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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灿烂的承诺 第一章

  费伊莎喜欢干净俐落。平常她穿著剪裁精致的黑色套装,品味高尚的皮鞋,颈间戴着珍珠颈炼。周末她偏好轻便的毛衣或丝料,中性风格的设计,鬈曲的金发藉由昂贵的美容工具之助,绾成俐落的发结,再下然就用天鹅绒发带束住。

  她谈不上是美人,但淡棕色的眸子还算对称,五官端正。她的红唇有些太过饱满,这使得她不得不用肉色唇膏掩饰,在鼻梁擦上粉底遮掩雀斑。良好的饮食习惯让她的肌肤平滑、身材苗条,只不过她仍觉得臀部太大了些。她在各方面都讲究秩序,唯一的例外是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拇指。咬拇指是她自童年起的不良习惯,而她始终无法克服它。

  由她的办公室窗户看出去,帝国大厦的灯光逐渐熄灭。伊莎的手紧握成拳,抗拒着咬拇指的街动。她艺术造型的书桌上放着曼哈顿最出名的小报;报上的专栏文章已经烦了她一整天,但她一直太过忙碌得无暇去多想。现在是思考的时候了。

  美国自助运动的女王是个工作狂,咄咄逼人,难以相处

  知名的自助运动作家和演讲者,费伊莎博士的前任行政助理说她的老板根本是由地狱来的。  

  「她是个坚持掌控全局的怪胎。」上周甫辞职的邰蜜雪如此说……

  「她根本不是辞职,」伊莎指出。「在我发现她堆积了两个月的读者来信没回后,我解雇了她。」她不自觉地咬着拇指。「而且我不是个坚持掌控全局的怪胎。」

  「我差点被骗了,」南曼娜将垃圾筒里的废纸倒入清洁车里。「妳是否也像她所说的是个工作狂--加上咄咄逼人、难以相处?」

  「我才没有。将灯上面的灰尘也清一清好吗?」  

  「我看起来像是带了梯子吗?别咬拇指了。」

  伊莎收回拇指。「我只是有自己的标准。苛刻、小器、嫉妒、贪婪--那些是缺点。但我算是吗?」

  「妳的下层抽屉藏着一整袋的巧克力棒。我的英文不好,因此我或许不懂得贪婪那回事。  」

  「很有趣,」伊莎向来不相信用食物来调剂情绪,但今天真的糟透了,于是她打开紧急俘粮,取十两根巧克力棒,丢了一根给曼娜。明早她会多放一遍瑜伽录音带,消耗掉多出来的脂肪。

  曼娜接过巧克力棒,背靠着清洁车拆开。「纯粹是出于好奇……妳穿过牛仔裤吗?」

  「牛仔裤?」伊莎咬了口巧克力,慢慢品尝。「噢,我曾经穿过。」她放下巧克力棒,站了起来。「哪,把它给我。」她抓起曼娜的抹布,踢掉高跟鞋,拉高亚曼尼的裙襬,爬到沙发上擦拭壁灯。

  曼娜叹了口气。「妳又要告诉我,妳怎样靠着份清洁的工作,半工半读修完大学?」

  「我靠着端盘子和洗碗盘念完研究所,」伊莎以食指清干净缝隙。「我恨极了那份工作,于是在我写博士论文时,我改替有钱的懒人跑腿出差。」

  「也就是现在的妳--只除了懒惰那部分。」

  伊莎笑了,改而擦拭画框。「我只是想强调一点:假以勤奋的工作、纪律和祈祷,人们可以让梦想成真。」  

  「如果我想听这个,我就买票去听妳的演讲了。」

  「现在我正免费给妳智能的建议。」

  「幸运的我!妳弄完了吗?今晚我还得清理其它办公室。」

  伊莎爬下沙发,将抹布还给曼娜。「为什么问起牛仔裤?」

  「我只不过试着在心里想象妳穿它的模样。」曼娜咬完那根巧克力棒。「妳总是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厕所为何物,更别说清理它。」

