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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无间 第十一章

  莫丹在沙漠里野营了一周。

  头三天,她极力不去想雷利,每天长途跋涉,直到走得筋疲力尽,晚上孜孜不倦地读书,自己烧火做饭。只是睡眠不太好,因为尽管白天可以分散精力,晚上却没法不做梦,而且几乎所有的梦都和雷利有关。

  有些梦更激发了她对他不可遏制的欲望。有些梦则异常恐怖。比如梦见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雷利的船突然被巨浪掀翻,他掉到海里,却没有人去救他,还梦见自己被鱼网紧紧缠住,不能动弹,马上就要溺死了,而这时,雷利从她身边游过,却见死不救。最可怕的是梦见飞机失事,雷利和詹妮正好就乘坐这架飞机。

  一向给她带来安宁的沙漠也背叛了她。她不但丝毫感觉不到安宁,反而惶惶不安,好像肉体和心灵正被一点一点地、痛苦地撕成两半。

  这是为什么?不是她自己闹着要离开雷利的吗?如果当初听了雷利的话,她现在已经在缅因了。

  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结婚吗?

  可她自己呢?她不是也跟雷利说她不爱他吗?现在她已重新开始她热衷的隐居生活,却被他弄得魂牵梦绕,欲罢不能。她走到哪儿,痛苦和失落的影子就跟她到哪儿。

  隐居变成了寂寞,寂寞得令人难以忍受。

  到了第四天,莫丹意识到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徒步走到公路边,驱车前往索来尔。到了索来尔,她给麦克·普雷斯科特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小姐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他现在很忙,正处理病人。你等一会儿。"

  过一会儿,电话里终于传来麦克的声音,"我是普雷斯科特。"

  "麦克,我是莫丹。莫丹·卡西迪……记得吗?我和雷利见过你。"

  "莫丹?当然记得。雷利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

  "不,他回缅因了。我想请你吃饭,你总不至于忙得连吃顿午饭的功夫都没有吧?"

  "好哇。半小时后,我们在阿纳萨大街的沙拉酒吧见。"

  他说到做到,非常准时,"很高兴又见到你,莫丹。"他笑吟吟地说,"雷利什么时候走的?"

  莫丹举起菜单,突然哭了起来。

  仿佛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莫丹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麦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向服务员要了两份菠菜沙拉。他那老练而稳重的样子,像一个惯于应付突发事件、遇事不惊的人。莫丹泣不成声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擤了擤鼻涕,"他向我求婚。"

  "老天爷,原来如此!"

  "而且他讨厌红玫瑰。"她放声痛哭。

  麦克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我以为你们都喜欢这种花。"

  "不,我也讨厌红玫瑰。我们对斯尼德的看法也一致,都觉得他空洞乏味--就像万圣节的南瓜。"说着,她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停地擦眼泪,脸颊被她擦得倒像两朵红玫瑰。"此外,他有个七岁的女儿,叫詹妮。"

  "他有个女儿?"麦克疑惑地问,"难怪律师非要让他去盐湖城不可。"

  "他们四天前去缅因了。"

  麦克马上就明白了,但却故意问:"雷利和律师去缅因了?"

  "你真会开玩笑,"莫丹哼了一声,"是和詹妮,他女儿叫詹妮。"

  "这么说你临阵逃脱了?"

  莫丹猛地把头抬起来,"我没有。"她的口气有点不客气。

  "那就是逃跑,夹着尾巴逃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丹?是不喜欢小孩子?"

  "我非常喜欢小孩。"尽管她说这话时,鼻子和眼圈都红红的,却鼓足勇气认真地说。

  "是不是你和雷利--你们的性生活不太和谐?"

  她的脸更红了。"不,非常和谐,和谐极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赶紧收拾行装去缅因?很显然,雷利那小子一往情深地爱上了你。"

  "你是这么觉得。可他不是这样,我也不是。"

  "他肯定是。雷利还从来没有主动向哪个女人求过婚。"

  莫丹一板一眼地说:"他也从来没对我说过他爱我。"

  "有的时候,行为胜过语言。雷利提出求婚就是这样,相信我。"麦克嚼着一块面包。"不过,说来也挺有意思,以前我总想,有朝一日雷利遇见中意的女人,肯定会一往情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是因为鲸鱼。他爱鲸鱼。我曾经亲眼看见,他为拯救一头搁浅的鲸鱼,奋不顾身在海水里搏斗了几个小时,亲耳听过他为反对野蛮捕杀鲸鱼所做的慷慨激昂的演说。他那么关心和爱护这些海洋生物,说明他有一颗伟大的爱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他一向都有一颗爱心并且爱得执着,"她若有所思地说,"对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人呢?"

