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前来,关讨伐蛮族的段容骞,此刻却停止了进攻。
只因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相当不利,再加上天候不佳,让他不得不下令要军队先着扎营,静候下一步的动作。
他手上拿着这区的地形山势图,静静的审视着。
仔细的浏览过每一个据点,以及敌人可能藏匿或用来掩护的地方,他决定找出对我方最有利进攻方式。
就这样,过了好些时辰,他终于作出了指令。
他对着身旁的段风说:“马上传令下去,我军立刻整装出发!”
“报告元帅,万万不可啊!此时大漠刚好是会刮起沙尘暴的时刻,我军这一攻去,只怕还未到达敌营,便先身陷危机。”听见王子这番贸然的决定,吓得段风赶忙跪了下来。
“你说什么,连我的命令你都敢违抗吗?”只见他双眉一挑,厉声的斥喝。
“不,小的不敢,只是觉得元帅再考虑一下才好!毕竟这是战场,您作的任何一个决定,会影响数十万名土兵的生命啊!”
当段风的话一落,突然“啪”的一声,段容骞的手重重的击了桌面一下。
“怎么,你这是怀疑我的能力吗?我领兵打仗这么多年,还要你来教我吗?”他从主位走了下来,双眼射出冷冷的目光,说明此刻的他相当的不悦。
“不,您误会我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看见主子的脸庞像是罩了一层寒霜,吓得段风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你不用再说了,总之我的决定就是如此,若有人不从,一律以军法处置。”段容骞最后出言威喝道,脸上充满不容更改的坚持。
“是!”段风无可奈何的回答,对于主子搬出军法的手段,不再有胆子去挑衅。
军令一下,十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段容骞身先士卒的站在最前头,带领着军队向前进攻。
而后随着他的号令,所有的士兵与敌军展开厮杀。
在一片烟尘漫漫的土地上,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战着。
一向剽悍的段容骞自是不遑多让,只见他挥舞着大刀,一起一落之间,杀了为数不少的敌军。
至于他精心训练出来的士兵,当然也是英勇无比,比起他这个元帅,可说是毫不逊色。
不多时,便将敌方打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就在段容骞决定要一鼓作气,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时,没想到,四周却刮起莫名的大风。
“啊!是沙尘暴!”有士兵突地大喊起来,面容满布惊骇。
意识到这点的段容骞,赶忙下令要撤退。无奈风暴来得又急又猛,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转瞬间,所有的局势完全改观。胜利之神又在原地徘徊,不干脆走向一方。
只见数万名的精兵,在风暴中继续和敌方缠斗。无奈视线不清,平白造成许多伤亡。
段容骞看见这样的情形,强烈的罪恶感顿时直直冲上心头,尤其当他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倒下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发了狂似的拿起刀向前奔去。
就在此刻上不留神,他竟让对方的箭矢射中了肩头。
“啊!”他惨叫了一声。
可心中的那股狂肆让他停不了手,他勉强忍住了巨痛,奋不顾身的与敌方交战着。
无奈,不知是体力用尽,还是失血过多,他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出现一大片白茫。
额上的冷汗一滴滴的冒出,拿着武器的右手也愈见疲软。遽地,他眼前一黑,就在众目睽睽下,从马上跌了下去。
“元帅!”在一旁不远处的段风乍见此情景,大喊了一声。
其他的士兵,也因为主帅的落马,惊恐得面色惨白、方寸大乱。
“撤!快撤!”不得已,段风只好代替王子下令,并以飞快的速度,冲向段容骞的身侧,将他一把拉上马背,往营区奔驰而去。
不久,他们回到了营帐,段风连忙招来军医,查看段容骞的伤势。
军医小心的将他肩上的箭头拔出,替他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下来,段容骞都紧咬着下唇,拼命压抑那拔山倒海而来的痛苦。
“元帅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一旁心焦不已的段风赶忙开口问道。
军医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思忖着。
“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啊!”看着躺在榻上意识有些不清的主子,段风急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报告统领,元帅这次受的伤非同小可,这箭头上染有剧毒,恐会伤及血脉经络,将军的手臂将不保!”
