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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气芳邻 第二章

  下午一点,林晓昭下床走出房间。由于她上午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所以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

  今天的早餐对她而言是个恶梦,尤其是最后不知道在兴奋什么的妈妈把相本拿出来现的那一段!

  小时候……两人性别区分尚不明确的时候,她的确和罗里很要好,但两小无猜的交情只维持到她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个秋天。在那之后,一起上幼稚园的罗里和林晓平大概朝夕相处的关系,激发出彼此体内的魔性,开始联手背着大人欺负比他们大两岁的她。

  至于照片……全是应摄影师她老妈的要求,才会有一堆两人手牵手、抱抱、亲亲等可耻的证据留下来。

  早知道不要这么快回来!要不是毕业后她应该不会搬回家里住,心想这是最后一个可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的假期了,她也不会……哎,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接下来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去才对。

  无视浴室门把上"使用中"的牌子,她走进去,张大嘴打呵欠,拉下睡裤,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她驼着背,两手托着脸庞,又想再打个呵欠时,猛然发觉浴室里不只她一个人。

  转过头,她看到一个……一个裸体……一个男生的裸体!将头逐渐往上抬,那……那是……罗……罗里的裸体!

  罗里站在浴缸内,右脚抬起踩在浴缸边缘,左手拉着半开的浴帘,全身湿淋淋,应该是刚刚冲完澡,正要跨出浴缸擦干身子。他的视线与林晓昭相对,整个人静止不动,大概也被这突发状况吓傻了。

  林晓昭眨眨眼,罗里的裸体没有消失,这……这是真的……

  "啊!"她尖声大叫。

  *  *  *

  罗里用小指掏掏耳朵。方才林晓昭在浴室里的尖叫至少持续一分钟以上,惊人的超高分贝震得他现在有些耳鸣。

  刚刚她还歇斯底里地抓起镜台上的香皂、牙刷、漱口杯等扔他,然后趁他还算聪明地自动拉上浴帘隔离开她僵在他身上的视线时,匆匆拉起裤子跑出浴室。

  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用毛巾揉着湿发,走向林晓平的房间。经过林晓昭的房门前时,他停下脚步,侧耳想听听里面有何动静;没有任何声音,他于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照理说她应该会破口大骂,不然也会拿东西往门口丢--如果她在房间里面的话。罗里嘴角略微上扬,决定先不进林晓平的房间吹干头发,转身往楼下走。

  果然,林晓昭两手环在胸前,在客厅茶几前走来走去,表情既气忿又懊恼,一副等着要与人算帐的样子。至于她的爱狗,则无视主人发臭的脸色,兀自开心地在她脚下转,并率先察觉罗里下楼,停步朝他摇尾巴。

  林晓昭跟着玛莉亚往楼梯口望,看见罗里后,焦躁的脚步自动停住,怨恨的目光像在咒骂着--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她认真的备战姿态令罗里觉得好笑。而这就是他认识的林晓昭--面对他时,她只有宣战,没有妥协或逃避。

  "这样可以吗?上厕所只上一半。"经过沙发旁,罗里随手将毛巾挂在沙发椅背上,继续走向林晓昭。"憋太久对身体很不好哦。"

  "不用你多管闲事!"对于罗里的靠近,林晓昭莫名感到排斥,她举起双手:"你不要过来!"

  但罗里并未因而停步,她只得一步步后退;不敢直视来到眼前的他,她神经质地两手遮着眼睛尖叫:"啊!"

  连玛莉亚也被她吓一大跳,本来要往前进的左前脚停在半空中,乌溜溜的大眼呆滞地望着情绪失控的她。

  罗里搞着耳朵,待她发作过后,以轻松的口吻猜测她如此激动的原因。他说:

  "莫非我现在在你面前即使有穿衣服也等于没穿?"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令她火大。

  "你以为我喜欢看吗?你这个发育不完全的臭男生!"林晓昭走到沙发后面,这样感觉起来两人之间有个屏障,她比较心安。

  "哦?怎样才算发育完全?"罗里从玛莉亚的身后抓起它前面两脚,说:"像玛莉亚这样吗?"

