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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相思意 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小初仍一日两回,照着旧法子替他解毒。但两人之间的亲密早就消失了。为了怕他逃走,她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就是让他昏迷不醒。也不再和他同睡一床,独自在墙角打地铺,她越来越虚弱,地面又湿冷,让她冻得忍不住要窝回他床上,却只得一再克制住。她也几乎不再开口和他交谈,反正他一开口也绝无好话,何苦去听他的冷言冷语?

  尽管如此,到了分手这一日,她心中仍是极为难受。此后再也见不着他了,何况他如今痊愈了,应该是迫不及待要和他表妹成亲了吧?

  弄来一辆马车,她把沉睡不醒的石磊抱上车。亲自充任车夫,将他送到了石家堡的后门口。她隐身在一棵树上监视,直到奴仆们发现将石磊接了进去。车上还有几包药,只要连服三日,余毒就可完全清除。

  她怅然若失的又在树上待了片刻,舍不得就此离去,一方面也是没力气了,真想就此长睡不醒,反正躲在浓密的树丛中,谁也瞧不见。背倚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她闭上眼沉沉睡去。对于石府后门的骚动,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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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初悄悄将石磊接走的第二日清晨,小三子一进了少爷卧房,见床上空无一人,立即慌慌张张的奔去向石家老爷禀报。

  石夫人一知儿子莫名其妙失踪了,急得眼泪直掉。儿子中毒至深,都已命在旦夕,如今不知下落,焉能还有命在。

  派出了所有家丁,又贴了告示悬赏找人,仍是毫无消息。

  如此过了三日,正是全府上下一团乱的时候,来了位陌生客人。

  说是陌生,倒也不陌生,名字是熟悉的。

  正是一年多前,石磊远赴京城,寻找未得的厉姓神医。

  若是儿子没有失踪,此时见了厉怀谷,定当欣喜若狂。

  「据闻府上少主,曾上京城寻访在下?」厉怀谷没有直接说明来意。

  「不错,当时拙荆身染重病,欲请阁下诊治,不过如今已然治愈。」

  「是何方高明治愈了令夫人?」厉怀谷小心翼翼地追问。

  石堡主虽觉他问得奇怪,还是据实回答。「是一位女大夫,名唤白玉璞。」

  白玉璞?这会是玉儿吗?若是她当初到了石家堡已见了她想见的人,又为何离开?还是这白玉璞另有其人?

  「这位白大夫何方人氏,师承何人?」

  「不知来历。」现在回想起来,这门亲事真结得莫名其妙。只知她父母双亡,其它一概不知。他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妻子一眼,若不是她坚持,怎会闹出后来的丑事。自然,这话不好对外人提起,家丑不可外扬。

  厉怀谷只觉石堡主神情古怪,似乎其中另有隐情。「她年约若何,可有什么特征?」

  不明白厉大夫为何问得如此仔细,石堡主仍如实回答:「二十来岁,脸上有数道陈年旧疤。」他不想得罪神医,若是儿子找得回来,可还等着他救命呢。

  果然真是玉儿。而且她还隐瞒了自己的身分,连石堡主都不知她真名实姓。但是他这位爱徒,在山上十年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青梅竹马的石磊,怎么会连石家也瞒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暂时将问题搁下。

  「听说石少爷几日前失踪了?」厉怀谷一进石桥镇便见到告示了。茶馆客栈谈得沸沸扬扬也不外是此事。「是啊,」石堡主沉重的答道:「小犬失踪前已身染奇毒,如今……唉!」他心乱如麻,说不下去了。

  石磊的失踪会不会与玉儿有关?「连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吗?症状为何?」

  「看过许多大夫了,都说不出所以然来。这毒每日子时及午时发作,全身痛苦难当,甚至连眼睛都瞧不见了……」

  厉怀谷听着他的描述,蹙紧眉头地说:「子午追魂散。」无药可治,除非……

  玉儿不会这么傻吧?!

