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呢?才想亮灯找眼镜,门口即传来年昱的声音。
「妳终于醒了。」
佟子矜全身一颤!仔细聆听后,才安下心,回头看向门口,瞇眼躲避走廊斜射进来的灯光。
「你喜欢吓人吗?」佟子矜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当她想起年昱在场时,想避免这么放松的姿态已经来不及了。
「妳才喜欢吓人。」年昱上上下下跑了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见她仍在睡。
「我在睡觉。」言下之意是她没有什么吓人的本事。
「妳知道妳是在哪儿睡着的吗?」年昱双手交抱斜倚着门。顺手替她开了床头灯。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两套开关,一套由床头矮柜控制,一套于靠近门口的墙上,都能控制房间内的空调与灯。
「床上?」佟子矜其实对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并没有印象,她打了个冷颤,拉着棉被往身上卷。
「Pacific Fair附近的游乐场。」
「是吗?」闻言,佟子矜惊问。
「我原先以为妳中暑,毕竟妳穿得太厚了,结果没想到妳真的是睡着了。」害他白操心。
「我竟然睡着了……」佟子矜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那样睡着了。
「对,我也不敢相信,妳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年昱读出佟子矜眼里的震惊,点头表示赞同。
「抱歉。」
他是个又高又壮的外国男人,不算好相处,但突破那层隔阂后,佟子矜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卸下心防的速度。
是因为眼镜的关系吗?因为看不清楚,是以她迫使自己得信任年昱?但信任哪是强迫得来的?
事情朝着佟子矜无法预料的方向走,她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在今天之前,道路很明确--治好年昱后回台湾。但现在,原本的单行道在一个红灯转绿后出现了许多岔路,让佟子矜无所适从。
怎么会这样?
原先只是一趟治疗之旅,治疗的对象并不包含她自己啊……
「算了。我先前麻烦妳很多,又害妳一天吐两次,这就当扯平……」年昱逸去话尾,发觉佟子矜并没有在听他说话,于是站直走向她,坐上床尾,「佟?」
「嗯?」佟子矜望向门口,年昱伸手碰她的颊,将她的脸扳向自己。「妳在发什么呆?」
「没事,我们刚刚谈到哪儿了?」年昱比较重要,她的问题不纳入重点里,她的问题不重要,她不是来解决自己的恐惧,而是前来治疗年昱的恐惧。
「谈到晚餐吃什么。」年昱不擅厨艺,他唯一会的是,拿出盘子倒满牛奶,加入喜瑞儿或是麦片,或许再加上几颗草莓当装饰。
「几点了?」她转头看矮柜上的时钟,没多久,憾然轻喟,直问。
「八点,晚上。」
「真的很晚了。」
这几天他们都准时六点开饭,而人的习惯在短短两天内即可养成。
「没错。妳睡了一整个下午外加晚上。」年昱指控,害他饿了两餐。
「我到这儿后,就数今天这一觉睡得最好。」平时她是夜夜恶梦相伴,于呕吐中清醒。
「下回睡不着来找我,我给妳好东西。」年昱饱含笑意的声音回响。
「大麻?毒品?」
「小酒两杯。」年昱翻白眼,她有必要将他想得那样不堪吗?
他虽然自暴自弃,但仍有身为运动选手的自觉。况且他见识过毒瘾,深知那种东西一旦接触,即可能泥足深陷,很难再翻身。
他才二十三岁,有大好前途,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快乐毁去一生。
「你平常就有喝酒的习惯吗?」
「当然。」
「过量吗?」
「怎样叫过量?」
「像我到的第一天时,你喝的那样。」她真的忽略了很多细节,年昱若是有上瘾症状,就得找正牌的心理医师治疗。
「放心,我不会上瘾。」
「很多这么说的人到最后都上瘾了。」佟子矜并不相信这种说词。
「我若是喝酒过量,会起酒疹,而且会很痒。」他的酒量仅只两杯伏特加,但他喝伏特加后会意识不清,因此他在外喝的大多是啤酒,因那最多只会让他头晕。
他曾试过所谓醉生梦死的生活,但那痒遍全身的酒疹将他折腾得不成人形,最后还是靠医生救助才挽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名。
这也就是他即使颓丧,却宁可赶走所有人,将自己囚禁在这幢别墅里,镇日吃睡,度过每一个漫长无事的晨昏的真相。他仍然没有对自己放弃希望,可无人在一旁拉拔他,致使他沉溺于自怨自艾,在希望与绝望间徘徊。
别墅周边有网球场与壁球场,分别位于主屋的南端与地下室;泳池位于西端,旁有温室;北端连接一大片人工湖泊,有船可划;东边是一个迷宫花园,紧临大门。
年昱的活动范围很小,只在主屋与泳池问走动,大多时候他只是放空自己的思绪,发呆再发呆,每每尝试走去网球场,却连球场都进不了。
「好好笑。」佟子矜说着说着,真笑出了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年昱不解,起酒疹有那么可笑吗?