  玛莉亚哈哈哈地伸出舌头吐气,张开的嘴像在傻傻地笑,似乎非常高兴能够同林晓昭"现宝"。

  "想跟我们家的玛莉亚相提并论?你等下辈子吧!"

  林晓昭红着脸上前抢回玛莉亚,阻止他耍弄她心爱的狗狗。"如果我长针眼,都是你害的!"

  "会长针眼的是我才对吧?"受害者也是他才对啊!

  "对,你不只会长针眼,你的眼睛还会整个烂掉!"她狠狠诅咒他。

  "我的天啊,你是让我看了什么带有剧毒的东西?"看来待会儿他得好好洗洗眼睛才行。

  "你难道不觉得很不好意思吗?"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难过得想去死哪!

  罗里想了一下。"不会啊。被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我也没看到你的什么,根本没占到你什么便宜,我干嘛觉得不好意思?"

  林晓昭瞪着他。"你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脸色总算稍微回复正常,不再红通通的。她已经抓到要领,只要不去看他脖子以下的地方,他刚才在浴室里赤裸裸的身躯便不会浮现她脑海,而她也就不会那么的不自在和难堪。

  "因为你的动作太快了……"罗里用手指梳弄半湿的头发,以免干了之后乱糟糟的。"不过,真要仔细回想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一点?说得那么轻松,像他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应该被抓去千刀万剐!

  "你这个人没事跑来人家家里洗澡做什么!"林晓昭跳脚问道。

  罗里侧着头。"大概……"突然被她这么一问,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上午的考试他交卷得早,去篮球场打球打得满身是汗后,自然想冲个澡。至于为什么跑到她家来洗澡……"可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了吧。"

  当某一项动作变成了习惯,似乎便不再需要有什么特殊理由了。倘若今天她不是在浴室里头撞见湿淋淋、光溜溜的罗里,而是看见身穿干净便服、飘着沐浴乳香味的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她可能只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没什么感觉地进洗手间上厕所。

  罗里已经成功入侵她家,宛如她家中的一份子。但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你为什么不把门锁好?"

  "请问你们家除了大门之外什么时候有好好锁门的习惯了?"林晓昭责难的语调让罗里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不过是看到他没穿衣服,何必像世界末日来临似的在意成这样。"再说,二楼浴室的门锁早坏了,不是吗?就算你刚起来睡眼蒙胧,没注意到'使用中'的牌子,你听水声也该晓得里头有人吧!"

  "我没听见什么水声!门锁坏了你不会把浴帘拉好吗?"

  "你洗完澡不用关水,不用拉开浴帘走出浴缸把身体擦干吗?"

  两人怒目相视,毫无稍作退让之意。剑拔弩张的气氛连迟钝的玛莉亚也发觉情势不对,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因理亏而辞拙的林晓昭,见罗里一副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准备好立即反击的神气模样,刹那间新仇旧恨全涌上她的心头,鼻子因一分浓浓的、不为人知的委屈而发酸。

  "罗里,你一点也没变,永远只会强辞夺理。"她忍着眼泪,但眼睛已明显发红。

  罗里闻言,微微一怔。她该不会是想起五年前……

  "欺负我、看我难过,很好玩吗?"

  她吸吸发红的鼻,眼泪很听话的没有掉下来。口气由抱怨转为倚老卖老:"也不想想,你已经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你就不能试着成熟点吗?"

  "不要用长辈训话的口吻跟我说话。"看得出罗里很不喜欢她拿小长他两岁的不可改变的事实来压他。

  林晓昭的下巴高高抬起。"为什么不?我整整比你大两岁,当你的长辈绰绰有余!"

  "单是你比我和晓平幼稚这一点,你早就丧失摆长辈架子的资格。"

  "林晓平也就算了,凭你那乳臭未干的样子,竟敢说我比你幼稚?"

