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雅文,小声一点,待会儿你会将我们家的人都吵醒了。」
「蝙蝠也那么早就睡了?」许雅文放轻声音问。
余燕安点点头,忘了一片漆黑中,许雅文根奉看不到自己点头。隔了几秒,她忽然清醒了些,想起—件事。
「哎呀,糟了。」
「怎么了?什么事糟了?」许雅文连声问。
身体不稳地晃啊晃的,余燕安终於摸到了门把,先拉著许雅文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後立刻开灯。
「我忘了今天峯哥会来台中。」
—听到林健峯可能在这屋子里,许雅文不觉提高嗓门问:「峯哥今天会来台中?」
余燕安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是啊,每次来台中都要我们挪出时间来陪他,所以我这次忘了也好,免得浪费我们宝贵的青春。」
许雅文急切地反驳道:「安安,你怎么这样说呢?人家远来是客,而且他也不是很常来,你还这样嫌人家。」
在心里偷偷地笑了几声,突然的捏了捏许雅文的手,余燕安稠侃道:「哟,人家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急著为他辩护干嘛?而且他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到台中住个两天,怎么能算不常来?」
「安安,你真的是喝醉了,你每次喝醉都会乱说话。」许雅文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喝—声,想从余燕安手中松开自己的手。
一感觉到许雅文的举动,余燕安故意紧拉著她的手不放。
「我才没醉呢。本来就是嘛,你看,他最近比我那两个哥哥还常回台中,对不对?」
见许雅文听了自己的话,似乎浑身开始不对劲,而且脸蛋微微泛红,余燕安一脸贼笑地凑到她眼前。
「雅文,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燕安虽然看似醉了,但脸上却是一副故作不解、暧昧的笑容,许雅文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用力的将手抽回来。
「安安,你最讨厌了啦,每次都爱取笑我。」
「取笑你?」余燕安怪叫—声,「我是觉得奇怪才问你吔,谁教你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下子就露出马脚。」
轻吁—声,许雅文默然不语的低垂著头,两颊泛著红潮。
「你这个女人真会假仙,都有那么一撇了,还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连我都想瞒?说啦,你们进展如何?」
「哪有什么进展?还不就是那样子!」
「就是那样子?哪样子?」
「就是那样子嘛。」许雅文一副你心知肚明的表情。
轻推她一把,余燕安娇嗔的说:「雅文,你到底说是不说?」
许雅文一脸不相信的望著余燕安,欲言又止。
打了个酒嗝,余燕安才—脸好奇又坦白的回视著许雅文。「我真的不知道是哪样子嘛,你干嘛这样看我?」
「安安,你真的不知道?」
余燕安点点头。「真的。」
「你跟蝙蝠……」许雅文忽然住嘴,因为余燕安带著醉意的脸上倏地变得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糟了,她忘了余燕安最近似乎和易志风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她真是该死的大嘴巴!
「对不起。前阵子你不是常常跟他—起参加他们公司的聚会吗?」许雅文边说边观察她的脸色。
轻轻地叹口气,这些口子只要一提到易志风,余燕安就打从心底浮上—股莫名的心痛。她摇了摇头,给了许雅文一个苦笑。
「只是参加聚会而已。」
「可是,你……」
见到好友脸上强装的笑容,许雅文哑口无言了。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从几个月前巧遇的那天开始,易志风就已经自然而深刻的闯进余燕安忙碌但平静的生活,而自己这个从不轻易动情的好友,也开始管不住那颗已然被拨动的心。
「那这些日子你跟陈宏明出去……」
微蹙著眉头,余燕安笑得更无奈了。
「是蝙蝠建议的。」
「他建议的?」许雅文感到意外的睁大双眼。「蝙蝠?」
「嗯。」
「我还以为你是想让蝙蝠吃醋,所以才跟陈宏明出去。」她还是感到很意外。
「吃醋?」余燕安又叹了好长一口气,用力的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原先也以为他叫我可以试著跟别人交往只是顺口说说而已,但是……」想到这,她忿忿地用力捶了下无辜的抱枕。「他只是有一天晚上待坐在客厅里等我,然後叫我以後约会要早点回家,免得我爸妈担心。」
「可是看你几乎每天都出去,他一点吃醋的反应都没有?」许雅文轻轻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有。」顺手捞过枕头,余燕安的脸埋进枕头中,用力的摇头。「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好像我真的只是……」
静静的等了几分钟,许雅文才低声的问:「好像你只是什么?」
「—个妹妹……」她的声音消失在哽咽中。
「妹妹?」许雅文不信的重复余燕安的话。「他这样对你说?」
「嗯。」余燕安轻轻点头。
