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你自小家境清寒,生活无以为继,于是便离开了爹娘到山上求生。天无绝人之路,你师父见你天资聪颖,便收你为徒,你一身软筋奇骨乃练武奇才,加上过目不忘之记忆力,医书穴位自是难不倒你。于是,你很快地青出于蓝,更胜于蓝,闯出自己的名号。」
纪薇尔随口认出武侠小说中人物的经历,双手高扬,夸张地比画一通,岂料--
「妳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吉祥壬兴奋地弹跳起来,扯着她的手追问。
纪薇尔一愣,万万没想到她只是胡说八道一通,居然还让她给蒙着了他的身世。
「天机不可泄露。」她轻咳一声,佯装正经。
「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不是我离开爹娘到山上求生。而是我五岁时,我爹娘便生病辞世升了天,所以,我才上山求生的。」他笑嘻嘻地望着她。
纪薇尔看着他,心里涌上了阵阵的难过。她自小好命,现在才知道离开家人的痛苦,而他才五岁,就和他爸妈天人永隔了啊!
「对不起……」她不该勾起他的伤心往事的。纪薇尔无措地绞着手指头,圆澄眸子迷蒙地直瞅着他。
「妳哭什么啊?」他大吃一惊,猜想她是不是肚子饿了。
「我一想到你小时候孤伶伶一个人,我就忍不住……很难过……」泪水扑簌簌地滑出眼眶,快到她来不及阻止,她咬住唇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则泪水还是沾染了满脸。
吉祥壬看着她用小手盖住脸庞,他心一拧,猛然上前一步,牢牢地将她揽入怀里。
要命,她居然会因为他的身世而掉眼泪!她那么爱对他大吼大叫,他还以为她不是那种心思细腻之人,结果呢?她比百花楼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还懂得他的寂寞啊!
吉祥壬缓缓地低下脸庞,贴着她的发丝,揽紧她即使穿了厚厚衣服,仍旧纤细的身材,他俊秀脸孔上的双唇,已经张咧到会裂开脸皮的危险边缘。
纪薇尔没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整个人被他的体温给偎暖了,暖到她的脸颊都泛上了桃红。
「别哭了喔,那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可是闻名天下的赛华佗,多少人求着我……」吉祥壬用手指拾起她的脸庞,下一刻,所有思绪却全都中断。
她娇羞的脸庞染上了红晕,更衬得她肌白似雪,一双眸瞳雪光似莹亮,鲜润朱唇若桃李引人想尝上一口。
他凝视着她,心头上有一条欲望小蛇盘桓而上他的喉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抚着她的脸颊,缓缓地俯下了脸……
纪薇尔看着他愈来靠近的脸,屏住呼吸,手心开始冒汗,眼皮也不自觉地缓缓阖上,他温热的呼吸拂向她的唇办,纪薇尔揪紧着十指,紧张到不行。
初吻耶!初吻耶!
「不可以。」纪薇尔蓦然睁大眼,双手往前一撑,挡住了他。
她的初吻怎么可以给一个古人?光是想到,就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
「喔。」吉祥壬失望地垂下肩,扁着唇,却是规矩地接受了她的拒绝。
她不是风月场所的女子,他不该如此放肆轻薄的。反正,待他向她家人提亲之后,他们便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不急在这一时。
吉祥壬咧着嘴,直冲着她笑,纪薇尔被他直盯着人瞧的目光弄得超不自在,只好胡乱扯了个话题,转移他的目标--「吉祥壬,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 一定是因为早年命运多舛,忧郁积疾而成的。
「喔,关于这个啊……」吉祥壬拉起一束银发,漫下在乎地嘻嘻一笑。「我到皇宫里偷膳食时,偷到一部『鹤发童颜拳』的密笈。我瞧着有趣,便练就了起来,我的头发就是这样白的。不过,我这张俊容却是因祸得福,始终保持年轻俊美,了不起吧?」
纪薇尔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白同情了他一场。
「我们可以上路了吧?」纪薇尔捶捶脚,开口催促。早一点找到祖师爷,她才能早点回到台湾。
「好,我们快点去找纪法子。」早点找着纪法子,他方才脑子里的不轨念头便全都可以实现了哩。
「我们还要走多久才会到山下?」纪薇尔捶了几下腿,随口问道。
「很快!」吉祥壬看着她因有目标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心情也随之大好。
「约莫还要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纪薇尔一听,白眼一翻,好不容易攒聚起来的力气又全部消散一空。
姑婆记时也是以古时的十二时辰计算,所以……吉祥壬说的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
在这种连摄氏一度都不到的地方,走上一个小时,她还等不到回台湾,就先冻死累死在这里了!