  看着她两手插腰、皱起眉头、小嘴微喻的生气模样,罗里摇摇头,说:

  "你去看看你自己的外表、想想你的内在,哪里成熟了?"罗里走到沙发前,转过身,没有马上坐下。"明明喜欢得要死,却打死不肯承认,不是幼稚是什么?"

  他突然觉得,那件搁在心中角落的尘封旧事,不趁现在问清楚,恐怕还得再等上五年……不,也许从此再也没机会问了。

  他们的世界随着彼此长大成人,交集愈来愈小;若再任由时光无情流逝,那个两人在青涩岁月中磨擦出的小小火花,将化为毫不起眼的灰烬,从此不复记忆、无从回想……

  "你说什么?"

  林晓昭没有马上意会他的暗示。她不知道他仍记得那件事,她以为他早忘了、他不在乎……

  "我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整整比我'老'两岁的你大概不记得了。"他曲膝坐在沙发上,摇了摇手。"不记得就算了,当我没说。"

  林晓昭咬着下唇,想了好几秒,确定他指的是那件她想过用火烧永葬、土埋……不管什么方式都好,只要能让其完全消失无踪的、她最最不想再提起的过往情事……

  "你的意思是很久以前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她倒吸一口气,然后使出最大的力气吼道:"你少具美了,谁喜欢过你呀!"

  当时她没有承认过,现在更不可能!

  "是吗?不晓得是谁送我情人节巧克力哦。"刚坐下的罗里马上又站起来。这个动作透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神色一样自在。这是因为林晓昭除了自己爱生气之外,还具有惹恼人的天分。

  "那是……"林晓昭为了罗里老是曲解她的行动所代表的意思而赤红了脸。"我当时就说得很清楚:'那是家政课做的,你如果不怕吃了泻肚子的话尽管拿去,'所以我才不是……"

  "同一堂家政课,别人做的是蛋糕,惟独你做巧克力?"

  "所以我说,那是要装饰蛋糕的……"

  "算了、算了,反正都几年前的事了,你承认也罢,不肯承认也无所谓。"

  他希望的是两人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而不是一言不和便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既然她咬定当时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那就当是他自作多情好了。

  他以为话题就此结束,却见林晓昭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

  "我如果有喜欢过罗里这个人,我会遭天打……"

  罗里急忙冲过去捂住她的嘴,但因冲力过大,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倾倒,连同林晓昭也往后倒在地板上,被他压在身下。

  情急问罗里以手护着她的脑勺,才没让她的头撞伤。

  确定她没事后,罗里松一口气,但他已经笑不出来。

  "随便就拿自己的性命发誓,不是幼稚是什么?"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脸庞上,她想也不想地要推开他。"走开!离我远一点!"

  罗里利落地翻身站起,表明他毫无趁机吃她豆腐的意思。

  他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在沙发上,右脚叠在左腿上,尽量做出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姿势。

  "愿意说一说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曾答应林晓昭的要求,承诺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永远封印起来,谁也不准再提起。然而,在那之后,林晓昭虽然仍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同他斗嘴,他却感觉得出她对他有心结。他知道两人之间已经不可能发展出什么男女之情,但至少希望能够弄明白她对他有什么误会……

  "那么久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好说?"林晓昭在另一端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学他的坐姿,不想再让他说她幼稚。"好端端的却突然提起别人早忘得一干二净的陈年旧事,难不成你还在暗恋我?"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我暗恋你?"

  这下他知道她刚刚的感觉了吧,"随便做一做、包一包的巧克力你也念念不忘,那么关于你偷吻我的那一段,不就是你这辈子最美的回忆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行闭上眼睛,表情满怀期望,仿佛在说:'快吻我吧!'的人不晓得是谁!"

  接吻这种事若非你情我愿是绝对办不到的,她别想推卸责任。

  没错,林晓昭真正的初吻在高二时献出,对象是罗里。所以才会在早上当林晓平说她可能清纯得连初吻都还没有过时,两人同时呛到。

  "谁闭上眼睛了?我只是眨眼睛眨得比较慢一点而已!"

  "是是是,你怎么说怎么是。"

  "你才怎么说怎么是!"