  "正是。"麦克皱着眉头说,"但是你爱他吗?如果你不爱他,我们这场谈话就没有意义了。"

  "问题就是我不知道!"眼泪又涌上了她的眼睛。"我原以为我不爱他,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但你看看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几天我是在痛苦和泪水中度过的,流出的泪水足能让沙漠里的桃树开花。"

  "我一直坚信,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冷漠。"麦克说,"看起来你对雷利并不冷漠,莫丹。"

  服务员把满满两大盘菠菜沙拉和一篮法式面包放在他们面前。莫丹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饿了。他们静静地吃着东西,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麦克说:"我给你讲几件事。有一次,雷利和我在纽约参加一次同学聚会,他领我去看他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正赶上一个叫安娜的修女去世,孤儿院为她举行了哀悼活动。"

  "安娜是他最爱的修女。"

  "这么说他给你讲过这些事了?我们在那里呆的时间虽不长,却看得出那些修女们心地善良,她们默默无闻地工作,尽心尽职。但是孤儿院毕竟是慈善事业办的,资金缺乏,设备简陋,宿舍像兵营。当时是二月份,天气还很冷,餐厅里的温度非常低。而且在孤儿院是没有任何自由和隐私可讲的。难怪雷利性格内向、孤僻,他在那种环境中整整生活了十六个年头。他从没见过他的父亲和母亲,更谈不到享受父爱和母爱。因此他难以意识到他爱你,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这种爱情,这不足为奇。我们应该理解他。"

  莫丹怦然心动,想起雷利曾对她说过的那些美丽动听的话。但那是雷利和她的私房话,不好对麦克讲。"你说得不错,我懂,可是还有一些事让我想不通。雷利从没见过父亲,却有做父亲的灵感。依我看,他不仅努力了,而且挺称职……问题是,在他努力演好父亲角色的过程中,对我却忽冷忽热,一会儿把我当成修道院院长,一会儿又向我求婚。"她抽泣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们甚至不能睡在一起,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完人。他也是个人,一个和我们大家一样的普通人。"麦克说话的口气和雷利如出一辙。

  "可我父母的婚姻就很完美。"

  麦克不屑一顾地说:"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

  莫丹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这是你说的!我的父母可是一辈子非常稳定,始终如一,一点也不象雷利。我和雷利就从来没有稳定感。"

  麦克瞪着莫丹,令她不敢正视他,低下头去。麦克说:"我敢向你担保,他说话从来是负责的。他是个重承诺讲信义的人。也许你可以去探望一下你父母,用新的眼光重新评估一下他们的关系。"

  "可也是,"莫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们也住在缅因。"她小声说。

  "那就更好了,"麦克应和着,"吃饭吧,莫丹。"

  他们边吃边聊,足足有四十五分钟。麦克看了看表,掏出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放在桌上。"十分钟后我有个会诊。我的助手辛西娅小姐警告过我,所以我不敢迟到。"他吻了一下莫丹的脸颊,"结婚时,别忘了给我发份请帖。"

  "你太乐观了吧。"话是这么说,可莫丹的眼睛却分明闪着喜悦的光芒。

  "你说得太对了。生命是短促的,真正的爱是难得的!要保重啊,莫丹。"

  "谢谢你,麦克。"她诚心诚意地说。

  "能为雷利帮点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他边说边向门外走去。莫丹喜欢这个瘦高个、浑身充满活力的人。的确,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他的朋友。麦克是雷利最要好的朋友。

  莫丹回到沙漠营地,没有马上收拾营具。也许是下意识地,她想让雷利和詹妮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她也好利用这个机会冷静思考一下和雷利的关系,回味一下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难忘的日子,也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

  如果说雷利以前从来没爱过谁,她也如此,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在感情上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以比较。难道她所向往的她父母的那种婚姻不过是一种理想化了的婚姻?难道她多年来一直在欺骗自己?所谓平静、温和的婚姻其实不过是一池死水?

  雷利可不是一池死水。他就像他深深热爱的海洋,波涛汹涌,奔腾不息,充满逆流,深不可测。当然也很美,莫丹凝望着第七个沙漠之夜,想着,落日的余辉正让大地呈现橘黄色的壮丽景观。当雷利把身体和心灵作为最宝贵的礼物馈赠给她时,也让她认识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美。

  这块滋润了她多年的沙漠也不是一池死水,更像波澜壮阔的海洋。难道雷利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终生伴侣?他不仅以最纯朴的方式唤醒她的身体,而且与她的心灵息息相通吗?