  「我必须要维持形象。我在二十八岁那年写了『有前途的人生的四个基石』。如果我没有穿得保守一点,没有人会将我当真。」

  「妳现在几岁了?六十二岁?妳需要牛仔裤。」

  「我刚满三十四岁,而且妳清楚得很。」

  「妳需要穿上牛仔裤和漂亮的红上衣--紧身的,秀出妳的身材,再加上真正的高跟鞋。」

  「说到流莺--我提过在巷子里营生的那两位,昨晚参加了我的新课程吗?」

  「她们下个星期就会回到后街去了,我真不知道妳为什么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我喜欢她们,她们是勤奋的工作者。」伊莎坐回书桌后面,强迫自己专注于正面的情绪,不理那篇羞辱人的报纸文章。「『四个基石』对每个人都适用,无论是流莺或圣人,而且我有数千个证人。」

  曼娜嗤之以鼻,关上吸尘器,有效地结束了两人的谈话。伊莎将报纸丢回垃圾筒,打开右方的壁灯。菱形灯的四面是上奸的拉里克水晶,雕刻着费伊莎企业的标语,每一面各自代表着「有前途的人生的四个基石」:

  健全的关系

  职业的骄傲

  财务的管理

  精神的奉献

  批评她的人攻击「四个基石」将生命太过简化,而且她不只一次被指控太过得意、自以为是。但她从不曾将她的成就视为理所当然,也不曾得意洋洋。至于说自以为是--她不是江湖郎中。她将「四个基石」的原则应用在建立公司和自己的人生上,并很满意她的工作能够改善人们的生活。她已经出版了四本书,第五本书即将在几个星期内上市。她还出了十数卷的录音带,巡回演讲也已排到明年,银行帐户里有着丰厚的存款。对从小在感情混乱中长大的小女孩来说,这算是不错的成就了。

  她望着桌上一叠整齐的文件。她还有个未婚夫、计划了将近一年的婚礼,以及必须在今晚做完才能回家的工作。

  曼娜推着清洁车离开了。伊莎和她挥手道别,拿起国税局寄来的厚厚牛皮纸袋。这原本该由她的会计师和财务经理雷汤姆处理,但他昨天打电话请了病假,而她不喜欢堆积工作。

  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工作狂,咄咄逼人,并且难以相处。

  她用裁纸刀拆开信。媒体打了一整天的电话,请她对报纸的文章发表评论,但她决定采取高姿态,不予置评。然而这个负面的报导仍令她不安。她的事业建立于支持者的敬爱,也因此她一直过着典范的生活。形象是很脆弱的,这篇报导可能会造成伤害。问题在于:伤害会到什么程度?

  她取出厚厚的一叠文件,开始阅读。她的秀眉逐渐地拢起,伸手去拿电话。就在她以为今天不可能更糟时,国税局就来找她的碴--而且是不小的碴,一笔一百二十万元的补税单。

  她一向诚实报税,一定是国税局的烂计算机出了差错。她实在不愿意在汤姆生病时打扰他,但他必须尽快处理这件事。

  「玛莲,我是伊莎。我需要找汤姆谈。」

  「汤姆?」她的财务经理的妻子大着舌头说话,仿佛一直在喝酒--过去伊莎的双亲暍醉时,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那样。「汤姆不在。」

  「很高兴听到他好多了。妳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恐怕说我有紧急事件需要他处理。」

  玛莲抽噎道:「我--我应该早一点打电话给妳的,但……」她痛哭出声。「但--我不能……」

  「出了什么错?告诉我。」

  「汤--汤姆,他--他--」她像鲠到了鱼刺。「他跑到南美去了--和我妹妹一起!」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后,伊莎发现她帐户里所有的钱,也一起被汤姆带到南美去了。

  迈克一直守在伊莎的身边,应付警方的询问,会见国税局的人。他不只是伊莎的委托律师,也是她所爱的男人,而她从不曾如此感激生命中有他。

  但他终究无法逆转灾难,就在伊莎收到国税局信件后两个月,她最糟的恐惧成真了。

  「我将会失去一切。」她揉着眼睛,颓然坐倒在起居室中的安妮皇后风格的座椅里。柔和的弗瑞克灯照出暖色调的樱桃木镶嵌和东方地毯。她知道物质的拥有短暂即逝--但从未料到竞如此短暂。