  林晓昭激动得站起,使得瞧见两人坐下,以为台风警报已解除而悄悄踱步走向她的玛莉亚上扬的尾巴往下垂,心生退怯。

  林晓昭看见它,同罗里说:"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误把我当成玛莉亚,才会恍恍惚惚地把嘴凑过来!"

  罗里也站起身。"小姐,玛莉亚在那两个月后才来到你家。而且你放心好了,要亲玛莉亚我会直接去找它,不用透过你。"他原要离开她家,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往她面前走去。

  "事实证明不管过多久你还是一样讨人厌!"她排斥他的靠近,伸手推他。"你走开!出去!"她握拳捶打他。

  他抓住她的手腕,望着她因气忿而发红的瞳眸,说:"我本来诚心诚意想化解你我之间的心结的。"

  他低沉的嗓音令她微微一愣,但手腕传来的疼痛随即唤回她的理性。

  "没那个必要!"她甩开他的手。彼此之间的心结化解了之后又怎么样?"你滚!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我尽量。"罗里说这句话的口气极冷,快步往门口走去。

  他在门前遇到恰巧在此时回到家的林晓平。林晓平一见到他,马上笑着说:

  "罗里,我刚去你家……"他的笑容因罗里冰冷的表情而褪去。"怎么了?"

  他望向厅内,林晓昭蹲在地上抚摸玛莉亚的头--她看似若无其事,但客厅的气氛很明显的不对。

  罗里走出林家门槛,在与林晓平擦身而过时,说: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把你们家养的母老虎放出来。"

  "对不起。"林晓平道歉。如果他早点回来就不会闹成这样了吧。

  知道留不住罗里,林晓平举手对着他的背影道再见。步入家门,他问林晓昭:

  "怎么了?"

  林晓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起身往楼上走。"恨"屋及乌,她不想跟他说话。

  "你不要又跟罗里闹绝交。"林晓平在她身后说。

  林晓昭回过头。"你吃里扒外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怕什么?"

  *  *  *

  周日,林晓昭又睡到中午过后才起床,也不照照镜子梳顺一头乱发,便直接穿着睡衣下楼找东西吃。

  她的弟弟林晓平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她下楼的声音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她装作没看到。摸一下趋上前来与她打招呼的玛莉亚,她踏入饭厅,见到厨房里正在把洗好的碗筷放进烘碗机里的母亲身影时,不禁心头一惊!

  昨晚听说老爸今天照例和老友聚会、打高尔夫球,妈妈也有自己的安排两个大人应该都不会在家,她才放心睡到现在的。对了,早餐时间她因为睡得太死,也没有下来露一下脸,这下恐怕不妙……

  林妈妈转过身来,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她心虚地低着头,打开冰箱,拿出鲜奶。

  林妈妈没有同她说什么,解下围裙,走出厨房。

  暂时平安无事的林晓昭轻拍胸口两下,倒一杯鲜奶,放入微波炉里加温。

  可是,不能安心得太早,妈妈不该在家的时候在家、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都是发飙的前兆。

  果然,母亲大人训人的声音马上从客厅里传来。

  "又要打电动!每天坐在电视前拼命按那几个按键,手都不会扭到或抽筋吗?"

  想不到母亲大人竟会先拿林晓平开刀!林晓昭在厨房里乐得窃笑。

  不过妈妈怎么会突然这么火大呢?昨天晚上她还开心地乱开支西木,叫她去学开车,等到她毕业后找到工作便买车给她让她开车上下班。直到睡前看见她又戴着耳机看影片,妈妈仍然心花怒放地拨开她耳朵上的耳机,同女儿道晚安,并且像炫耀似的,说她还要去"啾"她的宝贝儿子一下,以确保可以一夜好眠……难不成是昨晚作恶梦了?

  "不会啊。这种模拟控制器具有振动功能,振动时会产生类似按摩的效果,妈妈你要不要玩玩看?"

