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呃……”冬儿望著她嗫嚅著,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为难呢?都是因为以往小姐几乎不用人说,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可她今天却破天荒的问了。
这叫她要怎么启口咩!她可不想成为主子熊熊怒火底下那抹无辜可怜的小炮灰呢!
“有话就说吧!何必这般吞吞吐吐地。”凝笑随眼一扫,清明的眼就立时瞧出冬儿的心思,只见她的唇角又往上扬了几分,声音也更轻柔了。
“呃!”瞧瞧主子的模样,现下她要是再不说可不成了。
“这是老夫人交代要交给小姐的休书。”
“休书是吗?”凝笑接过那卷轴把玩著,“这次又是什么人在娘的面前嚼舌根?”要发怒也要先找对人,她可不想错杀无辜。
“是舅老爷,他一大早便带著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接杀进老夫人房里,然后……”
“然后这封休书就出现了是吗?”
冬儿点点头,瓜子小脸上净是无辜与困惑。
咦,小姐收到了休书不生气吗?前几次她拿到的时候,虽然称不上暴跳如雷,可那怒火倒也不小。
早知道她不生气,刚才自己干嘛这般小心翼翼,真是有够无聊。
冬儿脑海里的念头才刚转完,凝笑便霍地站了起来,笔直的往门外走去。
“小姐,你要去哪儿?”冬儿傻眼的望著她那突兀的动作,急急的跟上去。
“书房!”简单的两个字,但其中的肃杀之气却颇为明显。
“去找姑爷吗?他……”
突地回过身,凝笑淡淡的一个眼神就叫婢女闭了嘴。
“我是他的娘子,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他也得要拨空见我。”
“可是……”
冬儿的话说得不完全,可凝笑却清楚她的意思。
“说吧,又是谁在书房里找他的麻烦。”
“就是……就是……几个堂少爷。”
唉,小姐和姑爷家这边的亲戚水火不容;最难为的还是她这个小喽哕啊!
“他,可恶!”凝笑咬牙,原本水亮的大眼微眯,显然怒气已经直冲顶端。
那个男人就是说不听是吗?叫他与其花那些闲工夫去管闲事,不如用那些时间来陪她,他却偏偏当成马耳东风,叫她不由得气得牙痒痒的。
不能去吗?
哼,她就偏要去。她倒要瞧瞧在这偌大的申府里,究竟有什么地方是她韩凝笑不能去的。
说走就走,她像是一阵风的旋了出去,那速度之快,简直叫人咋舌,害得冬儿也只好像颗球,连滚带爬的追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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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书房的门被重重的踹开,凝笑完全不顾仆役的阻挠,大刺剌地往书房里头走去。
绕过一扇精致的拱门,又绕过一张精美的横榻,她笔直的步至几个大男人面前,一双眸直勾勾地瞧著夫婿申暮德。
“大哥,这书房是男人们议事的地方,大嫂她……”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申东德率先臭著一张脸发难。
凝笑闻言冷眼一扫,“在议事是吗?我原本还以为堂弟连议事两字都不知道怎写,只知道花街柳巷的红娘长得什么样儿呢!”
人家是明褒暗贬,她却不兴那套,大刺刺的呛言辣语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
“我怎样?”凝笑又是扬笑,那笑愈美,说出来的话就愈毒辣。“难不成我说错了吗?这京城四大坊,哪一坊没有您大少爷的足迹,抑或没有你想要包养的姑娘?这会儿,你的正事该不是又准备让我家老爷把你的哪个风流种安置妥当吧!”
她的一席话纵使说得申东德脸色愀变,可他却反而当下姿态软了下来,毕竟她说的可是事实。
“就算东德是来说私事的,那也不代表咱们几个兄弟都是如此,大嫂你还是……”前仆后继,眼见兄长阵亡,申西德忙不叠揭竿起义般的豪壮说道。
“西德堂弟,这么说来,你是来议事的喽?”凝笑挑眉问道。
“当然!”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申西德一脸的正气凛然。
“你谈的勉强算得上是正事啦,只不过弄垮一间铺子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怎地你就偏偏没本事救,总要累上我家相公?”
凝笑的一席话,再次说得申西德颜上无光,额上那微微跳动的青筋让人忍不住怀疑,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是会跳起来掐死她。
轻而易举的打败两人,凝笑的美目朝著四周其余的堂兄弟瞟去,只见他们坐立难安的瞧著她一会儿后,终于不再自讨没趣的纷纷告辞。
“大哥,我们还是先走了,嫂子显然有事找你谈。”
她一动也不动地望著那群鱼贯似落荒而逃的大男人,在门扉合上的那一刻,一个温厚的胸膛靠了上来。
刚开始她不依的扭动数下,但当那温醇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后,她的爪子便全数收了起来。
可嘴里还是不饶人。
“你……放手!”
“不放,你是我的妻呢!”