  第二天一早,莫丹打点行装,驱车来到索来尔。先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然后又预定了从盐湖城飞往缅因的机票。她还给麦克打了电话、告诉他她要去缅因。"我父母住在离波特兰不远的地方,我先去那儿,"她表情庄重,仿佛在决定一件对未来举足轻重的大事,"可能的话,我也许往北去雷利那儿一趟。"

  "去吧,"麦克鼓励说,"有我做你的后盾。告诉雷利,我希望做男傧相。对不起,莫丹,我得走了。辛西娅都着急了。"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莫丹驱车来到盐湖城,把车还给了租赁公司。第二天一早,她直飞波特兰。老两口正在波特兰盼望她的到来。父亲在机场迎接她,母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翘首以待。当车子拐上她家的车道,她从车上下来时,全家三口都沉浸在欢聚的气氛中。她父母住的是一座漂亮别致的房子,房子外表粉刷成蓝色,所有的门框和窗框刷成灰色,整体上显得典雅、古朴。忍冬藤和玫瑰盘根错节地缠绕在窗户四周,有些玫瑰正含苞欲放。前院的养花任务主要由母亲弗朗西斯承担,父亲哈罗德·卡西迪负责在后院种菜。莫丹在父母的陪伴下向屋里走去,她觉得自己正步入一个理想的世界;完美的房子和花园,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母亲一头灰色的鬈发,面色桃红,风韵犹存;父亲虽已上年纪,却精神焕发,风度翩翩,不减当年。

  莫丹的心跳在加快,她异常兴奋。

  晚餐也很丰盛。有肚子里面填满菰米的野鸡,有从后院菜园里现摘的新鲜的西葫芦和扁豆,还有美味可口的南瓜馅饼。一家三口团团围坐,边吃边聊。弗朗西斯给每个人斟上咖啡,哈罗德说;'你看上去比以前气色好多了,莫丹。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人在荒郊野岭的地方野营。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可每次还都对你起了作用。"

  趁着在兴头上,莫丹连忙说:"这次我在那儿遇见了一个人。所以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问吧,亲爱的,但愿他是个不错的人。"弗朗西斯说。

  "不错还不足以形容他。"

  "我相信他一定对你很好。"父亲肯定地说,他用手帕擦着眼睛。

  莫丹不想谈雷利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顾不得两位老人怎么想,开诚布公地说出了心里话:"我一生中最羡慕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婚姻。以前我之所以和奇普处了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格比较随和,我们从不为任何事情争吵。你们做夫妻快三十五年了,我和你们在一起生活了有十八年,这些年里我从没听你们吵过嘴。"

  弗朗西斯看着哈罗德,哈罗德也看看弗朗西斯,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说什么好。莫丹冒失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来你们吵过架吗?"

  "没有。"哈罗德说。

  "有时也有分歧。"弗朗西斯说。

  "看法不一致。"

  "顶多争几句,但没吵过架。"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莫丹的头随着摆来摆去。"可是我从没听见你们争吵、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我们从不当着你的面争。"弗朗西斯先说。

  "你妈妈刚怀你那会儿,"哈罗德疼爱地看了一眼妻子,"我们就有约在先,永远不当着你的面抬高嗓门。"

  "我们都信守诺言,一直这么做。"

  "这么说你们也有吵架的时候?"莫丹茫然地说。

  "我希望你不要用吵架这个词。"弗朗西斯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可是雷利--他的名字叫雷利,和我,我们经常吵架,"莫丹还是把话题转到了他头上。"我们互不相让,吵个没完。"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吵到最后以互相嘲笑告终。但是妈妈,这种吵架倒让我觉得有活力。吵架这个词用在这儿很合适,并且只能用这个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受不了这个词。"弗朗西斯满脸通红。

  "为什么?"莫丹直愣愣地问。

  "莫丹,"哈罗德插话说,"我看咱们还是先吃饭,这些话以后再说。"

  "我大老远地从盐湖赶到这里就是想和你们谈谈这个话题,"莫丹倔强地紧盯着父亲,"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哈罗德和弗朗西斯四日对视,默默地交流着。这种情景莫丹以前见过,这种心领神会的交流也是她认定他们的婚姻和谐美满的原因之一。弗朗西斯对哈罗德说:"给我来一点橘味白酒。"又对莫丹说:"莫丹,你也来一点?"

