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代表“芸生育幼院”到传播公司跟他谈一块土地的事。
“你是律师?”
“怎么样,不行吗?”知夏一看到他,背上整个寒毛竖立,就像一只防御敌人入侵的猫一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宽就是要收回芸生土地的地主。
“你别见到我就一副戒备样行不行?我又不会吃人。”
“你会不会吃人我没兴趣知道,我不高兴的是你的态度随便。”她的眉毛拧高来。
阿宽不解。“我态度随便?”
“你看轻我,觉得我当律师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我没有觉得可笑。”她这是欲加之罪。“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的个性让他觉得她不太适合从事律师这行业。
“坐啊。”
这人看起来一副奸商模样,礼多必诈,她还是防着他一点好了。
落坐的知夏开口道:“我是芸生育幼院的代表律师,今天来是要跟伍先生谈芸生所使用的那块地。”
“他们花了多少钱请你?”他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不悦地皱起眉来。
她不会回答这么失礼的问题。
阿宽也知道她该是不会回答,反正他也没打算真要个回答。“我猜你是分文未取,我说得对吗?”
知夏则是拿眼睛瞪他。
她的事岂要他来多管闲事!哼。
阿宽微笑。“你对我敌意别这么重,我又不是坏人。”
“你不是坏人,哈!”知夏反扑了,她假笑一阵,开始指正他的不是。“你要不是个坏人,为什么要收回芬园那块地?你知不知道那里是多少孩子的家?他们无父无母已经很可怜,现在连最后的栖身之地都将要被掠夺!”愈讲,知夏愈是生气,说到最后,她必须双手握拳,才能止住抖意。
“你说吧,你要多少钱,芸生才能买到那块地,那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们才能保有他们的家?”
他则是看着她,老半天都不说出个价来。
他是看她看出了兴趣,这明明是别人家的事,怎么她却表现得像是他伍宽和要抢要夺的是她的家一样!
“你跟芸生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们的代表律师。”他刚刚聋了吗?她都讲那么多遍了,他还问,真是没脑筋、没记性。
“除了代表律师的身份之外,你还是他们的谁?”
“谁也不是。”
“哦,真的吗?”他双眸含笑。“我还以为那里是你的家呢。”所以她才这么拼命的捍卫那块土地。
他开了个玩笑,但是知夏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况且,她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跟他说笑。
“你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有的,开个价吧,到底要多少钱,你才肯卖芬园中的那块地?”
他没给她答案,只是说:“据我所知,芸生育幼院现在连几千块钱都没有,连我的房租都付不出来了,又拿什么来买我的地呢?”他很好奇。
“这事不用你管。”
“我怎么能不管,要是我卖了,他们却开个空头支票给我,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他低头玩着她的名片。
知夏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偷偷的打量着他。
猛地,他一抬眼,她的目光正巧让他撞见。
她也不回避,双眸直直的盯着他看。
阿宽可不自恋,不会以为她大剌剌的看着他是对他有意思。她打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他心里清楚,却无意跟她计较。
“我真的好奇,你的律师事务所竟然会接这宗Case。这宗生意不赚钱。”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认为如果接这宗Case真是你律师事务所的意思,那么我的律师顾问团可得打算换人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会做生意。”
“律师不做生意的,我们是主持公道正义。”
“是吗?”他笑了出来。
知夏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他压根就没有良心,绝不可能施舍一分一毫给那些可怜人。算了,她自己揽的差事、搅的泥,她自己一个人担起来。
“Case是我自己接的,不关律师事务所的事。”
“换言之,也就是你们律师事务所早就评断接了这案子只有赔本没有赚钱,而你……”阿宽像豹似的目光锁在知夏倔强的脸蛋上。“我敢打赌,接这笔生意,你是分文未取。”
“我说过这不干你的事。”
“你注定不是吃这行饭的料。”
“伍先生,请你说话自重些,我的专业能力不容你置疑。”
“是吗?你有专业能力,这我倒是看不出来!”他起身走到她身旁,食指挑起她的下颔轻佻地道。
知夏厌恶他的毛手毛脚,恼怒地挥手将他讨人厌的手指头给打掉。
“你觉得你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能说服我把地卖给你的当事人吗?”他反问她。
知夏一时语塞。
“你单凭感情行事,不顾大局,这是你不适合当律师的第一个原因。”他直接挑明了说。
她直觉认为他是在污辱她。
她拿起包包想走,他却强势地把两只手放在椅子上,围制住她且告诉她,“你不适合当律师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你心太软。”他嘴角含笑。
知夏却只想踢他一脚。
“我问你,你打算拿什么来买我的地?你自己的钱吗?”
她眼睛一闪。
他知道他猜对了。
“我认识的律师全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只有你愿意做赔本生意。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拼命的为一家快要支撑不下去的育幼院穷忙和什么?”
“我做事不用你来理解,你只需告诉我,你卖不卖你的地就行了。”
“我若说不卖,那你怎么办?”