像是有魔力似的,仅仅一句话,便让凝笑脸上残留的气怒全都消失无踪。
“现在还是,以后可就不见得了。”她的话酸得让申暮德的两道飞眉不禁往中间兜去。
“为啥这么说?”他的语气有著一丝难得一见的紧绷,环住妻子的手更是收得死紧。
被钳得极不舒服,她微微的发出抗议的嘤咛,然后趁著他稍稍松手之际,挣开他并从水袖中拿出造型精美的“休书”,递至他眼前。
他并未接过,只是瞪著那卷轴瞧著,原本飞扬的神色突地微黯,并隐隐浮现出一股子的怒气。
“这次又是谁?”他的语气带著不舍和气怒。
“娘。”红艳艳的唇微微勾起,凝笑将自己心底的嘲讽呈现了十成十,这府里有这个权力不透过正主儿便下休书的,除了当家老主母还会有谁。
“又是为了什么?”克制住想要揉揉眉心的冲动,申暮德再问。总得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他才能解决事情。
“为了我要人封了舅老爷的店的事。”她有问必答。
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不著痕迹地暗暗呻吟一声,眉心那抹子疼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为什么封了舅舅的店?”
“因为他不缴租,还刻薄店里的长工,甚至哄抬物价,这平民百姓哪一个不是将这一桩桩的恶行算在申府的头上,我为啥不能封了他的店。”
凝笑挺起胸膛,说得是理直气壮,她这么做可是既合情又合理,夫婿若是真要休了她,她也不认错。
“我知道舅舅这么做不对,可我正在想法子,封了他的店会不会……”
“不会!”简单的两个字打断他的话,她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子的倔强。“若是你觉得我做得太过火了,大可让这封休书成真。”
说是说得大方恣意,可是谁都瞧得出来,她握著休书的手背青筋浮现,可见她并不如嘴里说得洒脱。
“你……这傻瓜!”定定的瞧著她一会儿,申暮德重重地吐了口气。
经过半年的相处,他多少有些了解自己娘子的性子。
不想火上浇油,他步上前将她拥住,密密实实的圈护在怀中。“我怎舍得!”
“舍不舍得有时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凝笑喃喃地低语,她十分清楚他夹在她和他娘之间有多为难。
她不想让他这么为难的,可是……
她还记得,申家来迎亲的那一天,她娘亲絮絮叨叨在她耳边念著的什么女诫、三从四德。
如果可以,她也想当个柔顺的小女人,相夫教子岂不乐哉!
可问题是她的夫婿摆明是一个烂好人,在这亲族庞大的申家,这样的个性只会被人利用至死。
要养小妾找他,不小心有了私生子也找他,店铺赔钱还是找他,就连生意赚了钱也不忘弄些仗势欺人的事,还是要他处理。
她看在眸中,气著,却也疼著,不得已她只好挺身而出,做起道道地地的悍妻、坏人。
她的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宅子里头的人,大大小小的莫不是等著看她被轰出去。
搞不好,连自己也下意识地等著那一天。
“傻瓜,只要我说不让你走,谁敢让你走?!”向来温和的脸难得泛起一丝的威仪。
“这天底下的事,有哪桩哪件是由得了人的?”像是故意抬杠似的,凝笑固执的不愿改口。
二话不说的,申暮德俯首,吻住她丰润的唇办,像是惩罚她对他的没信心,往常的温柔似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叫她陌生的激情。
薄薄的唇办带著一抹的温凉,将独属于他的气息送人她的檀口,细细的吸吮、恣意的品尝。
“唔……”面对如此激狂的吻,凝笑只能无助地闭上眼,浑身虚软的任由他摆布。
总是这样的,不能抗拒他的气息呵!
否则她又何需放著好好的大少奶奶不做,镇日忙东忙西的,只因为不舍得他再受委屈啊!
“别再这么说了,天底下的事纵是万般不由人,但这一件我绝不会妥协。”
像是要她牢牢记住他的话,他在挑弄她浑圆的耳垂时,还不停的这样呢喃。
那话语中的坚定与霸气,完全不似平常的他。
但凝笑没有发现,她只是傻愣愣的沉浸在他温醇的气息中,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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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这呆里呆气的模样,究竟还要装多久啊?”著实看不惯好友那欺骗众生的表像,一杯醇酒下肚后,骆星昂随即隐忍不住地探问。
“时机未到。”一抹带著些许邪气的淡笑,将申暮德平日严肃拘谨的模样全数扫去。
此时此刻的他和在申家时那个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好好男人完全不同。
总是得到这样敷衍的答案令骆垦昂忍不住皱起眉,今几个他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那究竟什么时候时机才到?”
“等到就算少了我,申家也不会快速败亡的时候。”轻啜一口茶,申暮德深思了会,这才给好友一个还算答案的答案。
“那你干脆叫我等天塌下来的那一天还比较快些。”他没好气的说:“你可不可以换个答案啊?”