  石堡主听他一下子就知道儿子中了什么毒,想来解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由得精神大振,现下就等把儿子找回来……

  「厉大夫何不就此在寒舍住下,待老夫找回小儿?」他可不想找回儿子又跑了大夫。

  厉怀谷正是求之不得。要找到玉儿,只能从石磊身上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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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小三子奔进前厅,满是兴奋的语气。

  「真回来了?」石堡主从椅上一跃而起,激动的抓着小三子的肩。「人在哪里?」此时他没有心情去追究人是怎么找回来的。

  「真的!真的!」小三子一连迭声的喊。「何总管已经先把少爷送回顽石居,才让我来禀报老爷。」

  「好,那你赶紧到客房去请厉大夫到顽石居。」儿子可有救了。

  「是,老爷。」小三子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石堡主先进内室去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夫妻俩再一同急急忙忙赶到儿子的住处。

  厉怀谷也同时抵达,他只看一眼,便知石磊毒伤已愈。

  「厉大夫,你看小儿伤势如何?」

  「他好得很。」厉怀谷恶声答了一句。哼,他好,玉儿便不好了。「是谁送他回来的?」

  何总管赶忙答道:「马车仍停在后门外,车上只有少爷一人,并无旁人。」

  厉怀谷急奔至后门外的小巷,长巷寂寂,不见人影。

  忧心忡忡的再回到顽石居,石磊仍沉沉安睡。厉怀谷看了有气,出手解开他的睡穴,不耐烦的等他慢慢清醒过来。

  石磊眼一睁,便瞧见几张期盼的脸孔就在眼前。

  「磊儿,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石夫人惊喜的喊着,连她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儿子的气色可比他失踪前要好上许多。「厉大夫,劳你驾,再帮他瞧瞧吧!」

  石磊这才瞧见,床边还有一个陌生人,正不悦的瞪着他。

  这人自己并下相识啊,怎么一副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发问,那陌生人已然先开口:「救你的人是谁?」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石堡主见他神色不善,立刻站到他和儿子中间,怕他对石磊不利。

  好个仁心仁术的大夫!见别人抢了他的功劳,便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吗?

  「厉大夫远道而来,就算治好小儿的不是阁下,石府也定当奉上薄酬,请厉大夫宽心。」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想来医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不过儿子眼前看来虽没什么事,未经仔细诊断,还是先别得罪他的好。

  厉怀谷对他的话听而不闻,一心一意只针对了石磊。「你说不说,到底是谁救了你?」

  玉儿性命迫在眉睫,他还拖拖拉拉,亏得玉儿如此待他!

  石磊只是莫名其妙的回瞪着他,是谁救了他,关这陌生人什么事?

  「对啊,那天夜里是谁带走你的,也是他把你治好的吗?」石堡主也好奇的追问。

  「是白玉璞。」石磊低声答道:「爹,你只管把那万两黄金付给她,一分一毫都不能少。」一想到她为自己医治,只是为了赏金,他仍不免语带忿然。

  「是她?!」石堡主有些愕然,没想到会是那下堂的儿媳。

  白玉璞走后,因这事太不光采,石府上下谁都不再提,也没人去关心她的下落。得知儿子中了毒,想将她找回,无奈已过了十来日,想她势必连夜远走,只得作罢。

  「真是她救了你?」厉怀谷急急问道:「那她人呢?」

  石磊一脸迷惑。「不是她送我回来的吗?」

  「少爷,你是由马车送回来的,可是没见到驾车的人。」何总管答道。

  石磊更加不解,她怎的不来领赏金?