「因为这样你连自暴自弃都无法彻底。」佟子矜喜欢年昱的「规矩」,明白即便他罹患球场恐惧症,可并未因此而放弃自己。
他一定可以回到球场打球,且这一天不会太晚到来,只要找出原因,年昱于球场奔驰的场景定能重现。
「多谢。」年昱没好气。「我们晚餐吃什么?」
「法国人吃的早餐如何?」佟子矜笑问。
「那是什么?」年昱从未吃过「法国人吃的早餐」,他吃的都是饭店提供的法式大餐。「我以为我们讨论的是晚餐。」
「是晚餐,只是名称问题。很简单,你一定会做。」现在要佟子矜变出满汉全席实在过于勉强。
「哦?」年昱听出兴趣来了。
「我教你?」佟子矜抬高手。
「好。」年昱握住她的手,扶她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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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吃。」年昱总算体会到「法国人吃的早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见他一脸恶心的将手中烤得香脆的吐司丢开,顺手推开香喷喷的啡。
「会吗?」佟子矜毫不在乎地将涂满牛油的吐司放进用大马克杯盛装的咖啡里浸泡,再拿起来吃掉。
「嗯!」年昱皱眉,他二十三年的生活里,从没有一顿餐点是如此怪异的。
「每一个国家的习惯不同,你毋需大惊小怪。」
「妳在法国生活过吗?」他好奇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吃法。
「我读书时有个法国室友。」她就是这样吃的,那时佟子矜不明白,但是一旦没钱,就知道那是最节省的早餐。「她教我的。」
佟子矜不是那种家中有人供钱念书的留学生,她除了上课外就是打工,能省尽量省。自法国室友那儿学到这个方法后,佟子矜就算觉得法国人的味觉有问题,一样照吃不误。
「果然每个国家的人都不一样。」年昱即使肚子再饿也吃不下了。
「你现在就嫌可不太妙,往后几天我们可都得吃这玩意呢!」佟子矜笑道。
「我不要。」一餐他还能忍,餐餐吃他可受不了。
「少爷。」佟子矜笑瞄他一眼,叹道。
「我是少爷也不能怪我啊,这种东西很少有人吃得下去!」
「那法国人怎么办?每一个地方的人由于生长环境、背景与历史的不同,造就了各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是很有趣,但要跟那么多人相处很麻烦。」年昱皱眉拿走佟子矜吃了一半的吐司与咖啡。「我来煮,妳当我的老师。」
「我看不清楚啊!」佟子矜拉住年昱,叫:「你别突然站起来!」
「噢,我很抱歉,妳没事吧?」年昱察觉到自己又再一次忘却佟子矜的异常。「我下次会注意。」
「还好,我知道这儿只有你。」纵使如此,佟子矜仍是为年昱突来的动作感受到惊吓。
她知道她得信任年昱,否则未来几天她必定会精神崩溃。
「妳不必勉强。」年昱摸摸她的头发,笑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妳是女孩子,可以任性。」
「我是姐姐。」佟子矜失笑。
「姐姐也是女孩子啊。」年昱打开冰箱,逸去笑容。「糟糕!」
冰箱里竟然没有现成的微波食品或是其它不需调理即可食用的食物。
「你会做三明治吧?」佟子矜不敢让年昱用火,怕烧掉厨房。
「不怎么会。」年昱向来不吃这些东西,他有营养师调配的食谱,且有专用厨师替他处理。
佟子矜轻叹,指示年昱将需要的食材取出,一一指导,三十分钟后,年昱终于完成他生平第一个三明治。
「作菜真不容易。」年昱喟叹,边洗盘子。「想到未来几天我还得作饭就累。」
佟子矜瞥他一眼,不语。
