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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罗裙 第五章

    韩锐盟可能真的太饿了,否则他不会“饥不择食”。
          
          裙儿欲哭无泪,她不甜也不咸、不酥也不脆,一点都不好吃啊,他干么尽啃着她的唇不放?

        难道说他偏喜欢生食人肉,而她就是他口中的“山林野味”?
    
        不行哪,他想吃了她果腹,她可不愿意成为他的盘中食。

        但说也奇怪,她的脑子为何愈来愈沉,无力抗拒他的进犯,就连力气也逐渐消失?

        唇上相贴的那一处传来酥麻热流,他反覆的轻吮慢咬,让人好羞好恼,心儿却也怦然不已,被一口咬上的猎物,通常都这么“欲仙欲死”的吗?
 
  韩锐盟错开身子,将她揽入臂弯,简短的赏味已经让他明白他得到了什么样的瑰宝。他望着裙儿闭目晕沉的模样,不禁得意地笑了下。
 
  “过来晒太阳。”她身上的水气在艳阳下,将快速地褪得干干净净。
 
  他将裙儿安置在阳光遍洒的草地上躺着,然后自个儿盘腿而坐,凝神运功。
 
  不一会儿,裙儿悠然醒转。还来不及诧异自己怎么没被啃得一干二净、剩白骨两支,就看到他额冒白烟,运功将自己的衣服烘干的景象。
 
  裙儿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他也成?
 
  之前被他舍身相救的感动心情荡然无存。“哼!”她扭头就走。
 
  本来打算拖住他半天,结果他一个时辰不到就解决了,简直大大失策。
 
  “裙儿,你很生气吗?”韩锐盟收功敛息,故作不解地问她。“为什么?我刚才救了你,你不是还很感动的吗?”
 
  感动个——屁!“还说呢,你还不是把我当野猪似的啃了一顿?”
 
  他一顿,随即咧出大大的笑容。“相信我,裙儿,我对野猪绝对没有这种癖好。”他还是喜欢活色生香的女人,她大可不必把自己比到那又丑又胖的怪物去。“你不了解那个动作的意义?”
 
  “懂,我当然懂!”敌人面前,怎么可以“示弱”?她打肿脸允胖子。“不就是你很饿吗?”
 
  韩锐盟猛然愣住,随即纵声大笑。“是,我很饿,饿得要命。”
 
  “你笑什么?”裙儿的纤指往他胸口猛戳猛点,惩罚他别有心机的笑容。“下次肚子饿别吃我,你瞧你瞧,害得我全身都没力气。”
 
  “大概是我的牙很毒吧。”她可真宝!韩锐盟抚着她白玉般的精致小脸。“你到底在拗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他居然放下身段来逗她!她耍着的小小性子,竟让他承受得甘之如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镂刻在他的心版上?是初识时张牙舞爪的一刻,还是日后灵活百变的时候?表面上,她被他吃得死死的;事实上,他的心思随她飞转。
 
  不可讳言的,她盈盈伫立在他心头的影像愈来愈清晰。
 
  “不告诉你。”裙儿把小脸捂住,大声喊着。既然韩锐盟见不得她摔着,那他大概也舍不得抛下她走人。“我不想再走了!”干脆你也别再走了,她偷偷希望。
 
  谁知韩锐盟根本不买她的帐,一个劲儿地逗弄她。
 
  “你不走,就继续待在这里。”他的嗓音有着茶馆说书人的传奇魅力,唬得人一愣一愣。“这里有很多野狼和狐狸,最喜欢吃胖呼呼的姑娘家。”
 
  “乱讲,我才不胖!”她放下手,马上插腰挺胸。“瞧,我腰是腰、臀是臀,体态美得连天女都要流泪。”誓死都要捍卫她的“美”名。
 
  他大声喷笑,像听到今生最好笑的笑话。“还有一些狗熊在此出没,听说他们挺喜欢啃女人的骨头。”
 
  “胡说八道,这里才没有熊上茫渺山。”这里好歹是她的地盘,有没有“熊踪”,身为地头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好。”韩锐盟凉凉地回道。“你不是不走吗?正好可以留下来印证。”
 
  “……”她死瞪着他不放。
 
  “要是明天你还活着,别忘了到各大酒肆茶楼辟个谣。”韩锐盟点了点她的玉额,一脸的宠溺。“我先走一步了,你千万珍重。”
 