  「你总知道她是在哪儿帮你解毒的吧?」厉怀谷仍严厉的追问。

  「我不知道。」石磊摇摇头。只隐隐约约觉得那一间小屋,里里外外就只有一间。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厉怀谷再也忍耐不住,猛力摇着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她就要为你这臭小子断送她的小命了!」

  「你是什么意思?」石磊颤声问道:「为什么她会……」

  「她是怎么样救你的命的?你会不知道吗?」

  石磊只觉他语如冰刀,又冷又利的从他心头划过。「她喂我吃了药粥……」心中模模糊糊知道,绝不只如此。每一回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口中鲜血的味道……

  「这十年来,她念念不忘地只想着你,为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她真是不值啊!」

  这十年来?他是什么意思?他和白玉璞成亲也不过一年多以前的事。

  「我和她是成亲后才认识的……」甚至也不算认识。他从没真正见过她,休妻的那一夜,她始终垂着头,长发半掩着她的脸。

  「你这小子居然敢说你不认识她?!」厉怀谷一听,怒气更盛,真想一掌打死他了事!

  石磊见他这一掌急如迅雷,掌风挟有开天裂地之势,自己却并未如一般习武之人,本能的出手去格挡,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挨他这一掌也是活该。

  石堡主见厉怀谷毫无预兆出手就打,待要阻挡已是不及,只惊声喊道:「手下留情……」

  厉怀谷一掌到他面门前三寸才硬生生的止住,并不是为了那一句手下留情,对这种人手下有什么好留情的?只是玉儿的下落,仍得着落在他身上。

  石磊想继续追问他方才那一句「这十年来」是什么意思,其实心中已然清楚是怎么回事……若真是小初,为何苦苦瞒着他,不与他相认?

  她怨他吗?怨他认不出她来?怨他忘记了她?她还不知道他的心吗?这样冤枉他?

  此刻也没有时间去解释了,她会在哪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是他去过的地方……他们的河边小屋!

  真的是他的小初妹妹!

  他急急的下床着鞋,却因躺得太久仍全身乏力,险些跌了一跤。

  石夫人急忙扶住了他。「磊儿,你要去哪里?」

  石磊着好鞋便往门口冲,也顾不得天寒要披上暖裘。

  「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这句话主要是对厉怀谷说的,早忘了他方才那颇不友善的一掌。

  这里只有他是大夫,救得了小初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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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时候了?她头昏眼花的走进木屋,几乎连躺到床上都没力气。

  快午时了吧?已经无须刻意去留心时辰了。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留心了……

  床上的被子冷了,枕头也冷了,却犹自恋恋不舍的把身子埋入其中。她一点都不想动,也动不了。

  可是还不成……

  木屋是他亲手所搭盖,若是有朝一日,他孤身一人,或是带了他的妻子到河边游玩,暂时到木屋中小憩,却在床上见到一副腐朽的枯骨……

  岂不大大扫兴?

  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完吧!

  她勉强撑起身子,把屋中用来取暖的干柴均匀的摆到墙边,点了火,火光明亮而暖和,不似床上的被子,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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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便见到树林中一阵浓烟往上窜。

  那个方向是--

  石磊只觉一颗心就要跃出喉咙口,他双手微颤,脚下一步不停的往前奔去……

  小屋已大半陷在熊熊烈火之中,他毫不迟疑的奔进火场。浓烟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他只能凭记忆摸索着床铺的位置。

