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全职的工作经验。
虽然大学时代在社团很活跃,处理过很多麻烦的事务,也去朋友家的牙医诊所帮过忙,可是也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
而且当她听完姊姊所交代的工作内容,心里更加无奈了。
「妳说早上八点半先去扫地、擦地、洗厕所,接着忙得跟疯子一样、三不五时被骂成猪头,中午五十分钟吃饭休息,然后继续忙、继续被骂?直到九点半扫地下班?」桑意约一面重复着,表情显得很不可思议。「然后这样不停被折磨下来,一个月的薪水才四万?」
「意约,四万很多耶!」
桑蕙敏非常体谅妹妹才刚毕业,踏入社会,不懂民间疾苦,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现在景气虽然复苏,可是一个大学学历出来的学生能找到工作已经不容易了,就算考上银行职员,薪水也才两、三万,一点保障都没有,这个工作四万多已经算天价了。」
「话是没错,可是妳说他有严重洁癖。」光听这点,她已经有预感会跟这个袁医生处不来。
她的个性向来大而化之,别说爱干净,要保持整齐都要大费心思,怎么可能会好过呢?
「其实袁医生的洁癖也不算严重啦!因为他是……」桑蕙敏期期艾艾的讲得心虚。「选择性洁癖啦!对对,他只对自己有洁癖而已。」
「姊,妳讲得这么心虚,妳是骗人的吧?」看姊姊吞吞吐吐的样子,桑意约实在没信心。
「我……」桑蕙敏有点尴尬,很快的干笑带过。「没关系,其实我们医生真的只是嗓门大的纸老虎,如果妳真的不习惯,那妳做几天就跟他辞职吧!他拿妳没办法的,总不能扣留妳吧?」
「不过……」
「拜托啦!而且诊所的工作不辛苦,只是挂号、输入病例,剩下的妳都会了,真的很容易啦!」
工作是真的不难,难的是要应付袁医生的烂脾气。桑蕙敏在心里偷偷加注,一面安抚着。
「而且我笔记已经替妳写得好好的,妳有什么问题看笔记就懂了,还有,袁医生的表弟也会在那里帮忙,所以妳真的不用担心,没有妳想象中的困难。」
「我没有担心啊!」桑意约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被骂。」
「袁医生其实不会随便生气的啦!」桑蕙敏心虚地说。「真的!只要妳不惹他生气就好了。」
###
上班第一日,晨,天气晴,无云,有风。
感想:袁医生是个怪人。
一大早,桑意约带着姊姊心虚中带着歉意的祝福接下这份工作后,尽管为难,却也很认命的在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光明牙医诊所前。
阳光才初初露脸,诊所的铁门已经拉开,光洁明亮的正门口还挂着「休息中」的牌子。
刚吃完早餐,桑意约一手拿着还没喝完的豆浆,一手拿出姊姊交给她的钥匙打开了正门,一阵清清亮亮的爽脆铃声响起,前脚才踏进去,一声阳刚、粗野的咆哮随之爆出。
「出去!」
连人影都没看到,桑意约愣了愣,十分困惑,正要踏出第二步,同样的吼声再度响起。
「我叫妳出去!」
只见一个趴在地上的壮硕身子突然从某个角落探出来,一张眉心紧皱、面色铁青的俊朗面容映入桑意约的眸中。
被吓了一跳,桑意约转身就退出门外,毫不恋栈,只不过站在骑楼下,心里开始困惑。
这个人是谁啊?这么凶,不会是歹徒吧!
不过……他穿着白衬衫耶,歹徒有这么敬业还穿正式服装上班的吗?
