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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魔除到你心底 第七章

  「『回归』?」舒芹跟著抬头,一向灰蒙而几乎没有星星的夜空,意外地布满了金色的点点星芒,正在缓缓落下。

  「这些是在今天死去的生物的灵魂,他们不会伤害你。」见她脸色怪异,南宫璟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这条街道是按照地脉的流向建造的,每栋房子的地基都有安置咒语,每天这附近的灵魂都会汇集过来,从这里进入地脉,回归到大地。」

  「回归?是进入轮回吗?」光芒飘然坠落,流萤般在四周飞舞,穿透阳台而消逝,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魂魄会先融入大地,分解之後形成新的灵魂再转生,只有少数的特别情况,才会保留灵魂的原貌转世。」他一顿,又道——

  「这家『茴香馆』是以前师父和我住的地方,这附近地脉的流动很活跃,许多非人类的生物都喜欢住在地脉附近,因为地球上人类太多,排挤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师父想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於是打算把这附近的地都买下来,但还来不及筹到足够的钱就过世了。後来我得到矩阵集团的资助,才把这附近的屋子都买下来,彻底改建。」

  「也就是你继承了上人的遗志,替他完成。」

  「我没师父那么伟大。」他自嘲地轻笑,「师父缩衣节食地存钱,我不想过那么辛苦的日子,宁可选择轻松一点的方法,直接向委托人收取高额报酬——」

  「你为什么老要说你自己不好?你收费是很惊人,但不偷不抢,也算是正当赚钱,干嘛贬低自己?如果於心有愧,不如就彻底学上人那样算了。」面对师父的旧友,都能面不改色地要求一亿两千万的报酬,应是抱著金钱至上的观念吧?可他分明一直因此有罪恶感,为何如此矛盾?

  「或许,我只是个肤浅的人,既不想吃苦,又想受到许多人的尊敬。师父生前那么受人尊崇,我却声名狼藉,总觉得……很对不起他。」这番心事,他从不曾对人坦白。想说服自己没有错,他是不愿重蹈师父的覆辙,才选择这条路,却又不禁怀疑自己,或许他根本是受到贪婪的驱使,纯粹为了一己的私欲才为所欲为?

  「这不叫肤浅,叫做人性。什么都不必牺牲,就能得到一切好处,谁不想这样?你拿了这些钱,曾经用来做坏事吗?」

  「当然没有。」

  「这不就好了?既然没有愧对你师父,就别想那么多了。这条街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上人想盖这条街道的目的是好的,而你将它完成了,难道只因为完成的方法不同,为善的心意就改变了吗?」

  她的意思是说——即使完成的方法不同,为善的心意也是一样的?

  他从未悖离师父的教诲,不曾把法术用於助人以外的用途,但外界总在批评他,仿佛他不像师父那样无私地为人群奉献,便是天大的罪恶,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一无可取。

  而她为他郁积的心结指引了一个可能的出口——若能无愧於养他成人的师父,其他人怎么批评,他又何需在意?

  他唇边逸出一朵如释重负的浅笑。她似乎总能看透他,说出最切中他心思的话。其他人当他是个坏胚又何妨?至少,有她懂他……

  「就算独善其身,那也是个人的选择,为什么要强迫人家去帮助别人?甚至为了助人,把自己搞得穷困潦倒,不是很伪善吗?」她自语著,忽觉他脸色一变,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呃,我的意思是凡事尽力而为就好,并不是指……上人是这样的人。」

  一阵夜风袭来,他长发飞扬,掩住了侧面,没有回应她。

  他生气了?她连忙解释:「真的,我没那个意思——」

  「也许,你是对的。」他语调似是叹息,没有任何责备,侧眸锁住她。

  忽明忽灭的流萤还在飘落,映在他专注而若有所思的眼底,成了幽暗中的一抹流金色,在她心底滑出一道道怦然微颤的痕迹。

  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他这无语的视线而瘫软时,他将那卷细红绳递给她,指指自己的头发,「麻烦你,帮我绑起来。」

  她接过红绳,颤著手拢住他发丝。夜晚本就有魔力,而他太俊、流萤飞舞的夜景太美,她心里也藏著小小的妄想,才会想偏了,忙找个话题想转移注意力——

  「抱歉,傍晚时……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不过,我很喜欢你的说法——人活在世界上都有个目的,有个需要你的人存在……很浪漫的想法。」

  「如果不那么说,无法让小魏平静下来。」

  她一愣,「你只是为了安抚他才那样说?」

  「这些话是师父说过的,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虽然很能激励人,但没有什么根据。」

  「也许哪天真让你遇到那个人,你就信了吧?」瞧他双颊依旧泛红,像刚成熟的水蜜桃,美味诱人的色泽让人想掐一把,她咕哝道:「不过,既然你打定主意独身,八成也不会遇到那个人。」

  「独身又不代表跟人断绝往来。」他唇畔噙笑,听著她酸涩的语气。她似乎很在意他早上说过的话?