  「我必须卖掉这切--我的家具、珠宝和骨董。」而且还得解散她好不容易才草创的慈善基金会--一切都完了。

  迈克对她的处境了若指掌,因此没有作答。

  她歉疚地道:「今晚你一直很安静。我的抱怨让你烦了?」

  他一直在凝视着窗外的公园,闻言转身离开窗边。「妳不是只会抱怨的人,伊莎。妳只是在努力重整人生。」

  「一如以往的,说话得体。」她懊恼地笑了,走过去排好沙发上的抱枕。

  她和迈克并没有同居--伊莎不信那一套。但有时候她真希望他们有。分开住意味着两人极少见面。最近他们很幸运能够每周排出星期六夜晚的约会。至于说性……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有多久不曾兴起过那样的冲动了。

  几乎是一认识迈克,伊莎就知道他是她的灵魂伴侣。他们同样从小在有感情障碍的家庭中长大,靠着自己的努力完成学业。他聪明、有野心,和她一样讲究秩序,全心全意投入事业。在她排练「四个基石」的演讲时,他会在一旁协助;两年前她写「健全的关系」时,他也贡献了一章男性的观点。她的支持者全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一直很关切他们何时会结婚。  

  迈克的外貌温文平实,棕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材略比她高,不会带来威胁感。他的脾气温和,讲究逻辑,个性内敛,从不会突然心情郁闷,或是大发脾气。他们熟得就像认识了一辈子的好友,对她也是再完美不过的伴侣。他们早该在一年前就结婚的,但两人都太忙了,而既然他们相处得如此融洽,她不认为有必要急。毕竟,婚姻只会造成混乱而已。

  「我刚拿到我的新书的销售报告。」她试着不要屈服于苦涩,但它还是忍下住要冒出头。

  「它只是时机不当。」

  「我已经成了全国的笑柄。在我撰写『财务管理』时,我的财务经理却盗走了我所有的钱。」她踢掉鞋子,将其挪到椅子下,以防绊倒。如果她的出版商能够及时停止出书,至少她可以免于这最终的羞辱。她的上一本书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停留了六周,这本新书却躺在书架上无人问津。「他们告诉我,总共卖了几本?一百本?」

  「不会那么糟的。」

  只除了事实正是如此。她的出版商已不再回她的电话,她被迫取消暑假的巡回演讲,因为票根本卖不出去。她不只必须卖掉名下的财产,补税给国税局,多年来辛苦建立的名声也毁于一且。

  她深吸了口气,对抗威胁着要吞没她的恐慌,试着朝正面的方向想。至少她会有得是时间筹划婚礼,但她又怎么能够嫁给迈克,明知道她必须由迈克养,直到她能够东山再起?

  如果她能够东山再起……

  她一向信守「四个基石」的原则,不容许自己被负面的思绪瘫痪。他们必须要说清楚。「迈克,我知道时间很晚,你也说你累了,但我们必须讨论婚礼。」

  他把玩着她的音响的音量钮。最近他在工作上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现在又加上她的问题……伊莎伸出手想碰触他,但他闪开了。「不是现在,伊莎。」

  她提醒自己别将他的拒绝看得太重。他们不是那种随意碰触、拥抱的关系。「我无意加重你的负担。最近你一直不曾提到婚礼,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没有订下日期。现在我破产了,事实是,我很难接受由别人来养我--甚至是你。」

  「伊莎,请妳……」

  「我知道你要说它没有差别--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但它对我有差别。我从十八岁起就自力更生,而--」

