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好浪漫、好旖旎、好销魂的春梦。
那梦里的肢体交缠如此美妙,那热情的女郎美丽得不可方物。
从客厅的沙发到卧房的大床都有过他们缠绵的痕迹,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但是怎么会有这么真实、这么妙不可言的美梦?
倪隽兀自沉溺在春意荡漾的涟漪里,直到有人轻轻的推门而入,他半梦半醒的望向来人,然后——
他像被雷劈到一样弹跳起来!
“早安。”苏尔芬沐浴于晨光中,巧笑倩兮。
“尔芬?!”他大吼。
老天,是真的!昨晚不是一场梦,它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我准备好早餐,快一点起来梳洗,否则上班要迟到了。”她脸红的背过身,还不是很习惯看到他的裸体,自衣柜拿出一套西装和领带递给身后的他。
倪隽挫败的跌坐在床上,瞪着她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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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毕,倪隽忐忑的走进香味四溢的餐厅。生平头一回,他如此害怕面对一个女人。
苏尔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身为女人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她微笑道,将碗筷摆好。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搭公车到菜市场,买了几把青菜和一斤蛋,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有多久没在家好好享受过一顿早餐?偌大的房子,除了那三个兄弟三不五时的来打扰,和星期天前来清洁打扫的欧吉桑夫妇,加上高兴就来试他家门铃有无坏掉的老娘,尔芬还是第一个进来这屋子的女人。
在她柔情似水的眼光下,他乖乖的拿起碗,动起筷子,若有所思的进食。
她对他们彼此之间燃起了希望,至少经过昨晚,他们不再相隔遥不可及的距离,她愿意为这段关系努力。
“隽,你后天去日本,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苏尔芬满怀希望的轻柔道。
等等!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他跟尔芬是有关系的朋友?是像情人的朋友?还是从朋友变成情人?像朋友的情人?倪隽脑子混沌,搞不清楚状况。
见他皱眉不语,她失望的间:“你不喜欢我陪你去?”
他搁下碗筷,看着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的吐气道:“尔芬,你要以什么身份陪我去?秘书?朋友?还是……女朋友?”
她迟疑了一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现在最想理清的是这一点。
“你说呢?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后悔了吗?
“尔芬,我就是不明白才向你要个答案。”她看不出他很苦恼吗?
“那么告诉我,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果然,酒醒后,他就后悔昨晚的一切。
“你这是在为难我。”他现在的脑子根本一片混乱。
苏尔芬平静的说:“我没有要为难你,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我配合你。”如果他真的后悔,他不用担心她会巴着他不放。
“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他不想失去这份友谊。
他希望一切如故?“回到原点吗?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吗?”她声音喑哑的问。
“尔芬,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她脸上的痛楚显而易见,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失去理智,才会……才会侵犯你。”
“不用道歉,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他的抱歉只会让她更觉羞耻、更痛心。“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知羞耻,是我三更半夜自己送上门来,让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侵犯!”苏尔芬的眼眶发红,努力的忍住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你存心令我难堪吗?”他已经够烦、够乱,她还再说这些话挖苦他。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倪隽依旧离她好遥远,脑袋清醒的他不会要她的。
“现在你醒了、我也醒了!”她多么傻,竟然指望在一夜的缠绵后就掳获他的心,和他有一夜情的女人何其多,但几时见过他把哪个女人摆在心上,她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他众多床伴的一个。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倪隽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就把昨晚当成是一场梦吧!”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止住泪水,强颜欢笑道。“梦醒了,就不要去追究,因为那只是一场梦,一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她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曾经让她短暂拥有他的美梦。
“尔芬,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讨厌女人,因为倪潋滟而让我痛恨女人,除了暖床,我没有思考过女人存在的定义,我从来没想过要守着谁、爱着谁,在我二十八年的人生岁月里,爱人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倪隽想解释,想给她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解释,他试着对她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
“因为倪阿姨让你否决掉所有女人?”苏尔芬直勾勾的逼视他。
“她让我看尽了女人的丑陋。”
“你不觉得你很任性吗?”她看他看得太透彻了。“不!应该说是你们四兄弟都很任性,任性的痛恨母亲,任性的否决女人,年纪的增长并没有让你们思想成熟,你们的心智依旧幼稚,以为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切,以为耳朵听到的就是真相。”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不能说了。
“倪潋滟的不贞是我从小到大亲眼亲耳所见所闻,不用眼睛看,难道用耳朵看?不用耳朵听,难道用嘴巴听吗?”倪隽激动的说。“不要跟我说什么用心去听、去看的鬼话,那是狗屎、是大笑话、那是作家写来骗傻瓜的钱!”