  “慢着,韩锐盟,你不许走!”她跳上前去,亲亲密密地巴住他不放。
 
  “怎么,你怕了吗?”他唇畔的笑弧深深。
 
  那些风流调笑的潇洒劲儿,因为过去未有开启他情锁的女子出现,所以未曾面世;如今裙儿揭了他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使他在雍容完美的形象多了一丝人味。
 
  心有所属的男人味。
 
  “才不是。”她嘴硬道。“我……我担心你一个人上路,没人伺候会很难过。”
 
  韩锐盟捶地狂笑。“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裙儿气急败坏。“你走好了!反正你到时候要是被人打死,那就算了!”心思拐来拐去,她一会儿阻挠这、一会儿阻挠那,其实都在担心他那!
 
  他要是以为伏虎寨里没人守着,大摇大摆就能晃进去的话,那他就尽管去好了,她才不要再为他瞎操心!
 
  韩锐盟走过来,轻轻松松地扛她上肩,继续前行,笑意始终盈在他唇际。
 
  对她百般举措的疑惑虽然淡淡,却未曾散去。
 
  到底裙儿是什么来路?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韩锐盟心中,几天几夜都不退。
 
  她总有一些突发之语,让他心念一动,但细思之下,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摆在眼前的片段感觉,就像缺乏关键线索的凌乱碎片,难以拼凑。
 
  两人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双叉路口。之前勘验过路线的韩锐盟,知道右方是通往茫渺山、左方是通往肃丰城,于是毫不犹豫地踏上右手边一路。
 
  裙儿大叫。“喂,你走错啦!”
 
  要死了,他还真知道怎么走到茫渺山那!这可不行,她一定要误导他!
 
  “是吗?”她知道如何选择?这可代表,她知道人烟罕至的茫渺山在何方?
 
  韩锐盟存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双腿从善如流地蜇向左方。
 
  这时,裙儿的眉梢露笑,有着小小的、坏心的得意,但也有松口气的释然。
 
  “我看不对,还是走这边才对。”瞧见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知道她并非乱指路,韩锐盟立刻更正回最原始的选择,悠然前行。
 
  “知道我为什么改回来吗?”
 
  她摇摇头,难道他会窥心术,窥知她心中妙妙侠女第三招:误入歧途?
 
  “因为你在偷笑。”韩锐盟言笑自若的姿态令人恨得牙痒痒,仍想着:她为什么松了口气?裙儿似乎不愿让他上茫渺山。
 
  “你!”裙儿瞪着他,心上一把火。是她的得意给了他答案?可恶!
 
  老大不高兴,她拖手拖脚地走着,存心要让他的速度变慢。
 
  这两日,她的三招两式虽然没有真正成功过,但也着实偷了不少时间,算是没有功劳中的功劳;照着这种方法捱下去,也许她会得逞吧?
 
  韩锐盟抬起头,眼尖地发现前方有个猎捕动物的陷阱。他正要提醒裙儿留心,却发现她脚儿一拐,轻盈地绕了过去。
 
  当下,疑云笼罩了韩锐盟心头。对照之前跌入马粪与现在这一幕,实在可疑。
 
  裙儿的脚下功夫如此之弱,若非早就知道陷井所在,又怎么可能避得过?
 
  难道她曾经在此出没——更正,难道她经年累月地在此走动,否则怎会避得如此自然,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条路只通往茫渺山,附近都没有人家,那她该是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推测,浮上韩锐盟心头。
 
  正当韩锐盟想着的时候,一只黑玄鹿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小心!”韩锐盟心中一惊!
 
  黑玄鹿是种攻击性强的动物,身如牛犊,头顶长着坚硬多岔的黑角,见到陌生人时,本能性地低头往前一冲,无辜的冒犯者往往当场肚破肠流。
 
  他不想看到裙儿像个破娃娃般地倒在地上,那个想法令他绝对难受!
 
  韩锐盟后脚跟一蹬,使出上乘轻功,他自恨心有旁骛,没有提早顾及裙儿的安危。
 
  “‘阿黑’!”这时,裙儿突然爆出惊喜的喊声,抱着黑玄鹿不放。“好久不见!”
 