不是他爱嫌弃申家那堆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人,可是真的很难不嫌弃。
不管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反正每一房的男人全都不像是个男人,个个都是纨挎子弟,镇日除了饮酒作乐、狎戏女子之外,没有丝毫作为。
幸好,申家出了个很有经商头脑的申暮德,否则这些年别说是饮酒作乐了,那些米虫只怕连要活下去都很难。
“不,这次真的不一样。”申暮德那刀雕斧凿的脸庞蓦地泛起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
“喔,怎么个不一样法?”他的说法引来了骆星昂的好奇,激动的微倾著身子,准备好好地听听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我还没确定,不过……”他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快说!”受不了好友的语焉不详,骆星昂半个身子几乎横过桌面地追问。
“一个女人。”
他相信她绝会是他抛却这一切的好契机,本来他还不这么以为,可是愈瞧便愈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她……
“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答案,骆星昂的眉头不禁又皱得紧紧的。
其实不是他对女人有偏见,只是申家的女人也没有比申家的男人好到哪儿去。
一个个奢侈得活像是后宫的嫔妃娘娘,当天底下的财富都是申家的,买起珠花胭脂更是毫不手软,这些女人要是能接管申家产业,说出去十个九不信。
“一个很有趣的女人。”忍不住地!当他的脑海晖观昨日的情景时,原本紧抿的嘴角上扬了好几度,勾勒出一抹打自内心发出的笑容。
这抹笑可让骆星昂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毕竟申暮德平时虽笑,可这笑总是到不了眼底,而现下……。
瞧瞧他那灿烂的笑容,很显然是打自心底发出的,他这好友是被鬼给附身了吗?
但更令他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吗?
本来,申暮德以为凭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娶进门的,大抵也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事实上,成亲这半年来,他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最近这两个月,他才发现她的转变,她那种极欲捍卫一切的姿态的确让他刮目相看。
瞧她,明明是个纤细的美人儿,娇柔的模样更像是可以掐出水来似的,但只要一瞧著她骂起人来的狠样,绝对能让人四处兜找著眼珠子儿。
“喂,你别光顾著笑成吗?那笑怪碍眼的。“心急的骆星昂忍不住啐道,然后突地瞪大了一双眸子,“你说的人该不会是你家的媳妇儿吧?”
“如果我说是呢?”并不正面回答,他反问好友。
“你别开玩笑了,那娇滴滴的美入儿能挡得住你家那群豺狼虎豹?”骆星昂怪叫道,活似他说下什么天大的笑话。
申暮德的娘子他瞧过的,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端庄贤淑用在她的身上正巧合适,要说她能替申暮德扛起申家这个重担,只有四个字--
绝--不--可--能!
“我没在开玩笑。”唇畔又扬起一阵的笑,申暮德很是肯定的说。
他的妻子--韩凝笑,绝对有这个潜质。
“可是……”
“想瞧瞧吗?”他挑起了眉问道。他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自然不介意让好友分享他新发现的乐趣。
只见骆星昂忙不叠的点头如捣蒜。
他倒真要瞧瞧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申暮德兴起这样荒谬的念头。
扔下一锭白银,申暮德二话不说的起身,步出客栈雅座。
申府的二小姐申银雪右手撑著自己尖细的下颔,臻首微偏的对著凝雪央求,“嫂子,这个月的月银可不可以多给上一些?”
“你的月银呢?”夫婿给申府女眷的月银算是丰富的了,一个月五十两,可抵寻常人家两年的花用。
而今儿个不过是初八呢!难不成这小姐的月银就已经没了?!
“嫂子,你都不知道,昨儿个城南那东方铺子进了一批珠簪;支支美得紧,让我爱不释手,所以……”
银雪原本说得兴高采烈,但见嫂子脸一沉,原本兴致高昂的阔论竟成呢喃。
“你花了多少?”沉着声,凝笑一双杏眸直勾勾的盯著小姑低垂下来的头顶,直接的问。
“不多的……”她的声音宛若细喃,却没勾出拟笑半点儿的心软。
“不多是多少?”
“就是……就是……”银雪其实本性不坏,只是衔著金汤匙出生,自然有些骄纵和不知人间疾苦。
“多少?!”只差没有拍起桌子,凝笑执意要知道答案。
或许她不该这么大惊小怪,反正区区五十两,对家大业大的申家而言压根儿不算什么。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夫婿镇日做牛做马的挣钱,而这些名为家人的人还不知收敛地挥霍无度,她就忍不住地气啊!
“一百两。”声若蚊蚋,银雪被逼急了,终于如实吐来。
一百两?!花一百两买珠簪?
她这小姑有没有搞错啊!
“所以你不但用光这个月的月银,还透支下个月的?”气到极点,凝笑的声音反倒更显柔媚。
“嗯。”她无辜的点了点头,那颗小头颅只差没往地上点去。
“你……”凝笑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立时噤口。
很多时候,用说是没用的,古人不是有云: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吗?
她二话不说的扯起小姑的纤纤皓腕,径自往大门走去。
“嫂子、嫂子,你要带我去哪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银雪的双手不断地挣扎著。“快放开我啊!”
可不论她怎么挣扎,凝笑就是不为所动,透著一股挡我者死的气势,她拖著她出了家门。
沿途,个个仆佣都瞧得目瞪口呆,更机灵点的还逃命似的迈开脚步,把这惊人的消息报告给申老夫人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