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他猛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我怎能有这种“邪念”?他向来是对女人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啊!除了他的爱妻——梦璇。
望着玉儿,他与爱妻那段过往又回到脑海……
他的太太秦梦璇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俩更是人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梦璇有着和玉儿类似的单眼皮,细细的柳眉、浑身散发着温柔的女人味,和玉儿不同的是,梦璇娴静优雅多了。不论黄河生说什么,她从未说个“不”字,完全地相信黄河生所说及所做的一切。
她是那么的珍贵易碎、楚楚动人;多少男子倾慕于她;而她始终坚贞如一,从未背离他,直到“死亡”将他俩分开为止……
三年前,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黄河生载着爱妻,行驶于山崖的弯路,为了闪避迎面而来的大卡车,一个不小心,车子撞上了山壁,他正在庆幸没有掉到山崖下时,一回头,发现妻子趴在车窗前,血流如注;送医已回天乏术。
他那时几乎要崩溃了,这怎么可能?他安然无恙,而妻子却死在他身边。医生说是撞到了太阳穴,才导致当场死亡。一向理智的他,却无法相信这是事实;从中学、高中、一直到大学,他们说好要携手走过一辈子,而这十几年来,他们总是不悖离彼此的承诺,可是——她却突然撒手而去,他简直无法面对没有她的人生。
创伤过后,他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心,所有的情爱从此随爱妻的去世而消失,他以工作来填塞空虚寂寞、忘却一切痛苦,更用工作来逃避现实,并证实自己存在的价值。即使在公司被一些女同事冠上“黄金王老五”的称号,他也不在乎。
然而,这个不知从哪里迸出来的古玉儿;却勾起了他对前妻的思念……尤其她那双罕见的丹凤眼和他的爱妻如此神似,看着她就好像看见梦璇回来了……
不!不!他用力摇晃着脑袋,制止自己再想下去。这违反了自己不再对任何女人动心的信誓。他告诉自己:清醒点吧!她们只不过是神韵有些像,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啊!
他想把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却发现好难,于是他心生一计——缓缓拿起被单,盖住她那迷人的脸蛋。
睡个好觉吧!希望明天醒来时,你会恢复正常;不再满嘴“古词”。
黄河生嘴角微扬,走到阳台上,望着满天星斗,陷入了回忆——
“阿——”
一早,黄河生即被一声尖叫声吵醒,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坐在阳台上睡着了。
他回头望向声音来处。
玉儿正站在床前看着他,嘴唇微张,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
“你……你怎么跑到我房里?”她用力扔过来一个枕头。
他在她房里?怪了,这不是我的房间吗?更何况他是在阳台。
“大小姐,我——是在阳台呀——”
“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黄河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只不过是不小心在阳台睡着了,而且还好心的把房间让给她睡,她竟然还怀疑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没想到一向足智多谋的他,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了。
“我下去就是了,不过,你总得让我拿条棉被吧?”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储藏柜。
“你要我住在这里可以,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她犹在后头振振有辞道。
约法三章?黄河生一闪神,差点被她丢过来的棉被给淹没。
这女孩规矩可真多。不过,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忍着点好了。
“好,好,都依你。”他点头道。
“一、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踏入‘我的’房门一步;二、不准在我面前穿着暴露,尤其不可着短裤;三、不能在我面前说些淫秽字眼;四、不准在家中摆设任何暴露的摆饰品;五、不准随便带男人进来;六、不准告诉别人我住在这……”
看她规定个没完,黄河生的火气便越涨越大。他心想:姑娘,是我给你方便耶!你怎能用那种大小姐的姿态对我讲话?看来,这妞挺蛮横的。
他正要开口反驳,只见她用手一挡,抢先道:“我知道。”她的眼睛在房内转了一圈。“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黄河生一脸不解地反问:“你不会告诉别人什么?”