  「别说了,伊莎--」  他很少提高音量,但以她强势的个性,这也不能怪他。她过度的自信是优点,也是缺点。

  他转向窗子。「我认识了一个人。」

  「是吗?谁?」迈克的朋友多数都是律师,人很好,但有些无趣。他们的社交圈里多了新人应该不错。

  「她叫艾琳。」

  「我认识她吗?」

  「不,她的年纪比我大,将近四十。」他转向她。「老天!她真是一团糟--胖了一点,住的地方乱得要命。她不在乎化妆或穿著,衣服毫不搭配。她甚至没有大学学位。」

  「那又怎样?我们并不是势利眼。」伊莎拿起稍早迈克留在咖啡几上的酒杯,拿到厨房水槽。「面对现实吧,我们有时是太过紧绷了些。」  

  他跟进厨房,语气是难得的激动。「她是我所见过最冲动行事的人,骂起脏话来像水手一样流利,说的笑话烂透了,而且她暍啤酒……但她是如此地轻松自在,而且她--」他深吸了口气。「她令我感到自在,我……我爱她。」

  「那么我相信我也会。」伊莎微笑--卖命地笑,笑到地老天荒,笑得下颚都冻住了。只要她保持笑容,一切都会转好的。

  「她怀孕了,伊莎。艾琳和我即将有个小贝比,下个星期,我们会在市政府公证结婚。」

  酒杯掉在水槽里,碎裂成一片片。

  「我知道这不是好时机,但……」

  她的胃部绞扭。她想要阻止他说下去,阻止时间流逝--倒转时钟,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一脸的苍白、悲惨。「我们都知道我们并不合适。」

  她肺里的空气似乎被榨干了。「那不是真的。它--它--」她无法呼吸。

  「除了生意聚会外,我们几乎见不到面。」

  她深吸了口气,紧掐着腕间的金手镯。「我们只是……一直很忙。」

  「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性关系!」

  「那--那只是暂时的。」她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歇斯底里,就像过去她常在母亲的话里听到的。她竭力回复自制。「我们的关系……它不只是建立在性上面,我们谈论过这个。它--它只是暂时的。」她重复道。

  他大步向前。「算了,伊莎!别对自己说谎了,我的性生活并没有被排进妳天杀的PDA行程里,因此它不存在。」

  「别和我谈PDA!你也带着你的PDA上床!」

  「至少它会在我的掌心变暖。」

  她感觉像被掴了一巴掌。

  他畏缩了一下。「我很抱歉,我下该那么说,而且那不是事实。多半时间它还好,只不过……」他无助地摊开手。「我想要热情。」

  她紧抓着流理的边缘。「热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呼吸。「如果你不满意我们的性生活,我们可以……可以去找心理谘商。」即使明知那是不可能的。那个女人怀着迈克的孩子--原本伊莎想要怀的孩子。

  「我不想要心理谘商,」他降低了音量。「那不是我的问题,伊莎,是妳的。」

  「那不是事实。」

  「是的……妳对性的态度像精神分裂患者。偶尔妳会投入其中,其它时候我觉得妳只是在施恩给我,巴不得它尽快结束。更糟的是,有时我感觉妳的人根本不在!」

  「大多数的男人喜欢有变化。」

  「妳需要掌控全局,或许那就是妳不喜欢性的原因。」

  她无法忍受他怜悯的目光,应该是她怜悯他的。他即将娶个穿著品味极差,年纪比他大,喜欢烂电影、喝啤酒的女人--但她对待性的态度不会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她听出自己正在崩溃。「你大错特错,我渴望性,我为它而活!性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  」

  「我爱她,伊莎。」

  「那不是真爱,它是--」

  「别告诉我我的感觉是什么,该死了!妳总是那样,妳自认为无所不知,但妳不是--」

  她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想要帮助人。

  「妳无法掌控一切,伊莎。我需要正常的生活,我需要艾琳,以及孩子。」

  她只想要躲起来,狂吼出她的痛苦。「那就去找她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请妳试着明白。她让我觉得--我不知道……该说是安全吧!还有正常。妳……太过强势了,对一切都是。而那快要逼疯我了。」

  「很好,滚出去!」

  「我原希望我们能够和平地分手,继续当朋友。」

  「我们不能,滚出去!」

  他不发一语地离开了,转身离开她的生命。

  她的喉咙紧窒,踉舱地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但还是无法呼吸。她走到窗边,将头探出窗外。屋外正下着大雨,然而她下在乎。她大口吸气,试着祈祷,却无法形成字句。