「抱歉,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年昱调皮地吐舌。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呀。」佟子矜回他一个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
年昱注意到佟子矜不停地撩高发,以手为扇搧着风。
「妳很热吗?」
「对。」热到全身流汗,衣服黏在身上好不舒服。
「妳要不要换穿夏装?」年昱记得他有一些上衣可暂借她穿。
「我没有夏装。」佟子矜这才想起他们今天只完成了一个目的。
「我借妳,只是会很大件。」年昱打量佟子矜的身材后补充道。
「只要是短袖的都好。」总比现在身上的厚衬衫来得好,她伸出手。
「我想上楼。」
黄金海岸的夏天跟台湾有得比,天气热到佟子矜想冲凉。
「没问题。」年昱扶着佟子矜上楼进房。「妳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去找衣服给妳?」
「好。」佟子矜被年昱扶进浴室,在他离开之时,唤住他:「呃……你可以先带我到更衣间吗?」
「做什么?」年昱已经替她拿了浴袍。
「我……呃……」佟子矜苍白的颊染上两朵红云。「我得拿贴身衣物。」
「妳穿『那个』睡觉?」年昱微皱眉,猜测。
「我不穿不习惯。」佟子矜自然知道年昱指的是什么。
「天!妳不会不舒服吗?」
「习惯就好。」佟子矜不想跟年昱在浴室讨论她的习惯。「麻烦你带我去更衣室好吗?」
「没问题。」年昱虽不赞同,但尊重她的意愿。
「还需要什么吗?」年昱将佟子矜扶进淋浴间,然后替她拿了洗发精、润发乳、沐浴乳。
「这些就够了。」佟子矜低着头,困窘大于一切。
没想到她也会有连洗澡也要人帮忙的一天。
「嘿,不必害臊,我可是很少替人服务得如此彻底的!」年昱察觉佟子矜的不自在,调笑。
「快滚。」佟子矜忍不住笑了,赶他出浴室。
「是是是,我将浴袍挂在门上,跟毛巾、浴巾一起,注意脚下,OK?」年昱正色叮咛。
「谢谢。」佟子矜待听见年昱关上门的声音才安心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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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巨响让年昱冲进浴室。
「佟?」浴室热气弥漫,年昱大叫。
「别过来!」佟子矜的声音穿过热雾而来。
「我听到声音。」年昱一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地立正站好,两手伸直紧贴腿侧。「妳没事吧?」
「没事,你出去,我可以自己来。」佟子矜又急又快地命令着。
「好。」年昱只差没举起双手投降,才要离开,佟子矜一声低吟,又将他留住。「佟?妳是不是跌倒了?」
「我没有跌倒。」佟子矜试图起身,但右大腿传来的巨痛让她无法动弹。
「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像跌倒。
「是煤气爆炸。」佟子矜伸手拉下挂在玻璃门的浴巾盖在自己身上,这一动,又惹来右腿一阵抽痛。
该死!她痛恨虚弱的感觉,眼镜破掉就算了,她不想连大腿抽筋也求助年昱。
「我们是用天然瓦斯。佟,妳老实说,妳是不是跌倒?是的话就不要硬撑,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好吗?」这几天年昱已见识到佟子矜逞强的功力。
「我没跌倒。」佟子矜尝试伸直右腿,可一动就痛。「我……我可以自己处理……噢……」
「我要过去找妳。」
「不要!」她能处理。该死的!