「不可能啊。」许雅文将鞋子脱掉,双腿一盘整个人坐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是哥哥对妹妹,你们有时候好得让我以为你们已经很进入情况了吔。」
说到这,她推了推余燕安。
「安安,会不会是你自己多心了?」
余燕安抱著枕头往後—躺,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有时候我也以为他应该是喜欢我,对我有不—样的心。但是一次又一次地,他让我满怀希望,然後又说一些话让希望狠狠的破碎,甚至於那天凌晨吻了我之後……」
「他吻了你?」许雅文惊讶地坐直身子打断她的话,「他有吻过你?」见余燕安点了点头,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拍拍余燕安的手臂。「安安,你想想看,如果蝙蝠不喜欢你,他就不会吻你了,不是吗?」
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滚了下来,余燕安哽咽的说:「我原先也是这样想。」
「原先?」
「第二天见到他时,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可能吧?」许雅文还是有些不相信。
这个话题让她的头痛剧增,余燕安连抽几张面纸狠狠的擤了擤鼻子,然後恨恨地将面纸团往墙角的垃圾桶扔了过去。
面纸团擦过垃圾桶的边缘落在地上。
「为什么不可能?他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提也不提起那天凌晨的事。」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用,那么近的距离连个垃圾都扔不进桶里。「你看,我真是没用,连垃圾都欺负我。」
越想越心酸,余燕安将手中的枕头扔到一旁,索性将整盒面纸抱在怀里,边哭边说:「你知道吗?自从他吻过我之後,他躲我躲得像我得了爱滋病一样。要是碰到家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他就会找藉口出去,或是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说著说著,她一双泪眼无意中接触到许雅文眼中那抹同情的眼神,泪水更如大雨般落下。
「我每天努力的工作到很晚,玩到很晚,尽量不要让自己成为人家的问题,可是那天陈宏明请我吃饭庆祝一件CASE顺利结束,但不知怎么回事,我一回到家里就是很想看到他,所以我就到他房里……」想到那天易志风所说的话,余燕安心伤地垂下头,黯然不语。
许雅文将她拉靠在自己肩头,轻声地问:「他那天知道你是跟谁出去吃饭?」
「知道。」余燕安吸著鼻子说。
迟疑了—会儿,许雅文支支吾吾的问:「那他……」
余燕安面向著许雅文半正身子,「吃醋?不高兴?」
许雅文默默地点头。
凄然的笑了笑,余燕安的肩头整个垮了下来。
「他一知道陈宏明对我有意思,甚至鼓励我可以试著跟他交往,你相信吗?」她嘲弄的笑了起来,「他说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叫我可以试著跟他交往看看,所以我开始跟陈宏明约会。你看,我多听话,一个愚蠢的笨女人。」
「安安……」见她难过的神情,许雅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我知道我很坏,陈宏明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他。我曾经试过将心思放在陈宏明身上,真的。我试过了,我真的努力地去做了。每次和他出去,我都尽量不让自己想到蝙蝠……」余燕安痛哭起来,紧抓著许雅文的双臂连声地说:「雅文,我真的有试过,我……可是我忘不了他。」
将满面泪痕,犹白又哭又喃喃自语的余燕安拉进自己的肩窝里靠著,许雅文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抚著她,原本是个愉快的晚上,怎么一提起易志风就变成这样呢?
几分钟後,耳边没听到余燕安的抽泣声,许雅文轻唤著她。「安安?」
没听到回声,她轻轻推开靠在自己眉窝的余燕安。
她睡著了。
轻手轻脚地将余燕安的身体扶躺在床上,细心的拉起毯子盖在她身上,只见余燕安的眉头在睡梦中依然是紧蹙著。写满哀愁的脸忽然动了动,一滴泪水自她红肿的眼角悄悄地滑落。
许雅文不觉地轻叹了口气。
安安这些话到底藏在她心中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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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志风自台北回来後的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态度仍像以往那般,时冷时热的。虽然余燕安比以前更常捕捉到他凝视自己的若有所思的眼眸,但是当他看见余燕安投射过来的眼神时,又若无其事的掉开眼光,让余燕安一次又一次地独自面对那股痛彻心扉的难言之苦。
像现在,隔著餐桌,见陈宏明正低头体贴而细心的帮自己挑去鱼刺,余燕安觉得莫名的酸楚自心底泛起。
为什么坐在眼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不是易志风?