  被子尚未着火,覆着一个柔软、失去意识的娇小身子。石磊把她连人带被的抱在怀中,看准了一个缺口,飞身而出。

  待奔出火场一段距离之后,他放下怀中仍无知觉的人儿,在厚厚的被子掩护之下,她连一根头发都没烧到,却仍是一动也不动的静静躺着。

  颤抖地伸出一指轻触她鼻端,仍有微微的气息。他松了一口气的跌坐在地上,再度把她抱进怀中轻搂着。

  她还活着……真的是他的小初妹妹……

  道上传来一阵辘辘的马车声,远远的可以见到一部马车在大路旁停下。

  厉怀谷跃下马车,往河边左右张望着。找到人了!他急奔到两人所在的地方。

  「让我看看。」他出声吩咐道。

  石磊抬起一张满是烟灰的脸孔期盼的看着他。「你可以救她的吧?」

  厉怀谷没有回答,专注的按着她的脉搏片刻。

  「把她抱上马车,先回石家再说。」

  石磊跟舱的站起身,步履有些不稳。

  「我来抱她吧!」厉怀谷知他毒伤初愈,体力有些不支。

  「我抱得动的。」石磊仍将她抱得紧紧的。

  厉怀谷也不坚持。「你怎么脸上全是灰?头发也烧着了。」

  「小屋失火了。」石磊闷声答了一句,若是再迟个一刻钟……

  小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火。厉怀谷看着玉儿苍白的小脸,这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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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烧着她,不该是灼烫的吗?为何她不觉得热,只是连打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像是全身骨头全都分崩离析,再也凑不回来……

  睁不开眼,耳朵倒是听得见的,谈话的声音太过严厉激昂,想拒于心门之外都办不到。

  ……她千里迢迢冒险下山来找你,你居然认不出她来……

  是师父……他从来也没对谁这么凶过。他是在和石磊说话吗?为什么石磊一句话都不辩驳?小初好想替他答道,我变成这样,他认不出是应该的。

  ……为了救你这臭小子,她差点赔上自己的小命,若不是我凑巧在长白山上了得三支千年人蔘,还救得了她吗?

  师父,他是宁可死,都不要我救他的,你不知道吗?是我硬逼着他,他从来也不欠我什么!

  ……现下,你自己看着办吧!婚姻之事,我也不能勉强,但凭你自己的良心吧!

  师父,师父,我并不要嫁给他的「良心」啊!一个只有良心的丈夫,可比咱们雪山上的万年冰窖,还要冷上千百倍……

  我会娶她。

  一直沉默的那人,终于出声,平平淡淡的吐出一句,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她口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石磊,你以为我会让你这般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吗?

  两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似乎她连流泪都后继无力。升了火炉的卧房中太过温暖,单薄的水珠子,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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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你瞧我千里传音的功夫可练得厉害吧!要不你怎么会老远的替我带来救命的仙丹,好留下徒儿的一条小命呢?」

  「妳这娃儿才下山多久,就变得这般爱说话?以前在山上,从早到晚,一声不吭。现在身子刚好,就会抬杠?」

  「唉,师父,没法子啊!我如今已经成亲,是有了丈夫的人了,还老不说话,人家还以为自己娶了块木头回家呢!对啦,师父,你可还没见过你那侄女婿吧?」

  「见过了,哪还能没见过?还替妳骂了他一顿了。」

  「师父,」小初有些不高兴的扳起脸。「凯哥对徒儿可体贴着呢,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就骂他呢?」

  「凯哥?」厉怀谷不解的呆愣了一下。「谁是凯哥?」

  「师父不是见过了吗?就是徒儿的丈夫王凯啊!」

  「王凯?!」厉怀谷大吃一惊,这个王凯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妳不是和石磊成了亲了?」

  「师父……」小初吞吞吐吐,低头扭着衣角,有些难为情的答道:「原先徒儿是和石磊成了亲没错,可是,可是我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把他当成哥哥,小时候不懂事,才会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之后识得王凯,我俩情投意合,又让石磊给知道了,他也没为难我,就让我跟了王凯……师父先别骂人!我也明白书上教过的烈女不事二夫,可是这书肯定是男子写的,专门拿来为难女人的。师父又不是古板的老夫子,不会要我一辈子跟着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吧?」

  厉怀谷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让她十年来念念不忘的石磊,到头来竟成为她口中「不喜欢的男人」?这才多久的工夫?