唉!看样子应该就是姊姊那个火爆脾气的老板吧?桑意约咬着吸管,漂亮圆润的黑眸开始无聊地溜来溜去。
反正不进去就不进去,她又不是很在意,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进去。桑意约索性在骑楼的长椅坐下,慢条斯理地欣赏起风景。
从都市搬到半山区的小镇,最显著的就是空气变得很清新。
她几乎不需要时间适应,马上就爱上这个民风纯朴、风景优美的好地方,而且由于地处半山腰,即便是夏天,也带着微风。
微风潮湿,却不闷热。
太阳下山后,风转而清爽微凉,没有污染的天空闪闪点缀着明亮的星子,入夜寂静得只剩下满地的月光和蝉鸣。
这些大自然的景致,对在大台北盆地住惯了的都市人来说,不止是度假圣地,而是天堂了。
想想,无论这份从天而降的工作将会有多悲情,至少她都赚到一个不错的居住环境。桑意约自我安慰地想着。
大约十分钟后,诊所的玻璃门终于再度被推开。
她回过头,只见那个穿着衬衫和西装裤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脸上的怒气是消失了,不过脸色还是郁着一层阴森。
「早安。」桑意约站起身打招呼,算是礼貌。
不过她的礼貌却没得到友善的回应。
「嗯。」袁格霄淡淡打量过眼前身高只及自己肩头的年轻女孩子。
她长得和她姊姊并不十分相似,跟桑蕙敏的文静清秀相比,她显得不太安分,彷佛脑中随时转着古怪的主意。
那张小小、白净的脸蛋上,黑白分明的灿亮明眸显得精灵有神,挺直小巧的鼻梁下,是形状美好、彷佛总带着笑意的小嘴,说话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小小的梨窝。
总体而言,算是很顺眼。袁格霄在心里随意下了结论。
他摸摸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一双深邃、太过锐利的黑眸微微瞇着,眼角有浅浅、迷人的纹路,他燃起烟,视线看向不知名的远方,默默抽了几口,突然开口。
「天气不错。」
「嗄?」他在跟她讲话吗?桑意约困惑地思索几秒,顺着乱答。「最高气温28度。」
「叫什么?」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答案,袁格霄把烟挪开嘴边,视线落在远方,问道。
「桑意约。」她乖乖回答。
锐眸扫了过来,袁格霄似乎觉得她的答复很有趣,挑了下眉,才慢条斯理的转回去。
「我说路口那只狗在叫什么。」
「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只小花狗正对着电线杆乱吠,只是……这个人讲话跟思考逻辑未免也太跳跃了吧!桑意约有点傻眼。
随后,只见他抬起手腕,低头看了下表,淡淡宣布,「还有五分钟。」
这次桑意约打死也不回话了,反正他也不在乎她讲话的内容,而她也听不懂他开口的重点。
只不过,什么东西还有五分钟?
她咬着吸管想了想,再看了看身旁这个堪称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心中有个不太妙又太超现实的想法。
这个人该不会是恐怖份子吧!五分钟是指炸弹还有五分钟即将引爆吗?
「看什么看?」彷佛看穿她的瞎猜,两道颇具威势的关公眉蹙了起来,锐利的黑眸睨着她。「我在等地板干。」
「地板干?」
「擦地板。」袁格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烟身,落了几许烟灰。「这是妳以后每天早上要做的工作,没干不准任何人进来。」
「好。」
原来刚刚他是在擦地板,所以不准她踏进去?
只是这么一个高大魁武的男人,居然没事会一大清早趴在地上擦地板,这是什么毛病啊?桑意约有点毛骨悚然的想。
像这种有洁癖而且会贯彻实行的家伙,在电视、电影中多半会变成变态杀手,或是下了班去 Fifht Club 专嗜把人打到眼歪嘴斜兼内出血的疯子。
她还在出神,那个低沉的嗓音又开口了。
「妳转过来。」
「什么?」桑意约转过头,仰视他。
「面试。」他再度抛了让人不解的两个字。
「面试?」她不是来代班的吗?桑意约傻傻地看着他。
「好,不要动。」这角度不错,光线也好。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烟咬在唇上。「嘴巴打开。」
「嗄?!」这是什么鬼要求?然而她还来不及反应,下巴倏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
天啊!他在干么啦!
动弹不得的桑意约尴尬地想推开他,但他似乎早预知到她的反应,空闲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她。
「再张大一点。」他皱眉命令着,左右端详的看了几秒才放手,手指夹下烟,弹了弹。
「你干么啦?很痛耶!」摀着脸颊,桑意约怒红了一张脸,对他发出愤怒的指控。
看她还真是娇弱的不得了,白晰的脸颊已经出现红印,但他也不以为意的仅扫了她一眼,便转身准备进诊所,抛下一句冷冷的事实--
「牙齿真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