轻吁了口气,她无声的问著对面忙碌的人:陈宏明,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来,应该没鱼刺了。」
「嗯。」
轻轻应了声,她拿起自己的碗,刚刚那块被仔细检查过的鱼肉已经在里头了。心窝的那股心酸爬上眼眶,余燕安有种落泪的冲动。
「安安,来。」他又夹了一些菜放到余燕安碗里。「怎么愣在那儿?菜要趁热才好吃。」
听话的送了一口饭到嘴里食不知昧的嚼著,余燕安忽然自嘲的想著,自己真是个没原则的女人,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乖乖的做什么,难怪易志风不喜欢自己。
易志风……
好端端的又想到了他,就像自然反应般不争气的泪水开始夺眶而出,她紧紧咬著唇,强忍著不让泪水滑落。突然,一方洁净的白手巾递到自己眼前,隔著雾蒙蒙的泪眼,她看到陈宏明那双关心的眼眸。
「安安,是不是有什么事?」陈宏明放下筷子,手里还拿著那方白手巾关心地问。
余燕安猛地摇晃著头,一滴泪却抢先滑落下来。她接过白手巾掩住自己的脸,吸了吸鼻子,然後对他强挤出一个笑。
「没事。」
听了她的话,陈宏明静静的观察余燕安几分钟後,突然倾过身,一本正经的说:「安安,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笑容很难看。」
怔了一下,余燕安突然破涕而笑,第—次发现陈宏明也挺幽默的。她不好意思的又给陈宏明一个笑,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对不起。」微垂著头,余燕安轻轻地说。
「为什么对不起?」陈宏明反问,口气带著一丝好笑,「因为你好端端的就哭了起来?」
「你不觉得丢脸?」余燕安反问。
陈宏明的脸上出现不解的表情。「我为什么会觉得丢脸?」
「通常当—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时,如果那个女的无端地哭了起来,你们男人不是都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微蹙著眉解释。
听了她的回答,陈宏明竟然微笑了起来。
「你是听谁说的?」
「电影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余燕安理所当然的回答,然後微倾向他小声地说:「你现在应该东张西望才对。」
「为什么?」他的笑容更大了。
余燕安有些不耐的坐直身子看著他。「为什么?你要看看别人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好替我感到不好意思。」
「真的?」
肯定的点点头,低头看到手中的白手巾,余燕安顺手将它塞进口袋。
「我洗乾净再还你。」
「送你。」
「送我?」余燕安笑了起来,又将那方手巾掏出来瞧了瞧,「你的礼物倒满别致的,谢了。」
「只要你喜欢。」顿了一下,他接著说:「而且是你想要的。」
不知该如何回应,余燕安不敢再接触他的眼光,不作声地又将手巾放回口袋。
陈宏明一直静静地看著她的举动,待余燕安的手甫搁在桌面,他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安安,我们结婚吧。」
余燕安彷佛受到了惊吓,猛地将手从他手中缩回,睁大眼睛回视著他。
「啊!你说什么?」
好像—点也没受她的举动所影响,陈宏明只是笑笑地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心型、红色的绒盒,将它递到余燕安面前。
「嫁给我。」
「这……」
怔怔地看著盒子,余燕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虽然这些日子她约会的对象只有陈宏明—个,但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件事。
因为她心中始终只有—个人——易志风。
「结婚?」眼光一直没离开那个盒子,她喃喃自语。
陈宏明将盒子拿了回去,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钻戒拿起来,细细地审视著自己手中的那只戒指,然後一双真挚的眼眸直视著余燕安。
「安安,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这些口子来你应该多少对我也有一些了解。我虽然不能给你多么富裕的生活,但是让你有个稳定而舒适的日子是绝对没问题的。嫁给我吧,以後的日子让我好好照顾你。」他的眼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钻戒,「上回去巴黎时,我第一眼看到这只钻戒就想到你。只是买了好一阵子,一直都带在身上……本来想找个气氛好一点的机会再向你求婚。」
轻轻握住余燕安的手,陈宏明温柔地将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然後用自己的双手将她的手圈住。
「刚刚看你好端端地突然掉眼泪,我心里受到很大的震撼。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而哭,但我不要你哭,我喜欢见你每天快快乐乐的。看到你哭,我心头不由得一阵抽痛。嫁给我,安安,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我不要你哭……
余燕安茫然的脑海中浮现这句话,易志风也说过相同的话。他看见我流泪,便不由自主的吻了我,而陈宏明看见我哭,就向我求婚?这是什么情形?
将手缩回来,余燕安有些麻木的盯著套在自己指中的戒指。
它中央是一颗颇有分量但又不会太夸张的钻石,旁边缀著—小圈的碎钻,K金材质的指圈由捆到微粗,细致而典雅……
为什么这枚戒指不是蝙蝠送的?
痴痴地看著戒指,她心里想著,如果这是蝙蝠送的,我一定毫不考虑答应他的求婚。想到这,阴霾的心更加黯然。
陈宏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你喜欢吗?」
望了眼坐在对面一脸期盼的陈宏明,余燕安耸耸肩,故作从容的说:「很漂亮的钻戒。」
陈宏明露齿一笑,口气亲昵地说:「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你会不喜欢。」
摇了摇头,余燕安一接触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神,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上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坐在对面的不是易志风?
如果他是易志风的话……
余燕安努力地掩饰心中的想法,将手中的戒指取下,放回陈宏明面前的盒子里,凝视著他有些失望的眼眸,微微颤抖的说:「对不起,我不能马上回答你。」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求婚来得太突然了,我没办法……对不起。」
陈宏明呆愣半晌,然後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後只是无奈的说:「好吧, 国父革命十次才成功,我才失败一次,还有得是机会。安安,你是不是很累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听到他体贴的话,余燕安迫不及待的顺著他的话点点头。几个月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真的觉得累了。
陈宏明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时,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身体,余燕安变得有些精神恍惚。
为什么蝙蝠无意中碰触到自己时,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全身,而陈宏明却连一丝悸动也激不起?而且心跳也不会漏了一拍,甚至连期待更进一步碰触的欲望都没有?
跟著陈宏明走向门口时,余燕安怅然的想著一件事:蝙蝠,对这件事你会怎么说?祝福我?
茫然的坐进车内,望向天上那—轮明月,余燕安无声地问著:天哪!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