  「玉儿,妳喜欢的人当真是那个王凯吗?」

  「是啊,师父一定也会喜欢他的。他长相体面,人又老实,待徒儿又极好。他在徐家集开了家小小的饭馆。虽然不及石家有钱,可也衣食无忧。现在又有了石家堡给的万两黄金,可以拿来开家大大的酒楼了,加上我婆婆的好厨艺,必定大有可为。师父也用不着担心我会吃苦了。」

  厉怀谷不以为然,一个会勾引有夫之妇的男人,能算得上老实吗?「可是,那个石磊说过,他还要娶妳。」

  「唉呀,师父,你可没替我答应了吧?!」小初焦急喊着:「师父,不管,你得帮我跟他把话讲清楚。我跟他现在这情况,见面真是挺尴尬的。」

  「妳救石磊,当真只为了赏金?」这一点也不像玉儿的为人。

  「是啊,师父又要笑我见钱眼开了。可是人家只是看不得凯哥老是辛辛苦苦的对人哈腰鞠躬。师父也别以为是他指使我的。这事我是瞒着他做的,他一点也不知情。我离开这么多天没回去,他定是急得发疯。这回幸亏师父及时赶到,要不凯哥知我遭到不幸,可不知有多伤心呢!当初我也没料到石磊中的毒会这么厉害。可是总不能治了一半,撒手不管吧!」

  「河边小屋是怎么起火的?」

  「小屋起火了?」小初一脸不解,蹙眉地说:「全烧掉了吗?真可惜。我只记得很累,在炉上熬着药汁,便先去睡一会儿,后来的事我就不晓得了。会不会是因为门没有关紧,炉上的火被风吹得引燃了墙边的柴火才会烧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去怀疑她的话。他拉起她的袖口,静静的望着她紧缠着布条的手腕,上头每一道刀痕,深刻而鲜明。

  「这些伤可真是值钱,是不是,师父?每一道都值上黄金千两呢!」小初开玩笑的说道。

  罢了,都随着徒儿自己的意思好了。若是石磊应允婚事只为了报恩,玉儿还是别嫁他好。

  「玉儿,妳那王凯住哪儿?我去看看他。」

  「师父,他只是平民百姓。你可别把人家给吓坏了。等我病好了,再带他来看你吧!对了,我几时可回家?老待在石家堡,也不太妥当。」

  「总得等妳康复了吧!妳现在身子还虚弱得很,过个十天半个月再说吧!妳还担心石家堡会赶人吗?石磊是妳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谅他们也不敢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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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养病的头几天,除了照顾她的丫鬟和厉怀谷之外,小初就不大见到别人。她一点也下想见到石磊,而师父也如她所愿的拒绝他的探访。

  女眷的探视倒没那般严格,先来的是石府的表小姐贺心莲。

  「白姑娘,我要多谢妳对表哥舍命相救。」她的感激倒是不假,一开口就是道谢。

  「表小姐言重了。」小初不太明白她的来意,就光是为了道谢吗?先前她二人并无交情,毋宁说是站在敌对的立场。

  「表哥也觉得对妳的救命之恩,是他无以回报的。妳要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就算妳要重新回头当石家的少夫人,他也不会拒绝。虽然他也曾经答应过我……可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只求能让我与姑娘共事一夫。」她低声下气的说着。表哥在道义上是非娶白姑娘不可的,就算她不守妇道,姨父姨母也无法反对。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样,她贺心莲只能当个如夫人。而表哥甚至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对这女人彻底冷落,不闻不问……

  贺心莲虽觉万般委屈,可总比表哥送了命好,这口气她只得吞下。

  「表小姐应该知道,石磊已经给了我休书,何来所谓共事一夫?」

  「表哥已经同意再让妳进门了。」当初白姑娘之所以做出丑事,是因为受到丈夫的冷落,如今有机会可以回头,这女子怎么还会放弃表哥?那个王凯不过是个低下的长工,怎么有办法和石家堡的少爷相提并论?

