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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舞珠 第六章

  今天过午之后雨水终于收住了,天空看起来虽然还是灰阴阴的,空气中仍是一股潮霉的味道,不过那厚厚的云层裂出一道隙缝,有薄薄的光线溢了出来,看是要放晴了。

  离珠抱着琵琶失神的呆坐着,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她的眉眼一直就没有展开过,成天不言不语,好像得了失语症。

  徐东烈以为离珠为了那个耳刮子在生气,不想和他说话。

  “离珠,雨停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活动一下筋骨,也许明天地就干了,我们要开始出去做生意。”徐东烈小心翼翼的问她。

  “不了。”离珠轻淡的说一句拒绝的话,便不再说话。

  “那……”徐东烈还想说些什么,可瞧见离珠愁眉不展的样子,又把话咽回去,他只说了,    “那我出去了,天暗之前会回来。”

  离珠点了一下头,像是想起什么,便出声叫住徐东烈。

  “哥,也许你说的对,像龙公子这样好的人品,不是我这个蠢丫头配得上的。”眼泪随着她的话语滑下脸庞。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我们和将军府里面是两个世界,追求的也不一样,所以没有配不配的问题,只是不合适罢了。”

  “这已经不重要了。”她拭干泪渍,惨淡一笑。

  离珠伤心的模样令徐东烈心疼。“离珠,我……”

  “哥,你不是要出去吗?快去快回。对了,你回来的时候顺道到沈大婶那里带块肉回来,等太阳露了脸,我想晒点肉脯干存放着。”

  “我会记得的。”说完徐东烈便吹着口哨出去,他不想知道离珠在将军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相信她已经认清现实,从今以后,她又会是他的离珠了。

  徐东烈走后,离珠便抱着琵琶走到院子里,双膝微弯,纵身一跃,不甚熟练的雁渡寒潭让她轻易地就飞上低窄的屋顶。  .

  她坐了下来,眺着前方那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将军府,想着那天龙公子的迟疑,那分明是嫌弃她,忆着当时的情景,心不自觉的揪痛起来。

  思绪一转,像龙公子那样的男子,身边理应配一个能和他一起吟诗作画的女子,而不是像她这样大字不识几个,功夫又不怎么在行的无用女子。

  世情如果能这样看透就最好不过了,但是她整个心思都在这个情字上打转,怎么就是转出不出来,即便明白又如何?

  琵琶在抱,手轻轻一拨,竟是龙公子经常吹奏的曲子,连她也吃了一惊。

  是了,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再怎么不能爱、不相配、不合适……也不能停止她想他。

  想他,惟有寄托手中的弦。拨弦两三声,似湖水轻漾,是两人初相见;再捻抹挑弦,嘈嘈切切如急雨落盘,卷起千堆浪,弦弦奔放,狂天狂地续续弹,好像永无止息似的,令闻者惊心动魄,却先黑了天地,不知是天阴要哭泣,还是只是天黑了!

  曲调戛然而止,离珠仰天而望,星星出来了。

  原来天黑了,她不知不觉竟然弹了近三个时辰,泪早已流满面.连手指磨破了皮也浑然不觉得痛。

  “离珠,你开门哪。”是王巧云的声音。

  离珠跳下屋顶,开了门,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看见王巧云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浑身是伤的徐东烈进门。

  “哥,这是……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离珠吓得七个魂魄飞走了六个,剩下的一个只够她惊愣在原地。

  “离珠,你还愣在这里干啥?”王巧云推了她一把,“赶快去请张大夫过来帮徐大哥医治。”

  “好……”离珠一旋身,风快的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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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晴好几天了,为什么都不见徐家兄妹出来卖艺呢?呈龙失望的站在龙津桥下。

  他接连几天都来这里想见离珠一面,除了为那天一时的迟疑而伤了她的自尊心向她道歉之外,还想告诉她,“不必因不识字而觉得丢脸,因为没有人是无师就会识字的。”

  这些话摆在心头好几天,逐日的加重、加深,压得他心里沉重。

  不行,这话闷不过今夜了,呈龙决定要去徐家找她。

  才走几步,背后有人叫他。

  “呈龙兄,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呈龙见这人年岁与自己相仿,体格魁梧刚健,眉目凛然有神,神采飞逸,容易让人留下很好的印象。不过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是……”呈龙没有露出不认识的样子,而是表现出认真思索的神情。