「由不得妳。」年昱大步一跨,挥开渐散的白热雾气,蹲在护卫自己的佟子矜身侧。「妳哪里痛?」
佟子矜死捉着浴巾与浴袍挡住身体,一双黑眸迷蒙、湿发凌乱披垂,甚至还有洗发构的泡泡,可见她是在洗澡时跌倒的。
「滚开,我可以自己来!」佟子矜压抑不住内心满溢的挫败与恐惧,失控大吼。
「这种事妳自己一个人处理不来。」最怕的是拉伤、判伤、扭伤。「哪一只脚?」
「你听不懂英语啊,我叫你滚!」
「我听得很清楚。告诉我是哪一只脚受伤?」
一阵静默。
佟子矜剧烈地喘息着,年昱叹口气。
「妳不说我就自个儿来喽?」
「别碰我!」佟子矜一手乱挥乱拍,一脸惶恐地往沐浴问缩,陷入恐惧世界的她,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不要过来!」
「佟,我是年昱,我不会伤害妳,妳不要害怕。」年昱察觉佟子矜是恐惧而非适才的挫败,连忙安抚。
「年昱?」佟子矜神色不定,瞳眸游移,好一会儿才道:「年昱?你真的是年昱?」
「对,年昱,刚刚还做很难吃的三明治给妳吃的那个。」
佟子矜的心跳与呼吸渐缓,理智沉落。「抱歉,我……我右大腿似乎抽筋了……」
「让我抱妳起来?」年昱不敢再接近佟子矜,怕她再次失控。
生平头一次,年昱希望自己不要长这么高。
「麻……麻烦你了……」
「放心,我不会侵犯妳。」年昱的保证让佟子矜笑了。
「抱歉,我只是……」只是习于掌控所有的事,只要有一件事脱离常轨,她便会不安,而不安会触发她内心的恐惧。
「不用道歉。」年昱先处理佟子矜的大腿抽筋,他手伸到佟子矜用浴巾掩隔的大腿,她呼吸一窒,全身僵硬。
「放松。」年昱缓慢地按摩她疼痛僵硬的地方。
「噢……」佟子矜皱眉,咬着下唇,身子轻颤不已。
年昱的手引发一股热度,陌生得让佟子矜想逃,可又矛盾的想感受这股热度。
「舒服些了吗?」年昱感受到佟子矜的放松,按摩起来更容易了。
「嗯。」佟子矜抬手抹开沾额的洗发精泡泡,呼吸微乱,眼睫轻颤。
「妳能穿好浴袍吗?」年昱扶起佟子矜,捉住佟子矜的及腰长发。「我转身,反正妳的头发够长。」能让他握着头发转身而不防碍佟子矜穿衣服。
「嗯。」佟子矜在年昱转身后穿好浴袍,但她仍将浴巾抱在胸前。「好了。」
「我先替妳洗头发。」年昱领她到浴缸,意识到她有些抗拒,忙低声安抚。
佟子矜低头任年昱替她洗头发,摀着狂跳的心,不知所措。
「水会太烫吗?」年昱大叫。
「啊?」佟子矜没听清楚。
「水会不会烫?」年昱将莲篷头移开,在佟子矜耳边问。
「不会。」佟子矜因年昱的接近而红了脸。
年昱见状,伸手抚她的额,佟子矜脸更红,他一愣,察觉佟子矜的尴尬,笑了笑,「闭上眼。」
佟子矜依言,抑住失速的心。
好不容易替佟子矜处理好一切,年昱抱着她上床。
「还痛吗?」年昱拿毛巾包住她的发,轻问。
佟子矜点头。
「妳先别动,我去拿东西。」年昱说完便跑出去,不一会儿即回来,手里多了瓶喷剂。「来,躺下。」
佟子矜惶惶不安的躺下,睫羽掩不了她浮现于瞳的惊惧。
「这是让妳肌肉放松的喷剂,会很凉。」年昱边说边撩高她的浴袍,抚摸着她肌肉僵紧的地方,喷上喷剂。
「噢。」佟子矜低呼一声,「真的很凉。」
「但是有效……」年昱的笑容逸去,佟子矜右大腿上有道浅浅的伤痕,即使已愈合,但仍看得出伤口有多深,「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正说服自己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洋娃娃以避免窘困的佟子矜没听清楚。
「这边。」年昱轻触伤痕,感受到佟子矜的轻颤。「这道伤痕。」
「那是几年前受的伤。」
「怎么受伤的?」年昱轻轻按摩她的大腿,连带地也替她按摩小腿与脚。
「好舒服。」佟子矜紧张的情绪因年昱的按摩而放松。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年昱要佟子矜翻过身,干脆好事做到底,替她全身按摩。
「噢!痛、痛啊!」佟子矜痛软了身子,一方面年昱的碰触让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乱跳,即使他的碰触不带挑逗意味,佟子矜还是忍不住想歪,且讶异地发现她并不排斥。「那是出车祸受的伤。」
「妳一定很少运动,骨头都僵了。」年昱笑了,觑见佟子矜的颈背有细小的伤痕,眉皱得更紧,「车祸?那这场车祸一定很严重。妳背上也有伤。」
