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刀落,吴氏在鸡的脖子上割了两刀,等血流的差不多,那鸡也不动弹了。芸露就放下了鸡腿,吴氏把死了的鸡扔在一旁,等水开了烫烫毛就可以拔毛了。
吴氏快把饭做好的时候,芸露的大舅二舅以及大舅妈都才从外面回来了,同回来的还有她三个表哥以及在当夫子的她外祖,这三个表哥都在私塾里读书,而私塾老师就是她外祖,这一家子生活倒也宽裕。
她大舅二舅是有建房子的手艺,这方圆百里的,哪家建房子不请她两个舅舅的,她大舅妈就跟着他大舅去当小工,也有一份工钱,只是没那么多罢了。她二舅妈也想去来着,但想想她也去了,家里就几个孩子和老母亲了,谁去看地,谁照顾小孩子,就没去了。
她外祖小时候爱读书,家里人一直供着,可惜一直没考上秀才,后面两个儿子也大了,就不考了,但是读了那么多年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就去私塾当了夫子,每年都有些进项,后来他的三个孙子和供自己读书的大哥家的孙子都被他带去读书了,还免了束修。
芸露一一喊了他们,都和她寒暄了几句,问了她最近的情况,她一一作答,孙氏听得心酸,每日干那么多活,还捡柴种地,明明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啊。
她三表哥高隆小跑到芸露身边,大声喊了一句:「表妹。」
高隆和她同年,只不过高隆是四月出生,她是十月,说起来,过阵子就是她生日了,过了生日她就十三岁了。
芸露捂了捂耳朵,她这个三表哥的嗓门还真大,每次来都来这么一下,心脏有些受不了。
「哎呀,你又捂耳朵,我上次给你的那本书读完没。」
芸露这辈子是学过字的,上辈子她只会简体字,看繁体字连蒙带猜能认个半全,这辈子她娘认字,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教她认字了,之后她娘去了,字也认得差不多了,毕竟有基础在,只是写就勉强了。她家买不起纸,买不起笔墨,只能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
也不是说买不起纸,她爹在的时候还说买过一些草纸的,差些的笔墨也有的,但是等他爹被抓了壮丁,她就没有了。
高隆嘴里说的书是一本游记,他外祖的收藏品,之后就传给了他们哥三,芸露说不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就想看看外面世界的描述,高隆就借给了她,那书她还没看完,这段时间很忙,没时间看。
「没有看完,很多字我不太熟悉,还有一些句子我理解不了,所以我看的很慢。」
高隆只是随意说说,并没有让她还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嘿嘿的笑了几声。
「没事,你继续看,不懂的可以问我,不会字也来问我,我都教你。你三表哥我可是要考状元的。」
高隆话音才落,他的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脚,踹他的是二表哥高浩,她大舅的长子,因为她大舅二舅没有分家,故而两人的娃都按照年龄统一排了序,高隆是她二舅的二子,长子叫高毅,亦是老大,比高浩要大了八个月。
「嗷,二哥,你干嘛踹我,很痛啊。」
高隆惊呼出声,一蹦跳开了好远,围观的几个姐妹都笑了,掩着嘴。连一向严肃的高毅都笑了。
高浩哼了一声,「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还教表妹,还是我教吧。」
高隆立马反击,「你和我差不多好吗,你明明比我大两岁,水平却不比我高,好意思吗。」
被说到了痛处,高浩立马提脚又要踹一脚,高隆迅速跑了,两兄弟就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起来,还差点撞到端着菜盘子从厨房出来的吴氏。
还是她外公大声喊了句别闹了,两兄弟才停下来。
菜做的差不多了,两个荤菜,一道鸡,一道红烧肉,还四个素菜和汤菜,一道清炒豆角,一道炒冬瓜,一道清炒苋菜,还一大碗丝瓜汤。
每道菜上都可以看到油,是实实在在放了油炒的菜,不像她家,炒菜都只放一点点油。饭也是大米饭,没有放红薯,没有放豆子,没有放玉米,就是大米煮的饭,还不是糙米。
闻着香喷喷的饭菜,芸露深吸一口气,难得吃顿好的啊,闻着那香味都要流口水了,而芸霜已经流了口水了。
席氏看见芸霜芸露的模样又要哭了,还是她外祖呵斥一句,才又止住了泪意。
高朱已经盛了几碗饭,高橙在一旁帮着端,大舅母孙氏给芸霜芸露两姐妹碗里一人放了一只鸡腿,轻声招呼着吃。
虽说芸露很想大口咬这肉,还是咽了咽口水,忍住了。
「舅母,我不吃,吃肉是一样的,给橙妹吧。」说着,芸露就要把鸡腿夹出来。芸霜见芸露这么说也不敢吃了,愣愣的看着姐姐。
孙氏瞪了芸露一眼,又把鸡腿放回她的碗里,「给你吃你就吃,跟舅母客气啥。」
端着碗饭的高橙也乐呵呵的说:「我不吃,表姐吃。」
芸露还想推辞,待看到她外祖不悦的眼神,要说话之时,忙点点头,「谢谢舅母表妹,那我吃了。」说完就用力咬了一口。
这是这一个月来芸露第一次吃饱,甚至吃撑了,平时在自家能吃个半饱就好了,每日的粮食就那么多,分到她嘴里的也就那么一点,她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饿,若不是有野果果腹,她真怀疑自己这小身板会饿的面黄肌瘦。事实,她也饿的面黄肌肉,席间,她的两个舅母,她的外婆都给她两夹了好几次肉,说她两还是太瘦了,多吃点。
两姐妹在外祖家待了三天,期间又学了很多字,芸露还去看了她外祖的藏书,当然,只是看,并没有带走一本。
回去的时候是吴氏送她们的,让两个小女娃抱着一个小奶娃爬那么远的山谁也不愿意,生怕出了什么事。