  “在下何云飞,上个月我们在殿下那里见过一面。”

  “原来是飞将军,真是失敬,刚才我想着事情,一时没有认出你来。”呈龙故作恍然大悟状,心里却暗暗骂着呈风胡乱形容这位飞将军,说什么他是身材五短的胖子,但是她有一点说对了,他的脸还真是黑。

  “那天在殿下那里,呈龙兄似乎认为在下在卖弄武功有点不以为然,并误会我是故意贬损将军府,由于那天人多口杂,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不过事后我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登门拜访,并把事情解释清楚。”

  “飞将军不必客气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皇上将你比成汉朝李广将军,赐名飞将军,我朝哪一个人不知飞将军的本事,呈龙在这一点根本没得比。”呈龙随便一猜,就明白那天呈凤在呕什么气了。

  “但是呈龙兄的文才连殿下都称赞。”何云飞觉得今天的呈龙少了点霸气,却多了几分傲气,很不一样。“呈龙兄,那天听说你熟读孙子兵法,并专研各国文字,真让人钦佩。”

  “略懂皮毛而已,不值得一提。”一定又是呈凤顶着他的名字到处吹嘘,回家后非好好的说她几句不可。“飞将军,若没事的话,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呈龙兄,请留步我有事找你商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真是的,一般人听到别人有事就应该识相的告辞了,怎么这个人竟是一个迂将军!呈龙百般不愿和他坐下来说话,一心只想赶快去找离珠。

  “不瞒你说,其实这回我从边境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调查,殿下让我有不解之事可以找你商量。”

  “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呈龙这话里带有不得已的无奈,可何云飞并不介意,他在殿下那儿听到许多有关这位性情孤僻又自傲的将军之子的许多事。

  两人来到醉仙楼,店小二认得龙少爷,便将两位引领到二楼最雅致的厢房。呈龙没有想到应该先让客人点菜,便径自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何云飞也是性情中人,只是淡然一笑,不甚在意。

  “呈龙兄,长年以来我都跟我爹驻守边关,因此对京城的一些事情甚为陌生。”何云飞说。

  “嗯,醉仙楼的醉鸡是京城一绝。”呈龙敷衍的说,一味认真的埋头吃着佳肴,也不理会他人是否动筷。

  “自澶渊之盟之后,大宋和辽国维持了长久的和平,不过这只是京城的假象,大家应该居安思危。在边境,辽军仍是不停地向我军挑衅寻隙,骚扰边境百姓,这次我回京是有件事情要调查,请呈龙兄助我一臂之力。”何云飞心一也有所怀疑眼前这位俊俏的公子哥真的能帮忙他吗?

  “只怕我武功平干,才疏学浅,帮不上你什么忙。”

  “那天听说你精通辽国文字,所以我想让你看一封信函,这是有关我军军情的机密。”事关重大,何云飞小心翼翼的说。

  又是呈凤那个多事的丫头!呈龙暗暗骂道。

  “看飞将军如此慎重,想是有关辽国潜伏在京城的奸细。”呈龙很自然就这样想了。

  何云飞一听心里十分的佩服,难怪殿下说凡事只需跟呈龙说三分,他便能领悟出全盘。

  “这封信是二十年前由辽国送往京城的密函,可惜去年才送到我爹手中,由于事关重大,且事隔多年,所以并没有张扬,只令我赶往京城禀报殿下,并暗自调查。”何云飞将密函一事娓娓道出,二年前,我爹便有所怀疑朝廷中有奸细,于是派我二叔……”

  这时呈龙的注意力被一阵乐音给吸引,而且还是自己谱的调子,怎么会流落到坊间呢?也不管何云飞在说什么事关国家机密的大事,霍地起身,循声来到窗户旁,探头出去仔细聆听,确定是从对面的酿香居里传出来的。猝然地,音乐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文昊好奇的想知道是谁会弹奏这首曲子,于是从窗口飞身而出。

  “呈龙兄,怎么了?”何云飞诧异,也从窗口跃了出去,跟着过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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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前徐东烈让人抬着回来,王巧云说是刘长卿因那回在公堂受辱而一直记恨着,那天两人狭路相逢打了起来,没想到刘长卿心肠狠毒,竟把徐东烈的腿给打断了。