  「有什么差别?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不能老是陪著你,曲终人散,你还不是一个人?」她将细绳缠绕上他的长发,绳子似乎织著什么花纹,黑夜中看不清楚。

  「绑好了?谢谢。」他伸手摸摸束在脑後的红绳,绑得很牢,但要剪断应该不难。

  本以为今晚就是最後的时刻,身体却一直没有出现异状,也许他的预感错了?

  「……你真的打算这样过一辈子?」舒芹突然出声。

  他思绪被打断,讶异地看著她。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结巴起来,「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以俊成了孤单老人,不是很寂寞吗?」

  她只是……以朋友的立场关心他,虽然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可这是因为夜色太美、他太好看,就像她看到美丽的景色也会看得出神,纯粹是对美的惊叹,如此而已!

  「……是有一点。」他微侧过脸,如此一来,他与她之间只余空中飘落的流萤,再无其他阻隔。「幸好,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是啊……」等等,他说什么?

  她一怔,粉唇已遭他堵住。

  她呆住了,一时无法反应,任由他的唇与她的轻柔厮磨,熟悉的花草香味随著生涩的纠缠钻入她唇齿间,属於他的气息渗透她的知觉,沁人心底……

  直到他退离,她还愣著,「你——」

  她在作梦吗?可唇上还残留著他的余温,真真切切……见他舔著唇,像在仔细品尝从她唇上沾来的滋味,她两腮轰地著了火,哑声问——

  「这……这又是什么咒语吗?」是咒语没错吧?虽然跟上一次不同,他……甚至轻啃著她下唇,这么挑逗的方式实在……太刺激了点。

  「你当这是咒语?」他双颊的火红不亚於她,还蔓延到颈子上,在眸底化为炽烈的情绪,仅仅是盯著她,就令她难以呼吸。

  「不是……吗?」不是咒语,就只是……吻?为什么情况突然大逆转?虽然,并不讨厌与他四唇相接的感觉,可……她喃喃道:「我不懂……」

  「我也不懂。」单手轻抚她耳际发丝,捧住她发烫的颊,他低哑地道:「也许,是因为夜色太美吧……」再次印上她的唇。

  金色流萤飞舞著,沾在他们发上、衣上,还有迷惘的两颗心上,他俩却毫无迟疑地持续纠缠,仿佛身体比心更先了解对彼此的渴望。

  完全沉醉的南宫璟,丝毫没有察觉地下室隐隐起了诡异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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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吻她?他说,他也不懂——他怎能不懂?!主动的人是他呀!还过分地加上一句「也许是因为夜色太美」,莫非只要气氛恰到好处,任谁他都不介意来上这么一段?!

  而她竟也毫无骨气地陶醉其中,回房後还一直回味著他生涩却撩人心弦的吻,甚至因此失眠,直到清晨五点还睡不著!

  好不容易终於有了睡意,舒芹正要蒙胧睡去,尖锐的电话铃声却响了。

  她的瞌睡虫瞬间遭到歼灭,一把抓起话筒咆哮:「谁啊?!」

  「舒……舒小姐?」对方被她吓了一跳,「我是秀和。吵到你了?」

  「废话!现在几点你知道吗?!」她还要上班耶!

  「对不起,但我打店里的电话都没人接,所以才打给你。老师在吗?」

  「应该……在吧。」他们是同时回屋内的,他应该还在睡吧?