她们去的时候拿了一布袋板栗,回来的时候还背了一小袋米,得有十来斤,她外祖说是今年的新米,还磨了两三斤细米粉,给云霖煮米糊糊的,她祖母又给了她十几只蛋,说是给云霖吃,她大舅还给她割了两斤肉,半斤盐巴让她带着回家,两个舅母给她们一人一身新衣服一双鞋子,还有给云霖的,早已经做好,穿都穿过了。
一行三人加上在吴氏背上的云霖,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谷山村,吴氏没有久待,把云霖送到,又喝了口水,歇了半响就走了,连午饭都没吃,芸露祖母范氏想留都没有留住。
等吴氏走远了,范氏叹了口气,对着再给弟弟喂水芸露问:「你舅母怎么走的那么快?也不吃个午饭再走。」
吴氏是觉得她们一家子过得这么苦就没必要再留饭了,芸露也知道这个原因,只是不能这么对范氏说。
芸露甜甜一笑,轻声回:「舅母家里忙咧,要回去赶着给外祖她们送饭。」
范氏嘟囔几句,倒是信了她的说辞,进厨房整理她两带回的东西去了。
边整理还边说:「你外祖也真是太好了,怎么带了这么多,又带了肉和蛋,还有盐巴,这怎么好意思。每回都带这么多东西来,哎,是薛家的福气,有个这么好的亲家。」
芸露两姐妹都只听着不回话,每次都会有这么一段,都听腻了。
按照这边算法,云霖已经一岁半了,实则才半岁多,还是个需要吃奶的年纪,她们家没奶给他喝一般就是喝点米汤,吃点米糊稀饭,前阵子给他开了荤,又给他吃鸡蛋羹。
逗了一会云霖,芸露嘱咐芸霜看好他就去了厨房。
午饭是芸露亲自操刀做的,她先是把那两斤肉中的肥肉割下来,切成块,烧火放锅里榨油,榨到不出油了才捞出来,油渣很香,她闻着那香味就忍不住偷吃了一块。
又切了一点瘦肉,加上自家种的四季豆,辣椒,还放了点油渣,炒了一盘四季豆炒肉。
炒完这个没洗锅,直接放进一把洗好的青菜炒了起来。锅底都是油,舍不得浪费。
环境能使人改变,有时候芸露真佩服自己,从有手机有电脑,吃穿不愁的二十一世纪到这个历史上根本没有记载的大宇皇朝,还是一户吃不饱穿不暖,她五岁就开始下地干活的农村家庭,更别提如今她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什么都要精打细算,还要照顾弟妹祖母。她竟然适应过来了,竟然能从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白领变成一个村里人人都夸的能干女娃。
下个月她生日之后就是她来这个地方的十三年个年头。她刚来的时候是个不知事的婴儿,那时候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穿越了事实,还以为是做梦。因为她小时候无法接受而自闭过很久,她家里人还以为她是弱智,还是她听见她祖母说,这么一个弱智儿,干脆抛弃了吧,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她父母不愿意抛弃了她,说是自己闺女无论怎么样子都得养着。为着她,婆媳两个还时常吵架。
加之他娘一直没生出个儿子来,这矛盾更大了,有一次直接打了起来。若说婆婆打媳妇这媳妇只能生受着,但她娘是个强势的,吵架都还嘴,打架自然也不站着挨打。
婆媳两人打起来了,都在生气,一时也顾不上芸露,就把她放在了一旁。范氏本想扔她娘身上的木棍扔偏了,砸在了芸露头上,她那时候小,那受得住这一砸,直接倒地才哭出一声,头又磕着地,直接晕了过去。她这一晕可把她娘吓坏了,直接抱着她,拿着钱往村外赶。
她只是暂时性的晕,她娘走了一会她就醒了,不过头很痛,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娘,我没事。」
她娘见她醒了还说话了喜极而泣,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了镇上,找了大夫给她看了,还花了银子开了副药吃了。
晚间她爹做工回来听了这事还愤怒的跟范氏吵了一架。看着家里因为她鸡飞狗跳的,再看看疼爱自己的父母,芸露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哪以后就不再孤僻了,而且学着像个小孩子那样,只是终归心理年龄摆在哪,再怎么装也比同龄人成熟,她父母也就只当她早熟了。
而范氏见她正常了,且懂事乖巧,也就对她没那么多意见了,还有些疼爱。
做饭也是这两年学起来了,之前有她娘在,她又小,很少需要她动手她动手,这两年其实也是她祖母做饭做的多,她偶尔做做。还好有上辈子的手艺在,不放油的菜炒出来也有味。
范氏是个节省的人,平日里都舍不得吃肉,菜上桌,就只夹那一盘青菜,还是芸露看不下去了,直接倒了一小半的肉到她碗里。
看着碗里的菜,范氏百感交集,吃着吃着救流了泪。老人都感性,特别是想到自己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儿媳妇也走了,留着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芸露看老人流泪很是头疼,她外婆也爱流泪,在那三天,至少哭了四五次,哭的她没了任何想法。她祖母也爱流泪,有时候吃饭吃着吃着救流了泪,有时候是做饭,有时候是带云霖,简而言之,什么时候都容易多想,一多想就哭,边哭还边扒拉悲催史。
这些初听还会有感触,听多了只会觉得烦,芸露就烦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哭一场,抱怨一场日子就能过得好了还是怎么?不,相反,若是长久沉浸在「我活的很悲催,我过的很痛苦」这种想法下,那才叫真悲催,那日子就不用过了,每天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