“什么?你说将军中了毒?那你赶快把毒解了不就成了?你方才不是作过处理了吗?”
“……报告统领,方才小的只是将表面的伤口处理而已,奈何有些毒物已经侵入元帅的体内,小的没办法啊!”军医怯弱的小声回答着,膝盖还不停的打着颤。
“你说什么?你说你没办法?你是不想活了吗?”听见他的说辞,气得段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请您别生气,小的不敢骗您,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你……”段风恶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段风……”躺在一旁的段容骞极为艰难的开了口,此刻的他像是虚脱般,就连丁点移动的力量都没有。
“元帅,您哪不舒服吗?”耳闻主子的轻声呼唤,段风连忙奔至榻边,满脸忧心忡忡的问。
“你别再怪军医了……这一切都是我太不小心……要是我不执意进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段容骞自责甚深的说。只要想起在战场上,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部下,一个个倒下的画面,他的心头忍不住一阵揪痛。
“将军,您怎么这么说呢?您看看您还受了伤啊!这些年来,您带着弟兄们奋勇杀敌,总是一马当先、无畏无惧,咱们做属下的,对您只有敬佩。”
“可是如果我听你的话,不趁这个时间进攻的话,也许就不会碰到沙尘暴,这样也不会有那么多伤亡了……”虽然段风极力安慰着他,但心底的罪恶感就是无法轻易抹去。
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判断错误,而造成如此惨烈的局面,原本稍缓的情绪又瞬间翻腾起来。
猛地,一阵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将军……”段风睁大了眼的惊声叫嚷。
“统领大人……将军他晕过去了,绝对不能再拖,将军势必要马上送回京城救治,否则会有丧命之虞啊……”在旁的军医硬是鼓足勇气,再次开了口,只因段容骞已濒临死亡。
“好吧,也不得不这么做了。”段风里重叹了一口气,作下了决定。
他一旋身,直直往帐外走去。
“传将军命令,全军撤退,连夜赶回京师,不得有误!”
“是!”在外头等候的传令兵,连忙作揖应答。
当夜大军在接到指令后,虽觉突然撤兵极为奇怪,但谁也没有胆子违抗,只敢暗地揣测原因。
一直到回京,段容骞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开后,这才解了谜。
伤势严重的段容骞一回到京里,整个大将军府上下镇日寂寥无声。
段冲、沈翠珊两人,从儿子归来后,整日眉头深锁、食难下咽。
焦急的请来城里有名的大夫为他医治,来来回回已不下数位,然而,段容骞的病情还是不见起色,仍是高烧不退、呓语不断,看得两人难过得频频拭泪,一夜之间,不知花白了多少头发。
而一向器重段府父子的皇上不因大军擅退而怪罪,更将宫中最负威望的御医也给差了来。
果然,在御医极为高明的医术下,总算暂时稳住了病情。
然而要根治却不容易,除了箭上的毒性实在太强,再加上先前段容骞耗费体力太多,且中间拖延了四时间,以至于毒液很快侵入体内,要完全治愈,还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行。
这过程必须找齐十五种珍贵药材捣碎后内服,再加上御医放血针灸,如此双管齐下,方能将他体内毒素完全清除。
在听见御医的建议后,段冲夫妇二人,连忙马不停蹄的出外找寻所需的药材,府中的事务就暂且交由管家打理。
至于段风,则是被吩咐必须形影不离的守在段容骞身旁,遵从御医的指示,按时换药,直至他们两人返回。
于是,奉命照顾主子的段风,每日皆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一不小心,主子的病情若加重的话,他恐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当然,这般天大的消息,没多久也传进了颜府。
原本还开开心心要准备张罗婚事的颜通海,这下心情跌落谷底。
眼看两家将近的喜事,如今不得不被迫暂停。
也因此,颜府上下所有人没了笑容。
尤其是颜巧巧,在她听见这消息时,震惊得差些昏倒,难过的泪水挂满了粉腮。奈何此时的段府严禁外人出入,所以她根本无法前去探视,只能祈求上苍、暗自垂泪。
然而,真正受到刺激最深的是韩盈。
之前,她就因为段容骞和颜巧巧的婚事,而茶饭不思、夜不成眠。
短短的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令人心惊。