  「能不能请你叫老师来听电话?」姬秀和的声音很忧虑,「我刚刚作了恶梦,想跟他谈一谈……」

  她咬牙切齿,「就为了要他解梦,你大清早打电话来吵我?」

  「对不起!」他连连赔罪,「我不是要老师解梦,只是……觉得似乎有事情要发生了,而且是跟老师有关,所以想跟他确定一下。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好啦,你等等。」她搁下话筒,起身披了件外套,刚推开房门,脚步突然一顿,而後双腿不听使唤地迈开步子,笔直走到那扇桃花心木门前。

  怎么了?为何她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双手不由自主地抬起,紧紧握住门把,宛如吊了线的木偶,被看不见的力量控制著。

  门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这才注意到,门上雕刻的花纹和姬秀和画的咒文非常相似。

  她可以感觉到门後的那个「东西」正盯著她,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正对著她说话:「打开门……」

  她听过这声音!近来作的怪梦里,除了南宫璟的声音,还有这个苍老的声音……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转动门把,她一惊。

  不可能!这门该是锁上的啊!

  她奋力想抽回手,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转动门把,用力推开——

  门内是个阴暗的小房间,角落有个小炉,房间中央以红黑双色画著圆形的法阵,法阵内坐著一个背对著她的老人,苍老的声音喃喃数著:「六百二十一万,六百二十二万……」

  这里面竟然有人?

  舒芹试探地问:「请问……」

  老人缓缓回头,那张熟悉的面孔教她毛骨悚然——松生上人!

  「这是我的钱,看到了吗?」上人咧著扭曲的笑,枯瘦的脸上眼窝深陷,眼底闪著疯狂的光芒。「好几百万,都是我的……哈哈……」双手在身前挥著,仿佛眼前有堆积如山的钞票,但四周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而他佝偻的身形呈半透明,没有影子。

  这诡异的景象让舒芹悚然心惊,想逃,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要离开这里才能用这些钱,过来、过来……」

  听著这个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法阵旁跪下来。

  「来,帮我把这个圆圈擦掉……」

  她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伸出双手,开始用力涂抹地上的圆形法阵,恐惧地瞪著眼前狰狞诡异、不复印象中那般慈祥和善的面孔。

  为什么?为什么生前被称为「活菩萨」的上人,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我那个混蛋徒弟把我关在这里,我养他那么大,他竟然这样对我!等我出去以後,我要扭断他的脖子、砍断他手脚……」狂乱的笑声刺得她耳膜发痛。「快擦啊!擦掉这个东西,我就可以出去了……」

  她的手停不下来,使劲擦著地面,失控的力道仿佛要把皮肤一层层磨掉,剧痛入骨……

  忽听脚步声慢慢由楼上下来,一下到地下室後转为急促,直冲到门外。

  「芹?」南宫璟愕然看著房内的景象。他被电话声惊醒,下楼後电话却挂断了,察觉地下室似乎有异,下来察看,却见到意料之外的情况。

  舒芹回过头,脸色惊恐苍白,「对不起,我……」擦著地面的手掌已然破皮,渗出鲜血——法阵的咒文一旦被血污染,便彻底失效。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舒芹扯开。

  「太迟了!」上人纵声狂笑,「你再也不能关住我了!哈哈!」

  「你不能出去!」南宫璟左手掐起法诀,正欲直接拍在血迹上,以补法阵漏洞,忽地喉头一紧,竟是舒芹扑了上来,紧紧掐住他颈项。

  「芹?!」他愕然,左手的法诀不由得松了。

  「我不能控制自己……」她拚命想抽手,十指却在他颈上越掐越紧。「你快出去!」

  「你们谁也不能出去!」上人面孔凶恶地扭曲,手沿著血迹造成的缺口伸出,探向舒芹。

  南宫璟呼吸困难,左手猛地抓住舒芹,将她拖开,避开了上人的魔爪,可她手指却仍牢牢扼在他颈间。

  她急叫:「你别管我,快出去啊!」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她掐死的!

  「你……你没有任何法力,比我更容易被他附身,我一走……你就……」俊颜痛苦地涨红,蓦然感觉体内的法力开始涌出,烈火般窜遁全身。

  时刻……终於到了吗?

  他无暇多想,左手一扬,不是试图挣开她,而是再度掐起法诀,往上人拍去。

  上人被他的法力震倒,尖锐痛苦的嘶叫响彻房内,又伸手往舒芹抓来。

  南宫璟挥手挡住,咬牙强忍体内火焚般的痛楚,将舒芹拖到身後,以自己的身体掩护她。

  一直强忍惊恐的舒芹终於哭了出来:「拜托你,快出去!你会死的!」老天,她就要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男人了!他舍命保护她,她却要亲手送他下黄泉!

  上人眼看抓不到她,咬牙切齿,忽然改变目标,一掌戳进南宫璟心口!