  黑玄鹿与裙儿亲亲密密地腻在一起,一副老早就交好八百年的模样,令韩锐盟差点喘不过气来。他们认识!
 
  心脏又缩又放,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手脚发软的滋味,心中的臆测又落实几分。
 
  “‘阿黑’,上次我要走的时候,沿路还找着你的踪影。”裙儿揽着黑玄鹿的脖子磨磨蹭蹭,“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
 
  黑玄鹿用颊侧搓搓裙儿的手掌,黑黑的大眼睛对韩锐盟露出凶光。
 
  “慢着,不可以用角顶他!”裙儿靠在“阿黑”耳边隅隅细语。“虽然我也不大喜欢他,不过好歹他长得还可以,算是我的新朋友,你不可以对他乱来,知道吗?”
 
  原来,他之所以蒙她老人家高抬贵手,只因为他“长得还可以”?
 
  韩锐盟苦笑着分析事情脉络。
 
  之前裙儿就认识认生的黑玄鹿。
 
  裙儿是从这里离开的。
 
  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明显的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裙儿根本就是侠隐派的人,而他们一大挂人就住在茫渺山上。
 
  怪不得她老是阻挠他上山、怪不得她老是花招百出、怪不得前两天她曾经气唬唬地告诉他,侠隐派里一个坏人都没有,要他跟着大念三百遍。
 
  当时他怀疑,如果身上带有文房四宝,她大概会罚他抄个百儿八十遍,心里还纳闷着。搞了半天,原来她是个误打误撞的小卧底!
 
  妙啊,真是妙!韩锐盟当下决定,要带裙儿加速前进!
 
  他记得裙儿提过,她爹爹是头头,必须“照顾”整个“村落”的人,管很多事、很多人……这个敢情好!瞧裙儿的气势模样,肯定是侠隐派的大小姐;她无意中成为他谈判的筹码,胜算便更高上几分;有了她这名头大大的扣门砖,就不怕侠隐派不迎客。
 
  臆测中的困难一扫而空,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呀,现在眼前就是一片光明灿烂的未来,如果侠隐派盗密函之事查证属实,那他就痛痛快快地抄了这恶孽之源——
 
  然而,见鬼了,他为什么感到很不安?不断地想着,当情势演变成双方对立时,裙儿夹在中间,岂不是很为难?
 
  虽然她神气活现,但毕竟只是个小丫头;这种事对她而言,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这种踌躇的情绪是以前所没有的,切切为一个小姑娘着想也是陌生的。不过话说回来,自从识了裙儿之后,有多少事是史无前例地展开?她渐渐成了他心上的包袱,甜蜜也渗透到了心底,成了温柔的眷恋。
 
  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翩然飞在他们面前。
 
  “雪鸽!”裙儿高兴欢呼。
 
  在伏虎寨,她就两个动物好朋友,一是雪鸽,一是黑玄鹿。今天,大家欢聚在一块儿,她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当她定睛看清楚,才发现——“啊,这只是你的。”她糗糗地摸着鼻子,抱着黑玄鹿转到一边去。
 
  韩锐盟挑起眉,这一次,终于抓牢了关键之处。
 
  “这只”是他的?那就代表,有“另外一只”是她的喽?
 
  难怪她身上总会无缘无故多出几锭元宝,她的家人大概是用这方法给她盘缠吧?
 
  想起之前,裙儿还兴高采烈地跟他来捉贼,如今却处处阻挠他。也许她是后来才从家书中得知侠隐派跟她的关联。
 
  唉,反正她的迷糊也不是一天两大的事了。
 
  想到她居然以为自己可以阻挠他,温暖的笑意就浮上双眼,该说她笨,还是可爱?韩锐盟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暗忖:裙儿被捧在掌心呵疼至大,心灵不染纤尘,心存恶念的人岂养得出这样的小姑娘?
 
  “喂,那是信鸽啊!”裙儿见他侧着头思索,不客气地给予技术性指导。“你不快点把卷筒里的信拆出来看,净盯着我做什么?”
 
  就算她美得会冒泡,他也用不着这么捧场。
 
  “我就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可取之处。”像戒不了的瘾头,他就是想逗弄她,想看她又怒又喜、又恼又羞的模样。
 
  “我从头美到脚,处处都是可取之处!”裙儿没好气地嚷着。
 
  他轻笑着打开信笺,神色一瞬间由笑意凝成了沉肃。
 
  该死的!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竟下了命令,违约背信!