  最后她恍然大悟。

  健全的关系

  职业的骄傲

  财务的管理

  精神的奉献

  「有前途的人生的四个基石」全都倒塌,压在她的身上了。
  范伦恩英俊得邪气,有着浓密似恶魔的黑发,冰冷锐利的银蓝色眸子充满了掠夺者的气息,高耸的额头得自文艺复兴时代那恶名昭彰的祖先。他的唇性感得残酷,凿刻般的颊骨恍若被短刀削成。

  伦恩以杀人维生,特别是美丽的女人。他殴打她们、折磨她们、强暴她们,而后谋杀她们。有时一枪致命,有时慢慢凌迟--就像现在。  

  躺在他床上的红发女郎仅着亵衣裤,白皙的肌肤映衬黑色丝缎被单。他凝视着她。「妳背叛了我,」他道。「我不喜欢女人背叛我。」

  她的绿眸里盛满了恐惧--再好不过了。

  他俯身,用匕首的尖端掀开覆住她大腿的被单。她凄厉地尖叫,翻身下床,飞奔过房间。

  他喜欢她们反击。他刻意等她快要跑到门边,才出手抓住她。她在他的怀里挣扎,当他厌倦了她的抵抗后,他以手背掌掴她,用力之大令她整个人飞过了房间,倒在床上。她的双峰急剧起伏,美丽白皙的大腿分开。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银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期待,性感的薄唇抿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单手解开银色皮带。  

  伦恩的身躯轻颤。在面对凶残的暴力镜头时,他的胃就会翻绞想吐。不同于戏院里的观众,他知道接下来的情节。他原希望意大利语配音可以让他分心,认真看完他最近一部电影里的杀戮镜头。但严重的宿醉,加上长途飞行的时差,都令他处在不利的情况。当一名好莱坞最受欢迎的心理变态凶手真不是人干的。

  饰演这个角色的原本是墨克维,但观众爱极了由伦恩演出这名英俊的恶魔。在今夜之前,他一直避而不看「杀戮同盟」,但既然影评家的反应还算温和,他决定试试。结果是大错特错!  

  强暴犯、连续杀人犯或受雇的杀手--天杀的谋生方式!除了在影片里虐杀女人外,他还折磨过梅尔吉勃逊;用熨斗砸过班艾佛列克的膝盖;将皮尔斯布洛斯南打得鲜血淋漓;用载着核子弹头的直升机追杀丹佐华盛顿。他甚至杀死过史恩康纳莱--单单是这项罪名,他就该下地狱。没有人能够恶整史恩康纳莱!

  然而,这些明星总会在电影结束前结清总帐。伦恩曾被绞死、被火烧死、被斩首,还有去势--那是最伤人的。现在,他为了逼迫美国的电影甜心自杀,在观众面前被肢解,只不过--等等,那是他真实的人生,不是吗?天杀的,再真实不过的人生!

  银幕上的尖叫令他头痛欲裂。他望向银幕,正好看见红发女郎倒地,鲜血飞溅。算妳倒霉,甜姐儿。谁叫妳要被一张英俊的脸孔骗了?

  他的胃和头部都无法再忍受更多了。他溜出黑漆漆的电影院,融入佛罗伦斯温暖的夜里。他的影片确实在全球都极为卖座。伦恩环顾周遭,确定没有人认出他--观光客和当地人都忙着享受街景,无暇他顾。

  他不想和影迷打交道,并在旅馆房间内刻意变装后才出门。他戴上棕色隐形眼镜,掩饰注册商标的银蓝色眸子,黑发凌乱垂肩--两天前他在澳洲拍完片时,还梳理得整齐油亮。

  他没有刮胡子,藉此掩饰凿刻般的下颚。尽管他宁可穿著休闲上衣和牛仔裤,他换上了意大利当地有钱人的穿著:黑色丝衬衫、暗色长裤和名贵的皮鞋。保持低姿态对他是全新的经验。他习惯于镁光灯的照射--但现在则不。  

  他应该回饭店睡到中午,补个好眠,然而他太过烦躁得无法入眠。如果他的死党在,他们会去俱乐部鬼混--也或许不。俱乐部早巳失去了吸引力。不幸的是,他是个夜猫子,却还没想出消磨夜晚的好方法。

