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学长!」
阎御丞抬起头,一排陌生的学弟脸孔映入黑眸。
「是阎学长耶!」人群顿时鼓噪起来。
「有事吗?」他淡淡开口。
「那个……」
为首的学弟有些犹豫,一旁的同学却不住催促。
「快跟阎学长讲。」
「可是纪学姊跟阎学长不是已经……闹翻了。」学弟支吾着。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纪忻然怎么了?」才听见那个「纪」字,阎御丞就已蹙起眉,看着这群你一言、我一语的学弟忧心忡忡的神情,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纪学姊刚在校门口出车祸了。」
「什么车祸?」收紧拳头,有一刻,心脏几乎要停止,他抑制着自己紧绷的嗓音。「她……还好吗?」
「好像有点严重,已经被教官送到附近的市立医院了,我们正要赶过去看她。」
那家伙……阎御丞脸色微微一变。
「学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学长?」
远远地把学弟们的叫唤抛在耳后,阎御丞才发觉自己早已失了冷静,快步往校外奔去。
这样的他,真的可以在十八岁以后完全抛下她,去过他所谓的自由生活吗?
第一次,他对自己确立的目标有了怀疑。
***
身体好重、好重,一点也动不了。
「纪忻然!纪忻然!」
是谁在叫她?声音冷冷的、沉沉的,好熟悉。
一道白亮的光芒从脑海中闪过,她看见穿着国中制服的自己从冰箱门前转过身来。
「纪忻然,妳躲到哪里去了?」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庞微蹙着剑眉出现在视线内。
「快热死了。」
躲在冰箱前吹冷风,还是热得不得了,她拚命用手搧凉,烦躁地拨开长长的马尾,仰头灌着运动饮料。
「有这么热吗?」
阎御丞靠在冰箱门边,伸手替她抓起马尾,举止自然。
「你怎么一点都不热?」
她仰起头,发现他的面容因为背光而看不清了。
「妳该检讨自己吧!整天像猴子一样跑来跑去,怎么可能不热。」
他戏谑的声音突然消失,马尾落了下来,她再度抬起头,却没看见他的踪影。
「阎御丞?阎御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惊慌。
世界暗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站在树丛中,又缩小了一点,回到十岁以前。
「阎?」
她站在迷宫似的庭园里,焦虑地四处张望。
「阎,你在哪里?」
她不停地向前跑,直到马尾忽然被以熟悉的方式扯住,这才连忙回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
「我在这里。」他说。
「你又迷路了!就跟你说不要乱跑嘛。」她拉回自己的马尾。
「反正妳不会迷路就好。」
「这怎么说都是我家啊。」她挥着木剑转身。「走吧!」
走了几步,身后却空荡荡的,只剩下风声,再回头时,他又消失了。
阎……呢?
阳光灿烂地洒入社团道场,她看见自己坐在道场上整理护具。
「学妹,妳最近精神不好喔。」卫逢平学长露出帅气的笑容。
「有吗?」她意兴阑珊地答着。
「妳跟阎学弟怎么了?最近你们都没有一起回家,吵架了吗?」他问着。
「谁要跟他吵。」放下护具,她开始擦拭木剑,不以为然的回嘴。
「学妹,妳长大了喔。」
对她的反应,卫逢平倒是很明白的笑了。
「居然因为男生闹别扭,真可爱。」
「我哪有!你欠打啊!」
甩过马尾,她瞪了他一眼,拿木剑戳他。
「说真的,学妹,妳这么老实的小孩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木剑。「什么都坦率,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就坦率不起来呢?」
「什么感情?」
「妳对阎学弟真的只是友情吗?」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她想问,可却又陷入了昏昏晃晃的黑暗中。
遥远的地方,又传来那个熟悉的嗓音,这次,彷佛带了一点瘖痖。
「纪忻然,妳不可以死,如果妳死的话……」
如果我死的话,怎么办?
如果我死的话,阎御丞,你会怎么办?
得不到答案,在梦境里一脚踩空,掉入一个更深更深的洞,黑暗而孤独,时间失去确切的形状,直到她渐渐感觉到痛楚从身体蔓延开来,这才从模模糊糊的从睡梦中苏醒。
首先入侵意识的是梦里梦外都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低低地、烦躁地传来。
「等她醒了我就走。」
困难地移动颈项,眼瞳映入一抹背对着她的俊挺身影,正低头讲着手机。
「学校的进度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跩的口气?纪忻然虚弱的扯扯嘴角。这种聪明到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人,除了阎御丞,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
彷佛察觉到她的视线,阎御丞下意识地转过身,准确地对上那双清明灿亮的黑眸,心口微微一窒,话语梗在喉头,他无法出声,只是默默看着她。
终于醒了。
不顾手机彼端父亲的关切,他切断通讯,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慢条斯理却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
「妳也睡太久了吧?」好不容易开了口,他的声音显得瘖痖,想嘲讽她的嘴角微微一扯,却不成形。
「你……」纪忻然挑起眉,想回话,喉咙却干涩沙哑。
他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一睡醒就想跟我吵架吗?」听见她的声音,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松懈,阎御丞伸手按了紧急铃,通知护士过来,一面拿过矿泉水,以吸管吸了些水,一滴滴喂入她口中。
「你……」
清冽的开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惜开口没好话。
「你怎么有黑眼圈?」
「妳以为是谁害的?」他冷瞪她。
「我怎么……」感觉到身体沉重得劲弹不得,纪忻然困惑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妳怎么在这里?」阎御丞挑起眉,表情转而阴沉,手边的动作却仍轻柔。「妳说呢?妳是哪国的笨蛋?居然为了一只狗被车撞!妳有没有脑袋?有没有判断力?妳到底知不知道马路是给车子走的?!」
他怎么也忘不了在医院看到她伤痕累累的那一刻,心脏几欲撕裂的痛苦和震撼。
当然,他更忘不了当他听到她发生意外的原因时,那想亲手掐死她的愤怒。
她为什么老是不懂得爱惜自己!每次都这样,从小到大每次都让他担心、让他……心痛。
「狗?」纪忻然瞇起眼睛,努力回想。「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好像!」阎御丞的脸更寒了。要不是她看起来太惨,他一定会揍扁她。「纪忻然!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长大?」她迟钝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大惊。「啊!我睡几天了?今天几号?我十八岁的生日……」
「躺好!」看她因一时激动拉扯到伤口而龇牙咧嘴的模样,他既无力又无奈的伸手按住她。「妳的生日过了,前天就过了。」
十八岁生日都过了,她为什么就不能成熟一点……阎御丞头痛地想。
才不管她几个月就搞成这样,害得都已经决定要慢慢疏远她的他又心软地回头,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