“你是个‘男妖精’的事呀?”她双手环于胸前,一副看穿他的表情。
“男——妖——精?”黄河生的声音倏地提高八度。“你……你说谁是‘男妖精’?”
“就是那种爱用女人的东西,喜欢做女人做的事;譬如烹饪、刺绣、女红等等。”她嘴角微扬,用着体谅的口吻道:“你不必不好意思,因为我哥哥也是这种人,所以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是指我娘娘腔?”黄河生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想我黄河生可是出了名的“大男人”,怎么会被误会成了娘儿们?
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能轻叹一声:“哎!算了!算了!我也没时间和你争了。我得赶回公司去,我不在时,冰箱里有食物,你放到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现在,我得先去梳洗一下。”
说完,他把棉被堆在门口,随即走进浴室。
不消三秒钟,又传来一阵尖叫声,不过这回发出声音的却是黄河生。
只见黄河生一手拿着牙刷,对着她吼道:“你在我的牙刷上放了什么?还有我的刮胡水到哪去了?”
刮胡水、刷子?玉儿猛然想起昨天洗澡时用来刷脚趾头的小刷子,还有那瓶沐浴用的香水……
“我——我劝你还是不要用那个刷子了——”她唯唯诺诺地道。“还有那瓶香水——我拿来洗澡了——”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股味道。”黄河生胀红了脸,强压下激动的情绪。“那么,你到底把我的牙刷拿来做什么?老实说——”他瞪着一双大眼,令玉儿不敢正视。
“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我一定要知道。”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又出来了。
玉儿被逼问得没办法,只好开口耍赖道:“要我说可以,但是你得先保证不会生气。”她偷瞄了他一眼,接着用闪电般的速度说了句:“我用来刷脚趾头!”旋即“砰!”一声关上房门,躲回房里去。
黄河生愣在门外半晌,不消片刻,便传来他在浴室大呕特呕的声音。
这……这家伙给我记住!他红着眼睛,边穿上外出服,边在心里咒道。
哎!我前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给自己找来这个超级麻烦精?他握紧拳头,努力压抑住一触即发的火气,随即抱起棉被走下楼去。
不到五分钟,玉儿便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这时她才松了口气,并从床上站了起来,慢慢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打算好好参观一下这间屋子。
“啊!总监,你可来了,我有好消息!”小朱一看见黄河生走进办公室,立刻赶上前报告。“听说,你要找的那个‘侠女’,出现在酒店——”
黄河生举起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随即边打着呵欠,边走进办公室。小朱紧跟在他身后。
“总监……”
“我知道了。”他站定,回头看向小朱。“我找到她了。”
“找到了?”小朱瞪大了眼睛。“那她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黄河生冷静道。
“你——你——家?”小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他用手肘推推黄河生,暧昧地笑道:“总监,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她骗回家的?这女的功夫那么厉害,你不怕呀?”
“好啦!”黄河生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把她带回家是为了工作,我早就对女人没兴趣啦,这点难道你还不知道?”
“这……也是。”小朱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忽地说道:“对了,那你说服她了没有?”
“还没,我怕贸然开口会把她给吓跑。”黄河生低头沉吟了一下,又抬头道:“她看起来有点奇怪。”
“哦?怎么个怪法?”小朱向来对“人”的心理相当有兴趣,他在大学时即是主修心理学。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提供意见的人,黄河生眼中瞬时燃起希望之火。“就是她老是满口不合时代的说词,一下子称呼我作公子、一下又说她来自大陆秦州。”
“这有个可能,”小朱眼珠子转个不停,继续道:“她八成是个武侠小说迷,然后得了失忆症……”
“你的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吧!”黄河生轻笑一声。
小朱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车祸、重大意外,或过度惊吓都可能造成暂时性的失忆症,有些失忆症的患者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记,她能记得算是不致太严重的。”
听小朱滔滔不绝地说着,黄河生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忽然有些同情玉儿,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意外经验,只是他从那可怕的车祸中撑过来了。
两人正在聊着时,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敲门声。
“哦,你在呀!”