“对!我傻,我只知道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所有的人事物,所以那么不切实际,所以那么愚蠢可笑,但是我改不了了,我也不想变得像你这样聪明,我情愿一辈子一直傻下去。”这顿早餐再吃下去也是消化不良,她自嘲的扯弄嘴角,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这个早晨他说了多少次对不起,截至目前为止,她是唯一一个让他低头道歉的女人。
“我不该介入你和你母亲之间,那是你们母子的问题。”她算什么,她凭什么介入?“而我们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面对一个从不用心的男人,她还能奢求什么?他的心不会留在她身上,这样正好,总算解决了一段纠缠她多年的苦情,而昨晚也为这些年来的爱恋留下一个回忆。
昨晚,是开始,也是结束。
结束?她提出了结束,这两个字就像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窝。
倪隽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他激烈的动作撞倒在地。
不要!他不要结束!七年了,他已经习惯有她的日子。
“你要负责吗?好,我们结婚!”他害怕失去她,是的,他害怕失去她!
“隽,不要把我这个人贬得这么低好吗?”苏尔芬失望的看着他。“结婚?为了什么而结婚?你扪心自问,你爱我吗?”
“我……”他说不出口,他现在好混乱,甚至到达茫然无助的地步,他只是单纯的想找到一个方法留住她。
“爱情让你视为笑柄,女人让你嗤之以鼻,你可以要一个没有爱的婚姻,但是我要不起。”她不会死赖着他不放的。“妻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婚姻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所以你可以很潇洒的说结婚就结婚,因为你毫不在乎,甚至你老大高兴说离婚就离婚,但是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潇洒,我不能毫不在乎,我的爱情没有那么廉价!”
倪隽错愕的看着她,无言以对。
就算结婚又怎么样?他还是不爱她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最贫瘠的沙漠,那会困死我的。”
他硬生生的自齿缝间挤出话来,黑眸中掠过一丝苦楚。“对我没有爱情,那么……你对倪镜抑或是阙宇扬呢?”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因为他们而拒绝我!”倪隽的嘶吼夹带着浓浓的醋意。
“我不是因为他们而拒绝你,我是因为你而拒绝你!”苏尔芬再也不想压抑激动的情绪,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你知道你给的是什么吗?你要给我一个我不想要的东西,我不能拒绝吗?”
“你不想要我的负责?”他挫败的低吼,她不想要跟他结婚,她根本不希罕当他倪隽的妻子。
“跟你有过一夜情的女人不只我一个,如果每个你都要负责,不知道你会有多少个老婆。”她感谢他对她的与众不同,但那也是最悲哀的,因为注定她始终走不出朋友的窠臼。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我完全不用负责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倪隽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
“我相信这种经验你驾轻就熟,可以很轻易的办到。”苏尔芬凝眸以对,微微牵动嘴角。
“是啊!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一切如常,但是你呢?我记得昨晚以前,你还没机会练就这身好本事。”他嘲弄的挑挑眉,但脑海里却浮现昨晚第一次进入她时,她的脸与身体所表达出极乐与极苦的两极反应。
她因为他的话烧红了脸。“那么这是我首次实习,我会努力。”
她的羞怯再度令他忆起昨晚的火热交缠,他从没有这样,要一个女人要得这么彻底,要到愿意尽一切所能取悦她,几近中蛊般的缠绵而舍不得结束,甚至想与她永恒的痴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恍惚记得,当高潮来袭时,他曾差点从嘴里脱口一句我爱你,这令他感到陌生和些许的害怕,但还有莫大的满足。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又为她燃烧。
“我走了!”苏尔芬匆匆自他身旁走过。
当擦肩而过时,倪隽迅速的攫住她的手臂。
“我随时都想重温昨晚的梦境。”他衷心道。
浑厚低沉的男音自头顶上飘来,她的身子陡地震了一下。
“不会有下一次了!”扳开他的手指,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房子。
望着砰然锁上的大门,他还不知道,门里门外的人将要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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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隽像阵飓风来势汹汹的卷进倪潋滟的摄影工作室。
他横冲直撞的找寻母亲的踪影,最后面色不善的揪住一个男学生的衣领。
“倪潋滟在哪里?”