  林晓平跟林妈妈讲话的口气依旧温温的,林晓昭听见了之后,轻嗤一声。他这一招在平常时候可以顺利地把歪理合理化,但在非常时期可就不管用了。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又伤眼睛、又花钱,根本存心和我们这些拼了命赚辛苦钱的大人作对!"

  没错,骂得好。太久没看到林晓平挨训,喝完牛奶的林晓昭一时忘记自己也身在暴风圈内,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暗笑弟弟活该。完全没有想到母亲大人会马上转向,朝她这方杀过来。

  "林晓昭你也一样!"林妈妈怒声说道,快步走向厨房。

  林晓昭有些措手不及,慌张地扭开水龙头,背对着林妈妈洗刚刚装牛奶的空杯子。鸵鸟心态表露无遗。

  林妈妈插腰站在她右后方。"只不过一个杯子,你要用一卡车的水才洗得干净吗?"

  林晓昭赶忙关掉水龙头,将杯子放好,缩着脖子想要溜出战场。

  林妈妈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严厉地训话道:

  "每天戴着耳机看录影带看到三更半夜,不只眼睛,连耳朵也给搞坏掉。你知道吗?早上你的闹钟响得整个社区都嫌吵了,只有你还窝在被窝里傻笑!还有,我问你,电影演来演去不就是那样,哪有那么多影片好看?"

  林晓昭低着头没有回话,慢步走出厨房;林妈妈并没有紧迫盯人地追出来继续唠叨,大概在厨房还有事要做。

  林晓昭到客厅,回头看厨房一眼,小声问弟弟:

  "怎么了?"她不想和这个老成的毛头小子说话,但是当老妈发飙、化身为主要敌人时,她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联合这个次要敌人寻求自保之道。

  "早上她无意间打开电视,看到一个流浪狗的专题报导,马上难过了起来。"林晓平指着茶几上一堆揉成团的面纸,那是妈妈用来得鼻涕、擦眼泪的伤心证物。

  "然后呢?"

  "看完后她转到别的新闻台,看见又有人胡乱倾倒废弃物污染环境,以及新闻重点还是那些政治人物的口水战,她便由衷转怒,开始骂海岛特有的政治及媒体现象。"他耸耸肩,表情和动作皆意谓着--你知道,就是那一套。

  林晓昭点点头,这的确很像妈妈的作风。"接着她就打电话跟人家取消今天的约会?"

  林晓平颔首表示她的推论正确。"她说要把今天瞎拼的钱拿去捐给流浪狗协会。"

  正义感十足的林妈妈看到海岛畸型的社会现象总是容易愤愤不平,平常倒还不至于迁怒他人,但若像这一回,同时绷紧、扯断她的感性和理性之线的话,她便控制不住脾气。尤其此刻流浪狗凄惨可怜的处境和政治人物可憎的嘴脸,正不断反复出现她脑海,谁敢惹她谁倒霉。

  林晓昭打一下弟弟的手臂。"既然你当时在场,不会及时安抚她一下吗?"他不是最会哄妈妈开心的吗?

  林晓平摇摇头。"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来到厨房门口的林妈妈看到的就是两人地小声说话的模样。

  "你们鬼鬼祟祟地在偷说我什么?"她生气地质问。

  两人回过头,瞧见林妈妈又穿上围裙。林晓昭摸摸饿扁的肚子,笑着走向母亲。

  "妈妈你要弄午饭给我吃啊?"她张开双手欲拥抱林妈妈,撒娇道:"妈妈你最好了。"

  "你少跟我装可爱!"林妈妈冷冷地转过身去。"你还需要吃饭吗?你不是看电影和睡觉就能够活得很好了吗?"她戴上棉手套,打开微波炉,拿出热好的饭菜,放在一个干净的便当盒旁。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惹得母亲胸中那把无名火愈烧愈旺。林晓昭摸摸鼻子,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觉得还是走为上策,没有去想母亲为什么做便当。

  她转过身,看见悠哉游哉地坐在角落的玛莉亚。

  玛莉亚一如往常哈哈哈地伸着舌头吐气,尾巴摇了两下算是同她示好。

  这家伙,发觉苗头不对时,就格外安分,若无其事地窝在最安全的地方观战!她蹲下拍它的头一下,然后按摩它的颈项,它舒服地半眯起眼。

  "我问你,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罗里?"林妈妈问。

  "我哪知。"提起罗里,林晓昭放松的面容马上绷紧,转头看来到厨房口的林晓平,下巴朝他扬了一下。"这种事你该去问他才对吧。"

  "为什么问我?"林晓平随即一脸无辜地问道。

  林晓昭站起身,拍拍手,以带刺的语气说:

  "你和他不是连体婴,有你在的地方就有他吗?"