对于众人关心的询问,她从不回应,淡漠的态度和昔日的开朗活泼,可说是大相径庭。
连颜巧巧好几次要找她恳谈,都遭她拒绝,只以身体不适为由,解释一切异常。
如今,还没从之前的事件走出来,却又听见他身负重伤的消息。此刻的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她步履蹒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强忍多时的痛苦,终在此际全然决堤……
她跌坐在地,肩头强烈的耸动。担心的眼泪,如大雨倾泻,怎么止也止不住。
无助、恐惧如千根针般,刺着她体内每一条神经,直至五脏六腑。
此时的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段容骞温暖的眼神,不停的浮现在她的脑海。
他的笑容、他的沉稳、他的深情告白,突然清晰的在她面前交错着。
遽地,她站起了身,匆匆开了房门,发了狂似的往外冲去。
她一定要去找他,不管之后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她绝不后悔。
只因为,如果她没这么做,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深褐色的大门紧闭着,一名纤细的女子,大力的拍打着门板。
“开门!快开门!”韩盈扯开了喉咙,拼了命的大喊。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门口大呼小叫的?!”听见嘈杂声,而急忙跑来应门的段风,一脸怒容的问。
“是你?”乍见喊叫的人竟是韩盈,他着实吃了一惊。
“段风,让我进去好不好?我要见你家公子……”看见是段风开的们,她立刻毫不保留的把来意说了出来。
“韩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难道你不晓得我家公子现在不能见客吗?”面对她奇怪的要求,段风有些不明所以。
“我知道,就是因为段公子受伤了,所以我才赶了过来,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可是不行啊!老爷临行前交代过,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少爷。若你真的要替你家小姐代传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传达。”
“不,我一定要见他,你快让开,让我进去!”说完,韩盈像是生了蛮力,趁着段风不在意时,一把推开了他,接着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韩姑娘,你不行进去!”段风对着她的背影,心急的大喊。
然而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满脑子只有找到段容骞的想法。
她拔腿快奔,完全不理会紧紧跟在后头的段风。
终于在跑过一个个迂回的廊道后,她到达了段容骞的房间门口。
她站在那儿,大口的喘着气,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情,竟然不顾后果的来到这里。
然而她再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一切只为了自己所心爱的那个男人。
她咬了咬牙,接着便推门进去。
谁知,门一开,她一眼就瞧见躺在床上的段容骞。
她捂住了嘴,眼泪又不听话的落了下来。她慢慢的踱至他的床边,蹲下身子。
“段公子……您听得见吗?我是韩盈啊……”她轻轻的在他耳边喊着,右手还柔柔的抚上他的面颊。
仿佛有了感应,段容骞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你?”乍见眼前的丽人,他一时间还不能相信,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是的,是我,我来看您了!”看见他苍白的面容,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正当段容骞要再次开口时,段风也进了房。
他微愠的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把韩盈拉走。
“段风,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她……”看见段风扣着韩盈的手腕向外拖,段容骞急得要爬起身来阻止。无奈身子实在太虚,闷哼了一声后,整个人又软了下去。
“主子……”看见段容骞勉强要支起身,吓得段风立刻松了手,赶忙跑到床边。
“段风你出去,我要和韩姑娘单独谈话,不许任何人打扰!”