年轻小伙子看到他骇人的怒颜,吓得直打哆嗦。
“老……老师在暗、暗房冲照……片。”他颤抖的手往右一指。
倪隽瞪了他一眼后放开手,迈开步伐,燃着熊熊怒火的高大身材往右移动。
砰地一声,他挟带庞然怒气一脚踢开门。
暗房里的倪潋滟和学生都吓了一跳。
倪潋滟在看清来者何人后,心花怒放的拔足奔向他。
“哇哦!宝贝儿子,你怎么有空来看妈咪?”
这女人一点也不晓得察言观色,也许是暗房光线不明,所以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倪隽怒气冲冲的走向她。“电灯在哪里?”
“隽,妈咪在冲照片,不可以开灯。”倪潋滟摇摇头,顺便提醒他。
“妈的!”他一手抓过她身旁的四眼田鸡。“我问你电灯在哪儿?”
男孩子猛吞了一口口水,惊惶的望向倪潋滟,“老……老师……这……”
倪隽举起拳头在他眼前亮了亮。“电、灯、在、哪、里?”
“在门旁边!”男孩再也不敢迟疑,他的声音就教人毛骨悚然,被他一拳打中还得了,于是赶紧举起手往他身后一指。
倪隽用力的抛开他,往后一转,举步朝开关走去。
“哎呀!隽,不行!”倪潋滟连忙奔上前,试图阻止。“不可以把电灯打开!”
啪喳一声,倪隽的手指用力一按,顿时,暗室里的日光灯全都亮了起来。
“我的天啊!”倪潋滟哀叫。“我的心血全泡汤了!我的南极、我的尼加拉瓜大瀑布、我的西藏庙宇、我的美国大峡谷……这下全完了!”
倪隽斜挑起嘴角,双手环胸,冷冷的笑着。
暗房内的学生乱成一团,频频哀叫。“完了!完了!”
倪潋滟抱着曝光的底片哀嚎。“老天爷,隽,你在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这是妈咪下回要展览的作品!”
“是吗?”他脸上的表情绝对是幸灾乐祸的得意。
“妈咪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残害我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拍来的作品?”她心痛的皱眉。“我今天就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倪隽准备好好的跟她算一笔帐。
“兴师问罪?”倪潋滟还没了解状况。“好嘛、好嘛!既然如此,你冲着我来就可以,何必为难我心爱的照片。”
“除了倪潋滟,”倪隽伸手指了指她。“其余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素闻倪家四兄弟和倪潋滟不合,要不是上面有倪家大老倪震东顶着,他们很有可能把她踢出倪家,断绝母子关系。
现在看来传闻被证实了,在场的学生怕他们母子两个杀起来,大家都在走与不之间徘徊。“还不滚?”倪隽打从鼻子重重哼出一口气,充满凶光的厉眸横扫现场的学生。
学生知道他是存心上门寻仇,个个缩颈,害怕又为难的望向老师。
“你们先出去吧!我儿子有知心话要跟娘说,出去出去!”倪潋滟一副不知大难临头的样子说笑着。
学生们迟疑的鱼贯而出后,倪隽一脚踢上门,还特地反锁起来,外头的男男女女皆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了解了解他们母子间的恩怨情仇。
“昨晚是你把尔芬骗来我家的?”倪隽今天不打算上班,只想解决仇怨。
“你们有个很美妙的夜晚吧!”倪潋滟像个小女孩似的捧住脸蛋而笑。“傻孩子,这是妈咪应该骗的,不用特地来向妈咪道谢啦!”