  他经过一间屠宰铺,和一副猪头隔窗正眼对上。他别过头去。过去几天真是烂透了。上个星期,他的前女友、好莱坞最受欢迎的女星施霭丽在海滩别墅自杀了。霭丽一直持续性地嗑药。他怀疑她的死根本是用药过度,并气得甚至无法为她感到哀悼。但有一件事是他可以肯定的--她绝对不是为了他自杀。  

  即使在他们约会的期间,霭丽就在乎自己的容貌远胜过他。但观众爱她,而且小报偏好腥毡情色的报导。丝毫不足为奇的,他被选为最佳男主角:好莱坞的银幕坏男孩负心薄幸,迫使美国甜心霭丽为情自杀。

  既然他的演艺事业是建立在坏男孩的形象上,他只能自认倒榍。但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被媒体解剖的感觉,因此他决定消声匿迹六个星期,直到下一部电影开拍。

  他原本计划找个旧日女友去加勃比海度假,重拾拍片期间被迫冬眠的性生活。但在霭丽自杀的新闻闹大后,他只想远离美国。于是他来到了他的出生地意大利,也是下一部影片即将开拍的地方。他打算趁这段期间融入当地的气氛和新的角色之中,而他可不想带个只想曝光上镜头的女朋友来碍事。

  天杀的!他可以忍受独处个几星期,等霭丽自杀的风波淡去,生活重回正轨。这段期间,当个没没无闻的小人物还满新鲜的。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来到佛罗伦斯的市中心,人潮拥挤的西格诺里广场。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独处是什么时候了。他挑了个露天咖啡座坐下,侍者立刻过来招呼。

  考虑到他的宿醉,他应该点可乐才对。但他很少做应该做的事,因此反倒点了一瓶上好的「布鲁诺」。

  侍者迟迟才将酒送上来,惹来他的横眉竖目。他恶劣的心境源自于睡眠不足、饮酒过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意——因为霭丽的死,令他明白到光是金钱和名声是不够的,再多的镁光灯都不够亮。他感觉烦躁、厌世,渴望着更多--更大的名气、更多的钱……以及更多、更多。

  他提醒自己下一部影片会让他功成名就。邪恶的史凯帕是每个男星梦寐以求的角色,而他是导演心目中的唯一人选。这是毕生难逢的良机,他可以藉此跃升为一线票房巨星。

  他缓缓放松身躯。一旦「夜之杀戮」开拍,他又得辛苦上数个月。他打算在那之前好好地品味意大利;放松自己、尽情享乐。他往后悠闲地靠着椅背,啜着美酒,等待生命的乐趣找上他。

  伊莎仰视多摩大敦堂的粉绿色圆顶;心想,佛罗伦斯的著名地标俗气远胜过壮丽。她不喜欢这座城市,入夜后它仍然拥挤、嘈杂。传统上,意大利是心灵受伤的女人前来疗伤的圣地,但对她来说,离开纽约却是个可怕的错误。

  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她昨天才刚抵达,而且佛罗伦斯并下是她最终的目的地。事实上,它是由命运、以及她的朋友妮丝突然改变心意促成的。妮丝一直梦想前来意大利,也终于请到了长假,得以离开在华尔街的繁忙工作,在塔斯坎尼的乡间租下小农舍,以便度过九、十月。

  妮丝原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写本给单身女子投资策略的书。「意大利最能够提供灵感了,」妮丝在她们共进午餐时道。「我会在白天写作,享用美食,夜里啜饮美酒。」

  但就在妮丝签下梦想中的农舍租约后下久,她遇到了她的梦中情人,根本不可能离开纽约。于是伊莎以相当合理的价格,转租到了塔斯坎尼的农舍。

  这份租约来的时机似乎再合适不过了。纽约的生活已变得令她无法忍受。费氏企业名存实亡;她的办公室关闭,员工都离职了。她没有新书的合约,也只剩下极少的钱。她心爱的宅邸,连同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拿去拍卖缴税--包括雕刻着费氏睿语的拉里克水晶花瓶。她唯一剩下的只有身上的衣服、破碎的人生--以及在意大利农舍的两个月租约,可以让她好好思索一下如何东山再起。