进来的是莉莎,她看到小朱这个“意外”的“电灯泡”,似乎有些不快。
“黄总监,有关亲亲公司那个案子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她故作姿态道。
黄河生和小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她假惺惺的德性,感到有点好笑。
“好,我待会儿就过去和你谈。”黄河生只想先打发她走。
“这……”她扶了一下眼镜。“好吧!那你快点。”临走前,她似乎又想到什么,回头丢下一句:“有关‘女侠篇”的广告CF,提醒你,离交片期只剩三个礼拜,不能再拖了。”
“知道了!”黄河生淡淡应道。
“哼,同性恋。”在关上门的刹那,莉莎用着锐利无比的目光射向小朱。
等莉莎一走,小朱立刻回头对着黄河生道:“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子诬赖我?”小朱一跺脚,苦着脸道:“怎么可以因为我动作秀气一点,就这样说我。”
“对不起,小朱,是我——”黄河生欲言又止。“是我想避开莉莎的纠缠,才骗她……我和你——”他不敢再说下去。
“总监,这——这——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小朱呼天抢地地说。“我——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啦!别闹了!小朱,说实话,你觉得莉莎有没有女人味?”黄河生忽然开口,问得小朱一头雾水。
“喂!她有女人味?讲这话的人不是‘眼睛脱窗’便是头壳坏掉。”他啐道。
“那你很懂得女人喽?”黄河生别具深意地道。
“不敢、不敢,在下我,只不过对美丽的事物有种盲目的追求,尤其是会欣赏美女。”小朱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黄河生思索了一会儿。“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买些女人用的东西?比如衣物什么的。”
“是给那个女侠的?”
“她叫古玉儿——”黄河生提醒道。
“她真的患了失忆症?连家都不知道在哪?”小朱心想,这女的也真可怜,可是——他心中还有个疑问。“对了,她到底会不会和你签约呀?你跟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女人住在一起,万一她不肯拍片,你的损失不就——”
“好啦!这么多废话,你就当作是在做善事,不就得了?快去吧!”他连忙把小朱推向门外。“还有,提醒你,她是得了失忆症,不是神经不正常。”
不容小朱再多说话,黄河生已经关上办公室的门。
失忆症?他在小朱走后,再度陷入了沉思。
下班时,黄河生第一次有股迫不及待想回到家的冲动。
是为了见玉儿吗?
不,不,他拼命否定自己的想法,我只不过是怕她把我的房子给破坏了,对!就是这样。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但是他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手中紧紧抱着小朱上街搜购来的衣物。
当他走近家门时,远远便看到家中二楼冒出一团团的黑烟。
是失火吗?他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拔腿奔向家里。
一打开大门,一阵浓烟立即呛得他连咳数声。
玉儿不会出事了吧?
他四下张望一下,见烟自二楼冒出,他立即大步跑向二楼,气急败坏地喊道:
“玉儿!玉儿!你还好吧?玉儿——”
浓烟中,他隐约看见一道人影。
“玉儿——”他急急走向对方。
越走,玉儿的影像越清楚,直到看到她那张无辜的脸,他急急蹲在她面前,查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抬头问道。
黄河生差点昏倒。她不但一副无事的样子,还反问他“有没有事?”这该是他问她的。
“你在做什么?”他望着地上的一堆煤炭,不禁皱起眉头。
“生火呀!”她嫣然一笑。“我现在是你的婢女,当然应该生火煮饭给你吃呀!”