  「当初离开石家堡是出自我的意愿,表小姐对石磊情有独钟,便以为天下女子都如妳一般吗?」

  「妳的意思是……」贺心莲惊喜的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师父非要我留在石家堡养病,病一好我就走了。」小初唇边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刻意加上一句:「妳放心好了。」

  「我……我并没有要赶妳的意思……」贺心莲有些羞恼的说道,自己也并没有权利赶她走。

  「表小姐安心的等着做新嫁娘吧,妳那夫君也不是人人都抢着要的。」

  得要用抢的,用换的,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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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初回到石家堡的第七天,石磊才找到机会去看她。

  厉怀谷对他余怒未消,仍有诸多不满,更严禁他踏入顽石居一步。石磊不愿与小初的师父有任何冲突,只得忍耐着。一直忍耐到第七天夜里,照护的丫鬟不再彻夜守在她房中。

  他悄悄的潜进屋里,轻轻拉开床帷,坐在床边。挡住桌上的烛火,免得那微光惊扰了她。她的发微乱的覆着前额,脸颊上原先那异样的苍白,经过多日的调养已恢复些许红润,左颊上的疤在暗影中模糊难辨。

  她是怎么受的伤?那时该有多痛?现在还痛吗?为什么当初他竟不在她身边,为她挡下?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光滑的发丝。他听见她低低的叹息,作梦似的低语,「唉,磊哥哥,你怎的来迟了……」

  声音太微弱,他听不真切,却清清楚楚她说的是什么……

  有一回他们相约,他晚到,小初在小屋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到的时候没有喊醒她,就像现在一样抚着她的头发。就算意识模糊,她总是知道,他已经在她身边。不论怎样放轻脚步,怎样不想惊扰她……

  为什么拜堂时,他竟不知身边的人就是她?而不是一名陌生女子?

  他早该认出来的,如此便不会有这许多事,害她吃这许多苦。

  是他来了,她总是知道。小初不想睁开眼,一睁眼就得把他推开……

  石磊敏锐的察觉她已经醒了。「小初……」他又低又柔的唤了一声。

  她更加不愿张眼,怕无法忍住泪水。其它的人总喊她玉儿,只有磊哥哥会这么唤她。

  已经这么多年……

  「唉,妹妹……」他像是叹气似的唤了声,她明明醒了。

  妹妹,是啊,她只能当自己是妹妹……

  「石……石大哥……」她迟疑的喊着,低垂着眉眼,微坐起身。

  石大哥?石磊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这个称呼何其陌生。

  「妳师父不让我见妳,我只好半夜偷偷跑来,会不会打扰妳休息?」

  「没关系,」小初摇摇头。「我白天睡得很多了。」师父应该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吧?可是既然他来了,只好再跟他重复一次。

  「妳躺下吧!我就在床边和妳说话,就像从前一样……」

  「我不记得了。」她言不由衷的回答。没有依言躺回枕上,那样的姿势太无防备。

  「不记得了……」现在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会让她想起来的。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再做别的事,创造新的回忆。

  「其实石大哥也不用特意来看我,有师父在,我一定可以很快复原的。用不着担心,说不定你和表小姐成亲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敬一杯酒,祝贺你们了。」

  「为什么说这种话?」他轻声责备。「妳明明知道,除了妳,我谁也不娶的。」

  是吗?她不是他已娶过又休离的吗?「石大哥不也知道,我已经是王凯的人了?」

  是他--亲眼所见。他心中又酸又涩的想着。可是难道不是因为她生他的气,刻意报复吗?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这件事他慢慢也就忘了……

  「妳早就答应过,要嫁我了。」

  「我嫁过啦,我并没有失约,本来我们也能成为一对好夫妻的。可是后来我有机会识得王凯,才知道我对你一直是兄妹之情。订约之时,我不过十一、二岁,又不识得别人,自然是一心一意要嫁你啊!其实小孩子说的话哪能算数。石大哥也不用太认真。尤其别为了我医好你的毒伤就以为得娶了我做为报答。你我是多年好友,我哪能见死不救?何况那也是医者的本份。府上又允了极重的报酬,助我与王凯成家立业,说来大家互不相欠,石大哥无须有任何愧疚。」

  她一字一句条理分明却又冰冷无情,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妳真的已经不在乎我俩的约定?」

  「唉,石大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哪能真放在心上?就像办家家酒一样,谁把它当真?」