亏她还笑得出来,她知不知道她把他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道谢?!我恨不得杀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他握紧双拳,关节喀啦喀啦地响。
“罪魁祸首?”倪潋滟一脸疑惑。“我怎么会是罪魁祸首,我是帮你们牵红线的月下老婆婆才对呀!”
还在跟他装白痴!“要不是你,我和尔芬多年的友谊不会完蛋。”
“哦!那是多么关键的一夜,为你俩带来新契机。”
“不要把唬外公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不吃你那一套!”他在她眼前挥舞着有力的拳头,随时都有出拳的准备。“是你害我玷污了尔芬的清白!”
“是吗?”她收起笑脸,定定的看着他,“昨晚我有在你家吗?我有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教你玷污了尔芬的清白吗?好!就算我在场,而且我把枪杆子对准你的脑袋瓜,儿子呀,你一向忤逆我惯了,我以为你会宁死不屈,没想到你真乖乖听我的话去玷污尔芬的清白。”
她的话有如暮鼓晨钟,狠狠的撞击他心房。
“别跟我狗屁一堆,昨晚我喝醉了,偏偏你又把尔芬骗上门来,所以我……”
“所以你不玩白不玩?”倪潋滟眨着眼睛问他。
“什么不玩白不玩,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倪隽严厉的斥责她,其他女人对他而言是玩物,但是他敢指天发誓,他对尔芬从没抱过玩弄的心态。“我是一时酒精作祟才会……总而言之,你是陷害尔芬丧失贞操的主谋。”
“那你就是帮凶喽!”她很顺口的接了下去。
“倪、潋、滟!”他嘶声咆哮。
“我听得到啦!不用这么大声。”她向他含笑点头,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你今天是为了尔芬来找妈咪报仇?”
报仇?!只怕她横尸街头,外公和老爸会把他碎尸万段。
“我只是警告你,我不是你倪潋滟无聊时的消遣品,给我听清楚,不要再把我或是尔芬当玩具一样耍来耍去,否则……哼哼,我是不会杀你,但是,你每拍一张照片我就烧一张,你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言出必行!”倪隽阴沉着俊脸恐吓她。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从不用心思考人家对你的一片心意。”倪潋滟表情平静,意指言外的说。
只可惜,倪隽从未用心听过她说的话,从以前他就把她的话当放屁。
“我不希罕你的心意,省省吧你!”他极其不屑的嗤鼻道。
“隽,你再这么冥顽不灵,你会失去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目光灼灼的逼视他。
“你吗?”他的表情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居然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太可笑了,她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对他而言是个零,他老早就失去了母亲!
“你不会失去我,因为我永远是你的母亲,而你们四兄弟永远是我最珍爱、最宝贝的孩子,这就是父母对儿女的情感。”倪潋滟的眼眸变得柔和安祥,她语重心长的说。
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眶微热,他的心因她而感动的怦跳,胸中流过一道温暖的涓流。
“别再废话多如牛毛,我并不在乎失不失去你,我相信其他三个兄弟也是。”倪隽收起感动,脑海里却衍生一股斥责自己背叛的矛盾情绪,现在的他,必须藉由冷酷来武装自己。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在乎你们就好啦!”
他背过身,制止自己不被她眼里的慈祥温柔蛊惑。
“我不想再听你说废话,把我的警告铭记在心就是了。”他走了几步,拉开门,凶恶的瞪了门外的男女们一眼,踩着忿怒又带点惑然的脚步离去。
“老师,你没事吧?”
“老师,你儿子对你怎么了?”
一群学生涌了进来,在他们心中,倪潋滟是个对摄影有极大的热忱、对人们热情大方的好老师。
倪潋滟摇首低笑,但眼眶已红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