年昱忍不住低头轻吻她颈背的细小伤痕,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只觉十分自然,好似这般亲密的行为出现在他们之间并不突兀。
佟子矜一惊,年昱的气息吐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引发她内心深处的陌生情潮,她慌乱失措地眨着眼,咬着轻颤的唇,遏止自己呻吟出声。
年昱只是替她按摩,仅止于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也是车祸造成的。」佟子矜拉紧浴袍,声音紧绷。
「原来如此。」年昱掌心贴上她的颈背,轻抚,然后一愣,改捉住她的手,按压。
「你要把我的手弄断啊!」佟子矜忍不住痛叫,方才的暧昧气氛全被痛楚给赶跑。
「妳缺乏运动,罚妳明天起跟我一起晨跑。」年昱可没因佟子矜痛就放过她。
「我不要。」佟子矜不擅长运动,更痛恨跑步。
「那骑脚踏车?」
「这里有?」佟子矜回头瞪他。
「对。」
「我不要。」佟子矜转头将脸埋进枕头里,舒服得想睡。
「由不得妳。」年昱正愁没伴。
他这话没有传进佟子矜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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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都两天了。」
「我就是不要。」
「当是陪我,不好吗?」
「我不会骑脚踏车。」这两天骑得她全身酸痛,还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让她手脚瘀青。骑脚踏车比开车还累。
「刚开始都是这样。」老实说,他没见过比佟子矜更加手脚不协调的人。
「我眼镜度数不够,别想我再玩。」说着说着,佟子矜就要转身回屋,但绑成马尾的发束被年昱捉住。
「胆小鬼。」年昱不让佟子矜走。
「再说就让你吃法国早餐。」
「我不怕。」年昱拉着她往脚踏车走去。
「我不要骑。」可恶!为什么她头发要这么长?佟子矜头一次觉得自己及腰的长发很碍事。
「妳跑步我骑车?」年昱认为佟子矜在闹孩子脾气。
「不要。」她就是没运动细胞啊!为什么年昱要逼她运动?
「一道跑步?」
「不要。」
「一道骑车?」最后的让步。
「你载我?」佟子矜挑衅地问,心想反正他不可能骑着越野脚踏车载她。
「可以。」年昱叹气,不再逼这两天被脚踏车弄得手脚全是瘀伤的佟子矜。「站这儿?」
「这儿?」诡计失败,佟子矜皱眉盯着后轮轴心突出的两个横杆。
「对。」年昱先行上车,支撑脚踏车。「踩上去,别忘了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然会跌倒。」
「哦。」佟子矜小心翼翼地上车,年昱待她站稳后,即踩动踏板,脚踏车顺势前进,往别墅外骑去。
「我们上哪儿?」
「公园。」他们的别墅距离公园颇近,但所谓的近,是指开车三十分钟。
「附近绕一圈就好了吧?」佟子矜这两天因年昱的慢跑路线过长,已呈现体力透支的现象,她不得不佩服年昱的体力,他可以跑上两小时。
「平常的路线?」年昱头也不回的问,缓缓骑上上坡。
「好吧。」反正是年昱在骑。
三十分钟过后--
「对了,妳今天没吐对不对?」
「我习惯这里了吧。」佟子矜推测道。
「这么快?」
「也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被你吵起来的缘故。」这些天来因为她形同瞎子,所以他们两个除了睡觉时间外,几乎都腻在一块儿。年昱每早都会来叫她起床,害她没时间晨吐。
「宝贝,妳该减肥了。」年昱滑下下坡,边叫。
「我是标准体重!」其实离标准体重还少了三公斤左右。「我站得好酸。」
没想到被载也会累。
「换妳载我?」年昱回头看她。
佟子矜穿着新买的红色短袖T恤、运动长裤,长发扎成马尾,苍白的颊儿透着微红,斗大的汗珠滴落颊畔。
「你很重耶!」她一定会被他拖垮。
「妳骑,我跑步?」
佟子矜考虑了两秒,点头。
结果仍是没变,佟子矜骑着脚踏车陪年昱跑了两个半小时。
「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拖我陪你跑步。」佟子矜在回程时忍不住抱怨。