  望着肃丰城熙来攘往、人烟鼎盛的景况,裙儿觉得自己真是好狗运!
 
  当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拖慢韩锐盟的脚步,没想到天子脚下第二大城——肃丰城就来了一封足以媲美十二道金牌的信笺,让韩锐盟硬生生地转个向,抓着她连使轻功,远离茫渺山。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走在肃丰城大街上,裙儿兴致勃勃地问着。
 
  “见一个人。”他的脸色阴霾得足以吓坏人。
 
  “是捎信给你的人吗?”裙儿不为所动,心情依旧好得不得了。
 
  “嗯。”他随口应了声,心思没在她身上。
 
  太好了!这个人解救了伏虎寨,见不面,她非好好谢谢这个人不可!
 
  “我现在心情很好,简直是非常好。”裙儿主功告知。“你要是心情不佳,想训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借你出气一下。”瞧,她可慷慨着吧!
 
  他才懒得理她。
 
  真是闷呀!难得她想要尽一点小奴仆的本分,他却板起了脸孔。
 
  虽然裙儿因为伏虎寨躲过一劫而心中大乐,却也一直挂念着韩锐盟的情绪。他看起来又像生气又想揍人,心情肯定差到了极点;这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使她不似以往,一遇到不开心的事,转个身就全忘了。
 
  瞧,她多讲义气,看他不开心,她也不开心了呢,为什么他都不感动呢?
 
  韩锐盟则是不停思索,“那个人”明明给过他承诺,到头来为什么又不守信用?
 
  他像识途老马般地,带裙儿在复杂的街道上左弯右绕,而后进入有肃丰城第一豪宅美称的风林阁。
 
  不等门房规规矩矩地通报领路,韩锐盟提起裙儿的楚腰,纵身飞入其中一间精舍。
 
  一个千娇百媚的宫装丽人正揽镜自照,眼角余光才刚瞄到徐徐落地的一男一女,朱唇未启,一抹甜笑就漾了上来。
 
  她搁下铜镜,袅袅亭亭地起身,如弱柳拂风的身段款摆着无限风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你要见的人是她?”裙儿的小脸突然喀啦喀啦地垮了。
 
  “没错。”大抵只有对着裙儿,韩锐盟才会作出很不英雄的咬耳朵举动。“从现在起,不许乱说话。”
 
  “就只知道要对我凶!”裙儿嘟嘟囔囔,很不是滋味。
 
  “韩爷,你来了。”柳初瑕缓缓踱过来,笑意盈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小女子,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看来你的轻功又进步了吧?”
 
  好甜、好媚、好个酥麻入骨的柔软嗓音啊!裙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小脸突然皱在一起,心里头不太舒服。
 
  别的女人同韩锐盟说话,都用这么娇滴滴的嗓音?哼,可真是难为了他一连几天都听她粗野如市井小贩的吆喝!
 
  “这位是……”柳初瑕好奇地望着裙儿,凤眼滴溜溜地瞧着。
 
  “她不重要。”柳初瑕捎来的音讯与侠隐派有关,她最好别知道裙儿的身分,以免这机变百出的女子又别有所想。
 
  “哦。”见他没意思开口,柳初瑕很聪明地打住不问。
 
  倒是裙儿的灵眸顿时喷出火花。她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只怕眼前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的美人儿,才是他的心头肉吧?
 
  裙儿心理有些不舒坦,但单纯如她,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甚至不知道这就是捻酸吃醋,只知道里头酸溜溜,怪不舒服。
 
  尤其当她发现,韩锐盟只顾着盯紧柳初瑕,一股不平之气便蒙蔽了双眼,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怒火,只道他待美女跟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不嘲弄也不讽刺。
 
  原来人美就有这么点好处,谁都不忍心对她使坏!
 