  这一掌宛如戳入舒芹的心,尖叫著:「不要——」

  南宫璟左手一翻,扣住上人的手,看著她涕泪纵横的脸庞,「别哭……」努力将肺里最後一点空气挤成断续的字句:「我要封住他,之後,你去找剪刀来,把我的头发剪断,从绑住的部分开始剪断……」

  心脏猛地一阵剧痛,南宫璟注视著眼前疯狂狞笑的上人,没有惊惶,也没有恐惧,眼神一如从前,孺慕而恭谨,低声道——

  「师父,您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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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医生,舒芹匆匆回到南宫璟位在二楼的房间。

  床上的南宫璟依然沉睡著,她走到床边,凝视著他。他一对浓密长睫静静阖著,脸色略嫌苍白,更衬得颈上的指痕青紫鲜明,一头柔顺长发在昨晚遭她一剪截断,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凌乱地散在枕上。

  没了长发,也削去了他中性的气质,眼前是一张纯然的男性睡颜。

  他的睡态过分恬静,忽教她起了莫名的恐惧,伸手探他呼吸,感觉到他均匀的呼息之後,心中的不安才稍稍松缓。

  「芹儿?」

  舒芹回头,看见姊姊站在房门口。「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你姊夫马上就来接我了。」舒蕙雯走到妹妹身边,「你也早点休息吧。奶奶的事你别操心,公司那边我会帮你请假,你就专心照顾南宫先生。有问题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过来。」顿了顿,看著床上的男人,眼中充满感激——

  「我和你姊夫能和好,都是因为有他。如果有帮得上他的地方,我们都会尽力的。」

  舒芹点头,目光依旧在南宫璟身上流连,他的眉、他的颊、他褪去血色的唇……

  「怎么啦?一脸要哭的样子。」舒蕙雯搂搂妹妹肩头,「医生说他只是体力消耗过度,很快就会醒了,不会有事的。这么沮丧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你哦!来,把你的仪式做一遍,补充一下你的元气,嗯?」

  舒芹不想让姊姊担心,勉强想挤出笑脸,唇甫动,强忍了一天的泪却滚出眼眶,哽咽著:「我差点杀了他……要不是我,他不会这样……」

  「事情都发生了,就别责备自己了。」舒蕙雯温柔揩去她的泪水,「要忏悔和自责,都等他醒了以後再说,他现在正需要你,你若消沉下去,要怎么照顾他?」

  姊姊离去後,舒芹坐在床沿,轻握住南宫璟搁在毯子外的左手。医生说他是体力消耗过度,这是医学的看法;姬秀和所说的话才真正教她忧心。

  他封住上人後就晕了过去,她照他说的找来剪刀,数尺长的发丝随著红绳一落地,乌黑的色泽立刻转为青绿,甚至腐蚀了地板,飘出恶臭。

  姬秀和检视过情况後,判断那条红绳乃是以特殊咒法织成,只要系上人身,就能与被系住的部分形成一个替身,可以转移原本会发生在人身上的咒术。

  换言之,那些明显有毒的头发是他的替身。但红绳是事前就绑好的,莫非他预见了地下室会出事,才要她为他系上?

  忽然,掌中的手轻轻一动,舒芹讶异转头,发现南宫璟慢慢睁开了眼。

  他原本清澈的墨眸变得黯淡无光,茫然盯著空中的某一点,迟疑地抚著手里柔软的指掌,「……芹儿?」

  舒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泪珠险些滚落,她拚命眨眼忍住,「你已经昏睡一整天了,觉得怎样?」

  「我……」想起发生的事,南宫璟紧扣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我很好。」他紧抓著她,像要藉此确认她安然无恙,教她又是一阵鼻酸,道:「秀和处理过了,地下室那扇门已经关起来,佟大哥也来过了,邻居也有好多人都过来看你。」以往各自度日的邻居听说南宫璟出事,纷纷前来探视,猫医院的一位女兽医,还有上回见过的黑衣男人也来过。

  「很多人?」他神色一凝,「他们都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她连忙解释,「佟大哥只说你除灵时出了点问题,除了我、秀和、佟大哥和……青莲,没人知道真相。」