“煮饭?煮饭也不需要生火呀!”他开始火冒三丈了。“楼下有微波炉,你不会用吗?难道你是——山顶洞人!还有这些木炭,又是从哪儿来的?”他颤抖着唇道。
玉儿嘟着嘴,一副无辜的模样。“因为我找不到木材生火,所以就拆了楼下那个用来放盆栽的茶几。”
“茶几——”黄河生觉得自己快被气昏了。“那是明朝的古董呀!小姐!”他颓然跪在地上。那个古董可是价值不菲,竟然给她当材烧了。他真想捏死她。不!不!为了工作,我一定得忍耐,他咬着牙告诉自己。
“怎么?我做得不好吗?”她看黄河生好像一点都不开心,不禁有些纳闷。
沉默了半晌,黄河生忽然迸出一句:“你说你来自秦州?”
“嗯。”古玉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件事?
“秦州的人是这样子生火煮饭的吗?”他双眼射出一道怒火。
“当然没有这里这么简陋啦,就算是寻常人家,也还有炉灶什么的。”她振振有辞地细数着。“还有锅子、勺子……”
“这些我都有!”黄河生大叫道。“来!你跟我来。”他想重新再教育她一番。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失忆症如此严重,连瓦斯炉、微波炉这些家用品的用法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楼下厨房。
“这里有瓦斯炉、厨具,这是微波炉。”他像是在做教学节目似地一一介绍着。“瓦斯炉会不会用?像这样子,一点就着。”他边示范边说。
玉儿哪看过这些东西?她在火点着的那一刹那,不禁轻呼一声。
“天呐!这太神奇了。”她缓缓地走向着了火的瓦斯炉,将手放在火上,感觉它的温度。“真的是火耶!”她喃喃自语,忽而转头向着黄河生道:“你们胡人用的东西真是神奇。”
“胡人?”这下子换成黄河生瞪大了眼睛。“什么胡人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心想,她的失忆症实在是太严重了,真可怜,冲着这一点,他就该原谅她这些无知的举动。
“真想不到身为汉人的我,竟会沦落成胡人奴婢,唉!”她煞有介事地叹道。
“小姐,你说够了没有?”他没好气地瞪着她。“接下来,要教你如何使用微波炉。”他打开冰箱想拿盘食物试给她看,没想到一开冰箱才发现,他昨晚做给她吃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放在冰箱里。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他讶异地看着她。
玉儿吞了一口口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有啦,我找到一个番薯,就把它用炭火烤了,味道有点怪,不过还好啦!”
黄河生瞠目结舌,想不到她竟然把他用来作盆栽的番薯给吃了,真令他哭笑不得。
“好,好,你以后就别生火了,也别吃——盆子里的植物。”他其实有点担心哪天她会被他的盆栽植物毒死。“以后,我会叫人送餐点过来,冷了就用这微波炉热来吃——来,我教你用。先把食物放进去,再按下这个按钮……”
看着她专注的表情,他才放下心来。等示范完,他又开口道:“再等三分钟就好了,我们先坐下吧!”
看她仍努力看着微波炉,黄河生也不再理会她,迳自去准备碗筷。
不一会儿,她又发出惊人之语:“你们胡人的字和我们汉人差真多,的确有些简陋。”
“什么胡人的字?那是日文!那个是日本货!”他简直快习惯用吼叫声来和她沟通了。“而且我不是胡人,我是台北人,台湾的台北人。”
“台湾?”
“对、对、对,台湾,也是中国大陆的一部分。”他口沫横飞地解释道。“如果要说汉人的话,我也是汉人。”他锲而不舍地拿出地图,指给她看。
没料到,她认真地看了半天后,又皱起眉来想了半天。
“这是什么图?”
“中国地图呀!”他期待她能更明白些。“对了!你可以指出秦州在哪吗?”
忽然问,她大笑出声。“哈、哈……你别拿张藏宝图来骗我,我汉民族的版图岂是这样?我饿死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黄河生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乖乖地拿出一锅“大杂烩”,盛了两碗,一人一份。
黄河生食不知味地吃着,他觉得自己和玉儿之间似乎存有一条很大的鸿沟,令他无法和她的频率相通。
若是无法进一步取得她的友谊,怎能令她签约呢?
为了这件事,他可真是头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