  韩锐盟丝毫不察裙儿的心事,只是睇着柳初瑕,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他知道她其实是个狡黠女子,正因为她与另一个人失信于他而愤怒。
 
  裙儿悄悄地拉住韩锐盟的衣角,想将他扯远一些,没想到他不动如山,反而让柳初瑕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呵。”她意会似地朝她一笑,那种名动公卿的绝艳不是裙儿能比拟的。
 
  好呀,她总算知道了,原来韩锐盟赶得十万火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她怎么阻绕都没用,反而是这美人儿在千里之外勾勾指头,他就飞奔而至。
 
  太可恶了,重色轻“没色”!裙儿偷偷掐他一把。
 
  韩锐盟转过头来,眼神冻得可以杀死人。
 
  裙儿吓了一跳。干么?抗议一下都不行哦?
 
  “裙儿,你出去。”他森寒的眼眸凝着怒气。
 
  “不要。”他想和美人儿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她才不依!
 
  “来来来,西厢房备有茶水点心,都是御厨精制,先过去歇一会儿吧。”柳初瑕笑咪咪地招呼她,把她当青涩稚嫩的丫头片子对待。
 
  裙儿敢发誓,她眼神中有一丝调侃,笑她在韩锐盟跟前吃瘪。
 
  她是敌人,是来抢韩锐盟的,堵她、堵她,跟她杠到底!
 
  虽然裙儿尚未意会到自己竟格外在乎韩锐盟,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扣紧在她身边,但她已经决定全力巩固领土。
 
  擅抢韩锐盟者,死!他若想转移阵地,一样找死!
 
  终于,韩锐盟不耐地开口。“我们有要事相商,你到外头候着。”
 
  说毕,他像抓小鸡似的拎起了她,将她抛到门外。
 
  裙儿不敢置信地喘着气,简直气炸了。
 
  “韩锐盟,你好样儿的!有种就别再到我眼前晃!”否则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别不信邪!套句她家老爹的口头禅:妈的,她讲真的!
 
  裙儿一被扔出门口,马上就受到热烈的招待。
 
  柳初瑕手下自有一票伶俐的侍女,早就在外头等着接人。当裙儿小小的身子飞出来时,马上训练有素地上前接住,然后不顾裙儿大声呼救,把她往西厢房架去。
 
  呼救声愈来愈小,终至不闻,柳初瑕精致美丽的小脸因而漾起满意的笑容。
 
  “很有趣的小女孩。”她侧着螓首,露出粉嫩白皙的玉颈。
 
  她年方十九,明明不比裙儿大多少,但语中似已历尽沧桑;而年轻的她的确已百战风云,和单纯鲜活的裙儿是两个世界的女子。
 
  韩锐盟无意闲话家常。“这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他接到飞鸽传书,说皇上已经遣人设下圈套,诱使上回盗密函的人再度下手。
 
  换句话说,之前答应让他先出手调查的承诺,现今全成了废话。
 
  “我以为我还有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后,如果他的调查没有结果,其他人才可插手,这是皇上大舅与他的约定。
 
  “恐怕是我那爹爹等不及了。”柳初瑕微微一笑,像寻常女子提起自家父亲般地轻松自然。其实她口中的爹爹啊,可是坐龙椅的呢。
 
  “他这么没耐性?”
 
  “你也知道,遗失的密函里藏了重大秘密,不早点解决,他心不安哪。”
 
  “什么秘密这么重要?”非得跟他毁约背信不可?
 
  自从他自告奋勇接手这件事后,皇上大舅就三令五申,绝对不可偷看密函里的内容,哪怕是蜡封已拆,也绝不可逾矩。
 
  遍遍的叮咛,让人本来不好奇也变得心头痒痒了。
 
  “大概是他老人家有便秘的毛病,怕被世人发现,有损天威国格吧。”她呵呵轻笑,语气亦真亦假,凤眼儿里有戏谚也有认真。
 
  韩锐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或许从前他会笑语两句,但这件事牵扯到了裙儿,处理手法就慎重许多;因为裙儿,那个小小的、顽皮的、难缠的姑娘家,他无法随便应对这件事。
 
  如果侠隐派真做了不该做的事,王命会像张带刺的网,将她紧紧网住,刺得她皮破血流。
 
  他只想保护裙儿,不使毫无矫饰的天真笑颜被剥夺。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一国之君?”柳初瑕聪慧绝伦,套她的话并不容易,他耐下性子慢慢磨。
 
  “当然记得。”流波一瞟,她笑得千娇百媚。“但那又怎样?”
 