  某个人撞到了她,吓了她一跳。人潮逐渐稀疏,纽约人的警戒习性升起,她改往西格诺里广场走去。一路上,她告诉自己她所做的决定是对的。她必须和熟悉的一切划清界线,才能够停止感觉,或屈服于哭泣的冲动。最终,她一定能够往前继续迈进。

  她对如何开创新的生活有着明确的规划。独处、休息、沉思、行动--总共四点,就像四个基石。

  「妳就不能偶尔冲动行事吗?」迈克道。「妳一定得计划好一切?」

  迈克为了另一个女人拋弃她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但他所说的一切不断入侵她的脑海,令她几乎无法思考。上个月,她在中央公园里瞥见他挽着一名穿著品味差劲的怀孕妇人。即使远在五十码外,她仍可以听到他们愉悦、几近傻气的笑声传来。迈克和她在一起时,从不曾像那样傻气地笑过。事实上,伊莎几乎已忘记那为何物了。

  西格诺里广场就像佛罗伦斯的其它地方一样拥挤。观光客围在雕像周遭,两名乐师在海神雕像喷泉旁边弹着吉他。维奇欧皇宫静立在夜色里,禁止观光客进入。塔楼上飘扬中古时代的旗帜,啤睨傲视着下方的人群,正如十四世纪以来一般。  

  去年她花了三百美元买下的皮靴快要折磨死她了,但回到旅馆的房间只会令她更加沮丧。她瞥见导游手册上介绍的维弗里咖啡座,走过去挑了个露天座位坐下。

  「晚安,小姐。」白发苍苍的侍者以意大利文道,并不忘在接受她点单时调情。她原本想点鸡肉烛烤,但它的价格甚至远高过它的卡路里。她已经多少年不曾担心过菜单的价钱了?

  侍者离开后,她将桌上的盐和胡椒罐移到正中央,烟灰缸挪到最边缘。迈克和他的新婚妻子似乎过得很快乐。

  「妳大过强势了,」他曾说。「对一切都是。」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她很快饮尽第一杯酒,又点了第二杯。她双亲放纵的生活习性应该会让她对酒心怀戒意的,但她人在异国,而且在她内心孳长了数个月的空虚已变得难以忍受。

  「那不是我的问题,伊莎,是妳的……」

  她对自己承诺过今晚不会再想它,但似乎就是没有办法。

  「妳需要掌控全局,或许那就是妳不喜欢性的原因。」

  那样说太不公平了。她喜欢性;她甚至考虑过找个爱人来证明,但她从来就不赞成一夜情。或许是因为目睹双亲的错误,她向来无法接受随便的性关系。

  她拭去留在杯缘上的口红。性是一种伙伴关系,但迈克似乎忘了。如果他不满意,他应该和她开诚布公地讨论。

  想着这些令她的心情更加恶劣。她喝完第二杯酒,又点了第三杯。就让她放纵个一晚吧,她总不会因此酒精上瘾。

  隔桌的两名女人抽着烟,夸张地比划手势,翻眼向天,感叹人生的荒谬。后方一群美国大学生大啖披萨和义式双色冰淇淋,另一桌较年长的夫妇慢条斯理地品味开胃酒。

  「我想要热情。」迈克道。

  她拒绝再去想他话里的涵义,改望向广场另一端的雕像复制品,包括米开朗基罗最著名的大卫像。突然,她的视线凝注在她所曾见过最出色的男子身上……  

  他坐在三张桌外,穿著微绉的丝料衬衫,下颚留着青渗渗的髭须,一头漆黑的长发,和勾人魂魄的眼眸,修长的手指悠闲地握着杯缘--十足是个被宠坏了、颓废的富家男子。

  她觉得他很眼熟,但很肯定他们从不曾见过面。他完美的俊容就像出自米开朗基罗、波提切利相拉斐尔等大师笔下的人物,那应该是她觉得见过他的原因。

  她更加仔细地审视着他,同时发现到他也在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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