  "给我来点咖啡酒,爸爸。"莫丹不停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哈罗德拿出三个小酒杯摆在桌上。莫丹知道,弗朗西斯平时滴酒不沾。

  弗朗西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她的脸颊立刻有点泛红。"莫丹,有些话我从未对你讲过。但你今年二十九岁了,我应该想到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做母亲的多希望能看见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啊。"

  以前母亲从未明确表示对她的未婚现状不满或担忧。"雷利人挺不错。"莫丹平静地说,她说的是心里话。

  "他要真是那样的人,我就放心了,那才配得上你,"弗朗西斯说。"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奇普,莫丹。他有点软弱没主意,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不会的,不过雷利可不是这种人。"

  "那就好。"弗朗西斯又抿了一口酒。"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你大概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你两岁时,他们就去世了。他们从结婚到去世吵了整整一辈子,没完没了地吵,还掉东西,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吃什么饭啦,穿什么衣啦,死后埋在哪儿啦。真烦人,烦透了!"

  莫丹惊慌地看到母亲眼角噙着泪花。"妈妈……"她靠近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弗朗西斯把女儿的手紧紧攥住。"要是现在,他们也许早就离婚了。但在当时,离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哪能说离就离。"她脸上又恢复了庄重的表清,"我长大以后,从开始考虑婚姻的时候,就暗暗发誓,如果将来我结了婚,有了孩子,绝不当着孩子的面吵架,绝不。如果我和我的丈夫有什么意见分歧,就关起门来解决。"

  她用纸巾拭了拭眼角。"哈罗德对这个想法很赞同。我们就这样把你带大了。"一滴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睫毛上闪动。"难道我们这么做不对吗,莫丹?"

  哈罗德也伸出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好像在问:是啊,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莫丹激动地说:'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你们给了我欢乐幸福的童年,这是做父母的能给予自己孩子的最好的礼物。只是因为我碰上了雷利,碰上许多无从解答的问题,才想从你们这儿了解更多的东西,找到答案。"

  "如果你们老是吵来吵去,就干脆不要结婚。"

  "我们吵归吵,但并不是恶语伤人。雷利也不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妈妈。"莫丹目光凝重,沉思着继续说,"我们如同两颗火石在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他从小失去父母,一生孤单,而我呢,虽然在学校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内心深处也非常孤独。可以这么说,我们就像两只迷了路的小猫,半路相逢,兜着圈子走着,互相试探着,谁都难以断定是否可以互相信赖。"

  "他是做什么的?"哈罗德问,"你最好把他的情况详细地讲给我们听。"

  "别急,我会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们一些其他的事。"莫丹稍微停顿了一下,"关于性。我知道你们在感情方面是含蓄的夫妻,不过,我还是想……"

  "没什么,莫丹。"弗朗西斯很自然地说。

  哈罗德什么话也没说,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走到另一头,把弗朗西斯拉起来,搂在怀里,一往情深地吻了她。

  "怎么样?"他微笑着对着他的妻子,"莫丹,这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吧?"

  "性和吵架一样,也属于关起门来的事情。"弗朗西斯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谢谢你了,爸爸。我想是的。"莫丹说。

  哈罗德回到他的座椅上。

  他的眸子闪着蓝光,使莫丹想起有一次她和雷利吵架后,雷利那副占了上风得意扬扬的样子。不过她仍然保留她的看法,因为她刚刚了解到,虽然她父母的婚姻并非完美无缺,但却幸福美满,实实在在。两人之间的分歧非但不影响婚姻,反而注入了爱情的活力,让婚姻这朵鲜花永远艳丽,常开不败。

  哈罗德平静地说:"我们想了解一下他的基本情况,比如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从事什么工作等等。"

  莫丹欣然同意,她详细讲述了她和雷利离奇的恋爱经过,发现对这两个深深爱她、真心关心她的老人谈雷利是多么开心。她最后讲到了詹妮,弗朗西斯难以置信地说:"这可是相当大的责任啊!"

  "如果他心里还有我,我还想继续和他保持关系。可他从来没说过爱我之类的话,我呢,也就一气之下回沙漠去了。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另有所爱了。"说完这句话,莫丹脸色苍白,目光茫然。

  "才分开一星期他就另有所爱了?他要是这么见异思迁的人,你趁早和他断绝来往,"素来温和的弗朗西斯这时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妨先把他带来让我们见见,还有詹妮,一块儿来。"

  "就在前几天我还看见电视里演播有关鲸的节目。和一个鲸鱼专家面对面地聊天倒是件蛮有趣的事。"哈罗德说。

  照此看来,雷利和詹妮将成为她家备受欢迎的人。莫丹的喉咙哽住了。"太谢谢了。有你们的祝福,我会万事如意的。说真的,一想到要去他家我就心慌。"

  "傻孩子,"弗朗西斯安慰道,"如果你对他的看法有一半是真实的,他此刻正屏住呼吸张开双臂等你呢!可也是,你干吗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我不,"莫丹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要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只要一见他的脸,一切就全明白了。"

  "你打算搬过去吗?"哈罗德问,"你的工作怎么办?"