  「是吗?」他松了口气,神情却依旧阴郁,若有所思地握住她的手。

  「那个……『东西』应该不是上人吧?」她迟疑地问。

  「那确实是我师父。」

  她不信,「怎么可能?!那明明是——」

  「恶灵。」他接完她的话。「我师父过世以後,就成了恶灵。他生前太过压抑自己的欲望,死後被自己的欲望吞噬,成了无法超生的恶灵。」

  「什么欲望?」

  「他想要钱。他根本没想要成为普渡众生的大好人,只是无意中做了几次善事,大家把他捧成菩萨下凡,他喜欢被众人仰赖、奉承,只好克制自己的欲望,扮演一个慈悲的救世者,过世以後,灵魂才会被压抑了几十年的物欲控制。我把他封在那个房间里,常常把现金带进去,当著他的面烧掉,希望能藉此平息他的怨气,但……没什么效果。」

  他歉然地握紧她的手,「最近我状况不稳,才会让封住那房间的法术减弱,让你受惊了。」

  昔日乐善好施、法力高超的驱魔者,死後却变成恶灵?

  舒芹难以置信地愣了半晌,「所以你跟人家收那么多钱,都是为了——」

  「为了烧给师父。」南宫璟涩然一笑,「我的收入有七成都烧给了师父,但还是不够,收费只好一直提高。」

  「为什么不像对我们公司里的恶灵那样,强制他离开?你说过,徘徊在世间的灵魂,留著也只是痛苦——」

  「我做不到。」他轻道:「即使他成了恶灵,他……毕竟是我师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他能了无遗憾地离开人世。我没办法像对付其他灵体那样,用法术打碎他的魂魄,那像是亲手杀死他……」

  所以他选择隐瞒真相,努力维持上人生前的美名,情愿自己受苦,承受外界的指责,不做任何解释。

  谁会想到,这个被视为冷血拜金的除灵师,其实比任何人更温柔重情?

  「这件事一直只有我和星年知道,」他握著她的力道紧了紧,「请你别说出去,好吗?青莲和秀和,我会找时间跟他们解释。」

  「上人生前帮助了很多人,大家会永远怀念他,以後也是这样。」迂回地答应要保密,见他露出安心的神情,她半恼半怜地哼了声,「你啊,笨得有剩。」

  他间言微笑,紧握著她的手,忽问:「现在……是晚上吗?」

  「是啊,都快十一点了呢。」他的模样有些怪,虽然在和她说话,目光却始终对著天花板,没有看她。

  「那为什么不开灯?」

  「有啊,床头灯有开……」她一愣,注视著他过分空洞的黑眸,心头掠过一阵不祥的阴霾,弯腰与他眼对眼地互看。

  他眉头微蹙,显然正专心地听著四周动静,空茫的视线越过她,盯著空中某个点,仿佛眼前离他只有数公分的她根本不存在。

  「你……看不见我?」她声音发颤。

  「……看来,」本来还希冀眼前的漆黑是因为环境的缘故,现在终於明白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叹口气,「我确实是瞎了。」

  「为什么?!」她在他眼前连连挥手,他一无反应,她不由得激动道:「医生说你只是体力消耗过度,为什么——」

  「跟右手的情况一样,被我体内的毒素侵蚀了。」

  「可是你有药啊!你说过吃药就会好——」

  「那是骗你的,药对我根本没有效,我体内累积的毒素太重,无法根除,只能缓解。我算过发病的时间,本以为是在昨天半夜,不料却到封住我师父的时候才发作。你帮我绑上的绳子,是用来将头发作为我的替身,封印我师父之後,我以全身的法力逼出毒素,转移到头发上,现在连法力也有一阵子不能用了……」忽觉她甩开自己的手,「芹儿?」

  「我再去叫医生来。」脚步声移往房门口。

  「医生来也没用。这是因为灵力所造成的疾病,属於『灵障』的一种,一般医学是无法医治的。」

  「那你的眼睛怎么办?」

  他迟疑了下,「老实说,替身这方法成功的机率不过两成罢了,我以为……我不会活下来,如今只是失去视力,付出的代价算很小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侧头倾听她的声音,寂然无声。

  她在生气?是气他没事先说吗?他惯於独自处理事情,何况说出来也於事无补,徒增她烦忧,幸好最後一切都顺利解决,她该能谅解吧?

  可她仍是不说话,冷硬的气息,明显拒绝接受他的解释。

  他左手轻轻握拳,少了她温软的手掌,竟像身体少了一部分,教他异样地难受。「柜子里有些药,或许对我的眼睛有点帮助,但我看不到……」

  仍不闻她回答。

  数秒後,才听她踩著比平常沉重的脚步走回他床畔,冷冷问道:「哪个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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