
原来是心脏病……但她只是小小的翻译,没有父亲,母亲又靠不住,她怎么负担得起妹妹的医药费?
那时她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他,可他都干了什么啊!
“外公,你别急,慢慢呼吸,希恩没事了,她现在很健康……”见外公神情激动,以为他是为了希恩的病而担心,温希琳连忙安抚。
病房内的动静原本没人在意,直到石澄音吵架吵到口干,眼角瞟到外公的病床边多了几个人,看清楚是谁后立刻走了进来,出言嘲讽。
“温希琳你来干么?真的很不要脸耶,听到外公病倒的消息就立刻跑来分财产,你不是嫁得很好吗,干么跟我们争。”
“你嘴巴放干净点,再说我妻子一句试试看。”文景瑞沉着一张脸。
他一直默不作声是不想理会温家这一团混乱,但石澄音开口辱骂他心爱的女人就不行。
“文总裁?”石焕忠认出了文景瑞,惊喜的道:“原来你真的娶了我们家琳琳吗?那就是一家人了。对了,你们的婚礼怎么没邀请我们?好歹我们是琳琳的长辈,她妈妈不在台湾,我们自然应该帮她撑撑场面。”
“噗哧。”始终站在病房外头的温希恩听了直接笑出来。我们家琳琳?他还真敢说。
文景瑞嘴角噙着笑,望了眼神情不安的石澄音,而后道:“是吗?琳琳当时可是有送喜帖到温家,她希望温董事长坐主桌,当主婚人,这件事情石小姐应该很清楚才是,帖子是当我的面亲手交到石小姐手中的。后来前景建设爆发挪用公款的丑闻,我跟琳琳都以为温董事长是忙着做危机处理,才抽不出时间来参加婚礼,琳琳为此感到失望,却也能理解,不过从石先生刚刚的话听起来……石小姐似乎并未将帖子转到你们手中?”
闻言,石焕忠表情超尴尬,忍不住瞪了知情不报的女儿一眼。“澄音,你怎么没说?”
遭到责备的石澄音僵了下,马上将错全怪在温希琳身上。“拜托,谁知道这桩婚姻是不是真的?突然就说要结婚,嫁的是什么人也没说清楚就来请外公,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是名人啊。再说了,谁知道温希琳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像小阿姨一样说离婚就离婚,既然如此干么浪费外公的时间?我是为外公好耶。
“还有啊,她婚后也没带丈夫来见外公,这样的孝心有几分我还真怀疑,而且外公健康的时候你们不出现,外公一病危就出现,怎么想都觉得怪……温希琳,你该不会是跟这个人串通好要来谋夺外公的财产吧?我告诉你,你别妄想了!”
听到这女人又侮辱他老婆,文景瑞顿时火冒三丈,刚准备开口反击却被人给打断了。
“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上次见面我就已经说过了,我丈夫不是这种人,他对前景建设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陪我来看外公,如此而已。”
温希琳觉得头好痛。“拜托,外公病了,他需要安静休养,不要一直吵吵闹闹的,这样原本会好的人都被气到不会好了!”
她是真的心疼外公要面对这丑陋的一切,子孙们在自己眼前上演争产戏码,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见到的事。
“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扮猪吃老虎——”石澄音还想再说。
“咳、咳咳咳……”此时卧床不起的温祖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下一秒甚至咳出血来。
“外公吐血了,快叫医生、医生!”
温希琳被这情况吓坏了,直觉要找医生,赶紧上前扶起卧床的温祖雄,文景瑞不会让一个孕妇独立照料病人,也跟着上前搀扶,并按下紧急求救铃。
“姊姊,毛巾。”温希恩对外公没什么感情,但她知道姊姊很担心,连忙冲进病房拿毛巾给温希琳。
相较于这三人,其它人的反应则让温祖雄彻底心寒——
“爸,你还没签字。”眼见温祖雄就要不行了,子女们纷纷上前,催促着要他签字。
温祖雄气到浑身发抖,看着涌上来催他分家产的家人们,一气之下又咳出了口血。
“外公——”温希琳哭出声来。
被温家人硬留下的医生早已冲上前处理,护理人员也速速赶来,病房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医生索性将吵闹的家属全赶出病房。“出去,全都出去,不要妨碍我们治疗!”
温希琳站在病房外,双手颤抖着。老天爷,拜托让外公撑过去,她希望外公能活下来……
“没事。”文景瑞将她拥入怀里。“别怕。”
投进这副充满安全感的怀抱,温希琳定下心来,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暗自祈祷着外公能度过这个难关。
终于,医生走出病房,他脱下口罩,从头到尾看着温家争产闹剧的他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望向众人。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温柔上前,关心地问。
这名家属是希望病患有事还是没有事呢?医生觉得这问题很值得玩味。
“温先生已经拔管,他刚才咳了血,连带把肺部深处的浓痰也咳出来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这几天是关键期,若投药有起色,心肌炎的症状减缓,就能脱离危险。”
听见温祖雄没事,病况还有好转的迹象,温家人神情复杂,不知道究竟是该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到可惜。
“那我们能见他吗?”温柔立刻动起脑筋,想好好表现一番。
医生忍不住笑出来。“温先生有交代,除了温小姐——温希琳小姐,其它人他一律不见,各位,我得请你们离开,让病患好好休养。”
看见众人那错愕难堪的表情,医师觉得大快人心之余,又觉得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真面目其实无比丑陋的家伙还真是恶心的令人反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