“我……”知夏不知道如何应答。
事实上,她是凭着一腔热血而来,只许自己成功,不许自己失败。谁知道她一来就遇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害得她没了专业形象不打紧,还让他数落了一顿。
他说的对,她是太冲动了。
她不该看到他就什么理智全没了,把敌意写在脸上,让他对她的提议没兴趣。她这样根本不配当个律师,亏她今天临出发前,还信誓旦旦的告诉院长,她一定把那块土地拿回去!
对于她的冲动脾气,他倒是比她还了解。
知夏深吸了口气,先稳住自己的情绪,稍后才抬头,跟他说抱歉。
“抱歉?为什么?”他双眸含笑,还是那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为了我刚刚的出言不逊,也为了我刚刚的态度。”她放下身段,跟他求和。“伍先生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行。”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她又失去冷静的扬高音调,张牙舞爪的像是要跟人拼命。
阿宽给她一个眼神。
知夏这才明白自己又丧失了理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遇到他就变得这么容易冲动、生气。他像是她命里的克星,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偏偏她又不能做什么来反驳他。
她只好又说:“对不起。”
但他却不领受她的歉意。“我不接受。”
她抬起眼来瞪他。
他别得寸进尺。她的眼神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不在乎她怎么看待他这个人,倒是有一事,他得劝她。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做错事,说一句对不起,别人就得原谅你,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是该这么纵容你,且毫无条件的包容你的任性。”
“我没有任性。”
“我知道,”而且知道的比她自己还多。“你只是讨厌我而已,我说的没错吧?”他问她。
知夏把脸别开,不理会他的取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把地卖给我?”在他面前,她已表现得够低声下气了,他还要她怎么样?
知夏双掌摊开,平放在自己的膝上,垂首看着自自己膝盖的她,模样像是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可怜。
阿宽叹了口气,“我无意为难你。”
“可是你却正这么做。”
“我之所以挑明了说不是在为难你,而是觉得你还太生嫩,不适合待在人吃人的法律界。”
“我适不适合是我的事。”他又不是她的谁,谁要他多管闲事来了!她来,只是想要他那块土地。
“你到底卖不卖我那块地?”知夏的口吻恢复原本的冲。
看来一时半刻,他是改变不了她的脾性。
算了,她既然这么固执,那他如果再管下去,就是自讨没趣。
“也罢。”他不管她了。
阿宽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一宗卷子在上头签了字。
知夏以为他不想理她,所以开始埋头办公。
吃了人家一记闭门羹,她再怎么不识趣,也知道要走人。
她站起来,想告辞。
“你等一下。”他拿了刚刚签的文件递给她。
知夏接过来,看了一眼。
什么!
“你把芬园那块地过给芸生?”她讶然地看着他。
“剩下的手续你看怎么办,再来找我。”
“那代价呢?芸生得付你多少钱?”事情如此大逆转,知夏惊讶得有些不敢置信。
“芸生?啧。”他笑了声。“应该说你得付我多少钱吧。”
“随便,谁付都一样。”她只想知道买那块地得付出多少代价。
“你将那分文件看清楚点。”他在上头写明了是捐,不是卖。
知夏看到了。
“你要把那块地捐出来给芸生?”这下子知夏是更不信了,她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知道她一向对他没啥好印象,但是她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阿宽叹了口气,自我调侃。“我是坏人嘛,当然得做做好事,免得将来被阎罗王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想把自己说得可怜一点。
她却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你说这话是想讽刺我,让我觉得内疚,那我告诉你不必了,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她告诉自己,对他的观感绝不会因为他大方的施舍而有所改变。“不过,我还是替芸生谢谢你,你让那些孩子们有个家。”
“怎么谢法?”他对她加诸在他头上的桂冠没兴趣,只想知道她口中的谢,她要如何表现。
知夏的眉头当下垮了下来。
“就说一句谢谢,不然还能怎么谢?”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古人都说了,大恩不言谢,瞧,她比古人还有礼貌,他还苛求什么?
“我的地没那么廉价吧!”他作戏似的夸张自己的表情,一脸受伤。
知夏一点也不欣赏他的表演天分,她才不上这个痞子的当。“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请我吃一顿饭,这不算太过分吧?”
她面有难色。
她不想跟他吃饭。
而他却还有话要说。“小姐,我一顿饭能吃你多少钱,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他只是想跟她示好,不想看到知春夹在他们两人之间为难。
“我不是小气。”
“不是小气,那就是还讨厌我,所以才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喽?”他直截了当的说出她的心声。
他这人怎么这样,明知道她受他恩惠,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冷绝的话,还故意这么闹她。
算了,请他就请他吧,反正一顿饭的饭钱的确是节省得多,顶多、顶多她跟他同桌共食,眼睛难受些罢了。
“好吧,我请你,你想去哪吃?”知夏爽快地点头。
“客随主便,你做主吧。”他笑得嘴大咧咧的,像是刚做完一笔大生意。
啧,真不知道他脑袋是怎么长的,有钱的生意他不做,就一顿饭而已,他却已经那么开心!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想法果更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能懂的。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反正今天的事一解决,她跟这个痞子男算是田呒沟水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