「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因为我很冷!」纪薇尔耍赖地抱着双膝坐在雪地上,大声宣布,言毕,她还抖了二下,以期能增加身体热量。
「妳穿二件皮裘还会冷?妳还算是个人吗?」吉祥壬觉得不可思议地用脚轻踢了下她。她层层迭迭穿得这么厚,他不相信她还会有任何冷的感觉。
「可能我已经是鬼了。」纪薇尔低头摀住左手上臂的黑色符咒,悲恸地说道。
吉祥壬看着她一派正经地说着疯疯癫癫的话,再度被她的话给逗得心情大乐,他仰头哈哈大笑出声,浑厚笑声连雪地上的白雪都为之震动了。
「你再笑的话,我就扁……」纪薇尔恼羞成怒抬起头,打算要恶狠狠地扁他扁到哭爹喊娘,可当她一看到他的笑容,她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光光了。
他那双俊美的纯净黑眸,正专注地看着她笑,他眼中的盈盈笑意有如染上了满天星光般的灿然;他的笑容像子弹般射入了她的胸口,让她的心脏痛得要命,让她的呼吸沉重了起来,陷入严重缺氧的状况中。
纪薇尔揪住披风,惊恐地摇着头。来到古代已经够惨了,她才不要沦落到悲惨的最极致--爱上一个古人!
纪薇尔飞快地挪开视线,抬头往夜空上一望--哇,这是怎么一回事?满天的星斗,晶钻般地镶洒在黑色天幕,华丽的壮观景象,震慑得她动弹不得。
「妳在看什么?天上有巧克力吗?」吉祥壬见她的表情像挖到了宝,也马上往天空看。
「星星好美喔!」她惊叹道,傻气地伸手想去碰触星空。
「今天的星没有很亮啊!」他疑惑地低头看她,目光却不小心胶着在她唇边傻呼呼的笑。
「拜托,今天的星星已经亮到快要刺瞎我的眼了。」纪薇尔不以为然地反驳他,「你要知道,我们那里可以看到的星星,比路上的狗还少!」
「妳说说妳的故乡叫什么名字?我倒是满想去那里走走瞧瞧的。」看看是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逗,说不准还可以「顺便」搬一堆巧克力回来。
「我是从台湾来的。」「台湾」二字才滑出口,纪薇尔的鼻尖就酸楚了起来。
她的家人、朋友、事业和未来都系在那块土地上啊!
「台湾?没听过。」吉祥壬惊惶地看着她眼里的水光,害怕地倒退了三大步。
她不会又要哭了吧?哪来这么多眼泪,又不是永远回不去故乡了!
「你没听过台湾很正常。」纪薇尔别开眼,低头颓肩,忧郁了起来。
她揉着眼睛,想阻止自己哇哇大哭,可是大颗小颗的泪珠还是像喷泉一样从眼眶里一涌而出。
「妳、妳干么哭成这样?妳今天已经哭很多次了耶!」吉祥壬不解地凑上前问。
「我哪知道啊?八成是「那个』快来了。我每次那个快来的时候,都会变得很爱哭……」她才哽咽地说了二句,泪水掉得更凶了。
一想到这里没有她惯用的卫生棉牌子,她就忍不住想用念力来让自己的生理期失调。
「哪个快来了?」
「生理期啊!」她边哭边解释,泪水太多只好用袖子去接。「就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那个。」
吉祥壬睁大眼睛,瞪着她,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他第几次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到了。
他手足无措地抓着耳朵和脸,凡是碰触到的地方都辣红成一片。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姑娘家在男人面前提到「癸水」,还能够如此面不改色的。
「那……我去哪里找干净的布巾给妳?」他无措地蹲下身,握起冰雪摀住发红的脸庞降温。
「我不知道,反正你得找出来就是了。我要那种吸水性好一点、柔软一些的料子。」泪眼蒙眬的她,根本不知道吉祥壬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又由白涨红了。「不要像你前阵子拿给我的那种厕纸,纸质粗糙又不吸水,屁股擦起来很痛耶。」
吉祥壬愣愣地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交代了一大串,他忽而低头猛捶着胸膛,以击出胸腔此时的滞凝之气。
他吉祥壬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现在却沦落到被她惊吓到得内伤的地步?不行,他一定得挽回这种劣势。
「我拿给妳的那种草纸已经很高级了,妳要知道,平常人家随便拿起稻草、瓦片就……」
「你再说一句,我就吐给你看!」纪薇尔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的脸威胁。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上厕所时,他居然拿了一块名叫「厕筹」的木片给她,还大力称赞那块木片平滑舒适,完全不会刮痛屁股!
她干么要用木片刮屁股!她要卫生纸!
「啊,下回提醒我,拿些澡豆让妳在如厕时塞鼻孔,如此妳如厕时便闻不到异味,就可以在里面待久一点了……」吉祥壬不认输地继续说道,一脸的挑衅。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泪水稍止的她怒瞠着眼,失去理智地对他咆吼。
「妳怎么比我师父还凶啊?」吉祥壬扁着嘴,双手扠腰,大声抱怨。
「你说我凶……」她心一酸,委屈的眼泪一古脑儿往下掉。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从小到大,所有人全都宠着她、疼着她,结果她现在却沦落到在古代上厕所用木片的地步,教她情何以堪嘛!
她边捶着他的肩膀边哭泣,嗓音已经因为过多的哭泣而沙哑。
「要哭,妳自己留在这里哭,我要走了,妳自己去找纪法子喔!」吉祥壬威胁她,试图建立自己的威仪。
纪薇尔别过脸,佯装没听到他的声音,硬是不理会他。
「我走了--」吉祥壬板着脸,又高声说了一次。
见她依然连头部没抬,他皱了下眉头,真气一提便跃身离开。总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
吉祥壬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雪地那端,白茫茫的天地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