她的体力本来就不好,加上没有运动细胞,体育成绩常吊车尾,现在要她每天骑脚踏车两个小时,真是要她的老命。
「反正妳也没事做不是吗?」年昱牵着脚踏车,走在外侧。
「我很忙。」
「妳是来辅导我的吧?」
「嗯。」
「所以妳现在主要的工作不应该是陪我吗?怎么还会忙呢?」
佟子矜横他一眼。「那你准备好要让我辅导你了吗?」
「还没。」年昱朝她吐舌头,被佟子矜乱拳捶打。「喂!妳真打我啊!」
「报仇的大好时机。」
「妳不怕我了。」年昱开怀大笑。
佟子矜一愣,停下脚步,年昱跟着停下,「怎么了?」
「没。」佟子矜忍不住微笑,「我不怕你,你很开心?」
「当然!」年昱笑望。「我可不希望妳每天见到我都吓得屁滚尿流。」
「我哪有!」佟子矜又赏了年昱一顿乱拳。
「好好好!妳没有,别再打了,要是妳捶伤了自己的手,谁作菜给我吃?」年昱躲着佟子矜的拳头,边笑。
见佟子矜不再怕他,他有说不出的高兴,至少,不必再见到她惊惧的表情;年昱希望常看见佟子矜笑,而不是害怕。
毕竟这儿只有他们两人,佟子矜时时刻刻处于警戒状态,年昱心里也不好受。
佟子矜这才饶过年昱,抬手掠掠颊畔的发,突然道:「世界上最难懂的,就是人类。」
「我很好懂。」年昱知道自己的思考很直线。
「意思是你也知道你很笨喽?」
「我不跟妳辩。」年昱自知不若佟子矜的舌灿莲花。「新眼镜还习惯吗?」
「度数不够,只能勉强凑和着用。咦!你为什么问?」佟子矜偏头仰望。
「不为什么。」他只是想听佟子矜说话而已。
年昱将脚踏车交给佟子矜,突然冲跑,做了个前空翻。「妳看!」
「你在要什么笨!」佟子矜啼笑皆非。
「我在活动筋骨。」年昱这回不做助跑便来个后空翻,连接个侧翻,然后做了些伸展操。
这一来一往之间,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开,但眼眸相系。
「如果不打网球,你可以去当体操选手,恭喜你找到事业第二春。」佟子矜看着年昱翻回跟前,肩被他一双大手握住,藉以稳住他的平衡。
「真正的体操选手比我厉害百倍。」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我做这些运动是练习控制,让我能百分百掌握我的肢体。」
多年来的习惯很难在一夕之间根除。
「你并没有放弃希望。」佟子矜凝睇,从年昱眼中看见他心底燃烧的火焰。
「没有。」年昱眸一黯,「但绝望从未消失。」
年昱的失落感染了佟子矜,她伸手抚上他脸庞,年昱低头,望入那双阗黑的瞳眸,她的眼蕴含着甜甜的温柔,像软软的棉花糖,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不愿醒来。
「准备好了吗?」
「什么?」
「面对恐惧。」佟子矜没有忘记年昱曾允诺将自己托付予她。
她仍不知年昱的状况如何,只因年昱的表现像个正常人,除却提及球场。然而这样还是不够,她得亲眼见到年昱发作,她明白这样对年昱很残忍,但只听他说,对佟子矜而言没有实质感。
她触摸不到年昱的恐惧。
「妳要怎么做?」年昱眼眸升起警戒,往后退。
「你应该想得到才是。」年昱的退怯在佟子矜的料想之中。
「我……」年昱顿住脚步,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你还未忘情球场吧?」不像她完全失去希望。「你情愿让它控制你一生,后悔一辈子,因此无法掌握所有的人事物?」
「我们可以不进球场。」年昱血色尽褪。
「你是网球选手,有听过不进球场打网球的选手吗?」
年昱无言以对。
佟子矜上前握住他的手,诚挚说道:「恐惧是正常的,假若你能克服它,你就能更上一层。」
「我以为无所畏惧才是最坚强的。」年昱反手握住她的手,炙热的掌心包覆着她微冷的手,感觉满心的沸腾冷却。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事物。」
「即使是最勇敢的人?」
「对。」
年昱沉默了,没有放开佟子矜的手,反而握得死紧。
未久,他深吸口气,呼出。
「好,我答应妳,我们现在就去。」年昱跨过脚踏车,要佟子矜上车。
「我还想请你父母与艾索一道参与,现在……」
「我父母不会理我,艾索可能忙着找下一个雇主,我只有我自己,」年昱顿了顿,「还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