“可是……”
“难不成我的话你不听了吗?”段容骞再次加重了语气,脸色更显苍白。
“不,小的这就出去,您若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成了,我在门外候着。”眼看主子极为不悦,段风也只好噤了口。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关门前还深深看了韩盈好几眼。
“段公子,您还好吗?”一见段风走了出去,韩盈马上又冲到他的旁边。
“我没事……你别担心……”他勉强挂着笑对她说。然而额上的汗珠,却道出他身子极端不适的事实。
“可是,您冒了这么多汗……”恐惧与担忧在韩盈的脸上清楚可见。
“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怎么瘦这么多?”他蓦地伸出手,摸向她深陷的脸颊。对于她的消瘦,他实在心疼得厉害。
她不发一语,只是使劲的摇着头。然而这一摇,摇落一串的泪珠。
“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谁欺负你了吗?”看见她哭得梨花带泪,段容骞恨不得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不,是我对不起您……让您难过,还要为我担心,都是我不好!”她抽抽噎噎的一面哭一面说。“傻丫头,怎么说这种话呢?是我让你难过才对吧,你怎么反倒怪起自己来了呢?”他温柔的替她擦掉泪水。看见她无助哀伤的模样,他知道她这些日子来,必定也受了不少的煎熬。
他仔仔细细的审视她,她瘦了,而且瘦得让人心惊,原本有些圆润的鹅蛋脸,如今却瘦到全成了尖,有棱有角的模样,像换了个人似的。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也不好受。因为自己的赌气而应允了与颜巧巧的亲事,没想到带给双方的都是痛苦。
体认到这点,段容骞的脸蓦地沉了下来,他满是懊悔的对她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这么难受,我实在不可原谅啊!”
“不,您别这么说,我不怪您,真的!其实能看见您和小姐在一起,也是好的。”韩盈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对他强颜欢笑的说。
“不!”他突地捉住她的手,一脸激动,“不行的!那时我是见你如此决绝而感到心灰意冷,所以才没反对父亲的提议。可现在,我看你也同受折磨,确知了你真正的心意,我又怎会再和你家小姐成亲呢?”
“不,您听我说,我们之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不要再有其他的想法了!”听出他话里的含意,韩盈紧张得掌心全湿濡了。
“不,我一定要向我父亲把实情禀告出来,取消那们亲事!之后,我会登门向颜伯伯赔罪,请求他的谅解!”
韩盈山自此是彻底的慌乱了。她睁着一双大眼,对着他苦苦哀求道:“不要啊!段公子,您绝不可以取消这门亲事,小姐她会受不了的!”想到小姐可能会有的反应,许多可怕的画面,像闪电般飞快掠过她的脑海。
“你担心她会无法承受,那么你自己呢?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不会难过吗?”段容骞咄咄逼人的问。
“我、我没关系的……能得到您的垂怜,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会把对您的爱恋藏在心底,只要您能幸福快乐就好!”她放作轻松的回答,奈何心上的血早已洒了一片。
“你……你……咳咳……”一时间,体内的气又涌了上来,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止说话。
“段公子……”看见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显出相当痛苦的神情,韩盈的自责更深了。此时的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的望着他,眼眶中的泪水不停的转着。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说些什么,你回去吧!”待呼吸稍微正常后,他对着她挥挥手。“我知道了,我不打扰您了。”说完,她便起了身,欲往外头走去。
回过头,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段容骞,心中有着强烈的不舍与歉疚。
她又重重伤了他一次,尽管她心中也是万般不愿。
但她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低着头,韩盈越过了守在门口的段风身侧。
段风没有说话,睁眼看着她如落叶般抖动的身子,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着。
长长的回廊对映着她的瘦弱无助,让他不得不起了恻隐之心。
他再回头,从窗缝偷偷看里头的主子,那般深沉的表情,代表着此刻的他,必定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事实上,方才他在门外,早把一切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原先困惑不解的疑问,这才有了解答。原来,主子和韩盈之间,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情怀,无奈种种的考虑,让两人各在一方独自痛苦着。
不行,他绝不能再让事情这样下去。最近看见主子备受肩伤的折磨,已经够可怜了,如今再加上心里的结,势必会让伤势更加恶化。
他无法坐视主子的痛苦而不加理睬,只因主子对他可是恩重如山啊!就算要承担可怕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念头一定,他便开始策划起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