  “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就像从牙关里硬挤出来。
 
  “哦,关于这一点,他老人家已经有了解释。”柳初瑕慢条斯理地说着,嗓音清甜,起伏有致。“爹爹说,大家天天都在说谎,尤其是朝廷命官,开口闭口都在粉饰太平,他虽是皇帝,但也是个人,难免近墨者黑。”
 
  韩悦盟低咒一声。“该死的,哪有这种狡辩胡扯的皇上?”
 
  “所以,那句‘君无戏言’,你就快快把它忘了吧。”柳初瑕同情地瞅着他。
 
  韩锐盟不发一词,但眼中坚决的神色已经清楚辐射出“不愿意”。
 
  “为什么要亲自追查侠隐派?像这种事,不需你亲自出马也办得成,何必南北奔波?”柳初瑕滴溜溜的眸子中,仿佛洞悉了什么。“干脆就让我爹爹的人去查,等抓到了人,再请你过来瞧瞧好了。”
 
  “是你的人,还是你爹的人?”他太清楚柳初瑕的能耐,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人拥有超越男人的勇气与智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证明巾帼胜于须眉的机会。
 
  柳初瑕掩唇轻笑,并不作答。
 
  她是皇上多年前游历江南、一夜风流的纪念品,从小在民间成长,直到四年前才将她认回来,正式列名为皇室中人。
 
  柳初瑕不是一般的公主,笑不露齿、立不摇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条对她不起作用,她更不像其他身分相仿的同类,整日待在宫里等着嫁人。
 
  毕竟在成为“公主”之前,她历经过太多风浪,已经不再只是贤良淑德的料,皇上亲爹也只好任她逐步实现巾帼英雄的愿望。
 
  韩锐盟沉声不语,已然决定:无论如何,裙儿他罩定了!
 
  “放出去的消息,内容如何?”擒贼之务,韩锐盟绝不同意假他人之手。
 
  “明儿夜里亥时,传送密函的密使会夜宿火曜别馆。“柳初瑕笑意盈盈地奉上情报。
 
  韩锐盟转身就走。
 
  不用问他接着想怎么做,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件事,他插手管定了。
 
  “我帮你遣掉爹爹派来的闲杂人等,可好?”柳初瑕碎步追上他,提出诱人的建议。
 
  闲杂人等,指的是那些等着缉拿大盗的大内高手。
 
  韩锐盟耸耸肩,算是答应了。
 
  “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喔。”柳初瑕漾开狡诈的笑弧,成功地达成交易。
 
  “施恩不望报”绝对列不成她的座右铭,柳初瑕向来是有仇报仇,然后“指定”别人必须对她有恩报恩;她善于予人方便,更擅于把人情当作商品交易着。
 
  也因此,她能够号令众多江湖高手;再棘手的事儿,都不必动到自个儿的一兵一卒。
 
  “对了,有个问题:那位姑娘是谁?跟侠隐派的事儿有关吗?”
 
  韩锐盟心中一凛。“为什么这么问?”
 
  “你支开了她。”柳初瑕偏着头,记忆力好得惊人。“你以前从不支开小信子。”
 
  说到裙儿,不知不觉地,他的眸子都转柔了。“那是因为小信子从不招惹麻烦。”
 
  “你还替她收拾麻烦?”明眸中有着刺探成功的光芒。
 
  他的俊脸闪过了一丝狼狈。
 
  “我可以去查查她的底吗?”柳初瑕状似天真地问着。“就当抵掉刚才的那个人情。”这可是她最大最大的让步。
 
  能自她手里讨回人情简直难如登天,这小女人太机灵,谁都占不了她便宜。不过一想到裙儿,再大的好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因为裙儿。
 
  他不为所动,昂首阔步地离去。“不成。”
 
  “那真可惜。”柳初瑕望着他的背影,毫不掩饰眼中的狡黠。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名鼎鼎的韩锐盟如此关注?什么样的搞怪小麻烦,能让他毫无怨言地收拾着,当宝似的不让人碰?
 
  她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纯粹只是凑凑热闹。
 
  所以,她还是要翻小姑娘的底细,就算犯他怒颜,至于他不愿意抵去欠她的人情嘛……
 
  柳初瑕悠然轻笑。那只能说,这笔交易她谈得稳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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