  在沙漠的最后那几天,莫丹对自己的工作问题进行过冷静的思考。她说:"我需要换换环境。在城里的中学一干就是几年,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打算干脆向波士顿那边打个辞职报告,到偏远的乡村去教书。顶多再换个许可证。"

  "有道理,"哈罗德说,"省得大老远的,我们还老惦记你。"

  "你有我惦记吗?"弗朗西斯突然插话。"亲爱的,我们能离得近点,可太好了。"她对丈夫笑着说:"莫丹可以开我的车去雷利家。这几天,我们有一台车就够了,你说是吧,哈罗德?"

  "那还用说,"哈罗德举起酒杯,"祝你好运,孩子。"

  第二天上午,莫丹和母亲上街采购。莫丹不想在詹妮睡觉前到达马奇科夫,便以购物为借口故意拖延时间。有詹妮在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雷利。

  弗朗西斯·卡西迪是个喜欢逛商店的人。莫丹以前可不知道。没等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劝她买下了一条黑色的羊绒斜裙和一件黑底绿花的宽松式套衫,上面还饰有橘红色的小漩涡图案,和她头发以及眼睛的颜色特别般配。

  她说:"这是我第三次为给自己鼓劲儿而买衣服,再这么下去,我就快破产了。"

  弗朗西斯舒心地笑着说:"这件套衫配上你的靴子、风衣,要多合适有多合适。你总不能穿着那条皱皱巴巴的裤子和衬衫,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他家门口吧?"

  "再说我去沙漠也可以穿它。"莫丹穿着裙子转了个圈,故意逗母亲。

  "你知道,你爱上了他,那是不一样的。"弗朗西斯一副就事论事的口气就像在讨论裙子的价格。

  "我对爱情一窍不通,这件事我还没想好。"莫丹诚挚地说。

  "亲爱的,昨天晚上你讲到他时,我注意到你的脸。我以前从没见过你那种微妙、异样的神情。不用说,你爱上他了。"

  "是吗?"莫丹掏出信用卡。凭着她对母亲多年的了解,她知道母亲有时具有非凡的直觉。

  吃完午饭,莫丹把她的东西全部装上弗朗西斯的车,吻别了父母,并在他们依依不舍的目光护送下上了路。望着老两口手挽着手站在台阶上的身影,莫丹不禁暗自发问:"三十年后,我和雷利是否也会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呢?"

  还是别去想雷利,不到时候呢。

  莫丹不慌不忙地开着车向北驶去,沿途顺便逛了几家旧书店。在离马奇科夫只有二十英里的一个小镇吃了顿饭,然后走进了洗手间,漱了漱口。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端详了一下,不满意地想:真不该穿这身衣服,有什么可紧张的呢?我可不想让雷利看见我这么刻意打扮,还是应该换上第一次见面时穿的农服。

  她连忙走出饭馆,外面下起了雨。她在背包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丛林裤、绿衬衣和靴子。重新回到洗手间,换上这身衣服,把头发用一根缎带紧紧扎在后脑勺上。

  她思忖着,这还差不多。虽说没刚才那么靓丽、那么完美,但却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真正的她。

  换下来的新衣服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在车后座上--弗朗西斯要是知道了不知该多么惋惜。这时天色已暗,道路又湿又滑。她走着走着迷了路,只好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来问路。加油站的小伙计乐呵呵地说。"你大概是错过了岔道。"

  果然如此,只好走回头路。走了没多远,一个标有"马奇科夫"的标牌映入眼帘。在一片房子中有一家商店还在营业。她走了进去,打听雷利·汉拉恩家怎么走。

  "是鲸鱼专家吧?往前开一英里左右,就会看见右手边一条长长的车道。沿着车道走就到他家了,紧靠海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家有一个蓝色的邮箱。对,没错,是蓝色的。"

  "谢谢。"莫丹冒雨跑出了商店。

  果然是个蓝色的邮箱,雷利的名字工工整整刻在上面。莫丹停下车,关了发动机,打算沿着车道步行上去:尽管她一路停了好几次,故意拖延时间,可现在还是不到七点,詹妮可能还没睡。

  当她正要锁车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新奇的声音:是惊涛拍岸的声音。大海就在附近,这是雷利的最爱。

  莫丹拉上风衣拉锁,把车钥匙揣进口袋里,稍等片刻,直到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夜景。然后,她信步走上泥泞的车道,好像对这段路很熟悉了。

  然而,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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