  「我一直都把它当真……」他喃喃低语。

  我也一直都把它当真,直到你爱上你的心莲表妹。小初有三分怨怒的想着。其实也怨不得他……她如今这模样……就像他亲口所形容的……夜叉……

  似乎她的救命之恩,已弥补了她脸上的疤痕,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他真心要的。更别提她气量狭小,绝不眼睁睁的看他娶小妾进门。

  「石大哥,你我都已长大成人,我已觅得归宿,你也别再拖延下去赶紧把你表妹娶进门,莫再耽误人家的青春。」说得竟有些教训的意味。

  石磊再无话可说。他该满足了,至少他的小初妹妹还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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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少爷……」小三子跌跌撞撞的奔进书房。「那个……那个……王凯……」他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太焦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石磊有些心不在焉的从帐本上抬起头,直到听见王凯两个字才引起他的注意,「王凯……他怎样了?」这是一个他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他就在门外,说是要见少夫人……我是说白姑娘。今天看门的李大叔不知该不该放他进门。少爷不是说过永不许他再上门吗?」这项禁令也不只对一个人。现下另一个已经许她上门,不只上门,还住了下来。那这一个呢?「少爷,我去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小三子一直就觉得少爷太轻易放过他了,现在他又自己送上门来,可不是自己找打?

  少爷拉不下脸,还要保持君子风度。他小三子可没顾虑这么多,就由他代劳吧!

  就算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小初怨恨吧!小三子那摩拳擦掌的模样倒挺有趣,他瘦瘦小小的身子,还及不上人家的肩膀呢!不知凭什么去打人家一顿。石磊有些苦中作乐的想着。

  「你就带王凯上顽石居去见白姑娘吧!别给我惹是生非!」

  小三子嘟着嘴有点不满的咕哝着:「这哪是惹是生非?明明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他一面抱怨着,还是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办事了。

  石磊待门关上后,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帐本。

  王凯--趁虚而入的家伙。若不是因为他……

  为什么自己会给了他机会?他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往桌面一击!

  他的小初妹妹就这样从指缝中溜走了。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贺心莲敲过两下门,却听不到响应,便自己开门走进书房。一见石磊指间渗出血迹,忍不住惊呼道:「你受伤了,手指头都流血了……」

  石磊不在意的挥挥手,也不觉得痛楚,他抬头望向来人。「找我有事?」她一身藕色的衫裙上绣着一群群鲜艳的鸟雀,绣功精巧,栩栩如生,展翅似乎就要从衣上飞走了。表妹的女红远比小初高明。他隔着衣衫伸手摸了摸贴着胸口收藏的旧香囊。上头只绣了一样东西,也只有一种用色,就是石头,一颗一颗的石头。除了小初再也不会有别人拿它当图案。石头有好多颗,他的心却只有一个……

  「表哥,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她虽不是大夫,这种小伤她也处理得来的。当然犯不着再去找正在石府作客的那对师徒,又欠了一笔人情。

  石磊忍住自己的不耐烦。「不用麻烦,不打紧的。表妹有话直说吧!」其实不用她开口,石磊也可猜出她的来意。这样也好,大家就一次把话说个明白。

  「表哥,我听说白姑娘一养好病,就要离开石家堡,这是真的吗?」这是她亲耳听见的,可是、表哥的意思是如何?也不知那白姑娘会不会口是心非?

  「她要走,我也留不住。」若是她的心没有变,就算得从别的男人怀中将她抢回来,他也会不择手段去抢的。

  但光是抢回她的人,得不回她的心有什么用?