  大夫交代要他好好的休息,否则这只腿就算不残废也要腐了。

  离珠眼看家里就要断炊,而且哥哥的医药费也是一笔钱,便央请王巧云帮忙介绍,于是她就到酿香居弹琴唱曲。

  不过才第三天,刘长卿便派人来闹场。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前世仇怨啊!离珠又怨又恨,不过却也不认输,决定与他们说理。

  “我徐家兄妹俩不过是善良的小老百姓,本就和富贵大如天的国舅府的人搭不上边,为什么刘公子要三番两次来找麻烦呢?我哥都被你们打断了腿,你们还想怎么样?”离珠欠一欠身,软语细求,    “各位大哥,我们也不报官了,请你们高抬贵手,留给我们兄妹俩一条生路吧。”

  其他人听在耳里无不感动涕泪。

  “徐姑娘,我家公子真心真意想请你到刘府唱曲,可你却不赏脸,怎能怪我们不给条生路呢?”刘府管家说。

  “离珠在此谢谢刘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喜欢在酿香居唱曲,刘公子想听曲就来这里,所以请你们不要强人所难。”

  “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若能讨好刘公子,包你兄妹俩一生享用不尽,但得罪他,你们也别想在京城里稳当过日子。”家丁语带威胁的说,“再问你一声,去还是不去?”

  “不去。”

  “这也由不得你。”管家一声令下,“把她带走。”

  两位家丁上前抓住离珠时,她急忙的把脚步顺着呈龙教她的“懒的打”移动,一会飘向东,一下子又闪到西,让刘府的手下始终拿她没办法。

  “抓一个女人有这么困难吗!没用的东西厂管家恼火,举手指挥的说:“一个往东堵着,另一个朝西包夹,看她还往哪里窜。”一说完,他自个便快步的扑上去,一把抓住正进退维谷的离珠。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离珠大叫,    “放开我,否则我……”

  呈龙从对面的醉仙楼飞下来,由于急欲想知道那曲子是谁弹奏的,也不顾眼前的情况,便问:    “离珠,那曲子是你弹奏?”

  离珠喜出望外,“龙公子,是我。”

  “你还有兴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说曲?留着这分兴致去和我家公子说吧,快走!”

  “放开我……”

  “他们是……”

  “他们是刘公子的人,要强拉我去刘府……”

  又是刘长卿,呈龙气愤不已,“你们快点放开她。”

  管家一对贼眼在四处瞧了一下,确定见只呈龙一人,并不见那位凶巴巴的风小姐,心想这位少爷手既不能打,只会靠双脚飞来飞去,只能够自个儿遁逃,便不将他放在眼底。

  “龙公子,这是刘府的事,你少爷可管不了这档闲事,否则我的手下都是一些不知轻重的粗人,万一不小心伤了你,那可就不好了。”管家揶揄的扬起本就有些歪斜的嘴角。

  “我才懒得管刘家的闲事,我只想带离珠离开这里。”瞧这管家猥琐的样子,真是脏了他的眼睛。呈龙也不看他,径自的上前伸手去拉离珠,其中一个手下瞧了管家一眼,于是放胆的朝呈龙挥拳。

  “龙公子,小心哪!”离珠惊呼一声,呈龙这才警觉到,想避开是来不及了,眼见拳头就要碰到他的衣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何云飞快速的扣住来势凶猛的拳头,再借力使力的一推,刘府家丁踉跄几步,然后整个人向后仰倒而下。

  “呈龙兄,这里交给我,你先带那位姑娘离开这里。”

  “谢了,飞将军,改日再邀你畅快一叙。”呈龙拉着离珠的手,    “离珠,我们快走。”两人飞快地旋出酿香居。

  一走出酿香居,离珠便将手抽回来,但是呈龙的手立即又握住,就这样,两个人的手便在底下一握一拒的追逐着。

  最后,呈龙再度捉住离珠的手时,便紧紧的握住不放,并说:“离珠,对不起。”一句听似深深的歉意,其实包含着深深的情意。

  离珠没有再抽回手了。这些时日,她心里直盼着这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这样便能令她有所依靠的感觉。

  “这几天我每天都到龙津桥下,可是都不见你们出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你为什么会到酿香居唱曲?”