  林晓平看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母亲一眼,微微一笑,说:"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已经硬生生地拆散我们了?"

  "你!"他居然敢告状!小人、没品!林晓昭在心中暗骂。接着,她听见母亲的质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以为她这个年纪有那么一小把的老妈子听不懂他们年轻人的对话。她女儿才回来几天,居然就和隔壁她视为儿子看待的小帅哥罗里吵架了?

  面对林晓平的林晓昭不悦地扭曲五官,没有回过头去,当然也没有回话。

  "晓平,你说。"林妈妈下令。

  林晓平点头,说:"礼拜四的时候,我本来和罗里约好下午一点在我们家碰面,不过考完试后有个同学找我一起吃饭,吃饭时那个同学提到一项新的游戏软体,我觉得满有趣的,便打罗里的手机,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到对方家里看看,可是罗里没有接听,于是我在罗里手机里留言我会迟到一下下。"

  他接收到林晓昭尖锐的目光,但他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我大概快两点的时候回来,我想罗里可能因为姐在家,而不会在我们家等我,所以我先去他家看一下,他不在。回来家里,我在门口碰到罗里,当时姐在客厅,罗里的脸色很奇怪,连我也不太搭理就走掉了。那天晚上我找他来我们家,他说我们家好像有人很不欢迎他!所以他还是不要再过来打扰比较好--我想我们家不欢迎他的人,大概是姐姐吧。"

  他合上嘴后,林晓昭马上问:"说完了没?口渴不渴?要不要我帮你倒杯水?"

  但她身为长姐的威严还没发挥出来,便遭身后盛怒的母亲大人斥令道:

  "林晓昭,把这个便当拿去隔壁给罗里,并且跟他道歉!"

  林晓昭回过头。"为什么?我也还没吃啊!"

  "罗里还在发育,一点也饿不得!"

  "我也还在发育啊!"

  她母亲冷冷地瞥了她不怎么突出的前胸一眼,无情讽道:

  "整天看你吃个不停,也没见你多长出一斤肉过!现在的年轻女孩很流行减肥不是吗?你饿一餐又不会死。可是罗里不一样,他长期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他,若是饿着肚子就太可怜了!"

  "我……罗……"

  林晓昭既想为自己辩驳,又想说罗里的不是,另外还想问老妈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小孩--太多问题挤在一起,舌头一不小心便打了结。

  "拿过去!"林妈妈霸道地将便当交到女儿手上,拍拍手:"请他吃完之后过来我们家玩!"

  林晓昭拿着便当,非常不甘愿地转过身,一抬眼便迎上弟弟带笑的瞳眸。

  她扁了扁嘴,同林晓平说:"听见没有?"她伸出手。"拿过去,用三秒胶把你和你的连体婴黏紧一点,不要每次……"

  "我是叫'你'拿过去!"林妈妈不客气地赏她后脑勺一掌。"现在不对的明明是你,你还敢对你弟弟颐指气使?你呀,离开家里出去念几年书,回来后完全变了一个样,每天跑录影带店、买零食,看电影看到三更半夜,再睡到隔天中午,也不想想……"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晓昭真希望身上能多两只专门用来遮耳朵的手。"我换好衣服后,马上把便当送过去,可以了吧?"

  "姐姐,麻烦你了。"

  少假惺惺了!林晓昭与弟弟错身而过时狠狠瞪他一眼。

  "快点!"急性子的林妈妈催促道:"用跑的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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