  「表哥还想留她?」白姑娘走了,表哥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他再也不用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上一回他们成亲时,他可是连见都不想见他的新娘子一眼。

  「表妹无须过问这些事,这与妳并无切身关系。」

  「怎么与我无关?」贺心莲满心疑惑的反问,这可是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关保到她在石府的名份。「既然表哥不用再娶她进门,那我们的婚事是不是如期……」她早等过了约定的一年了,总不该让她继续等下去吧!她都快二十了。

  「表妹的确应该成亲了,我会尽快找可靠的媒婆去帮妳说一门亲事。」

  「你是什么意思?」贺心莲大受震撼,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了,泪水夺眶而出。

  石磊见到她的泪水,微有不忍之心。他还记得自己一年多前说过的话。那时他已渐渐接受小初已死的事实。可是现在明知她还好好的活着,他得要多久才能接受她已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或许等到那时,他就可以尽自己的义务了。多久?三五年不够,一二十年总可以了吧!那时他总还生得出孩子,给石家一个交代。

  可是他怎能如此耽误表妹的青春,让她等上个二一十年?「近期内我不打算成亲,妳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委婉的说道。

  近期内不打算成亲?贺心莲松了一口气。那他总还是要成亲的,那她当然还是唯一的人选,三五个月她也还等得下去的。

  她一个黄花闺女也不好意思对婚事催得太紧,反正表哥知道她的心意就够了。

  「表哥,婚事就暂且不提,我也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一点时间都等不下去。你别担心,我很有耐心的,要帮我说别的亲事的话,你也别再提,我不会答应的。」

  石磊虽知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却也不打算多加解释。还是赶紧帮她找个合意的夫婿吧!表妹个性柔弱,也坚持不了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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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刁难你吧?!」小初打发走带路的丫鬟,看了紧紧关上的房门一眼,才低声问道。

  「那倒没有。」王凯也有点讶异。他一听说石少爷的病医好了,便想到一定是白姑娘的功劳。当日她留下一张不清不楚的字条,只说有急事待办便离开王家,十来天无消无息,那时他便想到定是与石少爷有关。忍不住上门探探消息,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不过刚才瞧门房和小三子那虎视眈眈的模样,他头皮一阵发麻,生怕招来一阵毒打。

  「小王,当初我拜托你的事还没结束,这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我告诉他们,等我一养好病,就回你家,你可别露了马脚。」

  她肯回王家,王凯自是求之不得。可为什么呢?明明姑娘对石少爷并非无情,她于石家又有大恩,怎的不跟石少爷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还要委屈她自己?虽然自个儿真心一片,但他也知道自己及不上石少爷的万分之一。

  「我当然欢迎姑娘回来,姑娘该知道我对妳一直都……」王凯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一听出他的意思,小初惊异的呆住了。她从来也没看出王凯竟会喜欢她,她一直以为他之所以帮她,无非是为了她治愈他母亲的病,和看在银子的份上。

  原来也不是每个男子都惧怕她的容貌。

  可是以石磊的条件,当然犯不着退而求其次,他尽可以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

  「小王,我是不嫁人的,你千万别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婚姻大事,让王妈担心,还是赶紧找个姑娘成亲吧!」小初明确的回绝。

  「我知道姑娘钟情的人是石少爷,也不敢妄想自己能配得上姑娘。可是我还是得要说,那石少爷虽是聪明绝顶,其实蠢笨如牛,才会不明白姑娘的好。」

  一听见他的形容,小初忍不住微微一笑。小时候磊哥哥一惹恼她,她总爱骂他是一堆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与这形容倒是异曲同工。

  「犯不着对他生气,他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何况石府给的报酬极为丰厚,也算是十分慷慨了。」

  王凯仍是忿忿不平。「谁都晓得,姑娘救他哪是为了赏金,就他不知。」

  这小王当真也忠心得可爱。除了王氏母子俩,哪有谁不以为她是为赏金?连师父也是如此。

  「总之,你自己小心些。尤其小心别和我师父碰面,让他看出破绽。你还是赶紧走吧!师父今日到镇上去,恐怕也快回来了。还有你别再到石家堡来,我在这里很好的,可以离开时我就会回去。」小初仔仔细细的吩咐,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坏了她的事。

  王凯虽然仍是满脑子疑惑,只得依言行事。反正她离石家堡越远,相对的离他就越近,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

  「好,那我走了,姑娘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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