  提到此事,离珠长久已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眼眶也湿了,待情绪缓和下来之后,便将徐东烈被刘长脚打断腿一事说出来。

  “这个刘长卿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我一定要想办法惩治他不可,好让他再也不敢仗着皇恩而胡作非为。”这一数落完,又转向离珠责备说:    “离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捎信……”话说到这里,他立即收住,“对不起,我……”

  “不识字的人是我,你干么跟我道歉。”她脸上无怨也无喷,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应该让人来将军府找我,我才能马上替你和你哥哥讨回公道,如今事隔多日,要再想捕刘长卿这只恶羊,可能为时已晚。”

  “算了,我只求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日子,更何况他是皇亲,我们惹不起。”

  “王子犯罪尚与庶民同罪,刘长卿也不过是皇亲而已。离珠,他觊觎你的美色,才会三番两次的找你的麻烦,所以我绝不容许这样就算了。”

  离珠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掩脸低低啜泣。

  “离珠?”呈龙惊讶的说: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离珠摇头,用手背拭拭泪水,“我!只是很高兴你还愿意理我这个蠢丫头。”

  “谁说你蠢了?我也不容许有人这样认为。”

  “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没想到龙公子也会如此的霸道。”离珠娇嗔的说,心里却很高兴。

  经她这么一说,呈龙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霸道的一面,不过这和呈凤的野蛮不一样,他是因为喜欢而占有。

  离珠又说:“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当你写满浓情蜜意的信,而我却不解其中的风情,我想你的心里一定有对牛弹琴的遗憾。”这也是她的遗憾,字里行间的情意可以缩短时空阻隔,可是对她来说却是拉长距离。“龙公子,我……实在不配。”

  “我伤了你的心,该打!”呈龙拿起她的手,朝他的脸颊重重的刮了一下。

  好清脆的声音,离珠吃了一惊,“龙公子,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天你应该这样赏我一个耳光的。”

  “痛不痛?”徐离珠心疼的抚着他的脸。“好傻,怎么会有人毫不留情的打自己一个耳光呢?”

  “这样我心里便舒坦许多了,不过,你也该打。”

  “我?”离珠疑惑的看着他。当他高高的扬起手时,她很自然的做出双手掩颊的动作,惊惶失色的呼喊,“龙公子,你……”

  呈龙促狭一笑,拿开离珠贴在脸上的手,轻轻的打了一下,不痛不痒,如春风吻脸般温柔。

  “什么对牛弹琴?自喻不当,该打。”

  “我就说我是一个没学问的蠢丫头嘛。”离珠咬着下唇,难过的扭过身子。

  “离珠。”他扳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说:“不许你再说自己蠢,而且你不但不蠢,甚至聪颖过人,那首曲子你听过就记住,完全不需要别人指导,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即便是我也不能。”

  “龙公子也不能吗?”

  “不能。”

  太好了,她并非一无可取,两情相悦岂会计较这些,但是像他这样的才情男子,身边女子若只是寻常女子,没什么过人之处,看在旁人眼中总会觉得可惜,也许她不能和他谈学问,不过至少她可以和他说音乐。

  “龙公子,虽然我不懂音律,不过任何曲子我只要听过一遍,便能分毫不差的完整弹奏出来。”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回到徐家门前,呈龙正要踏进门时,被离珠阻拦下来。

  “龙公子,请留步。”

  “为什么?”

  “因为……”

  “啊——”一阵愤恨怒吼从屋里传来,接着便是摔东西的碎裂声。

  两人相觑一眼,他会意了。

  “离珠,我回去了,心里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不许你再默默独自承受。”

  离珠点头,出声频催促,呈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们完全没发现在朱雀门后巷的不远处,雪雁坐在轿子里看着离珠走进屋里。

  夏荷跟附近的人家打听之后回来禀报。

  “夫人,附近的人说这徐家兄妹俩从小就跟着徐老铁东闯西荡的,以江湖卖艺为生,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回过京城,今年初春的时候,兄妹俩送爹娘的骨灰回乡落根,这才搬回那间屋子住下来。”

  “知道了,回府吧。”雪雁说。

  走时,雪雁掀帘回首见那破旧的房子,十七年前她就是把女婴放在那扇门前,事后也曾后悔的跑回来探个究竟,想把女婴送回亲生父母身边,没想到那人家已经搬走了。

  如今这里再有人搬进来,却没想到会是那天在府里碰面的女孩,雪雁心里直猜疑:会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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